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倾听师》许百龄

6、被害妄想症

　　此时已经起风，外面的天空更加阴沉。公园里的人都渐渐地离开。刚刚那一对带着孩子的老夫妻，也领着孩子沿着湖边小路向公园门口走去。

　　今天的这场大雨是在所难免的。我也庆幸自己刚刚在便利店买了一把伞。

　　面前的女人望着亭子外黑云翻涌的天空，眼神中含着恐惧，我并不知道她恐惧什么。但是她的恐惧是难免的。性格使然。

　　我把话题拉回到刚刚谈论的事情上。

　　女人接着说道：“我是无意间发现我的先生给我买了保险，而且是巨额保险。我心里一直惴惴不安。新闻里、影视剧中，关于这样的桥段太多太多，最后都不是什么好的结局。我担心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我的身上。我对我的先生已经不信任。”

　　她表现得很无奈。

　　“我没有可以去倾诉的人，也没有可以给我建议与我商量的人，我甚至晚上都不敢和我的先生独处。他最近总是会一个人发短信、打电话，故意躲着我，以前他不是这样的。我觉得他是在与别人合谋。”

　　“你知道吗？”她痛苦地说，“我看他拿着菜刀，我特别恐慌，我害怕他朝我冲过来。后来我忍不住问他保险的事。他说给自己也买了一份，他担心彼此有什么不测，也能够给对方一点安慰。”

　　“是的，他的确给自己买了一份，但是这并不能代表什么，不是吗？”

　　我不置可否，点点头。

　　她继续说：“他上个月带我去见一位医生，并且给我开了一些药。回到家中，他一直盯着我吃药。我不知道那药成分到底是什么，是治疗类的，还是刺激类的。我很害怕吃了药会使我发疯、发狂，产生幻觉，或者是它是慢性毒-药。我没敢吃。我每次在他面前假装把药吃了。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我立即把药吐掉。”

　　“或许，你可以尝试相信你的先生。”

　　我清楚这样的劝说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作用，但是身为倾听师，或者是身为一个陌生人，我也有必要关心一下对方。

　　果然，她没有听我的，她摇着头说：“我没有办法相信他，他的行为让我很不安。我快疯了，你知道吗？”

　　她越说越激激动，双手抱着头，表情痛苦。最后她拿掉帽子，双手抓着头发，在扯着。看得出她被自己的恐惧与妄想折磨得多么痛苦。

　　我看到她眼中泪光闪闪。

　　她是知道自己精神方面存在问问题，但是她控制不了自己。她对这种周围的恐惧像上了瘾一样，她戒不掉。她知道这样也会危害到自己，她在努力控制。

　　如果她没有理智，或许就不会这么痛苦。但是她有理智，可是她的的理智战胜不了她的妄想，这是最痛苦的。

　　我也试图去劝她。她的先生或许是全心全意想要医治好她的病，毕竟他关心着她。我甚至告诉她：“你的先生还是爱你的。”虽然我不确定，但是我需要这样去安慰她，至少让她现在不要这么痛苦。

　　她挣扎了许久，我知道她内心煎熬。

　　这时天空下起了雨，噼里啪啦地打在周围的树叶上，打在亭子顶上，渐渐地雨越下越大。所幸此时的风已经停了，只有细细的雨丝飘进亭子里，打湿周围的地面。

　　女人低低的呻-吟声被掩盖在雨声之中。她抬头望着外面的瓢盆大雨。好一阵后，她转过头问我：“如果我的猜想都是真的。我该怎么办？”

　　我告诉她：“你需要咨询律师，律师会给你更专业的解答。”

　　她表示肯定地点点头。我们这个话题也算到此结束。

　　她的倾诉还没有结束，她又说起她的邻居。

　　她说邻居总是以异样的眼光看着她。前几天因为邻居吸烟将烟头丢在了她家门口，她与邻居发生了矛盾。邻居有个老阿姨，骂她是神经病。当天晚上邻居家就来了很多人一直很吵很闹，她是习惯早早休息的人，邻居的吵闹让她非常崩溃。

　　她过去理论，和邻居又闹了一场。丈夫没有帮她，反而说她的情绪太过激动，这样会闹得邻里之间不和。后来丈夫还去邻居家道歉，这明摆着就是在责怪她。

　　两日后她出门，邻居家的小狗见到她就一阵狂吠，邻居并不牵着绳子，小狗向她扑过来，将她咬伤。

　　“她明显是故意的，不是吗？”

　　我想是存在这样邻居，我不是当事人，我不能给予正确的判断。

　　她因为此事和邻居闹得更不和，甚至要杀了邻居的小狗。后来是丈夫从中间调节。前日邻居送来了一些点心和零食，说是道歉。零食里面几乎都含花生。

　　“我对花生过敏，非常严重。”她气愤地说。

　　“你的邻居或许并不知道。”

　　“是的，我的邻居不知道，但是我的先生知道。难道这不可能是他与邻居合起伙来的吗？”

　　我告诉她，她的丈夫没有必要这么做。“如果真的是你先生所为，他想害你，又怎会让你看到呢？你看到了自然不会吃，又怎会害到你。”这是她自己想多了。

　　她沉默没有说话，或许认为我说的有些道理。随后，她又忍不住心中的猜忌。她说：“以前工作的时候，同事这么害过我。”当然她现在已经不工作了，她的这种状态已经不适合工作。

　　后来她又说到她的朋友。

　　以前她有很多的朋友，生病之后，她的朋友渐渐少了。也是因为她觉得她的朋友都想要害她。比如说她们相约一起去游乐场。她总觉得她的朋友会制造意外让她死亡。

　　相约去海边，她觉得朋友会借此让她溺水而亡，因为她不会游泳，朋友是知道的。甚至朋友约她一起去喝下午茶，她都认为路上可能会产生意外。特别是知道丈夫给她买了巨额保险之后，她更是门都不敢出，若非是今日相约，她绝对不会再出门。

　　其实她是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但是她没有地方可去，她只能把自己躲在家里不见任何人，至少这样能够减少危险发生的概率。所以她仅剩的那一两个朋友也渐渐地不再约她了，甚至最近都不再和她联系。

　　是的，这样就能保证她的安全了，因为她不再和人接触。她还说，如今与婆婆的关系也不是很好。她总是能听到自己的先生和婆婆偷偷地打电话，不知在商量什么，但是从丈夫的表情看得出来，应该是关于她的事情。

　　“他们会不会是在商量，怎么来制造这场意外？”

　　我不知道怎么再去回答她的问题，她的问题全都将我问住。我给她只要是正面的答案，她都不信，反面的答案太过消极，我认为她需要积极的鼓励。

　　“得知丈夫买了巨额保险之后，我再也不去阳台，我怕我会意外坠楼而亡。”她还告诉我，“我瞒着我先生在家里安了很多针孔摄像头，任何地方都没有放过。”

　　这样的生活太窒息了。

　　他的丈夫能够受得了她，不是因为真爱，我想或许真的是存在什么阴谋了。

　　我劝她，还是需要找更好的医生进行心理的治疗，否则这样她会渐渐抑郁，与这个社会不兼容。最后失去爱人，失去家人。

　　“我知道。我也想治好我的病。我也想没有这些焦虑和恐惧。可是我忍不住。”

　　雨越下越大，我们相约的时间已经到了。今天的倾听也要结束了，我们却都被困在了亭子里。她又和我倾诉了一些事情，不外乎是对周围一切的焦虑。最后她说：“谢谢你听我说这些。”

　　“这是我的工作。”我说，“不知道你说出来心情如何？”

　　“至少没有那么压抑了。”

　　那这一场诉说，就是有意义的。最后我给她推荐了几本爆笑漫画，我说可以使人心情放松，心情好了，关注点被分散，对她也是一个好处。

　　她不以为意，我不知道她会不会去看，或许是不是也怀疑我有什么企图，我没有去细想。

　　傍晚的时候，雨渐渐小了。女人便先离开。她说她不能等到天黑，那样太危险了。不仅仅是因为天黑路滑，而是认为天黑了会有歹人，也许有人在等待时机要害她。

　　她从包里拿出了一把伞，伞很大，将她的身体严严实实地遮住。她背起沉重的包袱。向我说了声：“不见”便走进雨中。

　　我看了看天，这场雨一时半刻是停不下来的，我也该离开了。我从包里掏出新买的雨伞。刚打开就发现伞是坏的，伞柄的一侧有几根断了。我有些懊恼。此时公园里已经没有了人。我不能这样干等下去，只好撑着破伞离开。

　　正如四维所说，我被淋成了落汤鸡。

　　回到车里，我第一时间打开手机，看到四维发来的消息。说他今天一个人在家，做了许多好吃的东西，并且拍照给我看。

　　饭菜的做法很奇特，但看着很诱人。四维在下面补充了一条，说这些是百年后人们的饮食习惯以及做法。我笑了。今日淋雨被他说对了。但我不能够真的相信他来自四维，可以任意穿越时间和空间。

　　我便玩笑地给他回了一条信息：我今天的确淋雨了，你可以告诉我，我明天会发生什么吗？

　　四维回：你会宅在家。

　　我回了一个笑脸给他，并发了一条消息：那我一定要出一趟门了。

　　四维没有再回我消息。

　　刚到楼梯口，又见到了我的新邻居。他大概今天没带伞，身上也被淋湿。但他紧紧护着他的电脑包，想必里面有非常重要的东西。

　　我笑着问声好，他也礼貌地回应。

　　我们两人这样沉默着，一直等到电梯下来。他没有立即上电梯，我知道他是让我先上，而当我走进电梯之后，他并没有走进来，在等下一部电梯。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我便自然而然地关了电梯门。

　　回到家中，我和往常一样，首先把客人的信息整理出来，保存并上传系统。然后吃着夜宵看着新闻。这时候我感觉自己的身体不是很舒服，头有点晕晕的。我想可能是今天受了凉，便早早地睡了。

　　夜里越来越难受，竟然发起了烧。我喝了杯热水又去找退烧药，才发现家里的退烧药已经过期一年多。也是因为我身体太好了，最近没有生病就忘记备药了。此时外面的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

　　当外卖送药过来时，我已经头晕目眩。吃了药之后，在床上翻来覆去不舒服，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睡过去。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依旧头脑昏沉，烧还没有完全褪去。老同学打电话给我，想约我一起出去。

　　“我病了，只想躺着。”

　　然后她提着大包小包好吃的东西来看我，我们两人窝在了家里一整天。我想到了四维的消息，打开手机，果然有他的一条消息。

　　他问：如果你身在四维，你想回到过去，还是去往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