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杀了周绞 ...
-
腊月初三，大雪。青山白头，天地一色，苍茫壮阔。
屠户搓着手打开房门，探头看了一眼外头的光景，嘴上念叨着“瑞雪兆丰年瑞雪照丰年……”又缩了回去。
雪太大，他女人在厨房烧火，给这小小的院子带来几分烟火气，炊烟袅袅，在这纯白天地间格外显眼。
屠户走到厨房端出来一碗热粥，加快步子走回卧房，小小的昏暗的房屋里，有一道略显虚弱的呼吸声，屠户顿了一下，站在门口叫了声：“大人。”等到对方应声，才走进去。
那人穿着粗布衣裳，却一身文气，本来靠在床头发呆。
朱三把粥递到他手上，笑着说：“刚出锅的热粥，您暖暖身子。这天儿可太冷了。”
对方咳了两声，到了声谢：“麻烦你们二位了，此恩陆某定不敢忘。”
屠户红着脸挠了挠头，“您这是说的哪里的话，要不是您，我三年前就死了……”
这位陆大人可是当朝侍中，正三品大员，当年他流落京都，差点死在大街上，是这位大人给了他一锭银子，让他活了下来。
如今陆大人结了仇被人追杀，正好被他遇见，正所谓善有善报，好人命不该绝。
陆无书喝完了粥，刚要把碗放下，突然敏锐地听到了一丝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声音。
那是一阵过于轻微的脚步声，像是小动物踩着雪靠近的动静。可他知道，这种天气，不该有什么动物出现在人类的聚集地。
他心头一紧，顿时带动心神，一阵猛咳。
他一边捂着嘴，一边拨开屠户拍背的手，踉跄着下床，跌跌撞撞往门口走。
朱三吓坏了，“大人您去哪儿啊，当心再吹了风！”
陆无书还没走到门口，原本严严实实关着的门便自己开了，一阵寒风猛地扑了进来，冻得人一个哆嗦，浑身冷透。
透过纷扬的雪，能看见明明无人踏足的院子里出现了一行脚印，很浅，不大，像是女子的脚印。
朱三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陆无书已经走到了门边，冲那外面喊了一声：“你若要取我的命，可以，不要伤害无辜之人！”
朱三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都冻住了。
他看见了自己的婆娘站在院子里，脖子上架着一柄泛着寒光的匕首。
妇人的身后，一个蒙面的黑衣人握着刀柄，身形不高，但眼神冰冷，充满杀机。
陆无书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说：“你放下刀，冲我来。”
那人本来的目标就不是这个妇人，她不屑地颤抖的妇人推开。她正要朝陆无书而来，朱三却举着一条板凳大叫着冲了过来，“妖女受死！”
可他还未来得及靠近，就感觉肩头一疼，板凳落在地上，他低头一看，肩上扎了一根手指长的冰锥。
他婆娘哭着跑过来抱住了他。
陆无书呕出一口血来，冲那黑衣人说：“不要伤害旁人！”
黑衣人并不打算听他的，她得到的指令是杀了这个人。
她凝神，正要出手，却感觉脑中突然一阵刺痛，一个生硬地在耳畔响起：“系统绑定成功，检测到任务受到威胁，请宿主做出纠正，否则将采取强制措施。”
陆无书只看见对方动作猛地停了，而后那双向来冷似寒冰的眼睛，竟然带着几分探究地看了过来。
陆无书不知道她想干什么，摆出了戒备的姿态。
可他都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对方却收起了刀。
而后一个转身，很快消失不见。
徒留陆无书在原地怔愣。
不知道过了多久，百里谕停了下来。
“你是，什么东西？”那把嗓子仿若很久不曾工作的水车，声音沙哑滞涩，能看出她平常很少开口。
刚刚她要杀陆无书，可一旦有了杀念，脑子就会抽痛不已，她本不愿意相信，但现在也只能承认，她似乎被什么东西附身了，而对方在阻止她杀陆无书。
“我叫阿玖，是一个系统，我的任务是保护这个国家，你是我选中的宿主，你必须帮助我一同完成任务。”
“若是，我不，答应呢？”她的嗓子太哑了，说一句话要停顿几次。
“会死。”
百里谕笑了一下，似乎是觉得有意思，“我，不怕，死。”
阿玖觉得听她说话太难受了，于是说：“你只要在脑子里回答我就可以了，我可以听到。”接着它说回原题：“你不仅会死，而且还会消失，没有任何人会记得你，就像你没有来过一样。”笑死，它身为系统，当然能找到最适合的惩罚方法让宿主帮忙。
果然，听见这句话，百里谕眼里的淡薄笑意一僵，在脑子里想：“所有人？”
“所有人。当然，你可以考虑……”
“我，答应。”
阿玖舒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那就让我们一起来拯救世界吧！”
“怎么拯救？”
“这个简单，惩奸除恶，把奸臣除掉或者感化。”它继续说：“我已经查过了，这次的任务对象叫周绞，是当朝中书令，你只要杀了她……”
“不可能！”百里谕情绪猛然变得激动，大声喊出三个字。
阿玖吓了一大跳，战战兢兢地解释：“可是她的黑化值已经达到了百分之八十，几乎没有感化的可能。”
“杀了我。”
阿玖：“什么？”
“杀，了我，她，活！”她是绝对不可能杀周绞的，就算……就算现在的周绞同往常不一样了。
“不可能的，就算你死了，我还是要找别人完成任务的。”
百里谕慌了，“你！不能！杀她！”她已经很久没有和人交流过了，只能用这种简单至极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诉求。
阿玖确实被震了一下，“那就只有一条路了，让她好好改造，做个好人。”
寒风呼啸着穿过旷野，留下一个发呆的身影，上下一白，天地间唯此一点杂色。
京城，中书令府上。
暖庐里，披着玄色外袍的女人提笔批改公文，她长相不算惊艳，有些女生男相的英气，眉宇间透着几分冷峻，看起来不近人情。
她端坐案前，肩背笔挺，落笔苍劲有力，若是不知道的人，大概会以为这人是个立身持正，中正无邪的父母官。
而与此同时，黑衣身影踩着京城的万家灯火而来，停在了这间房的屋脊上，踌躇。
她没有完成任务，现在去见周绞大概会被罚，其实那些惩罚她并不在意，反正已经习惯了，但是，她不想看见周绞用那种失望的眼神看着她，好像自己是一柄没用的武器，而对于周绞来说，没用的东西是没必要留在身边的。
雪已经停了，周府里很安静，连下人走动的动静都很少，院子里的雪积了厚厚一层，看起来蓬蓬软软，在月光下泛着银色光华，不时有一片树叶不堪重负地一抖，便有一片雪在地上砸出沙沙一声响。
若不是寒气入骨，这场景还真算是美哉妙哉。
百里谕站了一会儿，一撩衣袍，就此坐下了，一只腿横在屋脊上，一只腿踩着瓦片。
这种时候她倒是很庆幸周绞不会武，感知不到她的存在，她才能如此放肆地离她这么近。
暖炉里春光融融，周大人挑灯到半夜，并不知一墙之隔外，有人踩着寒夜枕着雪，一动不动地守着她。
后半夜的时候一声吱呀声将百里谕叫回神，她猛地睁开眼，看见廊下一点跳动的黄光，照亮了庭院里的雪。
她盯着那光亮渐行渐远，心里有些不舍。
直到听见那人开口问了一句：“百里谕呢？”
周绞提着灯站在廊下，话音落便有不知从哪处出现的暗卫站在了面前，没有说话，只是抱着拳躬身沉默着。
百里谕起身跃下了屋脊，站在周绞面前。
那暗卫很快再次消失。
百里谕单膝跪在地上，摆出下属的姿态。
周绞瞟了她一眼，眼里闪过一丝不悦，道：“陆无书死了，接下来……”
但百里谕却打断了她的话，很突兀地，从未有过的——“他没死。”
依旧是那把破锣嗓子，和说出的话一样难听。
周绞皱了下眉，“你说什么？”
“属下，失职。”百里谕摆出任凭处置的姿态。
周绞看着她，心里突然有些烦躁，但被她生生压住了，“受伤了？”
百里谕摇头。
百里谕能感受到周绞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仿佛要在她身上扎个洞，但是她还是没有动，也没有再说什么。
“阿谕。”周绞弯下腰来，伸手挑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陆无书要死，你有什么异议吗？”那声音很冷，冷得百里谕觉得自己骨头都要碎掉，浑身上下只剩与周绞接触那一寸地方灼灼发烫。
对她来说说话很难，但她还是一字一句地解释：“陆无书，死，江南百姓，死。”
陆无书是今年派往南边巡查的监理官，掩埋行踪匆匆南下就是为了打江南那些官员一个措手不及，今年南边多灾，朝廷拨了大批的银子下去，本来只是一场简单的赈灾，没想到却出了乱子。
冬月初，一个自称江南难民的男人进京告御状，状告江南诸县官员贪污敛财，中饱私囊，置难民于不顾，江南十几个县，竟已出现了易子而食的情况。他一番陈词，血泪相和，皇帝震怒，又有心趁此机会将江南彻底清扫一遍，当即下令派侍中陆无书这个三品大员前往江南调查。
陆无书知道自己大张旗鼓地去是查不到什么的，要是那些官员知道他要去，肯定会提前做准备，到时候怕是什么都查不到，于是决定脱离大部队微服前往。
而对于与陆无书树敌已久的周绞来说，这是个极佳的刺杀机会。她不在乎江南百姓的命，她只想除去这个政敌。
是而听见百里谕的话，她的动作几乎僵在那里，“你说什么？”
百里谕没有继续说，只是坚定地看着她。
周绞恍惚了一下。她不是第一次看见这个眼神。
上一次，是在栖寒殿里，前朝冷宫，破败颓废，她误入那里，遇见了一个不受宠的小公主，为了一个即将烂在地里的酸果子，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她那时尚且心软，扔了果子，给了她一叠皇帝随手赏的点心。
但是那小孩抱着点心，竟然还要去捡那果子，她问为什么，小孩说：“你不是天天都来，但我明天还会饿。”
那时她的嗓子还没有坏，说起话来同其他孩子一样利落，甚至更为清脆明朗一些。
她那时也是对这孩子上过心的，觉得她聪明伶俐，可终究，养在冷宫里的孩子很少有能出彩的。
十三公主百里谕，没能惊才绝艳，没能打破桎梏，周绞外出回来时，她成了一个平庸至极的，放在人堆里都找不出来的庸才。
那些时光回忆起来恍如前世，可这一刻，她却好像重温了当年重逢时的失望。
真是从来都不成器。
枉费她许多心思。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杀了周绞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