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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番外一 热红酒 ...

  •   当菲尼克斯被雷古勒斯从破釜酒吧拉出来的时候,他正趴在吧台上数摞成小山的铜纳特。起初他试图装死,但在布莱克先生要给他灌魔药的前一秒钟清醒了过来。男巫一边咳嗽,一边努力控制左脚别再踩右脚的裤腿。他回忆起了断片前的许多承诺,头一项就是爬回去替全酒吧结一轮酒钱。

      “汤姆说你付了三倍的账,那些纳特算你送他的。”黑发青年语气平淡地拦住了他,听不出多少揶揄的意味,“我无意打扰你当整个破釜的大慈善家,但杰西卡吵着要现在见你,你愿意帮忙的话,等她一睡着我可以再把你送回来。”

      “杰西卡要在凌晨见我?”棕发男巫去摸大衣口袋里还有没有硬币,“…她听到什么了?”

      “有人在圣芒戈传你的近况,但不是我,因为我还没那么蠢,”雷古勒斯说,“不过我确实疏忽了——后面我再跟着你请一轮酒。”

      菲尼克斯被扑面而来冷兮兮的风吹了个哆嗦:“药瓶子给我。”

      他的坏名声大概已经传遍了整个伦敦,菲尼克斯.米勒皱着眉头想。他的脑子被魔药矫正了,额外意识到现在是1984年的年初,离圣诞节也没过去半个月。雪花安静地飘落下来,再被衣领上的水火不侵咒弹走。

      “在随从显形之前,”雷古勒斯在这个便宜叔叔拽住自己手臂时讲道,“我需要知道你和麦克米兰真的——”

      “有没有人跟你提过揭别人伤疤是件要下地狱的事?”

      “我得保证不让杰西卡听到,”青年煞有介事地回复,“她今天晚上把南瓜汁都吐了,就因为听说麦克米兰又一次甩了你。”

      菲尼克斯觉得自己也真的要吐了,流言会像抱窝的蒲绒绒一样在各种阴暗的角落繁殖,更恐怖的是它们并非谎言。移形到布莱克的地盘后商人开始怀疑雷古勒斯.布莱克是故意整他,面无波澜地,要知道这小子上一次失去表情管理还是在半年前一场国际魔法合作司的慈善拍卖会上,埃及的魔法部部长助理没认出布莱克的家纹,认为那些上了年头的花瓶地毯都是一堆破烂,成功逼出了雷古勒斯的一个和煦的微笑。

      菲尼克斯听闻后觉得挺解气的,又不是这个世界上的所有巫师都得认识你们家。

      只不过杰西卡嫁给他了,那他还是得从心理层面和这个小崽子站在一起。

      他好奇地询问小崽子是怎么知道他在破釜酒吧的,他们现在来到了布莱克宅邸门前的台阶,因为是冬天,两侧的花园都沉睡着,只有一盏盏挂灯随着经过变得更明亮。雷古勒斯自述自己像个家养小精灵一样跑遍了所有可能“窝藏”他的地方,甚至差点去敲梅拉妮娅.麦克米兰的壁炉。菲尼克斯挥舞魔杖处理身上残余的酒味,看着黑发青年整理好袖口再进门,只要他略一仰头,那股瞧不起人的少爷派头就又回来了。

      布莱克的新宅邸是一座气派但不失温馨的宅子,它没有那么大,推门而入就能看见不远处直通向二楼的长楼梯,左拐是餐厅和会客室,而壁炉嵌在前厅的右侧。菲尼克斯将大衣留给前厅的衣帽架,随后看到它被“啪”地一声收走了。棕发男巫知道那是克利切——布莱克真正的家养小精灵在工作,它跟随布莱克的家主离开了老宅,为了不让它再睡在锅炉下面,杰西卡在设计时还特意给它留了房间。

      实际它领不领情还要打个问号,菲尼克斯内心戏谑地想,他现在进到会客室了,里面一如既往地塞满了东西,是杰西卡会喜欢的那种风格:几张值钱挂毯、黑胡桃木的装饰柜、烛台以及如星图般排列的镀银装饰画,而它们的女主人杰西卡.米勒正坐在一张绣工异常细致的沙发毯上。她裹着珊瑚绒的厚睡衣,导致不太能看得见怀孕六个月的肚子。

      “菲尼克斯!”她一见到他就叫嚷道,女巫的脑袋扭过来,也不托着腮帮发呆了,从而露出红润的脸颊和愈发明显的下巴尖。她的脸一直因为怀孕有点浮肿,但体重却不停在下降,虽然从第四个月起她就不再吐了,可所引发的身体变化依旧很突兀。

      菲尼克斯还是不敢想象她要做母亲了,而梅拉妮娅也早就被改造成了一个成熟的母亲。用一个人的苦难换取新生,这是他所见过最为邪恶,却被周围人认为是合理的魔法。

      “你是不是又去破釜酒吧喝酒了?”杰西卡一面径直判断,一面给他和雷古勒斯递了小饼干(他在壁炉边特意多待了一会才过来,为了不把寒气带到她身边)。“我就只是想跟你聊天,虽然已经这么晚了…”她顶着红扑扑的脸蛋说,菲尼克斯清楚那是肾脏的血液量增加的缘故,“你别生我的气。”

      臭丫头。“谢谢你替我的钱包着想,只可惜晚了一步。”她的好叔叔装作没好气地说道,“不然我还要多给汤姆砸几十加隆。”

      他们坐在沙发上聊了一会,主要是驱散杰西卡对他的担心。她马上24岁,作为一个母亲来说还太稚嫩,但在英国巫师普遍的婚姻习惯下也不算年轻。即使这样还有人天天在责怪她拖慢了布莱克“繁衍”的进度,比如他们从学校里就在约会,毕业六年后才终于有了第一个孩子,看上去比雷古勒斯的亲妈还关切——他在某三流小报上看到之后就去那位匿名作者的家里拜访了,结果发现雷古勒斯已经把他不匿名地修理了一顿。

      再然后,他就再也没见到这家报纸出现在任何酒吧或餐厅的刊物架上。

      想到这里,脑瓜灵活的菲尼克斯.米勒先生开始试图推测杰西卡的想法,这件事她也许全知道,也许知道得不多,但这不影响她最终决定表现得一无所知。圣诞刚刚过去,客厅的圣诞树还没搬进地下室,依旧微微散发着蜡烛融化的气味。这种古怪的味道很快令赫奇帕奇胃口大开,于是两位男士一同陪她在凌晨享用了一份意式土豆团子,配合着青酱勉强消化几片西葫芦和菠菜。

      “我真想念热红酒的口感,”杰西卡在努力叉起一根沾满酱汁的蘑菇时嘀咕道,沙金色卷发的女巫畅想了一番怀孕前自由自在的生活,只字不提只要闻到橙子皮就犯恶心的事,“但喝酒还是不好的,过量饮酒容易让人迷失自我。”

      菲尼克斯把两只手的手肘往后一伸,这切入点也太勉强了。

      “就总之,没关系的,叔叔。”她在放弃蹩脚开场后诚恳地开口,“你不用为了麦克米兰女士的事伤心,那就只是……”她憋了半天只能说道,“麦克米兰。”

      “只是麦克米兰。”雷古勒斯适时地替杰西卡补充,他的杯子里和她一样是半杯白水。

      “你俩差不多得了,”棕发男巫抱怨道,“这听上去像是讽刺,何况我又不是第一次分手。”或者他妈的第一次被甩?

      “周末休假一天怎么样?”女巫坚持,随后惊讶地望向肚子,看上去被里面的智慧魔法生物踹了一脚,“我想去德文郡的郊外逛逛。”

      好不容易把杰西卡聊困之后他来到了布莱克二楼的书房,比起其他更强调书房装饰属性的家族宅邸,这里确实更能引发人阅读的冲动。整间房间像拉文克劳的卧室那样从上到下摆满了书、星图和装在象牙盒里的未开封来信,唯一的装饰品是雷古勒斯的父亲奥赖恩.布莱克的画像,目前还正在睡觉。他与雷古勒斯额外交谈了一些话题,脱离楼下暖洋洋的气氛后的黑发青年重新变得冰冷而尖锐,仿佛只因为壁炉的热气融化出一点水。

      “多谢你今晚来一趟,”在交换了一大堆风声与建议后雷古勒斯半认真地说,“也谢谢你没有真跑到别人家里,不然我可能还要吃非法闯入的官司。”

      “关于杰西卡的事不用说谢谢,”菲尼克斯叹气,想了想今天发生的一切,但很可惜从雷古勒斯找到他之前的记忆都模糊了,“而且是我要感谢你们。”

      回到家后棕发男巫先给屋顶除了雪,随后就是安静地躺在床上等待白天。他身体里的酒精被清干净了,可心里却的没有,更要命的是他的舌头被提神剂里大量的颠茄提取物破坏了,光是咽口水都一股子涩味。他被自己的舌头折磨得滚来滚去,忽然也开始想喝一杯热红酒,再放上满满一大勺的肉桂。或许他真的应该给自己放放假,又不是多挣几百加隆他的烦恼就会消失,包括那些围绕梅拉妮娅和他之间的麻烦——

      “只有这个。”米歇尔没好气地将两个杯子摔到桌子上,而桌子对面的菲尼克斯.米勒则点头道谢。第二天傍晚他睡醒后就跑来商业伙伴这儿蹭酒喝,同时披头散发的样子像中了夺魂咒。他一边蹂/躏自己长到肩膀软塌塌的棕色头发,一边眯着眼睛凝望米歇尔新公寓外的景致,巴黎的天空要比伦敦强上一点。

      他又看向也坐下来喝闷酒的少女,米歇尔的魔药推销生意如今有了起色,她辞了渡渡鸟餐厅的工,搬进了新公寓,又借着这群客户当上了麻瓜的销售代理人,倒卖一些衣服、项圈之类麻瓜年轻人喜欢的装饰。菲尼克斯不是很能跟上她惊人的审美——夸张的钉子、涂鸦和金属链,仿佛在搞黑魔法崇拜——但她所在之处的一切却又都透露出安逸的气氛。就例如此时此刻,她凶巴巴地坐在他旁边,而水壶里正烧着热香料红酒的水,玻璃杯中的酒很烫,并散发出填满鼻腔的肉桂甜香气。

      “你最近怎么样?”正当他思考时米歇尔开口道,黑发少女相比几年前涂了夸张的眼睫毛,衣服也越来越贵,但看上去更疲惫了。她捏起杯子,露出长短袖毛衣里瘦骨嶙峋的手臂,“跟那个麦克米兰女士。”

      “不知道,”菲尼克斯灌下一口酒的同时直勾勾地观察红到发黑的酒液里的橙子皮,而不是继续观察她,“我以为她离婚后我们还能和以前一样,勾肩搭背,没心没肺地像在学校里一样混日子。但我们好像就是不可能再回到过去了,钱,生活的破事,她的孩子…反正就是那些东西。”

      “真难看,”米歇尔评价道,她皱起眉,一对湛蓝的眼珠像两把寒光闪闪的刀子,“我说,你怎么就像个被过去死死套住的可怜虫,你们的魔法学校有这么吸引你?”

      他是发现了,菲尼克斯.米勒也绝望地唾弃自己。他大概是还将梅拉妮娅视为与过去的自己的门钥匙,一碰见她,他就忘掉了被打磨后的游刃有余,忘掉了巧舌如簧,变回当年那个青涩又愣头愣脑的,还没有搞砸一切的毛头小子。他太想挽回当年的错误,于是对她与她的两个孩子几乎付出一切——但他低估了梅拉妮娅对孩子的保护欲,即使已经离婚,她也立志要做一个为他们争取全部利益的好母亲。

      他以为他们可以忘记以前的那些不愉快,重新和好如初,而她也确实决定停留在过去了,结果是那段压根没他什么事的旧时光。

      而他呢?流连学校里的狗屁日子这么些年,感情上还幼稚的像个毕业生,直到连杰西卡都要做母亲了。难道他真的要继续蹉跎下去,再跟他侄女的孩子们描述自己在霍格沃兹糟糕透顶的青春?

      “你对她太苛刻了,实际没有人能一直活在过去,而且你有没有发现你现在就变得比以前邋遢,甚至连头发都不梳。”米歇尔用法语嗤笑道,同时用一柄金属小勺往红酒里洒肉桂粉。虽然吐出的字眼像魔鬼,可她的的确确又拥有天使的名字。

      天使喝了一大口,烫得两把蓝色的刀子几乎泛出泪花。她扭过脸,装作毫不在意却又认认真真地说道:“我可以帮你扎个新辫子。”

      菲尼克斯.米勒侧头,黄昏堂皇地染红蔚蓝的天空,而刚露头的月亮像新弯的银弓一样,在天上临视人间的悲剧喜剧。爱情是让人变得盲目的魔法,在它的加持下,一切的不堪、逃避,一切他卑劣的弱点,在对方的眼中都变得庄严而美满。

      这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他学生时期的爱人眼中是没有这些痕迹的,他们当年的魔法早就失效了。

      他又抬眼打量自己脸侧的长发,干枯得像一捧棕色稻草,时刻提醒着他的年纪还有粗糙的生活质量——大概再过一段时间天使小姐就会明白了,人总是越接触就越了解一个人,更何况她还要长大,变得更加坚强、独当一面,就和杰西卡一样,但巫师总比麻瓜成熟得快,因为麻瓜们注定拥有更广阔的世界。

      但与此同时男巫也眨眨眼睛,看在梅林的份上,他也开始觉得橙子皮恶心了。

      “不啦,”于是他只能这样回答,“我现在这样就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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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古勒斯坐在博金-博克的包厢里,宽敞但昏暗,虽然身旁就是几只正在握住燃烧蜡烛的光荣之手,可只有拿上它的人才能看见亮光。在他眼里这些魔法制品挺有意思的,并且极大多数都没有邪恶与善良的分别。杰西卡一开始坚持以赫奇帕奇的刻板印象对它们进行分类,直到在圣芒戈刮了三年尸蜡和甲虫黏液,评价标准就只剩下恶心还是不恶心了。

      至于他来这里的原因呢,博金-博克在对待他的生意上出了点小毛病,比如在布莱克的走私货物里掺一点别的东西进去,毕竟收买一次魔法物品审核主管的成本大差不差。可布莱克是付了足够的钱的,从他祖父那时候起布莱克就和博克一家(这当然成为了后来博金-博克重要资本)有所往来,毕竟这种生意来钱真的很快。

      “我自认是一个很守规矩的人,博金先生,我向来认为双方在规则的保障下,进行交易是有益处的。”雷古勒斯保持了理智,他用微笑表达自己的愤怒,就像是给难看的画面糊了层粉饰,“不过这不代表你们可以耍我——我知道维持货物流通的渠道不简单,卡口的职员们也指望着用你们的贿赂款顶掉魔法部的苛捐杂税,可只要您愿意告知我的话,我是很乐意通融的。”

      “但是,您和您的朋友们没有这样做。”雷古勒斯说道。

      他面前的“博金先生”做出一副紧张的样子,因为拼命道歉脸都皱了起来,实际雷古勒斯确信他没有一丁点悔改之心。青年心知说不动他,从祖父那会博克家族就有这毛病了,哪能因为他就格外改变。他也不是要真弄死它,所以还是得拿捏尺度,他只是生气于卡拉克塔库斯.博克太不把他放在眼里,而这种不尊重实际上是一种隐晦的试探。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他再生气也不能真的搞掉博金-博克——这门生意来钱实在是太快了。

      最后他也没把这家令人恼火的破店怎么样,只是吐出了一些言语威胁,比如不咸不淡的“如果你们执意不守规则,那我也不会再遵守”之类的警告。实际上他最多把卡拉克塔库斯.博克的手下处理了,布莱克是博克重要的客户,但仍旧有以马尔福为首的家族来支持他。因此他只能不停地低头,表现出对他暂时无法撼动的事物或规则的谦逊。还需要再过上几年,黑发男巫思考到,用指尖扯了下左手的手套,并吩咐克利切跟他一起再去趟魔法部。

      “是,主人,”克利切殷切但有点惶恐地回应道,它依旧隐形着,这对它出入翻倒巷有好处,“但我必须要说的是,女主人猜到了您今天可能会去那里,她告诉克利切,不能让您在福吉先生那待超过半小时,而且克利切也觉得很有道理……”

      雷古勒斯叹出一口气,感觉脑子里是一团麻线,但嘴角还是弯了起来:“走吧。”

      接受了康奈利.福吉长达二十分钟的骚扰后黑发青年得以回到家中,他想听听妻子对这家伙的意见。他归家时正好女巫在看文件,她闲下来就会帮他送到家里的信或文件先筛一遍。她把书桌搬到了餐厅的玻璃窗边,刚好能享受到午后的太阳,而桌前还放了一盘樱桃。雷古勒斯在她身后站了一分钟左右,看着她书写今天收到的信件节略,每写完一行都停下来仔细对着羊皮纸检查。一缕卷曲的金发从她脑后的发髻中溜出来,在日光下像金色的蛛丝。

      “下午好,杰西。”他打了个响指,弄出点声音后才轻轻开口说道,“我今天回来的早,那种东西不写也没事。”

      事实上真的不看又怎么样呢——好像短期内也不会有什么严重后果?

      杰西卡闻声回过头,手上的羽毛笔也因此顿了一下,她怀孕八个月了,精神状态倒比之前要好,可能由于胃口终于变得正常了。“我马上就写完了,”她嘀咕着回应,又把羊皮纸放到圆鼓鼓的肚皮上比着看,“有的信实在是长得要命,光是自我介绍就用了七英寸,但最重要的拜访描述却只有三句。”

      雷古勒斯在她身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他跟杰西卡讨论了一会饮食、孩子以及圣芒戈的检查预约,顺便帮她揉搓由于浮肿胀痛的手指。“这人没什么本事,我感觉他唯一的动力就是升职。”女巫在安静听完雷古勒斯的问题后摇摇头,“为此他可以一直忍受你欺负他。”

      雷古勒斯:“我没有欺负他。”

      “但你确实在管他要报酬,比如在帮他调到魔法事故和灾害司当司长助理之后。”杰西卡笑着说,她故意盯着他的脸,“等乔纳森先生退休他就是司长了,然后你就能名正言顺的接触到委员会里的成员——你一直就是这个样子呀,雷尔。”

      黑发青年头皮发紧,他想反驳,但最终只决定摊开双手向她投降。“我想去外面散散步,”在和他玩了玩教授游戏后杰西卡苦恼地说,“我的髂骨又开始疼了,但是光躺着又不行……”

      他们到外面散步,花园里现在光秃一片,所有植物在她怀孕后闻什么都吐的那段时间就全拔掉了。杰西卡每天要绕着花园的小道走四到五圈,据圣芒戈负责她生产的同事称,保持运动能有效提高生产当天咒语施放的成功率。拜霍格沃兹高频率的魁地奇比赛所赐,杰西卡的身体素质相当不错,但仍然无法避免的要遭到考验。

      为此她吸收了很多关于生产的知识,并且一如既往和当年一样相信各种麻瓜或巫师的奇怪理论,比如对马人的分娩过程超感兴趣。为了不酿成惨剧,他也亲自把那些知识都学习了一遍,雷古勒斯想起书房里的那些咒语和麻瓜书里界定的还挺有道理的临产指征,感觉让他去给她施咒都可以了。

      “你有什么难办的事?”在深嗅了一口室外冰凉的空气后杰西卡忽然说,“你担心布莱克和福吉绑太紧的话,可以先疏远他,然后我来请他的妻子和女儿到家里玩。我感觉差别不会那么大…你不能在明面上做的,我反而能做到。”

      隽秀的黑发青年在心里快速盘算了一番可行性,当然也只是计算理论概率。“没有到难办的地步,我只是觉得自己最近又陷入了读书时那种奇怪的执念,”雷古勒斯对妻子坦诚道,“我气愤于不能控制每一个人,尤其是在他们要求或者冒犯我的时候。”

      “…你觉得他们不配合你?”

      “差不多,”雷古勒斯愉快承认,同时又一次庆幸杰西卡愿意嫁给他。他们因为分别而各自成长,在结婚后一年内真正达到了无话不谈的状态,这也是他们决定要一个孩子的真正原因。“我总是害怕浪费机会或时间,担心自己没有尽到家主的责任。”

      “这应该就是我和萨拉谈过的,非常典型的布莱克性格。”金发女巫红扑扑的脸鼓了起来,雷古勒斯本来以为她又要发表高论,结果她的注意力转得飞快,“——我想喝热红酒。”

      “酒柜里的酒都没动呢,”青年只得放弃进行到一半的话题安慰道,又帮她整了整围巾,“全都是你的。”

      接下来的活动都很按部就班,回到室内后他们吃了晚餐,虽然对于雷古勒斯来说,更多是看着杰西卡一口气吃掉了半只鸡,一整份牛肉派再加上一块开心果馅的国王饼。晚上两个人在客厅搂着跳了跳舞,随后到书房进行各自的工作。雷古勒斯浏览信件节略,回信并整理婴儿房要添置的用品清单,而杰西卡则是写故事外加拼命回忆下一周工作要处理的待办事项。整个过程十分安静,只是偶尔穿插几句讨论。

      他今天获得了什么有效的信息呢?24岁的雷古勒斯.布莱克一如既往地按习惯复盘着,像在下巫师棋,从高处审视着棋盘:看上去他不能跟康奈利.福吉靠得太近,福吉的行为不完全受他控制,同时已经有人认为他事事都听布莱克的;博克的仓库里囤了两仓罗马尼亚来的龙焰矿石,为什么这类矿料生意这么火?有人想造龙类养殖场吗;还有两三箱从西班牙那边来的福灵剂成品,其中有一半的成色他从来没有见过——

      直到临睡前他还沉浸在追逐信息的游戏里,然后被杰西卡洗漱完后拽回现实世界。两个人在床上照例拥抱了一会儿,鼻尖对着鼻尖。“它力气好大,”过了一会杰西卡说,她皱皱鼻子,“它这样我没法睡着,让我感觉自己肚子里有一个击球手。”

      于是他们又依偎在一块聊了聊圣芒戈的事,她还是在担忧工作,比如黑魔法伤病治疗的研究进展,比如如何在保密法和与麻瓜的交流之间寻找平衡。她并不是一个优秀的研究者,因此除了例行工作外更多是在给提斯代尔打下手,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活。

      “我还是没法完全相信自己,”杰西卡缩在他怀里断断续续地讲,“我从上个月起手就开始抖了,要不是我主动申请,那些病人还任由我拿魔杖对着他们。我本来就不是很厉害,何况我上变形学的时候还祸害了那么多蜗牛……”

      女巫说话的音量越变越低,直至趋近于无声:“我的意思是,如果我生完孩子不能好起来呢?”

      随后杰西卡畅享了一番自己吃上治疗官司之后的故事,编得有模有样的,听得雷古勒斯脑壳都疼。他起初想制止,后来发现她只是需要一个渠道发泄过于丰富的情绪波动,果然说着说着她就彻底安静了下去。雷古勒斯在她睡着后吻了吻她的下巴,帮她调整到侧卧的姿势,八个月之后她的肚子就非常沉了,只有在固定的姿势下才不会那么痛苦。

      再过半小时她应该会因为要上厕所醒一次,雷古勒斯想。青年去够床头柜的魔杖,轻轻一挥,灯光便如被黑夜吞噬一般熄灭了。他也随之躺下来,松松垮垮但小心地将她拥入怀中。黑暗如同潮水一般,将他们整个儿淹没。他把鼻子埋进杰西卡的颈后,嗅到金色发丝间雏菊的香气和身体乳中人鱼鳞片碾碎后的味道。她在他最低落、最满心荒芜的时候给了他一个家,为此他要更拼命才可以。

      大概只有梅林清楚他在看到那份指责杰西卡的报道后燃起了怎样的怒火。他像一头被挑衅的怪物,以一种全然不顾后果、并且相当不划算的手段毁掉了作者以及整家报社的销路。现在回想起来他们也算是倒霉透顶,那时他的父亲刚刚去世,母亲沉浸在悲痛中,祖母也因为病重没法再在庄园修养,住进了圣芒格的长期病房——他当时觉得用魂器把自己切成四五块都不够用,哪怕去杀几个人呢?可他甚至连伤心也顾不上。

      那段时间他其实不是孤身一人,事实上杰西卡一直陪在他身边,她帮他在医院照顾祖母,还和他一手操办了整场葬礼。那会她刚怀孕三个月,在盥洗室吐完就又打起精神,对每一位前来哀悼的先生女士露出恰到好处的哀伤神情。可对此雷古勒斯感到的不是欣慰,反而是一股要把他拖进水底的无力感。

      他很清楚地记得自己曾经用那些陈旧的规矩伤害过她,他不能假装那道伤痕不存在。

      于是他开始害怕,好像离当年那个拥有膨胀野心的少年雷古勒斯.布莱克越来越远,直至彻底变成了另一个人。而契机也许是不想辜负杰西卡的付出,也许是父亲临终前,用气若游丝却沉甸甸的声音,嘱托他务必照顾好布莱克。于是一方面他担心自己跑得不够快,一方面则开始感到恐惧,变得畏首畏尾,瞻前顾后。曾经那些不切实际的宏大抱负,在现在的他看来全部都愚蠢至极。比如要当所有巫师的牧羊人的想法就很蠢,事实上他能把布莱克护住都算谢天谢地了,他的家族实际有着这么多问题,如果他做得不够好,他的父亲又怎么能——

      “雷古勒斯,”在黑暗中他忽然听见少女轻声说,那轻微的声线像梦中呓语,却又结结实实落在他耳朵里,“不要难过。”

      她像是真的要睡着了,说罢却又拍了拍他虚握在她身侧的手,非常轻盈地,大概是用指尖刮过了手腕凸起的血管:“不要难过。”

      少年良久后嗯了一声,抵着他的爱人轻轻睡着了。

      于是剩余的时间就这样匆匆匆匆的度过了。杰西卡依旧在刮尸蜡的同时从各处听说许多或真或假的生产经验,还通过壁炉跟已经结婚的莉莉.波特逐条核实真伪。她和她丈夫如今成了傲罗办公室名副其实的“波特夫妇”,在帮助英格兰拿下1982年的魁地奇世界杯后,詹姆.波特当着几十个国家上百家媒体的采访,当众抨击了一番彼得.佩迪鲁对他们小团体的背叛,以及他这几年来经历的英国和爱尔兰联盟令人发指的黑暗,并且于第二天凌晨潇洒地宣布退役。再后来,就是红发女巫在1983年七月的末尾生下了一个男孩。

      她们经常会讨论一些孕妇应该用的魔法护肤产品,比如应对怀孕后期会出现的变黑和长毛。雷古勒斯对这种宣传手段嗤之以鼻,直到最后一个月杰西卡本来光滑的肚子上开始暴长妊娠纹,为了摁住惊慌失措到要动用易容玛格斯能力的妻子,才不得不连夜啃了那些产品的说明书。最终杰西卡非常坚强地挺到了最后一周才休假,然后在请假的第二天被送回了圣芒戈。

      生产当天米勒夫妇风尘仆仆地从家中的壁炉过来了,对他没有把他精神不太稳定的母亲请来的安排还算满意。再后来萨拉.朗费罗也从意大利赶回来凑热闹,四个人当场分了工,还陪杰西卡在病房里吃了顿奶油饺子。圣芒格没有专门接待产妇的科室,硬要说的话,算生物伤害科的管辖范畴。雷古勒斯始终觉得这种划分过于抽象了,朗费罗却冷笑着评价形象无比。

      “我好疼…”临产途中杰西卡天蓝色的双眼发直,汗随着宫缩的频率一阵阵的往下流。同时她的易容玛格斯也开始失控,变来变去的头发颜色看得边上做监护的治疗助理一愣一愣的,“我不会真的要死在——”

      “行了行了,”米勒夫人红着眼框,她本来性格犀利,但想冲上去捂住女儿的嘴,“你少说点。”

      住院第七个小时后主治疗师判断杰西卡满足了指征,随后其他治疗师们涌了进来,有的在默念对应的咒语,有的不由分说给她喂了七八种不同程度褐色的魔药。雷古勒斯像被抽了骨头一样站在穿绿色长袍的人群中,努力识别了第一瓶和第三瓶魔药的镇定作用,但还是避免不了陷入“这样对吗”,“这样不对”的思绪狂潮中。

      “我不建议您观看这个过程,布莱克先生。”主治疗师在看见他在难得发傻后礼貌但却僵硬地说,言下之意是“你快给我滚出去”,“这对您和杰西卡都好。”

      “都听您的,”黑发青年立刻从善如流地回复,他冲她十分真挚地强调道,“无论如何,请保证杰西卡的安全——”

      “到不了那个地步,”被他奉承的女巫翻了个极其隐晦的白眼,“杰西卡会没事的,她比我见过比九分之八的孕妇都要健康。”

      虽然杰西卡的同事这样说了,杰西卡身为治疗师自己也有判断,但这还是雷古勒斯人生中最为恐怖的两小时之一。他听到了尖叫,人群嘈杂的脚步以及那位主治疗师女巫对杰西卡边夸她乖边吼她用力不当的咒骂。期间他就坐在走廊里,通过当年从邓布利多那学到的大脑封闭术皮毛保持冷静。他提前包下了最好的病房套间,而来蹲点的媒体被他使了点手段请走了,于是那些零星的呼痛就变得更清晰。他感到他的整只手都在抖,手腕上全是杰西卡之前抓出来的印子,同时用余光发现丹尼斯.提斯代尔不知什么时候也遛过来了,他在看见雷古勒斯后对他露出一个微笑。

      随便吧,黑发青年无所谓地想,如果他一会要扑通一声跪下的话,他就当那个家伙不存在。

      事实上在听到了婴儿的哭声后他差点真的就要跪下了,连主治疗师走出病房后的事也没多大印象。他就只记得杰西卡的状态很好,而他们的孩子是个很健康的女孩。在得到治疗师允许后他得以进入病房,额外意识到今天好像是个不错的晴天,五月六号——他看到了像被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杰西卡,她闭着眼睛,而室内其中一位治疗师怀里抱着一个脸皱巴巴的婴儿,她有一头卷曲的黑发,和她母亲一样正闭着眼大哭。

      过了一会杰西卡像是被哭声触动了,她蓦地睁开蓝汪汪的双眼,映入眼帘的就是室内的一大群表情各异的亲朋好友。

      “哪儿要的了这么多人——”她边皱眉边虚弱地抱怨道,但终究还是有力气咧开嘴角。她首先看向雷古勒斯,不过只是一瞬,又很快从他脸上挪开了。“我的孩子呢?”她问。

      如愿接过孩子后她贴贴她的小脸,又亲了下她布满胎脂油乎乎的黑头发,目光没有再停留在他身上。雷古勒斯一瞬间又变得很呆滞,仿佛杰西卡所谓的“毛毛蛛”状态彻底转移到他的身上。他就这样看着她们,慢慢什么多余的感情也没有了,只觉得这一定是梅林送给他最好的礼物。

      终于,可能是终于看够孩子了的赫奇帕奇意识到还有一个家伙在等着跟她聊天,于是大发慈悲地朝丈夫露出一个微笑。“你猜我想跟你说什么?”她边任由他帮忙擦汗边说,又目不转睛地关注着女儿呼吸的每一次起伏。

      “喝热红酒。”雷古勒斯一字一句地打趣道,但用的是他比向祖母撒娇还柔软的语气。

      “是的,但是我好像一点兴趣也没有了。”沙金色卷发的女巫在肯定的同时嘀咕道,她打了个哈欠,看样子马上快睡着了,“…我只感觉肚子好疼。”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2章 番外一 热红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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