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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3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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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高三下学期开学时,出了一件很荒诞的事,但在那时的青城来说,又不算什么稀奇事。
早间新闻上报道说附近一家动物园的两只老虎跑出来了,林岁岁因为政治老师的要求,每天早上都是看完新闻,才会去学校,她还会记下笔记,顺便讲给陈雀听。
陈雀的妈妈调去外省工作了,陈雀于是就住在学校的宿舍里,每周回一次家。
这样一来,陈雀的生活没了苏雯婉的控制,自由又随意起来,成绩也越来越好。
平常看着她和舍友一起从宿舍吃过早饭,再回到教室,露出的温和笑意,林岁岁就觉得她本该如此生活的。
好像一切都在越来越好。
自然也离高考越来越近了。
听完两只老虎从动物园连夜出逃的新闻后,不知为什么林岁岁没有恐惧,脑海里只有那首耳熟能详的儿歌萦绕在耳边,直到进了教室,听到于鹏飞的叫喊:“学校不把祖国花朵的命当命,我早上出门都怕老虎把我吃掉,真的是太可怕了,竟然左等右等,学校也没通知我不用上学了。”
夏年哈哈大笑:“我觉得别人还好,但你真的一看就是老虎爱吃的类型啊。”
于鹏飞翻了个白眼,“夏年,你是不是人啊?怎么可以对这么可爱的我进行人格侮辱。”
陈雀从身后挽过林岁岁的胳膊,“他们在说什么啊?”
大概是刚从食堂吃过早饭,还不知道这件事,她轻笑给陈雀讲了两只老虎出逃的新闻。
不过娱乐之后,大家想着两只老虎不知正在哪里游荡,也不免生出恐惧的情绪。
一天下来,人心惶惶,学校宣布取消了晚上的自习,让学生们一定要结伴回家,不要在外逗留。
林岁岁此刻站在学校对面的公交站牌,等着去图书馆的车,她要去找林郁青然后再一起回家。
她低头边背书边等车,日落西沉,车水马龙。
林岁岁一天中最喜欢黄昏,甘愿坠落,又极致温柔,仿佛白天的一切都可以消退。
视线里出现一双粉色板鞋,林岁岁并未在意,继续默背着政治,没等她背完一道题,身旁粉色板鞋的主人开了口,“岁岁学姐?”
林岁岁摘下连衣衫的灰色帽子,抬眸看去,是李好和他的表妹。
“啊?好巧哎。”
她没有想到李好会坐公交车,他一向是走路回家的。
“是哎,学姐你住哪啊?”
林岁岁掠过李可乐看向李好,他似有似无朝着她看来的眼神,令她的笑容僵硬起来,“嗯,十里巷。”
“我们也是!”李可乐摸了摸鼻子,“我在我表哥家借住。那我们就是坐一趟车了,终于有人和我说话了,我表哥太闷了。”
林岁岁点点头。
其实她早就知道了,无意间看到李好和李可乐一起回家,她就知道了。
林岁岁掏出手机,给林郁青发了条信息,说和朋友一起回家,不去找他了。
上了公交车,林岁岁和李可乐挨着坐,李可乐翻着她的政治笔记,一声声的“卧槽”冒出,引得身后的李好敲了她几下脑袋,“女孩子天天说脏话。”
李可乐不敢反驳,气呼呼的瞪了他几眼,觉得还是软乎乎的学姐好,又回头凑过来,“学姐,你毕业后卖不卖笔记啊,我好想要,多少钱我都买。”
林岁岁轻笑,自从她知道李可乐是他的表妹后,看李可乐哪哪都顺眼,也真觉得她可爱。
可是还是摇摇头,“不行,有人预定了。”
“谁啊,竟然和我抢!”
“嗯,也是个学姐,高二的,叫乔月晚。”
“欸——我认识哎,是文学社的学姐。”
“你也报了文学社?”
林岁岁最近看校刊时,没有看到李可乐的文章,此时有点疑惑。
“哎,我就是个打杂的,每次写的都选不上,我的文笔没你那么好。”
林岁岁安慰她,“其实,我一开始文笔也不好的,但是因为我爸爸是个作家,小时候我就被拉着读书,读着读着就挺感兴趣的,喜欢写点东西……”
林岁岁怕她不爱听说教,说到一半便止住了。
李可乐一听作家,眼里放光,“哇,是作家,那你爸爸一定很厉害,他写过什么啊?”
林岁岁摇摇头,回想了一下,“嗯…写过一本《南城随笔》,应该不是你感兴趣的类型。”
那本书里是林郁青那年去南城发生的故事,她随口说出后,便一刹那反应过来,不应该在李好面前提南城这个地方,她余光看了一眼,发现李好眼眸沉静,望着窗外转瞬即逝的光景,才下意识松了口气。
“诶——我表哥的书橱里好像就有这本书哎,我好像看到过,是不是啊,李好?”
李可乐总是在表哥和李好之间来回跳动,每每这时,李好也不在意。
李好垂眸看向前面的两个女孩,其实她们俩的说的内容,他听得一清二楚,此刻却因为南城那个地方,不想开口,低低地嗯了声。
少年随后起身,松散的白色短袖随着他的动作一晃,凸显的锁骨上悬挂着两枚戒指,反着光,林岁岁被光一闪,心底一阵酸涩。
不为她,是为他。
像是一座孤岛的他。
“李可乐,快到站了。”
李可乐拉着林岁岁一起,艰难地挤到了后门,随之人流下了车。
“学姐,我们先送你回去吧,现在不太安全。”
“不用了,我不怕的。”
李可乐摇头:“这不是你怕不怕的问题,是老虎闻你香不香的问题。”
林岁岁被逗笑了,求助地看向李好,其实她不需要送的。
李好却好似没有看到,直白地说了句,“没事,离得挺近的。”
他都这样说,林岁岁更不敢拒绝了,认命地点点头,走进巷子。
巷子里一簇簇的蔷薇花垂在墙头,道上落了一地的粉色花瓣,被经过的人踩到,一路带回家里。
一路上,听着李可乐叫自己太多次学姐,林岁岁也没习惯,便提醒她,“你叫我岁岁就好。”
“好勒,岁岁姐。”
林岁岁站在家门口,向两人道谢,又目送二人离开,直到背影消失在拐角,她才进了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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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可乐和沉闷的表哥走在回家的路上。
李可乐评价道:“表哥,岁岁姐人好好啊,又温柔又可爱。”而且有点复杂的难以言说的气质,好像什么话都可以和她说,她会永远倾听着。
李好只是听着,没有回应。
李可乐眼珠一转,想到了之前在家,她吐槽这题多么多么难时,表哥都会接上那么一句,“我有个朋友也是文科班的,人家能从第九考场考到第一考场,你就不能学一学人家的精神吗?”
后来,李可乐在学校里听到了这个传说中的学姐,当即一声痛骂,“我呸,人家漂亮学姐明明是从第六考场考去了第一考场,什么破记性,还教育我呢!”
而那时的表哥只是愣了下,“哦,那是我记错了。”好像并没有放在心上。
不过李可乐后来认为,李好的脑袋里从来不装多余的事和人,提及到这个学姐,已经是意外了。
她不由得多想了一步,“表哥,你喜欢岁岁姐吗,喜欢的话,我帮你。”
李好侧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觉得这表妹为什么神经这么跳脱,“不喜欢。”
被盯着的人摸摸鼻子,“不喜欢就不喜欢,那么凶干什么啊。”
“那你就不想谈恋爱吗,表哥,我和你说,你不能一直学习,会学傻的,你要劳逸结合,懂吗?”
李可乐是真的没有眼力价,到现在也没有发现表哥的情绪从下了车就不对劲。
李好抓抓下巴,恼了,“我替你妈妈保管的零花钱,要不都捐了吧,市里在抓老虎,你也可以做做贡献。”
“别别别,抓老虎大队不少我一个,我错了。”
“那就闭嘴。”
这么一提,李好想了想谈恋爱这件事,他从来没有想过,更不要提那个像兔子一样的女孩了。
林岁岁性子太温和,要不是因为各种原因有相处,他可能这三年不会注意到她,更不用说有什么想法了。
再说了,他怎么可能谈恋爱呢。
李好依旧记得,初三时的春天,是4月17日。
南城发生了特大地震,各地都派去医疗人员前去支援,他的爸爸妈妈当然也不例外。
谁能抵得住那些哀嚎呢?
我们都在这片土地上,当然是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三天里,没有任何消息。
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奶奶总是让李好每天打几个电话,李好打过几次,可是那里都没有信号,却不料第四天,突然有了信号。
李好当时正在上体育课,空无一人的教室,某张书桌的桌洞里的小灵通响了又响,李好下了课,看到爸爸打来的七个电话,皱皱眉,回拨过去,却再也没有回音。
而后,知晓了那个消息。
随后在废墟里找到了二人的遗物,李好拿起那对戒指,紧握着,不松开。
李好那阵子,像是聋了,听不清周遭发生的一切,只看着一个又一个的大人带着怜悯对他笑,不忍又直白。
笑什么呢。
明明他们做的是对的,而又明明怨不下去,只能怪命运捉弄人呢,偏偏是他们,是温柔的妈妈和干练的爸爸。
往后,李好不敢去爬山,因为他们俩最爱带他爬山,他不敢去爸妈的房间,因为看不到就不会难过。
大人都说他冷静又成熟,所以只求他平安,中考可以明年再考,可是他还是去了,并且拿了全市第一名。
谁说少年不会折了腰呢,以前的他多么肆意又鲜活,那之后的他就多么的孤寂和痛苦。
可是李好依旧想要去做医生,因为他的爸爸妈妈在那个地方曾经非常非常的耀眼。
他想离爸爸妈妈近一点,或许会再次梦到他们俩。
或许他们会在梦里和他说,儿子你做得真好,我们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