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恩情永难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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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可波罗征得了紫纯同意，让他把要说的故事从西元1280年的阴历年讲起。紫纯不懂西元，但是马可波罗一说那是五年前，她就清楚了。那个阴历年，虚岁十四的紫纯与养母在临安共渡。
临安城外一间小小茅舍之中，紫纯与养母对坐在一张斑渍点点的旧木桌前，一人一小碗糙米饭，互相推让着桌面中央一盘火腿丝炒酸菜丝。养母叹道，幸亏打工的餐馆有些剩餘的火腿丝，可以带回来炒菜，过年还算有点肉吃。紫纯则趁机劝养母多吃点。
当养母给紫纯一小串红线紥铜钱当压岁钱时，紫纯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在未来一年内痛失养母，卖身青楼。
同一个阴历年，身在大都的马可波罗，却参加了一场空前的盛宴。
马可波罗开始回顾那个阴历年，把紫纯的想像力带往元朝大都的宫殿。宫中大殿与每一个房间的梁柱上都有镀金雕龙。
马可波罗的声音如同电影旁白一般，从背景传过来说道：镀金雕龙既是蒙古皇室沿袭汉族宫廷的习俗，也是迎接龙年。这是忽必烈大汗征服所有汉人天下之后第一个新年，碰巧竟是龙年，使得生肖虽然属猪的大汗相信，自己就是中原的真龙天子！
马可波罗接着叙述：蒙古人跟你们汉族一样过阴历年，不同的只是，他们过年穿戴佈置的主要颜色不是红色，而是白色。蒙古人认为，白色是乳汁的颜色，就是代表万物之母的颜色，而白色也是霜雪的颜色，象征纯洁。基于这两个原因，白色是蒙古文化之中最吉利的颜色。
西元1280年阳历二月九日早晨，两鬓如霜而胖脸鬆弛的忽必烈头戴灑金点的白头巾，身穿白色绣金龙锦缎长袍，意气风发，乘着镀金轿子来到了大殿正门口。
刚停轿，忽必烈就面对大殿前方，观赏广场上他拥有的五千头象，每一头都披上了金银线绣成鸟兽图案的象衣，排成队伍。每头象的肩上都放着两个匣子，装满了宫廷所用的金属器具。象队后面则为骆驼队，同样载有各种用品。两支队伍洋洋洒洒，先后经过他面前。
然后，忽必烈由侍卫前呼后拥，走进大殿，登上寳座。王候将相们进殿之后，依序排列，第一排是皇子、皇孙，以及所有皇家成员。第二排是各省的亲王、帝国的贵族。官员们则按照等级，依次排班。当他们各就各位，大主教就站起来高声叫道：“叩首致敬！”
众人一起跪在地上叩头，重复四次。仪式完毕后，众人回归原位，开始纷纷向大汗进贡金银、宝石等奇珍异寳，都用雪白的绸布盛着。接下来，又有各地的地方官来献白马。一名献马者最多只能带一匹白马进殿来给忽必烈欣赏，但是每个都报告说带来了九九八十一匹白马，另外八十匹都和这一匹一模一样。
所有的礼物都给忽必烈过目之后，宴会就开席了。一张御案放在一座高台上，忽必烈居中而坐。皇后坐在他的左边，右边则为皇子、皇孙和其他亲属，座位较低，他们的头恰与皇帝的脚成一水平线。其他亲王、贵族、武官等人的座位更低。皇媳、皇孙媳和大汗的其他女性亲属则都坐在左边，座位也同样逐渐降低，其次为贵族夫人的座位。
马可波罗一开始与父亲以及叔叔坐在武官的层次。然而，他才坐下，就被忽必烈叫上前去。
忽必烈亲切说道：“马可，朕一直把你当自己的儿子看，你去跟皇子们坐吧！”
侍卫们给皇子席多加了一个座位，让马可波罗在那一席敬陪末座。尽管是末座，皇子们脸色都有点不痛快。特别是坐在皇子席首席的太子，一双浓眉似有乌雲笼罩，嘴角却勉强挤出了笑容。
这位太子长得不像忽必烈，脸型比一般蒙古人的大圆脸稍窄也稍长，面颊清癯，直鼻丰唇却显示敦厚的性情。他的双眼虽恰如蒙古人典型的单眼皮小眼睛，但眼神很清俊，有一种儒生气息。
提起了太子真金，马可波罗就向紫纯介绍：“太子真金比我大十一岁，不过他样子显年轻，看不出我们年纪差这么多。真金很喜欢读书，特别喜欢读汉文书，可是练武就不行。每回皇上叫我陪他习武，就算我一开始故意让他，最后还是会不小心把他打败。所以，他见到我，总是有点不太高兴。”
简介了真金以后，马可波罗接下去描述盛宴：在场众人每两人的桌前放着一瓶酒和一把好像带柄杯子的金属勺子。喝酒时，他们不分男女，都把瓶中的酒倒入勺中，又把勺子举过头顶。
当忽必烈饮酒时，侍者奉上酒之后，倒退三步跪下来。所有其他人则都离席，同样跪拜，同时乐队开始演奏，直到忽必烈喝完才停止。然后众人都站起来，坐回原位。只要忽必烈一饮酒，就有这样的礼仪。
宫女或太监上菜时，都用面纱或绸巾将鼻子和嘴遮住。马可波罗的旁白解释道：这是为了防止他们呼出的气息触及皇上的食物。
太监们用银盘端上来一些形状特殊的肉类，包括与熊掌齐名的野骆驼蹄，以及鹿唇，还有獐的幼羔...
各类烤肉都配着青葱、腌制蔬菜、炒小米、乳酪、各色水果干。
一场大吃大喝之后，有个杂耍班子上场表演特技。同时，一名侍卫领着一只全身雪白的雄狮子进来，只是领着，并没有用绳索套着牵着。行动自如的白雄狮竟然乖乖跟着那侍卫走到忽必烈的寳座前，就在忽必烈的脚边躺下，陪忽必烈观赏杂耍班子跳火圈、甩火把、叠罗汉。
忽然间，忽必烈下令：“宴会到此为止！”
杂耍班子立刻退场。众宾客们也纷纷离席。就在这时候，忽必烈唤住马可波罗，朗声叫道：“马可，你过来！”
马可波罗看了忽必烈脚边那只白雄狮一眼，有点战战兢兢，但还是走了过去。
忽必烈具有双下巴的胖脸上绽开了一丝诡异的笑容。接着，他俯下身，伸手抚摸白雄狮的背部。
当马可波罗走到忽必烈的寳座前，忽必烈一边继续抚顺狮毛，一边淡淡问道：“你可怕它？”
“臣---”马可波罗声音微颤着答道：“臣不如陛下英勇！”
“嗯！”忽必烈粗浊应了一声，又说：“别怕！它叫白吉，一生下来就跟着朕。它小时候，天天睡在朕的寝宫。它最听朕的话。朕不会让它伤害你！”
“是！”马可波罗躬身应道：“谢皇上！”
“白吉五岁了。”忽必烈温存说道：“你来到大都也五年了。你跟白吉，待在朕身边的时间差不多长。你要知道，朕除了亲生儿子，只把你跟白吉当儿子看。可是今天之前，你跟白吉还没见过面呢！白吉两岁以前等于是小孩子，坐不住。两岁以后它鬃毛长得慢，没长全的时候，头顶腮边有的地方有毛，有的地方没毛，不好看。所以，我一直等到今天，才让它参加宴会。”
“白吉长得挺漂亮！”马可波罗谄媚赞道。
“当然漂亮！”忽必烈语带得意：“它是非常罕见的品种，身上一根杂毛也没有，通体雪白，多么吉祥啊！叫它白吉，真是一点也没错。朕看它就是咱们大元朝的瑞兽！有它在，大元一定国运昌隆！听说狮子在野外只能活十几年，但是驯养得好，则可以活二十五年。朕就打算再养它二十年，如果二十年后朕还在的话。”
“皇上万寿无疆！二十年后当然还在。”马可波罗赶紧依照讨好皇帝的公式说道。
“好了！你这色目小子也学会了万岁万万岁那一套！”忽必烈摇头笑道：“自古哪个皇帝真活到了万岁？只希望大元能够万万岁就好。朕最担心的是，真金心太软，又太欣赏汉族文化，万一将来他继位之后，被汉人官员曚骗，朕辛辛苦苦打下的大元江山，会不会被汉人南人夺回去？这是朕最大的心事。你一定要帮朕！将来朕百年之后，你要好好辅佐真金，为大元保住江山！”
“臣遵旨！”马可波罗立即应道。
“这样朕就放心一些了。”忽必烈微微一笑，又说：“来！你来摸摸白吉的头！”
马可波罗不得不伸出手，但伸到半空中就停住了，面露难色。
忽必烈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说：“其实，你不用怕！只要你身上没有流血，它绝对不会去咬你！”
“这怎么说？”马可波罗小心翼翼问道。
“它打从出娘胎，就受朕的训练。”忽必烈慢条斯理答道：“朕把它训练得像一只狗。平常见了人，它就像好狗一样不咬人。可是呢，到打猎的时候，它就变成一条猎狗，只要闻到血腥，它就会扑上去咬。就算它已经吃饱了，它受的训练，还是会促使它去咬猎物的咽喉。唯一不会刺激它发作的，只有朕的血。朕在它小时候，天天割破手指，给它闻。它闻惯了朕的血的味道。但别人的血，恐怕就像猎物的血，会引发它去扑杀。”
不等马可波罗反应，忽必烈接下去说道：“今年开年之后第一场狩猎，朕想让你取代明安的位置，带领一万人陪朕出猎。”
“为什么？” 马可波罗讶然问道：“一向都是伯颜以及明安两兄弟，一人各带一万人，陪皇上出猎。为何今年要把明安换掉？”
“明安今年另有任务。”忽必烈淡然答道：“朕怕自己出城打猎，有些前朝遗民会趁机作乱，因此要派明安留守城内，特别是看紧那个末代小皇帝。”
“皇上顾虑得极是！”马可波罗点头躬身，毕恭毕敬回道。
“你知道，朕打猎一向把自己养的狮子挑几只，放出去抓猎物。今年朕打算让白吉第一次上场。”忽必烈轻拍白吉的头，沉稳说道：“为了确保白吉不会攻击你或伯颜，朕会给你们俩一人一个密封的小银管子，装着朕的血，带在身上。万一你身上刮伤了出血，白吉扑向你，你赶快把小管子拿出来打开，把朕的血涂到脖子上，它就不会伤害你。”
“多谢皇上！”马可波罗连忙道谢。
“现在，你来摸摸白吉的头，跟它套点交情吧! ” 忽必烈把白吉的头轻轻扳过来，让白吉面向马可波罗，同时微笑道：“你看，它跟你一样有一双蓝眼睛！”
马可波罗望向白吉淡蓝色的双眼，不知怎么，全身一阵不寒而慄！
到了狩猎开始的日子，在黄沙滚滚、绿草萋萋的荒野，身穿蓝袍的马可波罗骑着马，指挥一大队蓝袍骑兵与猎犬往右跑。同时，一个红袍官员率领一大队红袍骑兵与猎犬往左跑。那位体格健壮而貌似中年的红袍官员就是伯颜。
伯颜这个蒙古文名字的意思是“百眼”，但伯颜其实只有一双眼睛。只是他的眼形如鹰眼，眼神特别锐利，倒真像有百眼的视力。
这两队依次而行，直到所围的区域有一日的路程为止。用这种方法围猎，没有任何野兽能够逃出围圈。
广阔的围圈一形成，忽必烈就高高坐上围圈内的一座看台，下令侍卫们把看台两侧的几个笼子打开，把笼内的狮子都放出来。这几只狮子之中只有一只白狮，自然就是白吉。
忽必烈从高处俯观猎人、猎犬、狮子从四面八方追逐野猪、野牛、野驴、鹿、熊和各种别的动物，完全像在欣赏一幅狩猎图。每当看到一头猎物中箭之后，白吉扑过去咬猎物的喉咙，忽必烈就鼓掌叫好。
蓦然间，忽必烈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因为，他看见马可波罗的座骑一下子惊跳起来，把马背上的马可波罗甩了下去！
由于距离，忽必烈看不到惊吓那匹马的，是从马面前地上窜过去的一条蛇。马可波罗滚下马之后，只见那条蛇转回头来要咬他，连忙拔出佩刀去砍蛇。千钧一发，他砍下了蛇头，但蛇血溅了他一身，加上他坠马时身体刮擦地面的皮肉之伤，当原本倒在地上的他勉强坐起来时，整个人血痕累累。
嗜血的白吉闻到了最新鲜的血腥，立即朝向马可波罗扑来！
围圈内，有些骑兵注意到了白吉的最新进攻方向，但无一人敢射箭阻止---谁敢伤忽必烈的愛狮一根毫毛？
马可波罗也不敢用佩刀迎战忽必烈的愛狮，只有赶紧摸索牢牢紥在腰带下的荷包，想拿忽必烈给他的那一小管血出来，却发现荷包已不知被什么划破了，而那个小银管已经不见了。他赶紧环顾周遭，才发现小银管在他左后方，略有距离。他伸长手过去拿，白吉却已经扑了上来，一双锐利的前爪插进了他衣衫不整的胸膛。
就在这一瞬间，一支利箭从忽必烈的看台上飞了过来，从背后射穿白吉的头。刹时之间，脑浆四溅！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恩情永难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