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雪中等你》植物杀手

28、雪中

　　人生本过客，何必千千结。
　　那晚他送到楼下，两个人没有再多说什么话，似乎到了这一刻说什么都晚了。

　　苏西走进楼道的时候忍不住掉了眼泪，这时候他再这样有什么意思呢？他是要有未婚妻的人，她该放在什么地位才合适呢？

　　要不是频繁出现在眼前的王漾，苏西又要以为那一晚不过一场梦。王漾这个人，不太好形容，总之苏西不想跟他多接触。

　　但他又能准确拿捏住苏西心理，时不时透漏一点张北青现状，说点过往，那是苏西没有了解的一个张北青。

　　一来二往，苏西跟他见面的次数也多了起来。有次工作结束，苏西跟祝照女朋友一起出来的，就是那次的面试，苏西以为无望了，结果被选中了。

　　后来苏西知道，是祝照帮了她一把，他人很好，他只说，那我朋友。

　　从秀场出来妆还没卸，比较浓，那样的苏西是美不可方物的，王漾那时候觉得，她仅凭着这张脸，也是能特别的。

　　祝照来接自个女朋友，看见苏西跟王漾走一块，揉了揉眼睛，确定没看错，犹犹豫豫要不要给他二哥发个信息。但想到张北青最近自身情况，还是没发。

　　张北青现在压力太大，事情太多，完全抽不开身。

　　那天晚上张北青在干嘛呢？在老宅无声抗议这段联姻，老爷子现在不生龙活虎着么？犯得着联姻么，他们章家什么时候落魄成这样了？

　　张北青在棋盘上跟老爷子对峙着，老爷子摇了摇头，“值得吗？”

　　这样的话，最开始的时候也有人问过，可值不值得哪里轮得到外人评判。张北青落子黑棋，说着其他话:“我六岁那年改姓张，到美国生活，一直到大学毕业，在这之间，我父亲没过问我一点，疼爱着其他两个孩子。”

　　“你不问问我有没有怨恨吗？”

　　老爷子无言。

　　张北青接着说:“后来看见我的价值，说让我回国发展。我没什么意见，国内国外对我而言没什么区别，然后我把事业重心放在国内，开了新公司。可这公司也不姓章吧？”

　　“您看，我怎么也跟章家挂不上钩，怎么那联姻的事就跟我挂钩了呢？章家无人了么？”

　　老爷子哼笑一声，“你以为那群老狐狸都是看你面子？没有章家，你能在这津南城里畅通无阻？”

　　张北青对自己能力一向自信，这局他赢了，“您又输了。”

　　老爷子:“家族和你那小岛姑娘只能选一个。”

　　张北青冷笑一声，收了棋子，不准备再接着玩下去，只能选一个么？可他野心一向大，全盘照收。

　　但那晚，他还是看到苏西跟王漾走到一起的照片，一家日料店，昏黄的灯光照得两个人暧昧不清，两个人说说笑笑，那种放松自然的笑，张北青还没见她对自己笑过。

　　那瞬间，莫名的情绪调动充斥着他周身，他抓起椅子上的外套的就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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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降下，苏西合上笔记本，她揉揉眼睛，看着窗外，人空下来，似乎不知道要再做什么了，那种空虚感又来到她的身体里。

　　苏西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看见手机上进了一通陌生电话，她内心没有多大震动，似乎已经猜到来人。

　　没人讲话，苏西都准备挂断电话了，那头终于出声。那熟悉的嗓音，很难忘记，他说，这么狠心啊，把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了。

　　苏西抿着唇，不知道说什么。

　　深夜梦回，她总想到他，她依旧是爱着他的，越了解，越容易陷进去，她也是真的心疼他。她终于懂得，爱一个人最高境界，是心疼。心疼他过往种种。

　　一开始苏西不想跟王漾接触，是觉得他们那伙人都一个样，没好东西，而且那时候他看过来的眼神也总是怪怪的，苏西难免多想。

　　后来发现，王漾没其他意思，就是想赢她一次，其他时候也是好奇。

　　他叫她下来，苏西有很多个理由可以不去见他，但最终她轻声对自己说，就见最后一次了。

　　纠缠分离，再绕回原点，也许缘从来没有散过。有些人吵一次就相忘于江湖了，有些人吵红脸，所有狠话都说出口，然而，奇怪的是，在彼此心中分量更重。

　　张北青抽完第二支烟，刚摁灭烟头，副驾门拉开，苏西坐了进来。他偏头看过去，他还是觉得她太瘦了，这次都有点脱相了。狭小车内空间流转着淡淡烟味，他开口道：“吃过饭没？”

　　苏西愣了愣，摇摇头说：“还没有。”

　　话音刚落，就见他调转车头，她问去哪？他说带某个人去吃饭。

　　他的语气平淡，好像真的就只是带她去吃个饭。苏西坐在副驾扭拧不安，时不时看他一眼，这人什么意思啊？他越是平静就越像是风暴来临，苏西怀揣着心思跟他去到一家粤菜馆。

　　听说这里的厨师曾是位大人物的御用厨师，苏西当时心境是庆幸，终于不再是一些吃不惯的料理，他终于当回人了。

　　其实那些料理他也并不爱吃，但再难吃的东西他吃下去都面无表情，苏西不一样，脸上表情丰富，那小脸一皱的模样，张北青怎么也看不腻，所以他心情不太好时，委屈的总是苏西。

　　饭桌上他问她最近怎么样？

　　苏西回想了一下，不好不差，他有段时间没把她带在身边，圈内早有传言，她被踹了。资源自然是不如从前，但苏西在这行站了这么久，也不完全得靠他才能站住。

　　所以日子也没过太差。她说挺好的。

　　张北青遥隔着餐桌望过去，盯着那张几乎瘦脱相的脸，确实不太相信，他的眼神第一次流露出了别样的情绪，那种情绪，苏西当时看不明白，后来知道，当时两人心境竟如此相靠近。

　　那是名为心疼的情绪。

　　饭平平淡淡吃完，吃到最后，他也没说什么话，那时候他竟真的想，不如现在就放她走好了。

　　人好好一姑娘，这么跟着他也不是个事，耽误人青春年华。

　　苏西饭后消食说去散步，他们少有宁静并肩散步时刻，苏西还穿着高跟鞋，她出来前也算是花了点小心思打扮，不知道为什么，或许不想听见他又挖苦自己。

　　张北青低眼瞧了瞧，笔直长腿下一双裸色高跟，十公分高，他笑：“脚不疼？”

　　这个高度对苏西而言家常便饭，她说不疼啊，有什么疼的。她偏头对他笑笑。苏西不知道这人葫芦里卖什么药，但是懒得再想了，只要不是毒药，她都受得住。

　　她这么一说，张北青也就不管她了，粤菜馆选址好地方，依山傍水的，就在这里走走都够走上好久。

　　张北青点上一根烟，夹在指尖，他是记得她不爱闻烟味的，也讨厌他抽烟。他回忆起之前相处的一些时候，她拿着棒棒糖换走了他的烟，小姑娘狡黠一笑，香烟从唇上滑过，她嗅了嗅，嘟囔道，香烟害人，你要长命百岁的。

　　烟灰从指尖抖落一点，张北青看见不远处的垃圾桶，大步走过去将烟摁灭。

　　两个人之间的话题断断续续，有时经常没了下句。后来这人目的渐渐显露出来，苏西听着他的话中话，合着是兴师问罪的意思？

　　苏西想起上一回见面，他说王漾不是个好人，他应该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毕竟这个社会，虚无缥缈的谣言传得最快。

　　苏西有些心力憔悴，不太想否认，只能辛苦一下王漾当回工具人，但是仔细算起来，他坑苏西的次数更多，几次吃饭的桃花都是叫苏西给挡的。

　　张北青皱了皱眉头，没听见她解释，冷冷笑一声：“他能给你什么？”

　　苏西无奈了，怎么他们这些人的眼里，爱情只能是一场交易呢？

　　她说：“能给你不能给的。”

　　他问是什么？

　　那个字苏西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她知道说出口就像讨个名分。他也没错，谁都没错。

　　苏西声音很低，似叹气：“张北青，其实你没必要这样。你身边不缺人，只要你愿意。”

　　张北青轻笑：“你也知道要我愿意，可我就是不愿意呢？”

　　苏西那时心里真带了点咒他的意思，明面上轻松笑一笑，半开玩笑的语气：“你不愿意，那你就孤独终老吧！”

　　说完，他笑了，他从来没有想过会和一个人相濡以沫白头偕老。

　　但是现在，他愿意在她身上花点时间，也仅仅是花点时间。

　　张北青眯了眯眼，“苏西，跟我回去。”

　　饶是苏西一时也没反应过来，愣了愣，她心中百转千回。回去吗？那她之前那些行为有多可笑呢，他从来不当一回事，只当她在闹脾气。

　　从头到尾，入戏的只有苏西。

　　她觉得不公，可不公本身就是一种公平，她上哪去找她的公平呢。苏西有着一身怨气怒火无处可发，他太过于冷静，哪怕她再歇斯底里，他都只会皱一皱眉头。

　　苏西忽然就觉得很没必要，她学了这么久的放下与心安理得接受，到现在也不过皮毛，她做不到完全。

　　她冷静下来看着他，说算了吧，她不想跟他回去了。

　　张北青将人拉住，带进怀里，低声哄道：“你不喜欢她，我不跟她订婚就是了。你知道的，这么多年，我身边从来没有过别人，你是第一个。”

　　他们这样的大家族，婚姻从来不由自己决定，张北青也不会是那个例外，他身上压力担子比寻常人都要大很多。苏西多少有听到过张北青的身世，那不算什么不可触碰的秘密，只是被人刻意掩去。

　　苏西思绪不知觉飘远，她想到很多很多过去，喜忧参半，又在这回忆里隔着茫茫大雾看见在美国时的他，那一下她是心软了。

　　其实从见面开始她就心软了，看见手腕上戴着的红绳时，气也不剩几分了。苏西再次感慨，自己真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自作自受，可是能怎么办呢？她又没有在这段关系里喊停的权力。

　　在这个夜晚，小姑娘这一腔真心注定要被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