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心成焚》天关客星

97、悔过书

　　唐白苑刚走，小胡竟然也来了，吴六一通报时还特意加了一句：“小胡来了，胡是狐朋狗友的狐。”

　　刘镜朗原不想见他，末了还是让他进来，倒要看看他怎么说。

　　其实小胡当初确实是抹不开面子才将刘镜朗带到汪家玩，以为汪海林只要碰了钉子自然就识趣了，却没想到他那么猴急，更没想到刘镜朗性子那么火爆。

　　他对刘镜朗道：“这次汪家也自知理亏，并没有真的闹你，否则你怎么会那么容易出来？”

　　刘镜朗趴在床上，仍挥舞拳头说：“要是来当说客，连你一起揍！”

　　小胡忙道：“别呀，我就是过意不去，特地来赔罪的。你好好养伤吧，要是有那外面的小情人照顾不周，托付给我，我帮你照拂。”

　　刘镜朗骂了他一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才作罢。

　　他家里养了好几日伤，每日只能那样趴着，闲极无聊，就有点不耐烦起来，总是问：“外面没有别人来看我了吗？”

　　吴六一翻着白眼说：“烂着个屁股蛋子，有啥好看的？”

　　这天吴六一在门房值班，远远的就见一个人从黄包车下来朝刘家走，那人面容清俊，身材修长，吴六一立刻认出他是谁，喜笑颜开道：“颜先生，您从成都回来了？”

　　颜廷榘道：“昨天回来的，你们少爷伤可好点了？”

　　吴六一笑道：“好什么啊，打得真狠！不过他这回可老实了，没十天半月起不来！老爷太太都在家，我先给您通报声。”

　　颜廷榘还是头回到刘镜朗的卧室，只见他正百无聊赖地在趴在那里，看着倒怪可怜。

　　他咳嗽一声，那人抬起头来，回头见是他，立刻又低下头，颜廷榘道：“你好些了吗？”

　　刘镜朗嘴硬道：“没事儿，一点小伤而已！”

　　颜廷榘立即把手里的东西朝桌子上一放，道：“既然没事儿，我就走了。”

　　刘镜朗这才半抬起身子嚷嚷说：“哎，可别——药给我留着，疼死老子了。”

　　说完这话，他才愣了一下，因为这是他挨打以来，头一次在人前喊疼。

　　他这样想着，颜廷榘就走到他跟前，刘镜朗不由拉住他的胳膊，颜廷榘见状立即敲一记他的手背，刘镜朗这才立即把手缩回去，说：“哪儿疼朝哪儿戳，心太黑了！”

　　颜廷榘听了，就让他伸手来看：果然手背上都是疤。

　　想来那天打汪海林真是用尽了力气。

　　颜廷榘把药放好，默默坐在他跟前，半晌才说：“唐白苑和我讲了，你不肯向医院写悔过书。”

　　刘镜朗刚想辩白，就听他道：“你父亲打你一顿，还是父亲，但是上司责骂以后，倘若你不肯服软，或许他就不再是你的上司。开春你就要入伍，一进去就是上尉军官，前提就是医院要出推荐信，这样才能证明你有一线临床经验，你要是不肯低头写信，当兵的事情恐怕是要黄了。”

　　他这样娓娓道来，说得有理有据，刘镜朗倒不好反驳，只好笑道：“写就写，又不是头一回写这种东西。”

　　哪知道颜廷榘又道：“刚才你母亲也和我说了，你真是顽劣，枪那种东西也能随便买来玩？还朝家里带。万一被查出来，怎么都说不清楚。”

　　刘镜朗急于为自己辩白，就把褚鸿侠那件事略微说了个大概，道：“买这玩意儿，确实是我犯浑了，最开始就是想看看能不能顺藤摸瓜查到些幺爸的蛛丝马迹。”

　　颜廷榘略微沉吟片刻，才说：“摸到瓜后，你打算怎么样，举报吗？这件事你不该一上来就去质问刘靖林，如果他真的做了，必然从此就开始忌讳起你，事情反而不好办了。”

　　刘镜朗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对，又听颜廷榘道：“我和你母亲说过了，那把枪就交给我来处理，欧洲华商会最近也采买了一批军火要捐给军方，我把你那枪用防锈油封存后装起来，混到那批货里面，神不知，鬼不觉，就不知道你舍不舍得？”

　　这个人件件都替他想得那么周到，刘镜朗不由眼睛都红了，半晌都不说话，最后才小声道：“有什么不舍得，你们这批货也是打鬼子用的，那不是物尽其吗？哎，我在这家从来都没什么用，只会闯祸惹人嫌。”

　　叮嘱完了这些，颜廷榘问他：“你可想吃些什么？我外婆的手艺还不错。”

　　刘镜朗不屈不挠道：“想吃拔丝绵羊尾巴！”

　　颜廷榘笑道：“这是我第一次听说羊尾巴可吃，冬至我家杀羊时，羊尾巴都是扔给狗吃的。”

　　刘镜朗听了这话，委屈得简直要哭了。

　　颜廷榘大骇说：“你今天怎么像个大姑娘，眼圈一会就红了，还红了两次。”

　　刘镜朗最近天天家里闷着，难得见到一个人陪他，说了会话，纠缠着颜廷榘和他下棋，颜廷榘道：“围棋费神，你还是安心养伤吧。”

　　刘镜朗狡黠道：“谁说下围棋？我要和你玩飞行棋！”

　　颜廷榘一愣，说：“我不擅长这种需要运气的棋。”

　　刘镜朗笑嘻嘻道：“可是我很擅长啊！”

　　颜廷榘这才明白他非要赢一把的意图，笑道：“好，你喜欢就行。”

　　果然，一连下了三局，回回都是刘镜朗赢，颜廷榘逗他：“赢我什么感觉？”

　　刘镜朗笑得嘴都合不拢了，说：“美死了！”

　　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突然又都不说话了，颜廷榘轻声道：“下午我还有课，改天再来看你吧。”

　　刘镜朗不想让他走，情知又不可能拦着他，便伸手拽住他袖子不肯松手，不过自己也有些难为情，就把脸埋在枕头里。

　　颜廷榘被他拽着走不开，只好顺势转到他床的正前方，想着这人在警备司令部的大牢里待了三天，天知道过得是什么日子，一回家又挨了板子，活蹦乱跳的一个人成了这副样子，他不由伸手去轻抚他的头发，好像在抚摸一只猫。

　　刘镜朗任其抚摸着自己的头发，心怦怦直跳，就听对方低声道：“你这伤还是要静养，我就不叨饶你了。”

　　颜廷榘一走，吴六一进屋就对刘镜朗道：“少爷，想不到颜先生平常惜字如金的一个人，倒是很会敷衍人，把老爷太太都哄得服服帖帖，连我老娘那么刻薄的一个人，都不住的说他好。”

　　刘镜朗说：“他来咱们家一趟，把平常在外面十天的话都说光了。”

　　后来颜廷榘又来过两次，第一次给他带来一个自制的玩具，乃是一个木头的小房子，里面按照周易八卦设置不少迷你的机械机关，要靠各种密码和联动的齿轮才能打开，刘镜朗对这东西爱不释手，连睡觉也抱着。

　　第二次他竟然拿来了四只新鲜的绵羊尾巴，都用冰块冻着包裹在一个纸盒子里，吴六一见了那玩意儿立刻大叫起来，赶紧催促吴妈下厨烹饪，刘太太连忙朝颜廷榘致谢。

　　眼看着十二月了，刘镜朗这伤其实也好的差不多了，早就可以下地自如奔走。

　　但他一来不想去见老父，二来又暗自怀着一股见不得人的心思，总巴望着那人还来看他，便对刘太太说尚要再休憩几天，唐白苑听了只是笑，等到没人的时候，对他打趣道：“你月子做了这么久，什么时候出啊？”

　　刘镜朗愣了一下，立刻又恼又羞起来，道：”说什么呢？”

　　唐白苑做了个鬼脸道：“别揣着明白装糊涂，我看呀，下一步就该给孩子找个奶妈了，哈哈哈哈！”

　　刘镜朗气得简直要打她，唐白苑连忙趔趄着跑开了，道：“这叫做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让你也尝尝毒舌的味道！”

　　被唐白苑这么一说，刘镜朗倒不好意思一直养伤，他想接下来虽然要入伍，毕竟编制尚在医院，也不能把工作就此放下，因此当天就去了医院，忙活了两天才找个空隙去欧洲华商会的办公室。

　　哪知道一进门先看到的就是罗先生，两个人都高兴不已。

　　罗先生原本想说几句致谢的话，还没开口眼睛就红了，刘镜朗道：“罗先生，当初怎么就从厂子里辞职了？”

　　罗先生迟疑一下，道：“不是我要走的，小少爷！你帮我忙，老罗谢你的大恩，但我不想挑拨你们叔侄，何况老爷对我也有知遇提拔之恩。”

　　刘镜朗道：“如果是私人的恩怨，也就罢了，如果是对厂子有坏处的，您帮他隐瞒了，才叫弊端。”

　　罗先生听了这话，出了一头汗，忙道：“你说得对，先容我想想，财务上的事情口说无凭，不能乱讲。”

　　刘镜朗听出来他的意思，隧道：“好，我等你消息！”

　　因为听见颜廷榘一直在里屋打电话，声音焦急得很，罗先生见状忙小声道：“新来的货三天前出了点岔子，在磁器口码头叫人给扣下来了。”

　　刘镜朗心想，都三天了，也没听他提及，就问：“知道什么人做的吗？”

　　罗先生叹口气，道：“警备司令部的！他们非说商会的批文无效，说这是走私的货！”

　　刘镜朗奇道：“这是要好处吗？”

　　罗先生摇摇头，低声道：“要好处无非是给点红包打发，就怕人家根本看不上，要的就是你这批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