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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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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起得太早,周游收拾好碗筷后去补了个回笼觉。
她其实睡眠质量不太好,要很久才能入睡,有时候会做噩梦,惊醒了就看着外边的天空发呆。但或许是昨天的酒精还没代谢完,又或许是实在太累了,这次困意袭来得格外猛烈。当周游缓缓闭上眼睛,沉沉入睡的时候,居然久违的梦见了很久以前的事,有些久得她都记不清、以为自己早都忘了。
......
那是一间简陋的瓦房。弧形瓦片压在房顶,近地面的墙秃了几块墙皮。
梦里应该是冬天,很冷。
屋内的铜锅烧着大火,汩汩熬着白粥,有个人挽着衣袖站在锅前,拿了个很大的勺在一圈一圈地搅着。周游下意识想过去看,但不论她怎么走,都走不到那个人的前方。
她停在原地,往旁边的桌子看了一眼,就跟大多数人的回忆一样,梦境以第三视角的方式呈现着,小时候的自己撑着脑袋坐在那昏昏欲睡。下一秒忽然“噌”地歪了一下,周游以为要掉地上,正准备伸手去接,谁知她只是迷迷糊糊睁大了眼睛问:“我好饿——妈妈,还没好么?”
周游在听见那两个字的瞬间就转过头看向那个挽着手袖的身影,像是想要借此看清什么。紧接着只听见一句“快好了,再等等”,她回过头,周游终于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有的人只能在梦里见到。
周游心想。
大概是因为烫,她盛粥过去的时候步子很急,手上的动作却是小心翼翼的,放到桌上之后她趁着手里的余热给小孩暖了暖耳朵。
“怎么样?暖吧——待会吃的时候小心烫。”
“吃完要不要去散步?”
“你忘了上次给你嘴烫出个泡了?慢点。”
周挽说了多久的话,周游就看了多久。
梦里的画面总是跳跃得有种割裂感,她只晃了晃神,眼前的景象就突然囫囵一转,变成了清浅的河岸。旁边传来两声响亮的鸡啼,周游下意识扭头去看,跟前却飞奔而过一个小孩。
——还是她自己。
只是稍微长大了一点。
此刻的她正沿着河道撒丫子狂奔,后面跟着一个手持擀面棍的、精气神十足的老太太,其嘴里还喊着“你给我站住!”。
这一嗓子吼得周游有点想笑又有点想哭。
老太太是她外婆,去世得早,周游关于外婆所有声音的记忆都在这句话里了。
她张嘴想喊,可是眼前的景象又换,等到再次看清就变成了一个阴雨绵绵的夜晚。
雨点斜斜打在窗口,撞出轻微的响声,留下一道道痕迹。四面八方的凉意无孔不入,周游仿佛又闻见了那个梅雨季青草混杂着泥土的味道。
她只要一转头,就可以看见17岁的自己固执拉着周挽不肯放开的模样。
“你别去。”周游听见自己说。
她没有回头,只是在心里默念了一句:我就去见他这一面,你等我回来好不好。
“我就去见他这一面,你等我回来好不好?”
周挽按住了她的手,“妈只是去赴一个简单的约,很快的。”
——你保证?
“你保证?”
——我保证。
“我保证。”
根本就不用回头,她闭着眼都能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周挽信誓旦旦,而她信以为真,不明白在松开手之后,周挽就回不来了。
可能是由于枕头压在胸口的缘故,周游突然感觉有些闷不过气。终于在周挽拉开了门之后,忍不住回了头。
“你别去。”
“周挽你别去。”
周游疾步走到那人身边,想要再次拉住她的手臂,可就在伸出手的那一瞬间,周挽刚好往前一步错开。
就这一步,拉开了她们之间所有的距离。周游看着她远去,所有的动静都在此暂停,雨滴、风声、脚步声,刹那间都化成了一片空白。周游忽然明白到:——不论是梦境还是现实,她都留不住周挽。
空气重新流动,周游好像什么都感觉得到,又好像什么都感觉不到,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这一切都是错觉。于是那个17岁的雨夜,雨水淌过屋檐,窗外的哗哗声不绝于耳,萦萦又绕绕,最终成为周游每年都挥之不去的梦魇。
......
周游睁开眼睛,梦里的画面便如潮水一般褪去,再过几秒,就记不清了。她捞过手机看了眼时间,发现自己只是睡了半个小时后撑起身望着窗外发了会呆。
外面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眼看不到头的天。她看着这片空荡荡的天看了好久,久到秦羽墨推门进来的时候还以为她魔怔了。
“怎么我敲门你也不吱声——”秦羽墨的声音在看清周游脸上的表情之后忽然顿住了,她愣了愣:“怎么回事?补个觉醒来一副被丢下了的样子。”
秦羽墨记得对方也没有要风度不要温度的习惯,只好先往抵抗力下降的方向想了想。她走到周游床边坐下,抬手覆在周游的额头,感受着与常人无异的温度:“也没发烧啊。”
“……不是。”周游低声说。
等了一会对方都没继续开口,就在秦羽墨以为得不到回应的时候周游下垂眼,圈住了她的手腕,轻轻拉开:“只是做了场梦而已——”
“......还有点缓不过来。”周游把头埋在秦羽墨的肩颈,很轻的叹了口气,轻得像秋风,将散未散。
秦羽墨有些愣神,她的手腕还被周游握着,对方此刻正一下一下地摩挲着,有点痒。在周游维持这样的姿势有两分钟左右之后,秦羽墨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太安静了。
这安静仿佛是那种在外航行了许久的船只历经风雨迎来的短暂靠岸,很快就又要远行。这样稍纵即逝的安宁让她看起来更像是在不动声色地撒娇。
秦羽墨只好用空出的手理了理周游压得有些乱的头发,像在给猫顺毛。她放轻了语气说:“看来这梦不太好。”
“......嗯。”周游闭上眼睛,应了一句。
秦羽墨说:“噩梦而已,我在呢。”
——我在。
这句话简单得仿佛无足轻重,是谁都可以说出口。但又好像重要得如一个足够她日日夜夜带在身边的护身符,引着她从梦魇里逃脱。
周游感受着前所未有的安心,忍不住用脑袋蹭了蹭秦羽墨的脖子。
往常周游缓过来都要许久,但是这天那种什么也抓不到的感觉却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也没那么难过。可能是因为第一次有人在她睡醒之后推开门走进来,摸着她的后脑勺告诉她:我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