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喜欢写在岁月里》蛋挞时间

22、22

　　操场上的医务室是每逢运动会临时找的场地，在器械室旁的一个小房间里。里面不似教学楼的医务室有病床，只是简单找了几个桌子和椅子，医务室的徐医生温柔如水，此时挽了一个松松垮垮的马尾，正在专注给一个学生的伤口涂药。

　　李好坐在拼接起来的木椅上，腿放在上面，膝盖上缠着绷带。

　　他看见林岁岁时，只是轻轻点头，接着往手肘上贴创可贴，他受着伤，这样简单的动作却异常困难。

　　“李好，你还好吧？”

　　对方惜字如金，想来也没工夫说话，“不碍事。”

　　夏年眼珠一转，有了主意，在后面戳戳林岁岁纤细的腰肢，她一缩，眼神示意，有什么事？

　　夏年贴在她的耳边，“好机会，你快上啊。”

　　“我上哪啊？”

　　“帮他擦药啊，你傻不傻？”

　　林岁岁耸耸肩，“我可不是趁人之危的人。”

　　夏年气不打一处来，说的她好像是一个正义凛然的男子汉，而李好是一个弱女子一样，而且放在平时也没见你有什么主动进攻的行动。

　　林岁岁扶额，她觉得以后有必要和夏年沟通一下，不然她的暗恋很快就世人皆知了。

　　原本林岁岁说出来这件事，是因为自己多年来第一次交到好朋友，她以前的人际关系非常平淡，就是一直坐在书桌前的别人家的乖乖女，直到来到青城一中，认识了夏年又认识了陈雀，她才知道什么是好朋友，所以她说出来。

　　这是林岁岁第一次说出自己的秘密，不至于后悔，但夏年似有似无地制造二人独处空间，亦或是像此刻这般，怂恿她上。

　　相比之下，陈雀的反应则平淡许多，在这一方面，陈雀和她很像。

　　医护室里人少无声，李好安静闭目养神，林岁岁和夏年则站在一旁，夏年时不时和沉嘉遥发上几句，问问消息。

　　那会窗外起了一阵风，屋里的窗户很小，但也有微风吹动了隔帘，苍白色的帘子轻轻摇晃，李好手肘上的创可贴却脱落在地上，大概是没有粘牢的缘故。

　　少年无奈地捡起，扔在一旁的垃圾桶。

　　见状，林岁岁去徐医生那里又要来一个创可贴，递给李好。

　　看着李好别扭的动作，林岁岁终究是没有忍住，不管夏年揶揄的眼神，还是开了口，“李好，我帮你粘上吧。”

　　李好抬眸，毫无他想，“帮我按一下。”

　　“好。”

　　林岁岁给伤口贴上创可贴，轻轻按了按边缘，确认不会掉落后，才放心了。

　　夏年心想，小样，还不是上手了。

　　虽然林岁岁想得是，自己脚踝受伤时，他那么帮自己，自己贴个创可贴只是表达感谢而已。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欺欺人。

　　“李好，我们来了。”

　　沉嘉遥和叶珩，带着那个撞人的男生走进了医务室，身后还有级部主任武江。

　　男生从头到下，湿的透透的，可能还未清理，便被抓来了。

　　林岁岁躲在一旁嘴角一弯，夏年则噗嗤笑出声。

　　武江把他们几个赶了出来，只留下了当事人，事情变得如何，林岁岁也不清楚，只是在几天之后的周一，男生在升旗仪式下当众念了写的检讨书，此事便告一段落。

　　-

　　在运动会结束后的某天晚自习，林岁岁和夏年躲在办公楼顶层的平台上，这里鲜有人来，是林岁岁发现的，有的人嫌弃晚自习太过安静，不适合背诵，便会找没人的地方背书，这是林岁岁迄今为止发现的最好的地方。

　　林岁岁手中的书哗哗作响，像是振翅欲飞的白鸽，“夏年，你以后不要那么明显了，我喜欢他，不是想要他喜欢上我，我不想他知道。我也不用和他有多少的相处，只要远远看他一眼就好。”

　　夏年这样热烈的人，不明白林岁岁这样的人，“那你喜欢他做什么啊，什么都不求。说实话，我一直挺好奇你到底喜欢他什么？”

　　林岁岁望向辽阔的夜空，回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无缘无故地被吸引住，“其实我也想不清楚为什么，但是喜欢他那样的人不是很合理吗？”

　　他有时像月亮，沉静温柔；有时又像太阳，热烈闪耀，但又合理，因为少年本身就自相矛盾。

　　喜欢上李好，是不用意外的事。

　　但林岁岁又找到一股模糊的感觉，“大概是，看着他，我就觉得心安吧。”

　　夏年不解：“什么心安？你喜欢一个人要的不是心跳，而是心安？”

　　“不是那种，而是觉得，看着他就觉得一切都没什么大不了，都可以过去，他就有这种奇怪的力量，只是对于我来说是这样的。”

　　“不过说真的，我还真的挺佩服你的，你喜欢一个人，也依然冷静，而且为了他也变成了更好的人啊，还挺值得的。”

　　林岁岁上了高二，成绩也愈发稳定，最好的一次是考了文科第五，虽然没有到林岁岁想要的高度，但是指日可待。

　　外人只知道她的突飞猛进，却不知道她是因为某个人，而那个人也不知道。

　　林岁岁却从台阶上下来，风声减小，她明澈的眼眸看着夏年，“我不是为了他，可能只是因为他。”

　　他可以是我的原因，但不能成为我的终点，我尚且还保留住自己。

　　夏年听了这句话，却陷入了沉默，林岁岁听见她喃喃自语，“这样看来，我好像做错了什么？”

　　我好像狭隘地把某人当做终点了。

　　夏年迷惘的眼神，让林岁岁不知为何，但也没有开口问她。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困境，别人想帮也帮不了。

　　-

　　十一月，银杏树金晃晃的叶子，飘落在地，顺着窗户望去，倒是多了些秋天的伤感。

　　语文老师在讲台上如痴如醉地讲着李清照，林岁岁悄悄用透明胶带把银杏叶包起来，以这种方式塑封起来，随即交给旁边的佟梦瑶。

　　“瑶瑶，做好了。”

　　说起和佟梦瑶关系变亲近这件事，也是林岁岁一直捉摸不透的，她上了高中后发觉自己身边的人都是奇奇怪怪的，久而久之，倒也不足为奇。

　　但也有迹可循，是在月考的那一天。

　　自从上了高二，周考、月考、期中考试，大大小小的考试接连不断。所有人都收起了最初的抱怨，一副愿打愿挨的样子。

　　林岁岁虽然稳居级部前十，但也没有继续向前的趋势了。

　　对于这件事，她有些异常烦躁，加上秋色渐浓，感冒缠身，每天都是闷闷不乐的。

　　那会刚刚结束月考，高二楼气氛高涨，走廊上喧嚣不断。

　　林岁岁趴在桌子上，揉了揉发干的鼻子，继续翻着试卷，回想着自己的答案。

　　佟梦瑶从考场回来，望见她这副样子，竟然不动声色地拿了她的水杯帮她接水。

　　林岁岁目瞪口呆的看她一言不发地拿走自己的水杯，有些懵圈，直到佟梦瑶把热乎乎的水杯塞给她，“呐，快喝点水。”

　　林岁岁这才眨巴眼睛，透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但还是老老实实吞了几口水，没有去询问理由，只是轻轻说了句谢谢。

　　从那之后，说不上亲密，但偶尔也会一起上操，一起在走廊上背书。

　　那之后的某天晚自习，走廊上有许多同学正在背诵，月色朦胧，声控灯每次熄灭，便会有人默契地跺地，这灯总不会熄灭。

　　林岁岁和佟梦瑶在一侧少有人的长廊上并排背诵，她听着身旁的女孩背诵历史，时不时互相检查一下。

　　灯灭的那一瞬间，林岁岁却没有去管，一眼望去，整栋楼都明亮透彻。

　　静默一瞬，佟梦瑶蓦然开口，“岁岁，之前对你态度不好，对不起啊。”

　　少女带了些愧疚和自卑感，令林岁岁一时无言，轻轻嗯了一声。

　　意料之中的，佟梦瑶有些尴尬的局促，挠了挠头，厚重的眼镜下，那双疲惫的眼睛，望向远处某点，“我之前不认识你的时候，我以为你是靠天赋吃饭的人。”

　　林岁岁难得诧异，转过头望向这个平时在班里像透明人一样的女孩。

　　“岁岁，我从很久之前，我就一直很努力很努力，可是我无论怎么努力，也考不过辱骂我欺凌过我的人。后来我才意识到，原来努力有时候也没有什么用，有些人他就算什么都不做，他也会成功，也会获得我拼命也得不到的位置。

　　“抱歉啊，岁岁，我进班以前，我只是听说过你，所以我以为你也是那种人。可是和你做同桌以来，我才发现我带着多大的偏见，去看待你。

　　“你也很努力，很拼命，是我的想法太.…..卑劣了。”

　　眼前的女孩说着说着，到最后泣不成声，林岁岁轻轻揽过她的肩膀，瘦小的，比她还瘦，仿佛一捏就碎。

　　女孩听着她的安慰，越发不可收拾，背上的巨石仿佛此刻压垮了她，缓缓低身，嚎啕大哭。

　　林岁岁其实对她的话不置可否，每个人的成长环境不同，就会有自己的想法，佟梦瑶也有自己的成长经历，那些琐碎形成了现在的她。

　　可是林岁岁也有自己的标准，因为她的目光里，始终都有一个在努力的人。

　　她轻声哄着佟梦瑶，视线却顺着香樟树的枝桠缝隙看去，若隐若现出在一楼走廊出声背诵的李好，看不清全貌，只有一个毛绒绒的头顶，但她可以想象他此刻认真专注的神情。

　　一定是眉头微拧，遇到不顺处便会拿着书敲一敲自己的脑门。

　　所以那些闲散烂漫却也成绩斐然的人，她其实并不羡慕，更不嫉妒，她更喜欢他不装酷不炫耀的踏踏实实。

　　但佟梦瑶心里有自己的困境，是她所不知晓，但要尊重的。

　　她低声叹了口气，蹲下身拿掉佟梦瑶的眼镜，好像此时才真正的看清她，长期戴着厚重的眼镜使得眼部凹陷，小小的雀斑静静在脸颊上躺着，好像许多年都无人问津。

　　“佟梦瑶，这个世界真的很不公平是不是？可是你已经很棒了啊，你坚持这么久已经很了不起了。”

　　青城一中晚自习的下课铃与白天急促的声响不同，是一段缓慢悠长的钢琴声，好像生怕惊扰了那些书桌前的身影，在这静谧的校园里有些浪漫。

　　一阵下课铃过后，陈雀过来找林岁岁一起去小卖店，看到这副场景有些进退两难，林岁岁招招手，用口型让她帮忙买两杯草莓牛奶。

　　佟梦瑶低垂着头，哭声变为抽泣，拿着林岁岁给她的纸擦了擦脸。

　　林岁岁并没有催促她，风吹过，树簌簌作响，走廊上人来人往，有人结伴去厕所，有人嬉笑打闹，有人趴在栏杆上叹息，但那些面孔下似乎都存在着难言之隐。

　　她突然觉得每个人的青春都漫长且艰难，都是一段难以言说的故事。

　　只不过关于她的那则故事叫做暗恋。

　　只是夜深的越来越快，但天总会亮。

　　总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