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闻君顾》舒然昀尔

3、少年阿行

　　“队长，你早知道不是他？”钱图跟装成工人进陈富家探情况的同事一起找霍闻汇报，那天按门铃，对方表情有点着急，看到穿着工装的同事连核实都没核实就把人拉进去，电影正看起劲儿呢突然没电了，急得叫装工人的同事赶紧修。

　　霍闻摇头，在没有证据之前，他不会妄下定论，说一定是谁或不是谁。
　　“实际上，能猜测的范围很窄，也很简单。所有的摄像头，都只对准了门口，后面窗户虽然都设置了防盗网，人进不去，别的小东西却可以。而且你说，别人家办事，那个酗酒的踩点去踩点回，根本没有时间观察别人屋子的构造。我只是更偏向于证据，他的购物记录即使推到几年以前，也都是些吃的喝的，把视线放在作案工具上，就知道买了无人机的范立方更可疑。而且他解决生理需求，喜欢舍近求远，装模作样拿着本书跑公共厕所，呆上三四十分钟才出来，这个公共厕所为了方便，建在离那些屋子不远的地方，完了他又故意跑到绿化带长椅上作秀，他们小区那个窗户，要进个无人机，而且是改装过的无人机，没有什么噪音，机身也不大，根本没有太大难度。网已经铺好了，就看上钩的鱼究竟是不是他那条。”

　　他们故意叫小区居民演一出戏，“不小心”让范立方看到急需用钱，取了不少现金出来放家里，假意出门工作让对方有胆子实施。范立方或许犹豫了一会儿，过不久后就假装出门去坐公交车，却只是在站台站了一会儿，又转回来拿了另外一本厚书就往公共厕所跑。一队警察后头跟了那两居民和保安就这么小心翼翼跟在无人机后面，直至范立方跟前。

　　“你有这个技术，其实拿来贩卖也能发笔小财，何苦踩法律钢丝？大好青年，多可惜，被眼镜糊住了双眼，还封印了脑子。”

　　“我就是觉得来钱快一点。”还不用费嘴皮子。

　　霍闻一进去，就是看到赵栖路又嘴贱，他使力踢了人一脚，对方身子一歪，忙扶住桌子。他往后一看是队长，立马装模作样站直，还瞪了眼偷笑的钱图几人。

　　霍闻看了眼范立方，一个自称社恐的青年，利用改装无人机，从窗户飞进去偷钱，为了避免面对更多人，强忍社恐不时去面试，煞费苦心。
　　“流程走完了就将人带进去，废话什么。”

　　五月的天，其实已经有追赶酷夏的趋势了，但清晨的风却是相当凉爽的，尤其是半山腰上。
　　连君顾如以往一般完成了今日的灵感小作，修改的不多，上头的音符走向并没有多么蜿蜒曲折，跌宕起伏，更似娓娓道来，偶有坎坷。
　　他将本子和笔放到平石上，有技巧地清了清嗓子，开始练嗓。近期忙于赚钱，支撑他炙热的梦想，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来洗涤自己了，只有处于这种大自然和人间烟火里，他才能真正放空自己，将城市里的烦恼洗下，让自由遨游于四肢百骸。

　　本以为放两天假，能充充电呢，谁知道他妈妈寄了粽子过来，急需拿回家放冰箱。本来叫袁辞岁去收一下也可以，哪想电话打不通。他猛吸一口带着草木味的空气，无奈地叹气收拾东西。
　　他想，算了，正好从吴奶奶那买了鸡蛋，顺便给她寄过去吧。
　　连君顾下山回屋，简单地收拾点东西，带上那大半篮子鸡蛋，锁门。

　　“吴奶奶，我先回去了，有点事。”他往右手边走拐了个弯，朝不远的一间屋子喊。

　　老太太戴着老花镜，慢慢踱出来：“还没吃早饭，你过来拿俩红薯……”她两手拿着红薯，要走向他。

　　是烤的红薯，一看就很有食欲，连君顾原地放下东西，迎上去。
　　“我吃了再走吧，帅哥可不能在车里的时候在众目睽睽下吃这黑乎乎的玩意。”

　　老太太努努嘴，“讲究这个，你还怕不好看啊？”

　　“我是怕人突然给我咬下一口。”他剥下烤得漆黑的外层，咬了一口，卧槽，好粉！

　　“慢点吃……抢什么呦，它能有帅哥吸引人呀！”吴奶奶说着往屋里走。

　　“啊，那不能，哈哈哈哈！”每回拿帅气开玩笑，他自己都能先忍不住笑，主要也是不好意思……“呃，少年，要啃一口吗？”咬下一口之后抬头，才发现屋檐下站了个少年，连君顾先收了笑，然后又咬下一大口才问。

　　“咦，当心把你噎死……”少年好奇都变成了嫌弃跟好笑。

　　正好吴奶奶端了碗粥出来，“慢点吃，多大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

　　连君顾忙放下另一个红薯将碗接过来，随即喝了一大口稀粥，说：“可不是逗孩子嘛。”

　　方才听着声音，吴奶奶这才看过去。“阿行，过来。”
　　听吴奶奶叫，少年应了一声走过来。

　　“吃烤红薯吗？”吴奶奶问。

　　“不吃，谢谢吴奶奶。”少年摇头，还是盯着连君顾看，“像你们背着吉他的，都是流浪歌手吗？”

　　“什么鬼，原来你盯的是这把吉他啊？”连君顾轻拍了拍背上的吉他，复又看向少年，“阿行，见过柳树吗？逢春发芽的柳树。受过春的恩惠，垂万枝以回馈。我不是等春来，我与风同行，所以，我不是流浪。”

　　少年听他说着，怔了一下，连君顾还以为人被自己恶心傻了，对方却突然凑上来，咬了一口他的红薯。

　　“嗯，好粉啊吴奶奶。”

　　吴奶奶顿时笑眯了眼。

　　“嘿你个小兔崽子，给你给你……”连君顾将红薯塞他手里，自己又喝了口粥，准备拿起方才放地上的红薯，不防少年手比他快。

　　“你还是吃你的吧，这个归我。”少年将吃过的红薯塞回给他。

　　“老子嫌弃你，把那个给我。”连君顾故意去抢。

　　“我还嫌弃你那全是风口呢。”少年快速剥掉，咬下一口。

　　“什么风口？”连君顾接着吃红薯。

　　“与风同行，你一口，它一口。”嘴里嚼一下吐一个字。

　　“我操！哈哈哈哈哈哈！”“少年，你很有趣。”

　　吴奶奶反应过来也是笑不住去摸少年的头。

　　“诶不对，今儿星期四吧？你怎么没去上学？”好不容易止住笑，回过神来少年本不该出现在这。

　　“我请假了，跟老师说肚子疼。”

　　“所以你肚子不疼。”连君顾肯定道。

　　“嗯。”少年点头，“昨天新闻不是说今天会有日食吗，那座山上刚好能观察到。”他指着与连君顾常呆的山腰相邻的青山。

　　“观察是要做什么？赶走天狗吗？还是要看它长什么样？”

　　“上一次在这出现的日全食还是三百年前呢，我靠近点看，回学校不就是一笔谈资？”

　　“呦，很懂嘛！那你可知道这日全食是怎么回事？”吹牛皮还真是不分年龄的哈。

　　“日全食是日食的一种，即在地球上的部分地点太阳光被月亮全部遮住的天文现象。日全食分为初亏，食既，食甚，生光，复原五个阶段。众所周知，由于月球比地球小，只有在月球本影中的人们才能看到日全食。以前老人们说，这个叫天狗食日！”少年背书式一口气说完，得意地看一眼连君顾。

　　连君顾看一眼少年之前指的山头，笑了，“拐着弯说我老呢？小子，功课还行嘛！”

　　“发生日全食是因为太阳靠近月球轨道与地球轨道的一个交点，而同时月球在距此点的最远的点上。即为光的直线传播。这就属于另一个范畴的说法。”

　　连君顾正要开口，少年却又很轻地说了一句，
　　“其实，科学家很浪漫。”

　　这回，换连君顾怔住了，他没想到，少年会有这样的想法。穿透现象，剥丝抽茧，看到的，是如水月光，轻抚与交流，浩渺星点，连线银河。

　　“那你不快点去，呆会儿别人把好位置占了你估计就只能看个天狗尾巴了。”

　　“切，我的发现，一般人找不到。我才不会跟他们堆一起，万一有什么记者或者直播的，我这假请的就得赠送打扫厕所一星期，老子才不傻。”

　　“嘿，你跟谁老子呢？狡猾的小崽子，思虑倒是挺周全，是得心应手了吧！”连君顾将手上剩的那点皮扔向少年。

　　少年灵活侧头一躲，说：

　　“我这顶多叫智勇双全，玲珑剔透。”

　　连君顾皱着眉，很不解的模样，“这长得也不咋地啊，怎么还没被人打残？”“吴奶奶，扫帚搁哪呢？”他朝里头喊。

　　“啊？搁那就行，你有事先走你的，我过会儿再扫，不打紧。”
　　他话音刚落，里头立时传来吴奶奶清晰的回应。

　　“我是要打残他，谁跟你扫红薯皮……”“逃课还有理了，我得让这少年跪着写谦虚二字……”

　　少年见他真是要去找扫帚，边吃边后退三步，右脚还多迈了半步，作逃跑状。
　　“喂，听说扫帚打人很不吉利，我可是要参加中考的，你确定要横插一杠？”

　　连君顾停下搜寻扫帚的眼神，指了指少年，“就你这遣词，回炉重造稳妥些，白费你语文老师这么多年的口水。”他拍拍手，“不过算了，省得人家说我欺负小朋友。”拍完见手上还是一片黑，干脆去水龙头那冲了搓洗。洗完又抹了几下嘴，两指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抽出一张先擦了擦嘴，将就着擦了把手，扔到一旁的垃圾铲里。
　　“这会儿我突然也想去看了，少年，带路。”他轻扬两边嘴角，又似坏笑，却霎如银山乍绿。

　　少年一瞬看呆了，那闪现的虎牙，好适合拔下来戴脚脖子上。

　　“你的虎牙，卖吗？”

　　“什么？”连君顾一时还没明白他说什么虎牙，他低头看了脖子一圈，自己没戴什么虎牙。

　　少年赶紧回神，“呃……我总得洗个手吧！”

　　连君顾点头，走到放背包的地方，将东西提起来打算先放吴奶奶家，看完日食回来再走，粽子嘛，放上半天也坏不了。
　　他拎着东西还想着少年方才那句话，不对啊，什么虎牙？不觉着咽了口口水。我操！
　　“小兔崽子，你这是老虎头上拔毛，太岁头上动土！！还惦记上我的牙，你给我站住。”

　　少年一听撒腿就跑，“你也这么天真吗，一般叫人站住的，有谁站住了！”

　　两人跑得气喘如牛，鬓汗如雨。

　　“行了，你今儿…的肺活量锻炼得都，都超标了，剩下这往上爬的路，咱，慢慢走行吗？”少年说得断断续续，感觉胸腔都要蹦出来了。他一脚踩上突出的大石头，一手扶着旁边的小树。

　　连君顾看着长满杂草树木的所谓的小路，怀疑少年不仅觊觎他的虎牙，还嫉妒他的身高。

　　“你……我这一米八的大高个，钻这样的小路，是想把我腰斩了是吗？”

　　“这路现在是不怎么好走，吃饱了喝足了，还不缺能光合作用的，可不就是到了疯长的时候，人草也不知道你要屈尊前往啊，我它尚且不欢迎呢，何况你。”

　　“看到没？那有不少枯枝，捡两根粗的来。”连君顾指着斜方不远的地方。
　　散落的枯枝不少，少年去随便捡了两根，上头沾有不少雨水溅到的泥点，还是湿的，是早晨的露水。他将枯枝往杂草里擦了几下，调个头又擦，杂草上亦都是露水……咔，断了一根。他也不去看连君顾，直接又捡了一根去“洗”。

　　“给。”他将相对粗一点的那根递给连君顾。

　　连君顾上前走了两步，一把抽出少年手里的，更细一点的枯枝。
　　“走吧，开路。”

　　少年瞪大了眼，好不要脸的大人，“你倒是物尽其用！”叫我开路。

　　“老师没教你要乐于助人吗？况且这是你的地盘呀少年。”

　　“那他倒是没教我们要‘牺牲’。”嘴上说着，枯枝已经把缠出来的荆刺撩到了一边。

　　两人走了一段，时不时能看到会有突出来的石头，连君顾猜应该是少年放的，可能他偶尔会上来。
　　一路并不好走，露水又重，两人裤脚都湿了，等到达少年所说的最佳位置时，别说消化完红薯，胃都开始反酸了。

　　“你看，已经站了不少人，机器都架好了。”少年指着上头，树枝遮住的部分，还能看到隐隐绰绰的人。

　　“嗯。”连君顾点头，看了眼日头，问他：“新闻说的几点？”

　　“十一点，这会儿几点了？”
　　少年走到一边，连君顾看他从一棵树上解下个塑料袋，拿出一方布类的东西，抖了抖，目测竟有两米长。他掏出手机按亮屏幕看了一眼又塞回口袋里，朝少年走近两步，帮忙将布铺开。
　　“还一个小时。”

　　少年哦一声，铺好直接躺了上去，竟还是防水的！

　　这地方，视野已足够开阔，上头还有树枝遮阴，简直是天然的阳台。连君顾跟着躺在少年留出来的另一边，同样曲起膝盖，双脚搭在布外。
　　树影婆娑，只有斑点骄阳偷得凡来，携手与风的默契，抚过少年与他的脸庞，循环往复。

　　“哎少年，你平时就是在这修仙呢？还拜月吧？今儿日食，不会是能让你灵力大涨所以特意请假的吧？”连君顾用头轻轻磕一下少年。

　　“你平时创作不下去的时候都是被小说荼毒了脑子吧，我还渡劫呢，拜月……今儿日食，你跟我一道过来，这到处都是树，不怕误劈啊？”少年满脸惬意，极享受般闭上眼睛。

　　“今儿别渡了，多好的地方，改天找个次点的地方，你一个人的时候再渡吧。成仙也不急这一天。”

　　“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