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幕之燕》对月穿花

1、出事

　　“其实，没那么难，你看，闭上眼，一下子，你就能感受到飞起来的畅快。”

　　“你看，只有你死了，才能报复那些人，那些人才会痛苦，才会后悔那么对你，不是么？”

　　“亲爱的，我会陪你一起的，有什么好怕的。”

　　“亲爱的，我在这个世界上如此孤独，如果连你也不来陪我，还有谁来陪伴我呢？”

　　凌晨一点，小区里面的人们都已经陷入了熟睡之中，黑夜如张开了獠牙巨兽，将人间一口吞没。

　　间或一两点惨白的路灯光懒懒的矗立在绿化丛中，飞舞的虫子像是要耗尽全部的生命般朝着这光亮撞去。

　　一个重物从很高的楼上落下来，砸到地面上闷出了诡异的声响，云层弥漫着露出淡漠的月光，和着惨白的路灯光，照亮水泥地上延展开放的黑色蔷薇花。

　　在这无人的黑夜，无人发觉。

　　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办公室里的工位上，几个人聚在一起围着一个女孩子聊天，女孩子短发，肤色白皙，个子娇小，笑起来挺甜。

　　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问道：“许晓言，你感觉怎么样？”

　　短发女孩撑着头，眼睛斜着看了一眼天花板上的日光灯，而后很真诚的回答：“好像就这么死了呢。”

　　“你后悔吗？”

　　不知道谁在提问。

　　许晓言盯着一个方向，笑笑：“后悔呀，可我活不过来了。”

　　“晓言？晓言？晓言！”

　　陆晶莹惊觉起身，头顶上的牛皮纸做装饰的吊灯还在头上亮着光，屋外还能看到有几家仍然在亮灯，手机屏幕亮起，上面显示：00:20。

　　已经是第二天了。

　　又梦到了晓言，这已经是第三次梦到了，前面两次，一次是梦见以前一起出去游玩的时候，一次梦见许晓言被一个得道高人给救了，又回来上班。

　　陆轻盈很少做梦，更不记梦，可这却是她第三次有记忆的梦了，还记得很清楚。

　　正怅然着，有微信发送过来，备注是老板，也不知道这大半夜的又发什么疯给自己发信息。

　　陆轻盈嘟囔着，却还是解了锁，屏保跳过，手机页面上还停留在自己睡觉前看得那则新闻，新闻上寥寥几笔：

　　本市于4月23日上午六时在丁香楼十八号公寓发现一名女尸，女尸口袋里装有遗属，经鉴定系自杀。

　　配图是一张已经被清理干净的水泥地面，新闻下面有四五条评论，大约是“年纪轻轻为什么想不开”“父母对有多痛苦”“珍惜生命”这些话。

　　记不清这是第几次翻开这则报道的新闻了，陆轻盈觉得自己是不是魔怔了，像是强迫自己一般，隔一段时间，就要刷进这个新闻页面仔细去研究字里行间的信息。

　　关了页面，点进了微信，老板的信息字数不多，在这半夜三更看起来，却似乎字字都带着深意。

　　23:25：夜晚寂寞，轻盈，你有没有睡着？

　　00:10：这么早就睡了？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这人渣老板，发信息真的是越来越露骨了，陆轻盈装作自己没看到也看不懂，趿拉着拖鞋走到厨房倒水喝。

　　冰凉的水进入口腔，漫进喉管，灌入胃里，陆轻盈整个人都觉得被冰的一激灵，脑袋也清醒了些许。

　　“你还没睡？”

　　一边的门打开了，探出来一颗头发被染成黄色的乱糟糟的脑袋，眼睛里带着警惕和谨慎朝陆轻盈看了过来。

　　陆轻盈正出神的想着事情，冷不丁一句话传来，一口水被呛了出来，整个人难受的皱眉，回头一看，是合租的室友丁楠南。

　　丁楠南穿着一身纯白的睡裙，脸色苍白，眼睛周围青黑，挂着很重的眼袋，轻飘飘没有声音的走了过来。

　　见陆轻盈呛的直咳嗽，丁楠南犹豫了一下，轻柔的替陆轻盈拍着背部来缓解不适。

　　缓解了被呛的不适，陆轻盈解释道：“我睡醒了有点渴，出来喝点水。”

　　“哦。”

　　丁楠南停下了拍背的手，盯着陆轻盈看，陆轻盈被看得吓了一跳，等借着客厅的灯看清楚丁楠南此时的模样，更是吓了一跳。

　　“你这是怎么了？”

　　“我睡不着，我已经好几天睡不着了，一睡着就想起她。”

　　丁楠南幽幽的说道，话语里都带着一点儿来自幽冥之处的缥缈感，衬的整个人看起来更像一只女鬼。

　　这个她是谁，不用丁楠南明说，两个人都知道。

　　这栋三居室的第三间房已经被锁上了，自从许晓言跳楼之后，这屋子里面所有的东西很快就被清空了，房东在里面又是燃香又是请道士做法，重新修整了一番，许晓言在这里住了一年多，现在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来。

　　可透过紧锁的门，陆轻盈总是疑心许晓言仍然还躺在那张沙发床上，歪着脑袋玩手机，偶尔会传来几句对骂声。

　　物质上的痕迹确实如房东所愿，全部都被消除了，可心理上的痕迹却并没有消除，反而不断的加深。

　　“过两天我就要搬走了。”丁楠南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嗯。”

　　陆轻盈表示自己知道了。

　　丁楠南奇怪的看了陆轻盈一眼：“你还要在这里住下去？你不——害怕？”

　　语气中间停顿了一下，其实陆轻盈大约知道丁楠南想说的应该是“膈应”，话到嘴边，变成了害怕。

　　陆轻盈苦笑了一下，害怕倒也谈不上，同租的室友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自己住在这里心里确实有一些说不出口的复杂，说害怕说膈应或者说想逃避总显得人很薄情，可是，心里也确实有那么点儿想法。

　　最重要的是，这里的房租很便宜。

　　丁香楼所在的小区名字叫做百花园，每一栋楼都按花卉来命名，比如说“芍药居”“芙蓉苑”这些，听起来蛮雅致，楼也确实有点老。

　　虽然是以花卉来命名，花卉后面也都会跟一个相对应的数字来表明是几号楼，丁香楼就是第十八号楼。

　　设计师大概是基督徒，整个百花园里没有十三栋，有十八栋，但对于本地人而言，十八栋总觉得比十三栋要来的让人忌讳一些，更不用说是十八栋的第十八层，价格也就相对低廉。

　　不过，也只是“相对”而已，毕竟这里寸土寸金，即使是“相对低廉”，也是陆轻盈她们这些外来谋生的女孩所承受不起的价格。

　　不过租房的价格就要好很多，在这周围，陆轻盈毫不怀疑自己几乎找不到第二家位置和价格都这么好的房子了。

　　而且，为了维持房子里的人气，房东还答应三年内绝不会涨租金，希望陆轻盈她们能继续住下去，如果能给他打个广告，吸引租客，更好。

　　不用陆轻盈解释，丁楠南也明白，叹了口气：“能理解，不过我还是要搬出去，我已经在找房子了，如果价格合适有房源，我跟你说。”

　　陆轻盈沉默不语，丁楠南知道她答应了，也不再多说，游魂一样的飘到了自己的房间，进去之前，突然对陆轻盈低低一笑。

　　陆轻盈有些悚然，然后就听丁楠南对自己轻声说道：“陆陆，你知道吗？我觉得，许晓言她不是自杀，是他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