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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凤桐镇2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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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明白的事情就先放放。
无姜笃行此法,并深以为然。
用师兄的话说,时候到了,阿若和想说,自然会告诉他。
那他就等,反正到了魔界,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阿若和低着眼,一副温良模样。
无姜顺着他眼神看去,他始终盯着那团蓝色的火。
那火雀跃着,在他掌心跳动,成流线,攀上手臂,到指尖。
火中有一团东西无姜辨认不出来,像一个核状实体,有明确形状。
无姜犹豫着拉阿若和的手,试探着去碰它。
还没等他够到,阿若和捏住他手掌。
那火苗在阿若和指间窜了窜,无声无息地不见了。
“你有没有……”
无姜“咦”出声,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抽出手揉了揉。
“我看错了么,刚刚有一团火。”
“你看错了。”
阿若和不着痕迹地把手插进衣袖,端着打量泠河上方。
“真的?”
无姜将阿若和手拉出来,举着转着仔细检查,细白滑嫩,没有火灼的痕迹。
“你这么看,再看多久也看不出来。”
阿若和摊手,嘴上说着还是任由他看了个遍。
“我说没有,你不信我。”
“当真没有?也不是不信……就是,太不可思议了,也不是,没有多不可思议,只是……”
无姜被阿若和看得两眼发直,他有些发慌,一着急便不知该如何说话。
有意思的事他见得也不少,只是正巧这事儿碰上阿若和。
不知不觉,阿若和在他心中已经上升到一个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位置。
无姜搜寻着解释的词,排列成句让阿若和能听懂,“那毕竟是火,我……”
“你担心我?”
这话听起来那么熟悉。
无姜记得先前与阿若和对话,也曾谈到这个问题。
当时自己嬉笑着晃过去了,因为不想留下牵挂。他既不能肯定自己的心,也不能确认对方想法。
原来这就是担心的感觉。那时的阿若和,是不是也心里酸酸的呢。
阿若和无声地笑了笑,眼睛比出深林时弯得更明显。
无姜知他又窥了自己心思,恼他不说话只笑,不正经。
阿若和看了眼泠河,“不是要救叶栖棋么,先回镇主府。”
阿若和说走就走,无姜提腿小跑才能赶上。
镇主在门口迎他们,早知他们要来似的安排人端茶和点心。
“我们在这吃好的喝好的,大哥……”
无姜趁镇主背对他们,同阿若和讲小话。
“毕竟咱们走的时候,也没带他。”
无姜心虚,他不想让流光也扯进这事中来,这并不是魔王的任务,而是他心血来潮的个人问题。
是他闯进孟君的陷阱,叶栖棋也是冲着他来的。
阿若和按住他的手,用了巧劲捏了捏。
不含灵力的力道中带了点宽慰。
无姜觉得还带着些别的意思。
“别多想。你哥找溯去了,临走时让我好生照顾你。”
阿若和对流光一向不冷不淡,称呼也用的是无论何人都挑不出错处的大皇子。他居然会答应大哥请求。
不对,他们什么时候说的。这种托付的形式……
无姜矜持着偏头,看着淡然坐着的阿若和,要从他脸上发现端倪。
阿若和耳根被长发挡着,后颈隐隐可见淡淡的红色,端着镇主府仆从倒的茶水,捻着盖子,有一搭没一搭吹着。
镇主处理了些突发事情,满含歉意,刚要开口,被阿若和打断,“无妨。”
阿若和抿了口茶,把茶杯放下,按住无姜手腕。
无姜双脚悬在桌子下面,纠结地晃着。
他看阿若和跟镇主虚与委蛇,两人说着天差地别的话,但仍然能合到一起去。
左右说的还是那些有的没的,镇主关心那日走后,河伯有没有做出无理举动,问为何河伯会出现在夜晚祭典上。
阿若和向他询问凤桐镇建镇以来出现过的怪事,镇主虽有疑惑,暗忖与河伯有关,到底还是说了。
凤桐镇蒙魔王恩泽,受天眷顾,自古风调雨顺,百姓安居。
无姜瞟了镇主一眼,快速把目光凝在阿若和身上。
镇主擦了擦虚汗,又要说些有的没的。
“镇主要是说不出,我等就去自行寻找了。凤桐镇就这么大,想问些东西还是很容易的。”
阿若和撑着桌面起身。
无姜见状,跳下椅子。
“二位别急,确有那么件事。说来也怪,凤桐镇离泠河那么近……却着过三次大火。那火烧了三天三夜,烧得昏天黑地的……”
镇主挡在门边。
他知晓了无姜身份,魔界二皇子,伺候好了,得该有他的出路。初见时他已错过一次,这次该好好补救补救。
“当时我还不是镇主,也是听镇里老人说的。不不,不是那些耆老,凤桐镇有位先知老者,从不与旁人打交道,就连对我也是爱答不理的。是他告诉我的这些事情,若你们有兴趣,去见见他也无碍。”
阿若和示意镇主继续说,用心音告知无姜,让他再等等。
“先知在泠河边,守着一处破幡。”
“不用找了,是朱掌柜。”阿若和怕无姜不了解,“假河伯,居然还有这层身份。”
这样说起来就极通顺了。
假设术士与他们没关联,朱掌柜在傅姑出事后一直守着她的摊子,孟君告知他或是他自己听见术士的箴言,想了法子让那个术士消失。术士为了利益,泄露天机,本是逆了天道,要遭天罚,但朱掌柜私自处置了他,天罚无处降临。
朱掌柜乱了天,理当受到惩罚,孟君思及朱掌柜被发现,会连累傅姑不容于世间,想了方子逃避。他们躲了千年,每一天都是偷来的,孟君决不允许有人从他身边把傅姑抢走。况乎朱掌柜是为了帮他。孟君在水下见了魔尊方印,又不知从哪听的流言,借助方印的力量,封印住整个水下世界。
天罚应时而至,寻不见惩处对象,恼羞成怒,只得泄在无辜的其他地方。
从某些角度说,这三者都是不对的,可有谁敢去置喙于天。
这事自然而然被当成闹剧压下了,无人知其缘由。
阿若和若有所思,“还有两次。”
“那事情可太久远了……好好好,我说。记得是建镇之前吧,具体多久,实在是记不清了。我当时年岁不大,还在娘亲怀里吃奶呢。”
阿若和又要走,无姜转身。
“老人常说我们这有神鸟庇佑,是那种通体莹红,双翅巨大,能遮住整片天的大鸟。大鸟一飞很远,几万里?哎,也没人量过。对了,咱们这靠近人界您二位知道的,早些时候咱们这,也没跟魔啊妖怪共处的情分。”
他瞅了眼无姜,弱下去的声音又提了八度。
“神鸟救了全镇的人,一日我与娘亲出远门,在满是黄沙的地方迷路,多亏神鸟我们才能安全离开。神鸟会唱好听的歌。”
无姜知道镇主在看自己,不过他没什么兴致,镇主也没说什么奇怪的话,他没想到镇主是人,站在人的角度,跟魔共处才很奇怪吧。
不过在这里,妖和他们能一样么。
无姜摇摇头,把乱七八糟的念头排空:现在是想这些的时候么,镇主说的与叶栖棋说的大多能对上,甚至其中有些是他亲历过的。
“在神鸟的庇佑下,咱们人丁兴旺。既然神鸟这么宽容,那咱们也不能让人觉得我们人不懂礼数。”
倒也不必。无姜心想,也没说出口。
已然发生过的事情,改变不了的事实,说出口也没用。
毕竟这事目前看来无关对错,只是选择问题,与那些立场问题不是一回事。
无姜在想阿若和,他是怎么想自己的,他要是知道自己的想法,会厌恶,还是愿意选择。
无姜小心翼翼用眼睛瞄阿若和,撇撇嘴收敛自己神色。
镇主见两人都没搭话,准备好的口儿无人应和,只好继续往下说。
“凤桐镇就这样兴起来了。”
“说了半天,说火。”
“哦哦,这个我是真不太清楚……哎哎,大抵还是知道些的。就是神鸟啦,犯了众怒,引来天罚。”
他说了说,笑了笑。
不,不是这样的,无姜在心里喊。
叶栖棋是为了鸟族,她只想惩治那个出言不逊的走兽。她做了那么多,没有人知道。
他们口中的天火,是她自己喷出来的,她为了灭这火,失了全部的法力。
可作为人的镇主,确实没有享受到她失去法力带来的好处,这件事从头至尾与他毫无干系。
但既然无关,又何必出言胡说。
无姜想不明白,为何有人爱对不了解的事情指手画脚。毫不了解地随意说着影响别人的话,轻飘飘地用“只是玩笑”掩盖自己的恶意:我又没有亲身体会,怎么能知道那么详尽。
他整个人止不住发抖。
阿若和把他扶在怀里,“你知道,有人知道,于她,是高兴的。”
听见阿若和的声音,无姜放松下来。
天罚么,倒也没错,凤族神力与生俱来,说是天赐也不为过。
谣言、故事,闲话和传说就在一念之间,看说的人怀揣什么目的而已。
万物皆有两面,选择、立场……天道因缘,纠缠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