《南米粉玉翠花生》菜紫

33、救场

　　后台出奇的安静。江珩在舞台另一侧，疑虑的目光看了过来，他穿着一件雪白的衬衫，整个人干净又明朗。遥望的眼神中，意识到了什么，星垂平野阔的目光，忽而起了波澜。

　　孙麦哎呀一声，打破宁静。“咱班还有谁会弹钢琴？”

　　“班长大人吧……可是班长大人也不能分身啊！”

　　米玉看了眼舞台，灯光，设备，一切已经准备就绪……耀眼的聚光灯此刻却无比扎心。她拿起话筒，叹了口气：“干脆我上去一通乱弹吧。”

　　学生会的其它干事也在焦急的想着办法，有说放伴奏的，有说先换顺序的，可不管是哪一种，时间都来不及了。

　　七班目前的情况已经到了赶鸭子上架的地步，有些心理素质不好的小同学已经紧张出了满头的汗，米玉遥遥看了江珩一眼，假装镇定地挥了挥手。

　　就在这时，她的眼前忽然一黑，一件散发着淡淡茉莉味儿的校服长袖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

　　“陆言！”孙麦大叫一声，米玉一把扯下头顶的校服，顶着一头触电似的乱毛，眼睛直愣愣的向四处看了看。

　　碰触了哪个，肆意懒散的背影，正迈步走向舞台，眼神滚烫聚焦，舞台灯光骤灭，从光明到黑暗，追光亮起，一束打在琴上，一束打在一侧的沙画台。

　　少年在众目睽睽下走上了舞台。婉转的琴音响起，陆言安静的坐在钢琴前，挺拔的身姿，天成无瑕的指跳跃起伏在黑白键上，十指流光，太过美好的画面，交相辉映了哪个，纯白色的少年，细沙流过指尖。

　　舞台正中，大大的屏幕上，出现了一幕幕，是一个班级的相识到相知，运动会上的奔跑，齐心协力的拔河、考试前的拼博，用尽了心思的设计，流畅的衔接，赢得了台下观众一浪浪的掌声与欢呼。

　　后来，孙麦每每想起这个画面，不免大腿一拍，连连感叹，陆言江珩，神仙组合，一琴一画，大概是一中校史上不可逾越的经典了吧！

　　只是，插曲往往更能引爆高潮。一曲结束，画面落幕，米玉站在后台，望着台上的两个少年，紧握的手终于没了力气，滑腻的额头，被汗水浸脏的眼影，虽不完美的收场，却有了别样的心情。

　　尤其，目光不由自主的转向琴旁，那个少年，低头俯身的动作，散发出的强大的气场，毫无疑问地撼动了所有人的心。

　　江珩结束最后一幕，大屏上的end被一笔挥去，悠扬的琴声终止，灯光亮起，台下瞬间掌声雷动。

　　米玉正准备上台，忽然，台上少年拿起放在钢琴上的话筒，插进一侧的话筒架上，指尖再次抚上琴键，前奏响起……

　　场下先是哗然，之后陷入巨大的屏息，丁阳在后台接过对讲机，眼神专注着舞台上的少年，研判着他的下一步动作，思考几秒后通知灯光——“继续，在他身上加追光。”

　　伴随指尖流淌着的悲伤的音符，那少年再次出现在舞台上，一束清泠的白色追光打落，此刻，独他一人，伶俜着脊背，眸光低垂，缓缓开口——

　　How do I love thee? Let me count the ways.

　　I love thee to the depth and breadth and height

　　My soul can reach, when feeling out of sight

　　For the ends of Being and ideal Grace.

　　I love thee to the level of everyday's

　　Most quiet need, by sun and candlelight.

　　I love thee freely, as men strive for Right;

　　I love thee purely, as they turn from Praise.

　　I love thee with the passion put to use

　　In my old griefs, and with my childhood's faith.

　　I love thee with a love I seemed to lose

　　With my lost saints,I love thee with the breath,

　　Smiles, tears, of all my life!——and, if God choose,

　　I shall but love thee better after death.

　　……

　　多年以后，米玉坐在杂志社楼下洒满阳光的咖啡厅门口，看着对面进出写字楼的行色匆匆的白领，在习惯了的世俗与喧嚣中总是会忆起年少时光曾烙印在心中的这片刻的悲伤与高雅。

　　只是那时年纪小，在心口被猛然击打的瞬间只注视了少年的眸，悲切的指，而一切却如此模糊。

　　后来，她通过某个网站才知道，这是一首来自英国诗人伊丽莎白·□□·勃朗宁的一首标准的十四行诗，上面写道，1861年6月29日，勃朗宁夫人只是患了轻微的感冒，晚上，她依偎着她的爱人，“用最温存的话表达她对他的爱恋”，直到她在他的胸前睡去，伊莉莎白·巴莱特·勃朗宁再也没有醒来。

　　她将眼睛缓缓闭起，浮动的光斑下，是退了潮的记忆，涌现在阳光下，而阳光下的少年，坐在钢琴前，背对着舞台，将阴影留给了身后，他闭着眼，想起了谁，一字一句读着，明明是温柔浪漫深情的语调，却用力到了极致，成了心中再无回寰的剧痛。

　　……

　　晚会取得巨大成功，同样，七班的节目也取得了巨大成功。

　　胡娇受到校方和局里领导的表扬，特别激动，在后台当场宣布，请所有同学吃夜宵！

　　众人欢呼中，米玉向四周望了望，江珩被冯大国之流紧紧围住起哄，隐忍着些微的不耐烦，米玉碰触到他投来的求救目光，哈哈一笑，扬了扬手里的话筒，表示我还没完事！

　　然后，目光游移，却唯独不见了另一个少年。

　　孙麦带着女生们闯进后台找陆言，找了一圈却没有发现，问米玉，米玉摇了摇头，她看了眼舞台，此刻正是蔡晶晶她们班的舞蹈表演。

　　算了算，还有时间，米玉迅速放下话筒，走出后台，被各种道具设备堆放的琳琅满目的走廊，逼仄无光，米玉的裙摆太大，小心翼翼走了两步，身后忽然传来声音，简简单单的一个喂。

　　她转身，看到了想找的少年，咳了咳，不知道是先说感谢，还是别的什么。

　　“你怎么出来了，大家……大家还在找你呢！”

　　结果依然是我行我素凶巴巴的开场。

　　陆言蹲在角落一个盛放舞台道具的巨大的木箱子背后，缓缓地站起身，他揉了揉眼，看清了对方，目光轻轻落在她那孔雀似的小裙子上，神情有些恍惚。半响过后，他开口道：“里面，好吵。”

　　米玉撇了撇嘴，望着眼前的少年，此时此刻却全无了方才台上的模样，像是从激烈的表演忽而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同样是不真实的感觉，就像是一只受伤后的小野兽，疼痛令他那亮晶晶的瞳孔隐藏了威胁，只剩了若隐若现的脆弱。

　　米玉晃了晃脑袋，心想自己脑袋一定是进水了，不过这家伙今天确实忙了他一个大忙，而且还帮的非常漂亮，她确实是应该感谢他的。

　　“我马上就要进去了，等一会晚会结束，胡老师要请大家去吃夜宵，一起去吧？”

　　陆言别过目光，漫不经心道——“不去，人太多。”

　　米玉奇怪了，这人有时人来疯，有时又跟有抑郁症似的！怪死了！不过念在他今天帮了她大忙的份上，米玉还是决定给了个面子，便又说道——“那你等我，我单独请你，我知道一家卖酒酿丸子的夜宵店特别好吃！一会我来找你！”

　　陆言听了，忽然咧嘴一笑，眼睛里瞬间有了光，他顺势坐在了身后的大箱子上，二郎腿一翘，点头道——“好的女儿，爸爸就在这里等你哈！”

　　米玉：“……”于是崩溃了，暴走回了后台，孙麦又从台下找了一圈陆言，最后丧着脸杵在后台看大家收拾东西，米玉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我怀疑你的陆少之前是来大姨夫了。”

　　孙麦：“啊？”

　　“现在大姨夫可能走了。”

　　孙麦：“啊？”

　　前面有人喊——“女主持呢？快过来，到你了！”

　　米玉应了一声，接过话筒，擦了擦手卡上的汗，提起小裙子，迈着五大三粗的步伐，向舞台跑去了。

　　……

　　这一天的结束，夏夜布满了繁星，耳边萦绕着虫鸣，隔壁人家的满窗灯火，一排一排，绵延着，摇曳而生姿。

　　米玉走在陆言身边，换了校服，不知疲惫的亢奋着，谈起晚会上的诸多趣事儿，时不时的咯咯笑着，又快走两步，倒过身子，歪头看他，质问，你怎么不笑啊？

　　微风吹过少年脸颊，有些困倦的苍白，他哎呀呀的抱怨着，饿死了，饿死了！米玉撇撇嘴，转过身小跑起来，迎着月光向前，说着快了，下个路口，拐弯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