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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c7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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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家侦探将证据摆放在桌上。
这是一家格调雅致的咖啡厅包间,隐秘性很强,暖黄的灯光仿佛带人穿梭回旧日的时光里面,现代的阳光照不进这里来。
“季先生,这是您要我调查的证据。”
桌上摆放的不止是证据,还有一叠相片和录像。
修长的手拆开信封,拿出里面的照片来。
五十多岁的季恕悯保养得宜,面露谨慎地在于另外一个人交谈。
照片中的另外一个人与他的年纪相当,只不过衣着寒酸。
越发寒冷的天气里他只穿一件又薄又软的裤子,长度不及脚踝,沿水镇的冬天不冷,太阳还是有温度的,可从海边吹来的风,又凛冽如刀锋一般,刮在人身上始终都带着疼。
他捏着照片,打量里面的男人,试图回想他年轻的样子,但没有任何印象,那身上单薄的衣物,也无法御寒,只能用来蔽体。
“他还活着吗?”
“跟您之前猜的一样,人早就没了。”侦探答道。
男人扬起眉毛冷笑,“狗咬狗,一嘴毛。那尸体呢?”
“已经找到了。”
“嗯。”他满意地放下手中的照片,将账款结清后,对侦探说道:“后面的事情,还麻烦您继续帮我跟进,罪人一天没有进牢里面,我就一天都不会安心。”
“您放心。”侦探点头。
“这里没什么事,你先回去休息吧,这段日子以来辛苦你了。”
交流完后续可能会发生的情况以后,侦探拎着自己的物件先行离开,走之前,他已将门关上。
咖啡厅的包间里只剩下这个男人。
他找到一张照片,照片里的季恕悯站立在风中,单手插兜,眉头高高地皱起,能夹死一只苍蝇,一根香烟夹在他的手中,灰白色的烟雾像一只附在他耳边说话的鬼魂。
“妈,是你在向这个混蛋说话吗?你觉得他听得到吗?你觉得他会感到愧疚吗?”男人望向照片自言自语。
下一秒,齐整的照片在他的手中很快被捏成一团。
“我会亲自送你进牢里的。”
“我——的——爸——爸。”
昏黄的灯光映照在季霖秋的脸上,照亮他的眉眼和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他的情绪深不见底,他的打算无人能知。
*
陈芷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吸引。
她来到门前,透过电子猫眼看到外面的人,出乎意料,出现在这里的是季逸和。
将门直接拉开。
“你最近怎么样?”陈芷瑶问。
但季逸和根本没时间回答,他催促陈芷瑶赶快换好鞋子,“我们去其他地方再说。”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季逸和的语气焦急,“你先跟我走,这个别墅布满监控,我一出现季霖秋肯定就会收到消息。他是不会允许我们两个单独相处的,芷瑶,先跟我走,到车上我在跟你解释。”
还没穿好鞋子,季逸和就拉住她的胳膊把她往外带走,陈芷瑶一路跌跌撞撞,走得格外艰难,整个人还没站稳,便被季逸和扔到副驾驶座上,系安全带,关好车门,这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心脏在胸膛快速地跳动。
季逸和也神情紧张,他匆忙地来到驾驶座,后背刚靠近座椅,整个人就吃痛地喊出声,原本要发动汽车的手,现在只能用力地攥紧方向盘,抓得骨节泛白。
“你怎么了?”陈芷瑶问,她注意到季逸和脸上胡子拉碴,双眼通红,明显是熬了几个夜晚没睡,还有他的衣服,尽管已经换过,但皱皱巴巴,绝对不是他的形式作风。
越看越不对劲,陈芷瑶抓住他要发动汽车的手,“告诉我,你怎么了?”
“如果你还在磨蹭的话,等会儿我哥回来,我们两个更离不开。”季逸和压抑着痛楚说道。
“但我也不会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跟你走,你要带我去哪?”
“安全的地方。”季逸和恢复过来,他扫开陈芷瑶的手,发动汽车,快速启动。
一路上车在疾驰,城市里的风景随着风涌进车窗里面,变换拉扯着形状。
陈芷瑶仔细盯着季逸和的脸,她一边担心他的状态,一边又不知道前往何方。
担忧和无措交织,恐惧在这两点的灌溉下慢慢成长,在她的心里扎根发芽。
车子停留在之前季逸和让她和阿瓜居住的宅院前。
陈芷瑶不肯下车,“别在把我蒙在鼓里,我对所有的情况一无所知。”
驾驶座的季逸和解开安全带,他不敢去看她的眼睛,“芷瑶,你别问我了,总之我是为了你好。”
陈芷瑶冷笑,她几乎颓然地靠坐在位上,“什么时候你说话也开始吞吞吐吐了。”
短短几天,他就跟自己记忆中鲜活的少年判若两人。
陈芷瑶不忍地再次打量一遍季逸和,他左边耳洞的耳钉从未摘下来过。
“至少让我知道你的后背是怎么回事?”
避开对方的眼神,她解释道:“刚刚你坐下来的时候,我看到你好像很痛的样子。”
几个月的时间没来到这里,风景还是一样的风景,人也是一样的人,可他们的心境却再也回不到当初。
这里更像季逸和跟陈芷瑶的秘密基地。
他们在这儿藏匿阿瓜,决定他的去向,做了明知是错误的选择;
他们也在这共同面对警方的盘问,在心虚和崩溃间互相支撑;
现在也是这里,故事不知不觉间要走向尾声,他们再次来到这里。
是尘埃落定前的互相交代,还有困兽鱼死网破时的抱团取暖。
没有人说话,空气静得像在无声哭泣。
季逸和一粒一粒解开衬衫上的扣子,他转过身,后背面向陈芷瑶。
猩红狰狞的伤口如同一条吸食他血肉的毒蛇,盘旋在季逸和的后背之上。
望着眼前的伤口,陈芷瑶倒吸一口凉气,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还未碰触到季逸和的后背,他却已经痛得低声叫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陈芷瑶问,她抓住季逸和的胳膊,要他转过身来面对自己,“现在我们应该去医院。”
“是我爸打的。”
“他知道我们的事情了。”
季逸和无奈地笑道:“早就知道了,我做的事情怎么可能瞒得住他。”
“车子里面有药吗?”陈芷瑶焦急地要去翻找。
季逸和拦住她,“不用了,痛点我也清醒点。”
他看上去像是自暴自弃。
陈芷瑶心里五味杂陈,眼眶越发酸涩,她压抑住想哭的冲动,撇过脸去,脑子里面拼命去想办法,又转过来劝慰季逸和,“没事的,我去求求你哥,他没失忆,但他还是选择原谅了我,他也会原谅你的。”
“你觉得可能吗?”季逸和穿好衣服,他感谢陈芷瑶的善良,但也清楚她的想法有多天真,“季霖秋恨死季家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他找到一个包装精美的方形小盒子,交到陈芷瑶的手上。
“这是送给你的。”
“是什么?”
季逸和笑:“反正不是戒指。”
打开小盒子,里面摆放着一粒钻石耳钉,尖锐的光芒在柔软的盒托里面熠熠生辉。
陈芷瑶无措地看向季逸和,发现这个耳钉跟他左耳的是一对,但她还是不解他送出这份礼物是什么意思。
“我以前买的,它们本来就是一对,但我只有一个耳洞,所以只戴了一个。”季逸和解释,他摘掉自己左边耳朵的耳钉,拿纸擦干净后放进盒托里面,现在两枚耳钉终于成为一对。
“很久之前就想送给你的,但一直没有机会,有机会的时候也没有心情。诶,你不要嫌弃啊,这是对钻石耳钉,真钻啊陈芷瑶,耳托和耳塞都是白金做的。如果季霖秋对你不好,要把你赶出家门的时候,你刚好可以把这对耳钉卖了防身。”
“当然,如果你舍不得卖掉,也可以用来想我。”
说完之后,他自己也感到不好意思,龇牙咧嘴故意笑得很丑,“诶,我就肉麻这一次啊。你要不舒服,先自己忍忍。”
陈芷瑶笑不出来。
她握住盒子,问季逸和,“为什么我要想你,我们不能随时见面吗?”
“你跟季霖秋谈恋爱,季霖秋是陈醋成精,他允许我们随时见面吗?”
“不。”陈芷瑶下意识知道这不是理由,“到底为什么?”
季逸和叹了口气,“我爸担心我哥要去报警,所以他要我自首,说这推我哥下海,后续因为失忆关他,这一切都是你的主意。”
耳钉盒“啪——”得声掉落在地上。
陈芷瑶一脸震惊地看向他。
季逸和捡起耳钉盒,重新塞回陈芷瑶的手里,“你觉得我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吗?如果我听我爸的,那么现在我也不可能带你躲在这里。”
“我已经做好决定了,去自首,也去举报我爸。”
“当然,带你来这儿也有我的私心,这是我的地盘,不管以后怎么样,现在我想跟你单独相处一会儿。”
眼泪已经打湿陈芷瑶的整张脸,季逸和抽出面巾纸,笑嘻嘻地替她擦干脸上的泪,嘴巴依然没个正形,“你哭什么?是因为感动,还是被吓得,这情绪一上一下跟坐过山车一样,够不够刺激?”
“神经病!”陈芷瑶泪流个不停,“现在什么时候,你还有心情开玩笑。季逸和,我们在想想办法,总会有办法的。”
沾有眼泪的纸巾被季逸和妥帖收藏,陈芷瑶还在哭泣,她哀伤的眼睛好像一道正在流血的伤口,虽然掉出来的血液是透明的颜色,但季逸和却能感受到她的疼痛。
“希望能替你掉眼泪,替你难过,替你去哭。”季逸和在心中默念。
他伸手擦拭陈芷瑶的泪水,像在捡拾宝贵的珍珠,“高中的时候,男生间会说,喜欢一个人就是谁让她掉眼泪,那自己肯定要呈英雄挺身而出去揍他一顿。”
“现在看来这套说法不准,今天我让你哭得那么惨,那我要怎么自己揍自己,左手打右手,还是左右开弓自己扇自己大嘴巴。”他抢过陈芷瑶的手,放在自己脸上,“不然你打我吧,陈芷瑶。”
“我……不要。”
“别为我难过了。”他搜肠刮肚讲笑话,可陈芷瑶哭得伤心欲绝,听不进任何能让她开心的句子,季逸和讲到后来,愈发痛恨自己,他只求陈芷瑶不要为他难过。
从小就是能逗人笑的开心果,可只有陈芷瑶在他的面前,总是哭比笑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