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4、物种延续 ...

  •   没有经过任何沟通与协商,几乎是在同时,地球上的所有国家都将探索新居住地的计划提前,哪怕是早一天,也要将更多的人送往太空。

      只是,大气层破损的时间比全球专家预测的提前了几百年。秘密研究了许多年能够容纳几万人的巨型探索舰至今仍处于最后的制作阶段,还需要半年的时间才能完全投入使用。半年,这是个诱人的时间点。也许人类还在能地球上撑过这半年,等来第一艘探索舰的诞生;也许明天大气层就已经千疮百孔导致地球上所有气体逐渐消失,所有需要靠氧气活下去的生物立刻死亡。

      是等,还是立即寻找别的途径离开,成了所有国家都需要面临的一个问题。

      从未录入系统的信号向新的手机发来通话申请,已经尽可能保存好实验数据正在开车往家赶的倪仲并未看见。

      你们决定好了去哪个避难所记得告诉我,等安顿好父母之后,我就去找你。这是先前分别时,贺珩翼对他说的话。

      我等你。倪仲这样和他做下了约定。

      从学校回家的路上变得十分拥挤,车辆没开多远就被堵在路上,进退两难。所有人都从车里出来,准备继续靠双腿往前走。直到这时候倪仲才看见由同一信号发来的近二十次申请。要回过去吗?倪仲有些犹豫,虽然他平时全都是看心情应答,但唯独在对方重复拨来的时候,他才会抱着“找自己有事”的想法接起来。

      正在考虑是否回过去,对方再次拨过来,他没有犹豫接起之后,对面传来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是我。]是时寻光。

      这个已经快要被他彻底遗忘的人,就像不知道什么时候埋在他脚边的地雷,突然就爆了:“再见。”

      [你别再见!]对面的时寻光着急大喊,[我有很重要的消息要告诉你。]

      沉默了很久,忍着血液的翻滚,倪仲开口:“请讲。”

      对面的时寻光明显松了口气:[是这样的,航天院启动了应急计划,将在明天早上七点优先让四十岁以下的人登上星舰,全部能载人的星舰都将送往太空。你现在就去航天院,我打过招呼了说你是亲属,他们会放你进去。]

      “我知道了,谢谢,再见。”

      [倪仲。]时寻光立即叫住他,[你会去的吧?]

      “嗯,大概。”不等时寻光再说什么,倪仲立刻中断电话,站在人潮中久久不能动弹。

      慌张回家准备东西前往避难所的人们将他撞来撞去,甚至有人嫌他碍事还会大声骂两句。但这些都无法将他从被定在原地的状态中拉出来,直到手机里传来一条讯息,时寻光发来的讯息——【你一定要去】。

      除了这五个字,再也没有更多的话语了。

      胸口再次堵了一坨东西。尽管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复发过,但倪仲依然清晰记得这种感觉,很自然地走到路边弯下腰,将它全呕出来。他擦干净嘴唇,将手机放回口袋,准备回家。

      喜欢一个曾经喜欢过自己但现在和以后都不会再喜欢了的人,是件比想象中还要辛苦的事。即使时间让他已经学会习惯,却依旧无法抚平身体里拧曲的结。这个结会伴随他一生,直到死前那刻,都会一直刺痛着他的心脏。

      航天院,他决定不去,因为不想再看见时寻光。

      然而他的这个决定在有人收到航天院讯息的这件事被曝光引起全国骚乱后,被倪璨当即否决。被曝光的当然不是他。航天院给部分符合条件的人发送了登上星舰的时间和地点,类似通行证的东西,而这条讯息被收到的人说了出来。不可避免的,没有收到讯息的人开始不满和大闹。所有人都在恐惧着死亡,当希望出现,早已蔓延的不安和绝望就演变成愤怒、欲望。

      其实除了时寻光特意给他发来的那条,没过多久倪仲又收到一条来自航天院的官方讯息,正是为了隐瞒这件事,他的谎言才会被倪璨看出破绽。毫不意外地挨了顿骂,但倪仲始终坚持不肯去。

      “他们发错了。”倪仲索性坐在沙发上,连逃生物资都不收拾了。

      翻看讯息的仲迎就着拿手机的那只手碰碰倪璨,递过去,使了个眼色。倪璨接过一看,正是时寻光发的那条,虽然没有被录入名字,但他们都大致猜到是谁了。

      “你去接父母,接到就往最近的避难所走。”倪璨将手机还给倪仲,并强行将他拽起来,“我送他去航天院,之后跟你们汇合。”

      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吧。这么想着的仲迎走过去紧紧抱住倪仲,却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一路平安?好好活下去?谁也不能保证仓促之下逃往太空就一定能活。

      “我不想去。”察觉到抱住自己的仲迎像是在哭,倪仲拽住他后背的衣服,“我想和您二位待在一起。”

      倪璨抱住他们两个,叹口气:“留下来只能等死,你去太空上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那您二位和两个爷爷奶奶呢?”倪仲看向倪璨,眼里并不是询问,“我不想去。”

      “必须去。”倪璨摆出了家长的架势。

      仲迎放开倪仲,转身抱了抱倪璨:“注意安全,我和爸妈在避难所等你。”

      “好。”倪璨将已经松手的仲迎拉回怀里,“我很快就去找你,如果没去,你也别等,优先照顾爸妈。”

      “嗯……”

      “走。”不顾倪仲极其不情愿的态度,倪璨一手拽着他,一手抓起两人的背包走出门。

      消息的暴露几乎让所有人都不再赶往避难所,而是前呼后拥地往航天院跑,不管有没有收到消息。倪璨观察着那些冲向航天院的人群,紧紧拽住倪仲的手臂将他拉向自己,顺手拦住。

      “别让人知道你收到了讯息。”他小声在倪仲耳边说,“不管是不是认识的人,都说没收到。记住了?”

      “记住了。”

      “即使是航天院的工作人员,也得先确认对方的身份。”

      “我知道了。”

      交代完才放心的倪璨拍拍他的脑袋,护着他混入人潮中往航天院走。

      赶路的动作使得口袋里手机的铃声未能及时传进倪仲的耳朵,直到因为需要爬上一辆横在路中间的车从上面翻过去,导致手机掉出来他伸手捡起时,才看见上面显示的贺珩翼的名字。

      [终于联系上你了。]对面的贺珩翼听上去有些无奈,[你收到航天院的讯息了吗?]

      倪仲看了看倪璨,想起了他先前的叮嘱:“没有。”

      [没有?]贺珩翼感到非常惊讶,[你是不是看漏了,怎么会没有,我都收到了。]

      “没有。”倪仲低下头。

      那头的贺珩翼沉默片刻,又问:[你们打算去哪个避难所,我过来找你。]

      “我在去航天院的路上。”虽然并不是情愿的。

      贺珩翼笑起来:[那好,我们在航天院见。]

      天色逐渐暗下来,本来这时候该是吃晚饭的时间,路上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心系于此,仿佛只要比别人早一秒到达,就能登上逃生的星舰。

      人类,此时像是未经过烧制的陶土,一旦落入绝望的境地,就会被捏成恶魔的模样。

      始终保护着倪仲的倪璨尽量避免被卷入随处可见的争斗中。那些一心想着要活下去的人,在看见别人跑在自己前头或是比自己更有可能登上星舰,立刻会忘记曾经美好的自己,痛下狠手。而被欺骗被陷害过的人,转眼又会将自己的遭遇送给其他同胞。

      所以清楚太多人性的倪璨才会提醒自己的孩子,将他从恶人的手里保护下来——三五个想将他们弄得再也无法前往航天院的年轻男人,拿着从损坏的建筑上掰下来的武器将他们围在中间。哪怕不小心弄死了也没关系。这几个年轻男人这样想,毕竟等到大气层变得千疮百孔的时候,留在地球上也是一个死。

      松了松领带,倪璨将背包交给倪仲,将他推到弃车后面:“老老实实在这里躲好。”

      抱着父亲的背包,倪仲听话地站在车辆后头,看着已经年过四十的倪璨暴打几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不想浪费太多时间在毫无意义的事上面,倪璨最多只是将他们揍到短时间无法起身的程度就罢手,脱下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向倪仲走过来。

      这不过是他们通往航天院路上的一个小小插曲,正因有了这个插曲,其他动邪念的人才不敢轻易招惹他们。

      “请问……”一名抱着孩子的女人在旁边观察很久之后,终于壮起胆子上前搭话,“你们也要去航天院?我能和你们一起走吗?”

      倪璨看了眼她怀里不停哭闹的孩子,没有拒绝:“走吧。”

      “谢谢,谢谢。”女人感激得连连道谢,脸上终于露出笑。

      倪仲疑惑地皱起眉,看向自己父亲刚想说什么就察觉到抓住自己的手在暗暗使劲,于是作罢。倪璨并没有因为一场小小的胜利就放松警惕,依旧将倪仲牢牢抓在手里。

      到达航天院的时候,准确说还并未完全到达就被堵在门口的人海挡在外面。孩子们在哭,大人们在高喊,此起彼伏的嘶吼和哭喊淹没了整个城市的声音,即便努力维持秩序的人通过广播反复解释强调,最终也全都被吵闹的声音盖住。

      几乎大半个城的人全都聚在这里,男女老少,皆有。

      不得已,航天院派出直升机从空中继续喊话:[再强调一遍,收到讯息的人刷身份ID有序登上星舰。没有收到讯息的人请尽快就近前往避难所。没有收到讯息的人请尽快就近前往避难所,不要围在这里。]

      “凭什么我们不能进去!你们选择逃生者的参考条件是什么!必须公开公正!”

      “我收到讯息了!放我进去!”一个男人高举着自己的手机大喊,“我有讯息!”

      “蠢货。”倪璨小声骂了一句,立刻拉着倪仲往旁边挤。

      抱小孩的女人回头看了眼被一群愤恨的人扑上去按在地上打得半死不活抢走手机的男人,立刻跟上去焦急地问:“我们去哪儿,这样我们根本进不去的。”

      父子两谁都没吭声。

      航天院除了正门外,还有一个基本只有核心员工才知道的逃生口。倪璨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他的公司曾经负责过某位领导人的安保工作,所以大大小小的通道和出入口全都清楚。而倪仲之所以会知道,则是时寻光以前告诉他的。

      绕开吵闹的人群挤进被堵得水泄不通的巷子,又继续往外走了很远倪璨才停下来,回身看着跟了他们一路的女人:“你还跟着我们做什么?”

      女人谨慎地看了看路过这里跑向航天院大门的人,往前走了一步,小声问:“你们是不是有别的办法可以进去?求你们了,带上我们好不好。”

      “我们没收到讯息,所以要去找附近的避难所。”倪璨盯着女人的脸,在观察她细微的表情变化。

      女人咬着嘴唇,纠结了很久才终于下定决心看向倪璨,说:“我有。”

      迎上她藏着一丝恐惧的目光,倪璨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太多变化,而是向她摊开掌心,一个字也没说。

      “我可以给你们,包括身份DI我都可以给你们。但是我有一个请求。”女人抱紧了怀里的孩子,“把这个孩子带上星舰。”

      “他不是你儿子。”倪璨只是看了眼仍然没有止住哭闹的小孩,又将视线移向女人,“他父母呢?”

      只是惊讶了片刻,女人就低下头忍不住开始落泪:“死了,他妈妈被我……不小心害死了。”

      “为了抢手机?”目睹过好几次因为抢手机而引发的争端,倪仲大概猜出了原因。

      愣了很久,女人才重重点头,将手机和身份证拿出来准备往倪璨手里放:“他妈妈临终前让我带着他,但是我觉得我可能走不了了。”想到在航天院门口见到的景象,她就感到绝望,“这孩子叫云敬。”

      倪璨看了看附近正向他们投来捕猎者般犀利眼神的人,抓住女人伸过来的手腕拉向自己,转身继续往前走。走过拐角时他立即闪身躲好,将倪仲和女人甩到旁边,对准跟踪者的肚子就是一拳。

      想了想,倪璨还是将女人拿在手里的手机和身份证接过来,放在自己胸前口袋里:“这边。”

      “我们都是男人。”倪仲转头看向倪璨。他不明白倪璨拿走女人的手机和身份证的目的是什么,这两样东西显然他们都用不上。

      倪璨斜过视线看向倪仲,又收回去正视前方,只是抬手拍了下他脑袋,什么都没说。

      绕了很大的弯子,几乎已经走出好几个街区,来到不会让人产生任何与航天院相关联想的地方,才终于看见隐蔽出入口——某栋老旧居民楼的垃圾处理房。平时这周围几乎不会有人走动,相关通道难得开启几回,然而到了现在,这里还是聚集了许多人,因为倪仲他们的靠近全都警惕地转过脸盯着他们三人。

      “倪仲。”人群中的贺珩翼见到他们,立刻笑着走过来,“看来在这里等是对的。”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里?”倪仲非常奇怪。

      “在来的路上正好碰见他们,是他们带我来的这里。”贺珩翼说着侧身往后看去。

      人堆里头,毫不起眼的墙角下,站着时寻光,和另一个倪仲。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
    关闭
    安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