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和蛋》六月秦安

8、争吵

　　何阳心中委屈，哭声越来越大，整个家都能听到回声。
　　张亚的工作并不轻松，是在县城旁边的工厂里，厂里有宿舍，她放心不下孩子，大热天骑着电动车来来往往，晒得不像样子。
　　她很累，没有精力离何阳，把钥匙放到鞋柜上，进了自己的卧室。
　　何阳不甘心，也跟着走进去。
　　坐在客厅的何越竭耳边瞬间安静了许多。

　　张亚回来后也没闲着，进进出出的收拾房间，何阳就一直跟在他身后，仿佛要哭到海枯石烂。
　　一个一直走，一个一直哭。
　　哭到实在忍不住了，何阳用沙哑的声音喊：“妈！我就是想去！”
　　张亚终于回了他一句，“你花我的钱还少吗？你哥也是把你从小惯到大，一点样子都没有！”
　　“不是的…”何阳最喜欢何越竭，哪怕面对张亚，他也会维护自己的哥哥，“不怪我哥，我就是想去。”
　　“那你咋不给你哥要钱。”张亚已经有些烦了。

　　听到这话，何越竭感觉事情要遭，果不其然何阳的下一句就是“我哥说他没钱了。”
　　张亚本来就生气，听到这句话当场爆发，她用尖锐的声音质问何越竭：“你把暑假打工挣得钱呢！？”
　　何越竭“啧”了一声，心想这下要完。
　　他很爱张亚，同时也最害怕她，他支支吾吾的说：“我把钱借人了…”

　　张亚立刻放下了手里的扫把，走到何越竭所坐的沙发旁，“你有几个臭钱还借给别人？你们兄弟两个非要把我整死才行是吧！借了多少钱？”
　　何越竭低下头，不敢看她，“没多少…”
　　“没多少是多少？一毛还是一万？”张亚的声音越来越大，长期缺乏保养的脸上满是皱纹。
　　何越竭哽咽了一下，声音压到了屁股底下，“一千。”

　　张亚停住了，几秒钟后用比刚才更大的声音喊：“我看你脑子有病！你有几个钱？你家有几个钱？我一个月累死累活，早上六点醒，晚上八点回来，就挣人三四千块钱。”
　　“你倒好，你把钱给我往外面送！”
　　何阳被吓到了，哭声大的仿佛要掀翻房顶窜出去。

　　何越竭心里很烦，他烦嘴上没把门的弟弟，也烦唠叨个不停的妈妈，更烦没有料想到这一切的自己。
　　明明是他自己打工挣得钱，他借给别人到底有什么错，要被这样说来说去。

　　张亚指着外面，“你现在就去给我把钱要回来给我，手里有点钱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为老几了。”
　　何越竭没动，也没说话，抱着腿蜷在沙发上。
　　“你耳朵是聋了吗？你真当自己有钱，真当自己生在有钱人家了？一千块钱是用泥捏得吗，说借人就借人，你赶紧去要，要不回来你也别回来了！”张亚一直在说。

　　何越竭的眉头皱成了一座山，他把头埋的更低，恨不得逃出去。
　　张亚不停不歇的喊着，何阳哭的嗓子哑了也不停。
　　奶奶吃完饭不够，在外面用筷子敲打碗延，发出噪音，“不够…不够…”

　　不够？何越竭觉得够够的了。
　　他板着脸冲何阳吼了一句，“别哭了，回你房间去！”
　　何阳立刻停了声音，他可以说是被何越竭一手带大的，也更听何越竭的话。
　　何越竭让他回房间去，他就回了房间，反锁住房门哭。

　　张亚气得眼睛泛红，何越竭也是，他烦的头疼，“我知道了，你能不能别说了，整天把一件事情挂在嘴边说来说去有意思么，我要还不行嘛！”
　　他不想再听任何人说话，默默的躲进了房间里。
　　他和何阳都有这个习惯，区别是何越竭是因为张亚才这样，何阳却是因为何越竭。
　　这就像一种传承，烂命般的传承。
　　一个压迫另一个。
　　不能说谁错，也不能说谁更可怜。

　　何越竭躺在床上静静的看着天花板，眼泪从眼角轻轻滑落，他哭没有声音，只有无声的眼泪，从来都是这样。
　　何阳说自己从有出去旅游过时，何越竭就掉了一滴眼泪，他想起自己似乎也没有出去玩过，从小到大都在这个蛋大的礼阳县。
　　这是他的遗憾，不想让何阳也留下同样的遗憾。
　　他会去给许非昨要钱，然后用这些钱让何阳出去玩，让妈妈不再唠叨。

　　何越竭在张亚的絮叨声和何阳的哭声中待了半个小时，他再也待不下去了，提起书包去了学校。
　　学校好，学校安静些。

　　现在的天气还很热，教学楼旁的梧桐树上时不时传来蝉鸣，吵得人头疼。
　　何越竭来的很早，教室门还没开，他从书包里面掏出了一本英语书，一边看书一边坐在一班旁边的楼道等待许非昨。

　　夏天的中午很少有人这么早来学校，许非昨抱着英语书将上面的这几天学习的词组翻来覆去看了二十几分钟，终于有人陆陆续续的来到了教室。
　　当然也有很多学生好奇何越竭坐在这里干什么，纷纷投来了好奇和打量的目光。
　　何越竭心烦，顾不上搭理这些人。他悄悄往旁边挪了点，保证不会碍着别人。
　　他不知道自己身边到底走过了多少人，许非昨才姗姗来迟。

　　何越竭已经靠在墙壁上等的快要睡着了，意识朦胧间，他鼻尖闻到了一股浓郁且酸甜的苦橙味。
　　他很喜欢这个味道，所以在闻到味道的瞬间便睁开眼睛，一睁眼就看到站在楼梯转角处的许非昨。
　　毫无疑问，这股味道来自于许非昨。
　　许非昨似乎对何越竭的行为有些震惊，海蓝色的眸子里瞬间闪过了一丝疑惑。
　　或许是何越竭还没有清醒，又或许是夏天的闷热让人昏了头，许非昨就像古典油画中的人物打破次元壁出现在他眼前。
　　何越竭怔了一瞬，险些分不清今夕何夕。

　　好在周围的学生们都很清醒，她们看到许非昨站在楼道里纷纷发出了尖叫。
　　震耳欲聋的尖叫声也帮何越竭找回了理智，他想起自己是来要钱的。

　　何越竭觉得自己有时候真的挺贱的，实在不忍心对许非昨说一句重话，但是今天这个钱不要不行。
　　他伸手掐了一下自己的山根，终于找回了一点理智，对许非昨说：“我也不想故意烦你，只想知道你到底什么时候能还钱。”

　　许非昨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表情不耐烦。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盯着何越竭看了几秒，才开了金口说：“我不知道。”

　　由于从小生活环境的原因，何越竭对于细节处很敏感，正因如此他才确信，许非昨说的这句话没有骗人。
　　他是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到钱。

　　“不知道？你他妈不是说钱已经转过来了么，现在又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何越竭有些着急，他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许非昨。

　　原本他们附近已经聚集了很多人，这一嗓子又吸引了更多人的注意。
　　大家纷纷聚在周边，讨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是怎么回事？”
　　“嘿…”有男生语气嘲讽的说：“你消息不流通呀，还不是你们那个新转来的男神借了铁公鸡的钱不还，现在两个男神结下了梁子，我看你们还整天眼巴巴的看着人家。”
　　有人不相信，“怎么可能，那个转校生看着也不像是会欠钱不还的人。”
　　那个男生又回到：“转校生你不了解，何越竭你还不了解嘛，除非和钱有关，你看他还有什么时候是这副模样？”

　　这句话一出女生不说话了，因为他们说的没错，何越竭性格很好，除非与钱有关，否则他绝对不会这个样子。
　　“不会吧，莫非是真的？”
　　“现在两个人都在这里，你自己看呗。”

　　周围人的谈话何越竭听的一清二楚，他皱了一下眉头，恨不得把这些人都轰走。
　　只可惜看热闹的人在看到结局前，绝对不会先一步离开。
　　何越竭不想被这么多人看着，他冲许非昨勾了勾手，“走，咱们去底下花园。”
　　何越竭率先走了出去，许非昨跟在他后面。

　　何越竭来到了教学楼旁边的花园里，这里夏天蚊虫太多，他其实不想来这边，可思来想去也就这儿人少一点。
　　“去。”他用手挥开了一些对自己虎视眈眈的蚊子，才对许非昨说：“这些钱对我真的很重要，我需要知道到底什么时候能过来。”
　　许非昨仍旧冷漠的看着何越竭，他似乎有话要说，可最后却没有说出口，只是清秀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何越竭看出了许非昨的内心想法，“又是不知道是吗？”
　　许非昨敛起眸子算是默认。

　　“艹！我真是到了八辈子的霉了。”他一脸无语的看向许非昨。
　　何越竭大口喘着气，胸口又重又闷，“我看你也不像没钱的样子，能不能先把钱还给我，我这周要用，就当你帮我一个忙，可以吗？”

　　这句话其实有些搞笑，可何越竭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他是一个特别讨厌麻烦的人，这次却亲手给自己惹来了麻烦。
　　许非昨明白了他的意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安静的像泥潭的湖面，“好，我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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