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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新生 ...

  •   月色本可以更美却没有特别美。

      只是在这寒冷冬夜里独自清寡。

      路上漂浮的暖白色灯光早已盖过月辉,零零散散随意自由,就像逃离银河的星星,本来只打算出来遛个弯,不曾想竟迷了路,被困在人类的世界。

      想回去吗?如果这样问它们的话,会得到什么样的回到呢?

      想回去,想回去。它们一定会这样回答吧,所以才会在有人路过的时候聚过来,争先恐后地靠近,寻求帮助。

      时寻光为了从这样的灯光下避开,特意找了块僻静的地方,还安装着带高高电桩子的昏黄老路灯的地方,走到长椅上坐下。

      他需要安静。

      这里是他常来的地方,每次想集中精神进入大脑模拟状态,他都会来这里。既没有夜跑的人,也没有腻歪的情侣。

      全身放松后,他将头后仰放在椅背顶端闭上眼,想象自己正操控星舰飞行。

      前方遭遇敌舰,数量多到数不清并且都已经将他锁定为开火目标。怎么办?转弯逃走根本来不及。上拉?不行,这样等于邀请敌机包围自己,下沉同样也有被包围的风险,在没有速度优势的情况下很难逃走。

      既然逃不了,那就试试绕。后推引擎增速,70、75、80、85。上拉操纵杆,关闭后推开启下推。这里要快,得一气呵成不然就是活靶子。好了,停止上拉开启后推,这样就绕到敌机正下方了,不管是逃走还是开火都占了一定先手。但是引擎切换的时机很重要,要是有机会实操就好了。

      昏黄的灯下不知什么时候飞来一只蛾。若是放在几百年前,这样的景象并不算稀奇,然而在各类动物数量都因生存环境愈发恶劣而锐减的现在,灯下飞蛾足以算得上是久寻不获的奇景。因为就连飞蛾,也很少见了。

      全神贯注陷入幻想模拟中的时寻光并没发现自己睁眼就能看见的画面,也没发现不远处站着一个正因这个画面而显得有些兴奋的人。

      那个人只顾着看飞蛾,仰着脖子慢慢走近之后也没注意到长椅上坐着的时寻光,直到他准备爬上椅子去捕飞蛾才发现。他只是瞥了一眼也不打算搭理,脱了鞋站上椅子,抬起脚踩在椅背上试了试,一发力想站上去。

      本来就没什么平衡感,再加上椅背窄得还不足脚掌宽,他刚站上去伸直后背准备出手就摇晃了几下直接往后摔下去。

      其实早在他爬上椅背的时候时寻光就逐渐被晃动拉回了现实,他刚睁眼打算转头去看看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那么多椅子不坐非要跑来打扰自己,一道黑影就从天而降,像陨石一样砸进怀里。

      时寻光当时就眼前一黑脸都痛青了。

      “你……他妈谁啊!”他一把将怀里的人掀开弯腰捂着□□,眼泪直打转。

      被他掀开的人滚到地上,没急着起:“倪仲。”

      “我没问你名字!看不见这里有人吗?!”时寻光攥紧了拳头,一边忍着痛一边忍着想打人的冲动。

      倪仲揉着磕疼的大腿,找到自己的鞋穿上:“我以为你死了。”

      “你才死了!”虽然现在痛得他跟死了没什么两样。

      穿好鞋,倪仲也没起,而是蹲在时寻光面前看着他:“对不起,我没想到你是活的。”

      时寻光一听,气得想破口大骂,但奈何实在是太痛而让他没能直接吼出来。人生在世十九年,从没经历过这种剧痛也从没见过这种奇葩。他从腿上抬起头,想狠狠记住这个杀千刀的家伙,下次好找他算账。

      嘭,面前一支离弦飞来的箭直入眼底。弦还在震,余音不止,彻底断了时寻光的全部思绪。

      一张脸,几乎快要贴上来的脸,在抬头的瞬间霸占了他全部视线。尽管夜色很浓,昏黄的灯光也仅仅是有些许明亮,可偏偏这张脸却像是用刀子刻在空气里那样,每一条线,每一个转折,就连眼尾下的那颗泪痣,都十分清晰。

      就像灌入瓶中的海潮再也退不回去,一丝白线似的浪花乘着强劲的海风气势汹汹而来,闷雷在响,越来越宏亮,直到白线变作轰天巨浪高振身体席卷过来将时寻光整个吞没,那未曾停止的闷雷才终于在耳边炸开。

      轰隆——!

      震得他整个胸腔都在颤动,即使勉强稳住身体好不容易等到浪潮褪去,远远的,则又起了一丝。退不出瓶外的潮汐不停地在瓶中翻滚、冲撞,将已经贴紧瓶身的时寻光反复吞没又吐出来。

      时寻光此时,被这样的海潮给玩弄得神志不清,逐渐连被狠狠撞击过的地方都不觉得疼了。

      眼前的这张脸,就是这么霸道不讲理,明明不是具有攻击性的长相,强硬地占据了他的视线还不罢休,还想……

      濒临灭绝的蝴蝶在遥不可及的地方扇了一下翅膀,仅仅只是扇了一下翅膀,却让时寻光选择在平平无奇的今晚进行幻想模拟,却让稀有的飞蛾出现在旁边的老路灯下引来了倪仲。如果老天要让时寻光用切肤之痛记住这个夜晚,那现在,就是要让他用敲心震骨来记住这张脸,暴风雨肆意的夜晚,摇曳在海面上点着灯火的小船一般平静又动人的脸。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谁?”

      “你。”

      “和谁?”

      “和……”时寻光猛然直起身捂住自己的嘴,不可置信地看着倪仲。他刚刚想说什么?!

      明明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夜晚,为什么偏偏就发生了不寻常的事?

      “又要死了吗?”

      “你别老死来死去的!我在做模拟训练!”

      蹲累了的倪仲打算在他旁边坐下,刚起身还没站直听见他这话就顿住,想了想:“你失眠?”

      “关失眠什么事?”

      “训练睡觉?”

      “我有病?”

      因为腿麻,倪仲坐下的时候差点又撞在时寻光身上,吓得他整个人紧张得差点跳上椅子。

      倪仲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有病早点看医生比较好,模拟训练对病情没有帮助。”

      “什么乱七八糟的。”时寻光小心翼翼坐回来,局促不安地掐着自己的手。

      “对不起。”

      “你突然道什么歉?”

      “刚才摔下来撞了你一下,你好像很疼的样子。”

      痛到差点以为就此要去阎王殿前当差了!时寻光在心里怒吼。

      倪仲继续仰头看向老路灯。飞蛾不在了,只剩下光线里漂浮着的灰尘。也许有一天,人类也会从地球上消失吧,崩坏的食物链,频繁的灾害,逐渐稀薄的大气层,仿佛都在宣告着世界正在走向终结这件事。

      时寻光终于朝倪仲转过头去,只看了一眼就惊慌地收回视线,再次盯着自己的手指:“你刚刚到底在干嘛?”

      “抓飞蛾。”倪仲还在搜寻先前那只飞蛾的踪影,旁边的人对他来说只是个碰巧当了一次垫背的倒霉鬼,既然已经道过歉就没有继续在意的必要。

      “你抓那东西做什么?”

      “想要。”找到了,原来刚刚只是停在了灯罩边缘。

      腿已经不麻的倪仲站起身来,蹭掉了脚上的鞋再次站上长椅准备去抓。

      察觉到旁边的动静,时寻光转头一看,见他又打算踩在椅背上就立刻站起身,踟躇徘徊不知道是该去接还是不去接。

      “你摔一次不够还想摔第二次?”时寻光站在长椅旁,身体已经做好了要接的准备。

      倪仲仍然一门心思扑在飞蛾上,不经意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这时候让时寻光说出自己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几分别扭,他不自在地碰了下鼻子:“时寻光。”

      够了半天依旧捉不到飞蛾的倪仲有些生气,踩着椅背竟然想跳起来,吓得时寻光差点冲过去抱住他的腿。还好他自己也知道这样做风险有些大,试了两下动作就老老实实下来,脚踩着椅子坐在椅背上,看着面前的时寻光。

      是不是该说点什么?时寻光不太敢与倪仲对视,先前从他嘴里擅自跑出去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交织成了一张网,将他牢牢捆裹,连一厘一毫的动弹空间都没留下。为什么刚才会突然说出那种话,如果被倪仲误会,那他不就成了个笑话?

      好想原地消失,谁来挖个洞把他埋了吧。

      倪仲站起身,挪到长椅边上并没下来,而是弯下腰尽量使自己的视线与时寻光的脸平行,继续看着他。

      时寻光下意识后退半步,和倪仲凑过来的脸的距离仍是很近:“干、干嘛?”

      “一见钟情是什么?”

      气息扑向时寻光的脸,带着体温。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逆着灯光的倪仲真诚的脸,以及先从自己嘴里冒出来的四个字,混在一起竟然让他脑袋发晕。心脏跳动的声音从未如此清晰可闻,即便整个大脑都在嗡鸣作响也依旧独树一帜地奏着交响乐,取代了定音鼓的位置。

      “什么是什么……”时寻光紧张得咽口水,“你没听过这个成语?”

      “听过,但我不知道该怎么体会它的意思。你有对谁一见钟情过吗,是什么心情?开心?激动?还是惶恐?”

      “就是……”

      现在,他究竟是什么心情?

      不对不对,为什么会想到现在?他并没有……并没有……

      倪仲有些失望:“你也不知道啊。”

      也?时寻光看着他直起身跳下长椅开始穿鞋,不禁感到好奇:“你问这个做什么?”

      “今天有个不太熟的女生说喜欢我,我不太能理解她说的喜欢究竟是什么感觉,也不明白她喜欢我的动机是什么。”倪仲穿好鞋站起来,“实话实说之后她就哭了,道歉也没用。你刚刚提到一见钟情,我以为你知道。”

      “喜欢一个人需要什么动机,你是哪里来的奇葩。”

      “那为什么要喜欢我?”倪仲往前逼近一步,“我和其他人哪里不一样,为什么是我?”

      “你觉得我跟你一样吗?”

      “从生物结构上而言没有不一样。”

      时寻光无奈点点头:“好,你要这么说那我就问你,动物界雌性挑选雄性是为什么?如果都一样,还挑什么挑。”

      倪仲沉思了半天:“所以她说喜欢我是为了挑选我和她繁衍后代?”

      “不是!也不是不是,哎呀你想法怎么这么奇怪。”时寻光急得抓耳挠腮的,“那如果有男人喜欢你也是为了跟你繁衍后代?”

      倪仲竟然有点同情眼前的人:“同性之间无法繁衍,生物的基本常识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他忽然愣住,一改刚才略微着急的模样,试探着问,“你……没喜欢过人?”

      “如果是指繁衍后代,没有。”

      这个答案让时寻光忍不住有些开心。等等,为什么会感到开心?

      看见时寻光脸上忽喜忽惊的表情,想问的一个问题倪仲忽然就不记得了,话都已经到嘴边,却像肥皂泡泡破裂一样,顷刻间就化作飞沫四零八落弹开、消失。

      真像个面部神经失调的怪人。心里唯一剩下的,只有这个想法。

      什么都写在脸上,也太好猜了。

      就算不知道喜欢一个人究竟是什么心情,但对于喜欢是什么,通过观察周围的人,倪仲或多或少还是知道一些。仅限于知道一些,也没有特别想继续深究,直到刚才他都是这样。

      人为什么会同时露出这么丰富的表情?抱着对这个的疑问,他想知道时寻光所谓的一见钟情,到底是什么感觉。

      微妙的沉默被世界的晃动惊扰,没有任何预兆,伴随着建筑物的闷声作响以及老路灯和长椅的嘎吱呻吟。

      嘭,路灯掉下来,砸碎在地上,吓得时寻光推着倪仲退到更开阔的地方。倪仲愣了一下,转身就跑。

      时寻光在后面追:“喂你去哪儿?地震了别乱跑!”

      倪仲跑得不快,没几下就被时寻光给抓住,牵制了行动。他皱起眉头不满地甩了两下胳膊,将时寻光的手给甩开:“我有事,下次再陪你玩。”

      “谁和你玩了。”因为看见倪仲厌烦的表情才不得不松手的时寻光被弄得有些焦急,“地震了你到处乱跑很危险。”

      “实验室里有很多濒危物种的细胞,我得去看看。”

      “实验室?喂!”时寻光还没反应过来,倪仲就又跑了。

      他实在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要追上去,大大小小的地震对于现存的人类而言早就习以为常,就算没有他,倪仲也一定知道怎么避开危险。作为刚刚认识没超过两小时的人,他显然是有些多管闲事了。

      时寻光跟在倪仲身边:“你们实验室在哪儿?”

      他明明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对那种死活不听劝上赶着作死往坑里跳的人,他向来都是秉持着让他跳,摔疼了才知道路该怎么走的态度。现在这样,不就显得他才是上赶着往坑里跳的那个人了吗。

      “我跟你一起去。”

      完了,他竟然真的跳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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