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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维托之死 ...

  •   自卫团并非只是一昧地逃跑、拯救的存在。同时作为被两方压榨的对象,人民终是要明白:唯有自身的强大才能与之抗衡。

      “逃避的怯懦,是无用。假使你我终于逃脱得喘息一口夜晚冰冷潮湿的空气,就算自由的气味萦绕鼻尖——可回头看看。
      回头看看,亲爱的。
      看我们故土的满地疮痍,看我们同类的哭嚎嘶吼,看那阳光下鲜红夺目的血河里我们同伴的尸体。
      ……我们仍会为此而感到悲痛!
      我们永远永远地为人民的自由而呼喊,我们永远永远地抗争,我们永远永远不曾放弃。
      ——逃离。
      仍无法改变我们的痛苦。”

      街头演讲仍在继续。那健壮的中年女人脸上已经因激动而泛起红色。她双手握拳,演讲稿已经被攥出一团褶皱,周围的人们无一不为之所动。
      一旁,几名云守部的成员正在做登记。
      这是彭格列自卫团新的招募方式:她们需要更多的人加入其中。

      聊生以太走进糖果店。
      橙酒味的小盒硬糖,散装的五颜六色的糖果……还有几包混合口味的软糖,以及少许巧克力和饼干。

      她结了账,拿着一袋子东西推开玻璃门,走到拐角处时停下脚步。随便哪个糖果被抓到、撕开包装。少年抬着手臂仰起头,整包地倒进嘴里,连咀嚼的动作都没有,喉咙滚动几下,直接将其吞咽。
      喉咙里传来少许不适感。
      聊生以太囫囵地吞下两包糖果。
      没有倚靠墙壁,她整个人站得笔直,下颚抬起使得阳光直射在脸庞,眼眸微微合拢。耳边仍是嘈杂的人声。

      “警察来了!”
      不知是谁大喊一声,演讲戛然而止。人群的激动蓦然止住,踏着沉重而凌乱的脚步声四散离去。

      她没有动作。演讲配有一名专门负责打掩护的雾守部幻术师,这点小事暂时还用不着她。

      聊生以太继续向前走。
      临到任务地点时还没能吃完手里这些东西,她只好顺手送给一旁的女孩。
      自从上次获得了秘密警察的信息,赶在唐·维托之前截取了那批军火后,她们尝到了力量的甜美味道。

      ……复仇。
      比如她所知道的那位玛莲娜。

      她用炸药炸毁了她所在小镇的黑手党组织,他们的男首领于自己的卧室内死亡,尸骨无存。而后她又马不停蹄地回到了曾经抛弃她、拒绝将她再视为女儿的父亲的家门口前。
      据秘密组织内部成员口述:确认她的父亲仍在家时,她从容不迫地敲响了门。玛莲娜说:“你好,父亲。”在那男人空白、准备破口大骂的前一秒,玛莲娜抬起手臂向他开枪。她的父亲倒下去,玛莲娜说:“再见,父亲。”子弹在他额头上留下烧灼的一圈焦黑。
      她哭泣了。紧握住枪,这个女人为此流下喜悦的眼泪。
      “父亲,我的父亲。”玛莲娜仰头望向这片天空,西西里的天空永远这样高远,烈阳永远灼热不已,曾无数次帮助她晾干湿漉漉的长发。
      如今,她的长发早已无影无踪。
      “——我终于向你复仇了。”强烈刺眼的阳光使她的泪水源源不断地流下,枪支也因此而被晒出滚烫的温度紧贴在胸口。
      父亲,男人。终于将其亲手宰杀——原来使一条生命终结、使大仇终报,竟只是这样简单的事。

      =

      1927年,10月23日。
      乌奇亚尔德监狱。

      这座监狱位于巴勒莫的市中心,靠近港口,关押过太多黑手党份子。监狱外墙高达数米,顶部有铁丝网和玻璃碎片,防止翻越。唯一的合法入口是正门,被严格控制着。

      守卫们个个持枪巡逻,夜晚的强力探照灯使潜入者难以隐藏。

      聊生以太在一袭宽大黑斗篷的笼罩下,将自己悄无声息地分解。
      ……是的,“分解”。

      已经完全是怪物的形状了,不能被称之为人。意识的精准计算使她身体的每一块都无阻碍无接触地穿过铁丝网的缝隙,而后再重新组合拼成人形。
      她忽然抬起手,忍不住浑身颤栗。
      ——异类。
      她不知道曾经自己有没有使用过这种方式,但此刻的尝试让她嘴角难以忍耐地流露出一丝怪异的情绪:无法用现今为止人类的语言去说明,感知的复杂神秘程度是不能被完全、清晰地表述出来的东西。

      她到底是什么存在呢?

      聊生以太深吸一口气。只一瞬间后,她又冷静下来,恢复往日的平静。就算已经进入门内,也并不意味着监狱里面的潜入搜寻就会变得简单。
      她没有使用其它常用的任何手段。唐·维托是被最重点关注的对象,贿赂、伪装……都是毫无作用和意义的。
      何况她此次前来,也并不是为了劫狱救他。

      潜意识的计算在此刻清晰分明。
      她早已将之前的监狱布局记在脑子,虽然那份信息已是几年前的,现在可能有做了些更改——但无伤大雅。艾琳娜在地图上帮助她罗列了几个可能性较高的地方,她只需少做排查。

      那么首先——
      找到监狱长吧。

      就是她此刻挂着的这张脸的主人。在临行前,她让幻术师帮了个小忙。

      =

      进监狱这事他很熟悉。
      维托·卡西奥·费罗在十七岁那年从美国远渡回到故乡西西里,在赌马时他压住了一匹英格兰纯种马,眼看着它即将冲向终点,可另一匹名为“澳大利亚”的马冲了上来。

      他来不及掏出手枪,而是顺手摸出来一枚德制手雷,拉断了弦扔出去,澳大利亚应声倒下,骑手飞向栅栏外。
      由此,他喜提了八年的徒刑。八年里,维托结识了相当多的朋友,并赢得了相当多的声誉。在那之后,他一直将监狱戏称为“好朋友俱乐部”。

      ……好朋友。
      唐·维托身着囚服且面带微笑。看着身着狱长服的女性伫立于他的牢房前,用钥匙打开了牢房。
      监狱长竟然走了进来,且身后毫无一人。即使这样,维托仍不能掉以轻心。

      “好久不见,维托。”
      嗓音却……如此地熟悉且年轻。

      “你总令我感到惊喜。”他用着近乎叹息般的语气,“好久不见。”
      “这也是你的能力吗?这些超自然力量?”维托紧紧凝视着她的面孔,试图从这张惹人厌的监狱长的脸上看出某些特殊,但仍失败了。

      “……我没兴趣回答这些问题。”聊生以太嗓音冷淡,几步靠近他,折叠刀甩出,压在他的脖子上,“把你的东西都给我,维托·卡西奥·费罗。财富、道途、人手、声望……把你身为‘唐’的一切都交给我。”

      他已经老去了。
      在维托紧紧注视着她的同时,聊生以太也在毫不遮掩地打量着他。与维托·卡西奥·费罗的相遇是在从美国来到意大利的游轮上,那时他仅有十七岁,在她眼中只是个狂妄的小孩子,而今,他已经六十五岁了。

      “你还是那样年轻吗?”维托问。似乎思维与她处在同一频道上,她们都不约而同地想起过往。
      没等到她的回复,他顶着喉咙的疼痛又笑了起来:“当年的事情,我很抱歉。”
      “你不曾后悔,不必再说这些。”聊生以太嗓音冷淡。
      “你说得对,我并不后悔。”

      他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
      “我将黑手党带到了最高的完美状态,统治和激发人们的恐惧……他们那样爱戴我,如同爱戴一位君王。当我启程时,每位少校都会穿上他们最好的衣服,亲吻我的手,向我致敬。”

      的确,在唐·维托的统治里,和平和秩序曾得到应有的遵守。虽然他策划导致的犯罪压根难以数清,但他始终认为,他这一生只杀过一个人。那是一位他认可的警官。

      聊生以太失去了耐心。
      “如果你不希望在这里被我刑讯到毫无尊严地死去,就最好立刻回答我的问题。”

      “你顶着这张脸让我很不习惯……我知道你现在在为谁效力,新起的自卫团。我并不认为他们能走到多远。Ether,我们曾经是朋友,你曾为我效力,而后我抛弃了你,你也抛弃了我。”

      聊生以太平静地低下头,折断了他的一只手腕。
      “别说这么恶心的话了,”她似乎笑了一下,“看来你在这里真的没朋友。”

      唐·维托顶着那张苍白虚乏的脸朝她扩大了笑容。
      “我当然愿意将我的一切都托付给你——如果你没有为她人效力的话。”

      比起唐·维奇尼这种不入流的二五仔,他到情愿让聊生以太继承他的一切。
      毕竟,人都是要死的。他如今六十五了,在监狱的这些天没少备受严苛的待遇。萨雷·莫里对他恨之入骨。

      但她如今已为她人效力。
      ——另一只手再次传来的剧烈痛楚。

      目前的一切都已再由不得他了。唐·维托清晰地明白,她说出口的话是必然会做到的。而他并不想在此地毫无尊严地被刑讯至死。
      这份残忍、冷酷——是从他身上学到的吗?

      他嘴唇动了动,开始言说。
      她们面对面坐下,聊生以太倾听、盘问。她的记忆力好到可以原封不动地复述他的话语,这是最适合她做的任务。

      “我明白了。”她甚至没有道谢,就准备起身离开。

      维托眼疾手快——不对,没有手快。他两只手都被折断了:“等等。”
      “……再和我聊聊吧,Ether。”他近乎哀求般地挽留,眼眸深深地落到她的身上,“这世上不会再有我们了。”

      “……”聊生以太惊疑不定,被他的语气和神色所震惊到。她似乎在这样的语气里明白了什么。

      这样高傲的,一向举止谦逊而威严的大名鼎鼎的“教父”,竟能做出这样的神态吗?
      但……
      曾经,唐·维托亲自定制了《噤声律令》,作为黑手党的语言,以此要求绝对的忠诚、绝对的沉默。如今,也正是他自己打破了规矩,向她交出一切。

      她手指动了动。
      幻术下,监狱长高大的身形弯下、俯视他。

      唐·维托又恢复了笑容。
      “你自己,能够看到你的真容吗?”

      聊生以太缓缓点头。
      幻术对她不起作用……是对她的脑子不起作用。但在她同意之下的幻术仍然可以被用做于身体上。

      “那么,看一看你现在的表情吧。”维托望了望上方。
      监狱里最上方的一处开着个小窗口,能够透气,使正午的阳光照进来。两根铁柱竖着焊接在那。

      “夜晚……这里没有镜子。然而你可以放一些你的血,在血光中看见你自己的脸。”

      聊生以太沉默片刻,终是依言照做。
      血和月光混在一起。很快,她看到了自己的脸。
      “和平常一样,对吧?”维托·卡西奥·费罗正在微笑,“和平常一样。”

      他这样重复,使得她也开始对血面的这张脸仔细观摩起来。

      对于自己的观察,聊生以太从未减少过。洗漱时面对镜子凝视起自己,亦或在某时某刻将自己的一部分意识抽离躯体而从第三方视角进行观察……
      这张脸。稚嫩、年轻。五六十年不曾变化过。在相当长久的一段时间里,她在唐·维托的身边戴着一张面具。

      “Ether”,最原本的姓名称呼。
      黑色的以太。

      的确如认识她的人们所言的那般,她为唐·维托做了很多事。但她并不认为自己“效忠”于他。
      她只是接受他的邀请——出于无聊,仅此而已。
      出于无聊。她来到意大利时也不知道做什么比较好。

      血光中倒影的面部细微变动了神色。

      聊生以太叹了一口气。
      “我走了。”再也不见。

      “你就这样走吗?”维托愣住,几乎难以置信地重复询问,“你……”

      “——拿走点什么吧,Ether。你不该这样空手离开。”

      那是一声绵长的叹息。

      维托·卡西奥·费罗对自己的最终命运在去年冬日就已有预感。若他想要再次、继续发展下去,唯有回到美国这一条道路。他等不到墨索里尼滚下台的那一日。
      这个世界已经开始了第二次摇坠。

      聊生以太终于等到了这句话。

      她脸上的笑意毫无遮掩,一如往常维托熟悉的模样:优雅、谦和。
      一位亲切的死神款步走来。
      “Come si desidera.(如你所愿。)”

      地板上照应出月色的血镜里正诚实地展示出这一幕。
      唐·维托的胸腔被一柄锋利的刀刃剖开,那颗新鲜的心脏从胸膛内里被取出,最终放置于他自己垂落的双手中。

      =

      1927年,10月24日。

      狱警在点名巡查时发现了唐·维托足以令人震惊的死相。他的双手均已被折断,手边是一柄染血的刀子——显而易见,那是剖开他的凶器。
      具法医判断,唐·维托的死亡不超过六小时。并且,这绝非为自.杀。
      可我们如何解释这位“教父”僵硬嘴角所拉出的弧度呢?

      聊生以太惬意地晒着太阳,躺在草坪里阅读今日的报纸。

      她目光落在头条最大的标题上:
      《著名黑手党唐·维托因心肌梗塞死于监狱》

      D·斯佩多慢悠悠道:“你杀了他?真令人意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9章 维托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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