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年夏》六月秦安

21、第 21 章

　　想了一个周末，石慕心也没有想明白，他以后到底该如何与严清世相处。

　　周一清晨，天已经大白。
　　教室里面学生到的差不多，不少人脑袋还没有清醒，趴在桌子上补觉。

　　石慕心也趴在桌子上，他一双眼睛睁得很大，明显不困。
　　他旁边的座位还空着，显然主人还没有来。

　　每当有人从他身边经过，石慕心就会全身紧绷，竖起耳朵听周围的动静。
　　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远，石慕心松了口气，他不知道该以何种态度面对严清世。

　　预备铃响前几分钟，严清世姗姗来迟，顶着硕大的黑眼圈，精神萎靡不振。

　　石慕心看到他进来，后背一激灵，偏开头避免和他对上视线。

　　严清世将书本放在课桌上，用脚勾出凳子，慢慢坐下。
　　他身上总是有好闻的味道，动作时带起的风将气味扩散到石慕心鼻尖。
　　清爽又好闻。

　　吵架这种事根本不新鲜，谁先主动搭个话，事情其实就过去了。
　　只可惜这次不是吵架……

　　石慕心知道以严清世的性格，绝对不会轻易开口说话，而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背课文的时候，他脑子里面都是这件事情，课本连一页都没动。

　　他偷偷瞥了严清世一眼，发现严清世的眼镜好像有些浮肿，或许昨天晚上熬了大夜，安安静静的模样让人心疼。
　　习惯真是可怕，石慕心只是看到严清世肿胀的双眼，却无法抑制自己的关心。

　　石慕心的嘴唇几次张合，却没有发出声音。
　　他郁闷的趴在桌子上装死。

　　早餐时间，石慕心没有起来，他肚子其实很饿，但他不知道起来后该如何面对严清世，索性不吃了。
　　他听到旁边的座位上传来声音，应当是严清世站了起来，脚步声渐行渐远。

　　石慕心天生觉多，醒了的时候有多疯，睡着了就有多沉。
　　半梦半醒间，他听见荣朝朝给他桌子上放了饭，让他醒来吃。

　　他当时太困了没醒，直到被预备铃声吵醒。
　　刚醒来他就看见桌子上放着五谷豆浆和腊汁肉夹馍，夹馍里另加了炸辣椒。
　　平时石慕心从来都不会给肉夹馍里面乱带东西，只有那天，那天他和严清世一起下去吃饭，为了逗严清世玩才买了这个夹馍。
　　当时他骗严清世说这个夹馍很好吃，严清世只吃了一口就废了一瓶矿泉水。

　　石慕心看着桌子上食物，搞不懂严清世到底是想让他发现，还是不想让他发现。
　　要是想让他发现，直接自己拿上来就行，不需要让荣朝朝带给他。
　　如果不想被他发现，为什么要买这款除了他和严清世外，其他人都不知道的夹馍呢？

　　石慕心心里笑了，脸上的表情也有些许融化。
　　他从最开始认识严清世的那天，就知道，他真的很喜欢严清世，当然不会是像异性那样的喜欢。
　　只是严清世的一举一动，都会让他感到可爱，想要去纵容而已。

　　第二节下课是大课间，有二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
　　石慕心和严清世并肩坐着，都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时间过得很慢，石慕心本来就不是安静的人，实在憋不住去外面找荣朝朝他们玩了。
　　他刚出去，严清世离开了教室。

　　严清世很少出去，他刚出门，石慕心的余光就瞥到了。
　　石慕心很想问严清世要去哪里，告诉他马上要上课了不要乱跑，可他们两个现在已经不是该说这种话的关系。

　　大家都能看出来，石慕心和严清世闹矛盾了。
　　荣朝朝杵了石慕心一下，用手搭住他的肩膀，同他一起看向严清世离开的方向。
　　“我说你们又闹什么呢？就没见过你这么扭捏的时候。”

　　石慕心没有向荣朝朝他们透露严清世秘密的意思，他不耐烦地掀开荣朝朝的胳膊，趴在栏杆上，看着楼下严清世孤独的身影。

　　严清世去了文华小道，道路两边全是树。
　　走进去，石慕心就看不到了。

　　眼睛看不到了，心却还跟着。

　　石慕心在走廊站了一会儿，还是下了楼，拐进文华路里。
　　文华小道上树影婆娑，路程长是长了点，但今天却有些望不到头。

　　走到一半，石慕心仿佛有心灵感应般转头看向林子里面。
　　夏天林子里蚊虫多，没几个人愿意进去。

　　他看见严清世背对着自己，蹲在地上，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折了枝狗尾巴草逗野猫。
　　严清世有一搭没一搭的上下摇晃狗尾巴草，逗几下就用纸巾擦脸，等纸巾被眼泪沾湿了，就塞进迷你垃圾袋里，再拿出一张新的。

　　石慕心于心不忍，他无法对严清世的痛苦视而不见，也无法忍受和严清世的冷战。
　　仅仅几天，他就忍不住了。

　　他朝着严清世的方向走了几步，靠在一颗粗壮的大树后躲起来。

　　阳光透过树荫落在他脚下形成光点，风一吹，不规则的光点就会动，像只抓不住的蝴蝶。
　　和严清世很像，明明那么惹眼，就总是习惯将自己藏起来。

　　石慕心看着那光点，思考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
　　他怕自己的轻率会再次伤害到严清世，因为他不确定自己以后一定不会对“同性恋”这个词有那么剧烈的反应。
　　他不确定，就无法轻易行动。

　　时间随着风，从树林里流失。
　　不知什么时候，石慕心身边出现了一道阴影，他听到还没来得及掩饰的畷泣声。

　　石慕心心脏猛地一跳，转头看过去。
　　刚好一道光线落在严清世眼底，那颗透明的眼泪上，显眼得让人无法忽视。

　　石慕心蹙起眉头，心中苦涩。
　　严清世别开眼，抹掉眼泪。
　　“我说过了，无法接受我就远离我，没有人会怪罪你。”

　　说得轻巧，石慕心要是能那么轻易放下，就绝对不会跟过来。

　　没有回话的这段时间，石慕心下定了决心，他是个不喜欢痛苦与纠结的人。
　　既然当下的痛苦已经无法让人忍受，为何还要执拗的坚持？

　　严清世没等他说话，擦肩而过就要离开。

　　石慕心的脑子已经停止了运作，他只是看到严清世的背影就条件反射伸出手，拉住严清世的胳膊。

　　严清世顿住，没有用力挣开，回过头静静的望着石慕心。

　　理智逐渐回笼，石慕心有些不好意思，他眨眨眼，想松手却仍旧执拗地抓着。
　　他毫不避讳的与严清世对视，薄唇轻启，缓缓吐出话语：“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对同性恋群体是什么看法，但我知道，我真的不讨厌你。”

　　严清世转动脚尖，走到石慕心面前，看起来很冷静。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石慕心点头，“我知道。我没办法对你视而不见，也没办法忍受和你冷战。”
　　“这就是我的答案，可能不够理性，但感情这种事情就是无法理性对待。”

　　严清世一动不动地看着石慕心，像是在辨别真伪。
　　过了很久，他说：“你再说一遍。”

　　石慕心扯着嘴角，“我说我不讨厌你，咱们两个不要闹别扭了，好不好。”

　　严清世的眼眶越来越红，胳膊的肌肉紧紧绷着。
　　“那你不许反悔。”

　　“我不会反悔。”石慕心坦坦荡荡，他决定的事情绝对不会反悔。

　　“好。”严清世不轻不重地点头，“你说的话我已经录下了，要是反悔我就会质问你。”

　　“哈哈哈，你拿什么录的？”
　　严清世突如其来的幼稚发言让石慕心非常动容。

　　严清世耸肩，从裤兜里面掏出手机，眯着眼：“我带了手机。”
　　“不是？”石慕心眼睛瞪得像铜铃，“你上学带手机？”
　　说完，他就要伸手上去抢，“你快点给我删掉。”

　　严清世快速跑开，一边躲一边笑着说：“没办法，我就是预感到你可能会这样说，所以特意拿了手机。”
　　他跑得很快，石慕心追了半天没追上，他不认为严清世真的意料到了，但还是同他开着玩笑。
　　“我去，被你骗了。”

　　严清世头一次笑得这么开心，“不好意思，已经上传了云盘，删不掉，永远都删不掉！”

　　文华小道两边的柳树拔地参天，少年在底下追逐打闹。

　　直到上课铃声响，石慕心追着严清世回到教室，还是没有抢到手机。
　　他没想抢，单纯就是想和他闹，而且他判定严清世压根没有碰手机的动作，不可能有录音。

　　再说有录音又怎么样？有录音更好。
　　有了录音，石慕心应该会约束自己的行为。
　　如果真的有天，石慕心后悔了，严清世还有能为自己申辩的证据，可以毫不留情地谴责石慕心，起码——能够获得一个没用的道歉。

　　上课的时候，石慕心还没有从兴奋的情绪中抽离，忍不住想和严清世说悄悄话。
　　他抬起手挡住脸，上半身往严清世那边凑过去。

　　然而，严清世察觉到他的动作，微不可察地往旁边挪了一点。
　　只是一点，如果不是石慕心和他离得近，根本感觉不出来。

　　严清世转过来问他：“怎么了？”
　　石慕心很好地隐藏起心中的落寞，浅笑摇头：“我就是想看看你的笔记。”
　　“你看吧。”严清世很有礼貌地将书放在两张桌子中间，全程都有在刻意避开和石慕心的肢体接触。

　　石慕心知道，他们两个虽然把话说开了，但严清世内心还是没有相信他。
　　这种事情完全可以理解，如果石慕心是同性恋，绝对会比严清世疑心还要重，重得多。

　　石慕心不再想着强硬地拉近他和严清世之间的关系，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这样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