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梦》糯米甜糕

10、桃红绯梦

　　或许是今夜没有下雪的缘故，又或许是因为市中心的灯火璀璨人群拥挤。

　　黎曜觉得今夜好像并不似昨夜寒凉。

　　他站在巷子口的路灯下，目光眺望着不远处。

　　视线落点是一家酒吧。

　　霓虹灯光漂浮在灰蒙蒙的夜空中，五颜六色的光落在每一张年轻又躁动的脸庞上，无数的男男女女簇拥着从那道门进去，又醉醺醺地从里面出来。
　　他们身后，那个昏暗的酒吧里，躁动的鼓点声和欢笑声从里面传了出来，又被夜风吹散在这条弥漫着雾气的街道上，仿佛一个灯红酒绿的销金窟。

　　桑切斯酒吧。

　　黎曜默念了一遍招牌上的名字。

　　橙黄色的路灯光从上至下落在他脸上，阴影覆盖在他眉眼，看不清具体的表情。
　　那一身黑色大衣仿佛要融进眼前的夜色里，带着山雪一般的冷感。

　　沿街开着好几家灯火通明的便利店，为那些深夜里从酒吧里出来的人们提供饱腹的食物和躲避严寒的处所，巨大的透明玻璃后，排列整齐的货架上放着琳琅满目的商品。

　　此刻，一对打扮时髦的年轻男女从便利店里走了出来。

　　女孩手里拿着一袋五颜六色的水果糖，正笑嘻嘻地拿起一颗糖往旁边男孩的嘴里塞。

　　黎曜的目光扫过两人，停顿了几秒，随后放空视线，望向了更遥远的地方。

　　夜空灰蒙蒙的，像是蒙了一层纱，不见半颗星子。

　　他没有说话，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侍立在一旁的司机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自家小少爷那精致立体的侧脸。

　　那又高又挺的鼻梁骨，在夜色中看起来像是锋利的山脊，给人一种高不可攀的距离感，又有一种无端的落寞感觉。

　　两人在风中静静地站着。

　　司机又悄悄地低头看了一眼腕间的手表。

　　现在已经接近零点。
　　他们已经站在这里二十三分钟了。

　　可小少爷好像没有丝毫离开的意思。

　　明早五点多他们还要出发去帝都赶赴一场重要会议。

　　司机有些犹豫，正琢磨着要不要开口询问。

　　一抬头却见自家少爷已经抬脚向那家酒吧走去。

　　司机出于本能反应就要跟上去。

　　走在前面的人却冲他轻轻抬了抬手臂，示意不用跟上来。

　　司机愣了一下，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点什么，但最后还是等在了原地。

　　……

　　黎曜迈进了桑切斯酒吧的大门。

　　酒吧里的灯光昏暗。
　　音乐声似乎要将头顶的天花板掀翻。

　　越往里走越能感受那股躁动的气息。

　　舞台上穿着火辣清凉的DJ正在指挥着人群跟着节奏律动，舞池里的人群挤在一起疯狂地扭动着。

　　一股一股带着热浪的声波直直地扑在每个人脸上。

　　黎曜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女人。

　　她站在吧台后，一手拿着一个空杯子，另一只手拿着一瓶酒，身体跟着音乐的节奏律动着，相当随意自在。

　　吧台周围围了一圈男人，他们的视线都直勾勾地盯着里面的女人。

　　可女人却像是看不见似的，她冲每一个来点单的客人热情微笑，像是在家里招待客人一般自然大方。

　　黎曜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安静地打量着不远处的女人。

　　她穿着一件修身的白色短T，下半身是一件牛仔包臀裙，十分随意的打扮，把身材曲线勾勒得极好，看起来性感又可爱，透着一股青春气息。

　　很奇怪的是，明明还是那一张脸，但气质似乎完全不一样了。
　　女人就那样站在那里，连嘴角上扬的弧度也和三年前一模一样。可是眼角眉梢散发的风情分明提醒着他，三年的时间似乎真的可以改变很多事情。

　　吧台旁边围着的人越来越多了，那个年轻帅气的调酒师看起来手忙脚乱的，他似乎是不小心碰到了什么东西，突然跳起脚叫了一声。
　　听到声音，女人转过身看着那个调酒师，随后表情温柔地安慰了一句什么，调酒师冲她不好意思一笑，女人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俊男美女，两人相视而笑的画面十分养眼。

　　黎曜的目光落在那个调酒师身上，眉头微蹙，直到对方转身离开了吧台，他才收回了视线。

　　调酒师走后，女人接过了调酒的活，姿态十分熟练地帮客人们调着酒。

　　黎曜的眼神一错不错地追随着她的身影，他修长的手指轻点了几下桌面，随后冲路过的侍应生招了一下手。

　　“点单。”
　　他说。

　　侍应生见他衣着不凡，忙殷勤地拿来了酒水单。
　　“先生您看看要点些什么酒。”

　　黎曜的眼神在鸡尾酒那一列扫了一眼，道：
　　“一杯‘随意’。”

　　侍应生点头收回了酒水单。
　　“请您稍等。”
　　随后快步朝吧台走去。

　　黎曜的视线快他一步看向了吧台后的女人。

　　鬼魅的镭射灯在酒吧上空来回扫过，那红蓝交织的灯光落在了女人脸上，让那张本就美艳的脸蛋看起来多了几分魅惑。

　　目之所及，黎曜看见侍应生跟女人说了一句什么，随后女人抬头朝这边望了过来。

　　隔着酒吧里昏暗躁动的空间，黎曜静静地和女人对视着。

　　他盯着她的眼睛，似乎想穿透这幽暗的空间和时间，看清楚这三年的时光究竟在对方身上留下了何种痕迹。

　　可是女人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她低头凝眉，思考了片刻，随后转身拿起身后柜子上的几瓶酒，熟练地往调酒的器皿里倒酒加冰，很快，她将调好的酒倒在了一个玻璃杯中，将酒杯推到了仍在等候的侍应生手边，又开口冲对方说了点什么。

　　黎曜的视线一直落在女人身上，没有挪开分毫。
　　像是蛰伏在夜色中打量着猎物的野狼，不带一丝感情的、赤.裸裸的、冰冷的打量，仿佛要透过那副美丽的躯壳看穿她的灵魂似的。

　　似乎知道他仍旧在看着她似的。
　　女人突然转头冲他的方向笑了笑。

　　头顶的灯光落在她的脸上，让那双猫一样的双眼闪闪发亮。

　　女人脸上的那个笑容简单纯粹，带着一种蓬勃的生机。一如三年前，她站在一片灿烂的月季花海前，回头冲他露出的那个笑。

　　那种纯然的美感猝不及防地让黎曜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像是被刺到了一样收回了视线。

　　等再抬眼去看。

　　对方脸上又挂上了那种风情万种却又浮于表面的微笑。

　　仿佛刚才的那个笑只是一种错觉。

　　“先生，打扰一下，这是您点的鸡尾酒。”
　　侍应生端来了酒。

　　黎曜回过神，低头去看。

　　“这杯酒叫‘桃红绯梦’。”
　　侍应生将酒推到了他跟前，接着道：
　　“Charlotte小姐祝您能有一个美好的夜晚。”

　　说完，侍应生转身离开了。

　　黎曜的目光落在那杯鸡尾酒上。

　　小巧的马提尼杯里装着桃红色的酒液，壁灯的光落进那浅浅的杯口，酒液里泛着一股胭脂红的浮光，里面浮着一颗水灵灵的樱桃，鲜红鲜红的颜色，看起来十分诱人。

　　他捏起那颗樱桃，放进了嘴里。

　　泡过酒的樱桃，滋味并不是很好，带着一股淡淡的苦味。

　　黎曜吃下了樱桃，拿起酒杯，看了片刻，随后仰头一口喝下了那杯酒。

　　或许是有了樱桃的苦涩做对比，入口的酒液显得十分甜腻。
　　清新的水蜜桃味道在舌尖蔓延开，几秒钟后，那股甜蜜的味道被浓烈的酒精味取代。
　　入口甘美，回味却十分辛辣，等那股辛辣的味道过去，又泛起一种醺醺然的感觉。

　　十分丰富又十分特别的味道。
　　让人印象深刻。

　　吧台后。

　　周知韵的眼睛一直盯着八号卡座的方向。

　　看见男人仰头喝下了那杯酒，她脸上多了一份期待和紧张。

　　那杯“桃红绯梦”是她刚才临时起意调出来的新品，名字也是随口乱起的。

　　是真正意义上的“随意”。

　　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样，合不合那位客人的口味。

　　周知韵正要继续观察男人的反应，一个来点单的客人突然出现挡住了她的视线。

　　等她帮那位客人调好酒，再抬头去看。

　　八号卡座上早已经空空荡荡。

　　那个男人消失不见了。

　　周知韵愣了一下。

　　她的视线在酒吧内巡视了一圈。

　　通向出口处的走廊里，男人的背影一闪而过。

　　他身上那件黑色大衣的廓形和材质看起来极好，将男人的背影衬得挺拔极了，一眼望过去有一种高不可攀的距离感。

　　“小白鼠”竟然就这么跑路了。

　　应该不是被她调的那杯酒吓跑的吧？

　　周知韵悻悻地收回了视线。

　　……

　　黎曜坐在那辆黑色宾利的后座。

　　窗外的城市夜景在车窗玻璃上迅速滑过。

　　他的目光望着远处的夜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手机连续振动了两下。

　　他低头去看。

　　有人发过来了一份文件。

　　黎曜看清了对方的名字，点开了那份文件。

　　从屏幕里散发出的光照亮了他的脸。
　　那张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黎曜的手指往下滑动着。

　　手机屏幕里，女人那张娇媚的面庞看起来格外生动。

　　他的视线在那张照片上流连了几秒。

　　手指继续向下滑。

　　密密麻麻的文字铺满了屏幕。

　　“车祸”、“破产”、“变卖公司”、“社会关系复杂”、“辗转在各个富二代之间”、“交际花”……

　　那些跳出来的字眼不停地刺激着他的双眼。

　　看到一半，黎曜按灭了手机屏幕。

　　他闭上眼睛，神情有些疲惫，身体往后靠在了座位上。

　　夜风从打开的车窗吹了进来。

　　黎曜闭着眼睛，安静地感受着那带着一丝凉意的夜风。

　　片刻后，他睁开了眼睛，眼神已是一片清明。

　　夜色融进了那双灰紫色的瞳孔中。
　　那双眼睛里多了一丝跃跃欲试的兴奋，只是一瞬，很快又被汹涌的野心和勃发的欲望淹没。

　　他的脸生得十分精致，看起来依旧是个涉世未深的少年，可此刻的神情却像个彻头彻尾的野心家。

　　十足的违和。
　　也十足的迷人。

　　黎曜拿起手机给发件人打了一个电话。

　　“不用继续查了，帮我办件事。”
　　他的声音很平静。

　　“嗯。”

　　“你飞趟青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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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厢里很安静，只有他低沉又平静的讲电话声。

　　坐在前排的司机何进荣小心翼翼地从后视镜里观察着自家小少爷的脸色。

　　见对方挂断了电话，看着窗外出神。

　　何进荣犹豫良久，还是开口道：
　　“少爷，我刚才听说二少爷那边已经出发先去帝都了，您看要不要……”

　　黎曜依旧看着窗外，车内很安静，他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道：
　　“让他去吧。”

　　何进荣面色有点犹豫，又道：
　　“可夫人早就说过了，L-Hotel的项目让您全权负责，二少爷他抢先去了帝都见合作方，这恐怕……”

　　话没说完，何进荣看见自家小少爷的嘴角轻蔑地勾了勾。

　　“不过一个蠢货而已，不用在意。”
　　他的语气很淡，可言语中的不屑溢于言表。

　　何进荣睁大了眼睛。

　　虽然外界早有传言黎家的二少爷黎昭和小少爷黎曜不和，但两人对外的面子功夫还是做得很足的。
　　尤其是自家的小少爷黎曜，虽然小小年纪，但城府极深，从来不在外人面前轻易表露自己的情绪。

　　即使二少爷平日里经常出口伤人，但何进荣从来没见小少爷急过眼。很多时候小少爷都是安安静静地看着二少爷，像是在看不懂事的小孩似的。虽然这副姿态经常引得二少爷更加火大。

　　何进荣缩了缩脖子。

　　看来小少爷今晚的心情确实有点不佳。

　　不过何进荣完全能理解小少爷的火气。

　　几个月前，黎家的当家人黎夫人让二少爷黎昭来临江，主要目的是为了拿下江岸区的一块地皮让黎家的娱.乐.城在内地落地。

　　可项目拖了几个月一直没有任何进展。

　　黎曜这次飞内地本来是为了L-Hotel在帝都的业务，但黎夫人让他中途过来看看黎昭在临江这边的情况。

　　黎曜年纪虽小，但工作能力极强，手段异常老辣。他在临江不过短短一个星期，已经把当地的情况摸得差不多了。昨晚他好不容易搞定了临江这边的关系网，终于拿下了江岸区的一块地皮。

　　轮到黎昭介绍他负责的娱.乐.城项目的时候，他却不见了人影，把那几个大佬晾在了那里。

　　最后还是黎曜帮他收拾了残局。

　　今早他们拿下地皮的好消息传到了港城那边，黎老夫人在电话里狠狠夸奖了一番两人。

　　活是一个人干的，功劳却是两个人分的。

　　搁谁心里能舒服？

　　何进荣眼观鼻口观心地闭上嘴继续开车。

　　黑色的宾利车撕破夜色，驶离了这片灯红酒绿的街区。

　　后座上。

　　黎曜揉了揉太阳穴，目光放空望着前方。

　　或许是刚才那杯酒的后劲上来了。

　　他突然觉得有种醺醺然欲醉的感觉。

　　夜风吹在脸上，有一种柔软的触感。

　　桃红绯梦。

　　他轻声念道。

　　祝他有一个美好的夜晚。

　　美好的夜晚。

　　黎曜勾了勾唇。

　　这个夜晚或许并不美好。

　　但一定充满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