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的公主[西幻]》欢愉辞

1、CHAPTER 1

　　CHAPTER 1

　　洛曼帝国397年，海因斯家族无力统治西海岸线十三公国。
　　同年，百年一现的神谕降世……
　　以温德林为家族为首的权贵得到了光明教廷的支持，大军轻而易举攻至帝都。
　　——《大陆编年史》

　　***

　　这是大陆编年史的最后一页。
　　阿洛西亚合上编年史，惊觉指尖竟有些颤抖，
　　“……后来呢？”

　　莫名的焦躁像蛛丝一般缠绕着阿洛西亚的心脏。
　　她翻遍了整个藏书室，寻找任何与洛曼帝国有关的记载。可统治了帝国两百多年的海因斯家族，似乎就此销声匿迹。

　　“为什么找不到呢？哪怕只言片语……”

　　蛛丝越缠越紧。
　　有个声音告诉阿洛西亚，一定要找到答案。

　　她必须知道发生了什么。
　　尤其是……海因斯家族的未来。
　　文字不能告诉阿洛西亚答案，但伊比利斯一定可以。

　　***

　　每天的这个时候，伊比利斯都会在书房处理公务。
　　阿洛西亚急匆匆穿过回廊，快到书房时放缓了脚步，试图让自己在见到伊比利斯前平静下来。
　　然而还没等阿洛西亚上前，房门便打开了。

　　“阿洛西亚，发生什么事了吗？”

　　阿洛西亚循着声音望去，便看到一袭长袍的伊比利斯端坐于桌前，目露担忧。
　　修长的指节握着一支沾了墨水的鹅毛笔，似是正要落笔。

　　阿洛西亚低声问道，“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不会，”伊比利斯摇了摇头，“近日事务不多，晚些处理也没什么。倒是你看上去有些着急。你来找我，或许是因为我可以帮到你？”

　　“嗯……”

　　“我很少看见你这般模样，看来是有些棘手。”
　　伊比利斯放下手中的鹅毛笔，起身走向阿洛西亚，“算算时间，你前阵子种下的木槿应当盛开了。一起去看看吧。”

　　比夜空更静谧的眼眸注视着阿洛西亚，胸口的郁结似乎也在缓缓消散。

　　***

　　这是阿洛西亚一手打造的花田。
　　刚来到这里时，阿洛西亚的记忆一片空白，伊比利斯是唯一让她感到安心的存在。

　　她和伊比利斯的初见，在一个阴冷空旷的大厅。
　　巨大的灰色石柱支撑着穹顶，阿洛西亚压抑着的啜泣也能听见回声。
　　这里像极了一个巨大而孤独的牢笼。
　　而阿洛西亚被困在了这里，找不到出口。

　　“我害怕。”

　　“别怕。”
　　“这是我的住所，没有人能伤害你。”

　　男人冷静的声线有一种奇异的，安定人心的力量。

　　阿洛西亚渐渐停止了颤抖，甚至产生一种倾诉的欲望。
　　可此时此刻，阿洛西亚甚至不知道面前这个将她带回来的男人，是谁。
　　她惊惶地像一只被狩猎者盯上的兔子，“……你是什么人？”
　　“你可以叫我伊比利斯。”

　　“伊比利斯……很好听的名字。”
　　少女重复着这个名字，一片空白的脑海中，似乎闪过了一丝色彩，又转瞬即逝。
　　很熟悉的名字，她想。

　　“那么，伊比利斯，我是谁呢？”
　　“我有家人吗？我为什么会失去记忆，为什么会在这里？”
　　阿洛西亚蜷缩在角落，像一个无助的孩子，眼巴巴地看着伊比利斯，寄希望于从他那里得到哪怕只有一星半点的过去。

　　伊比利斯却是沉默了许久。
　　他俯身，视线几乎与阿洛西亚平齐。
　　光线洒在他身上，影子落在阿洛西亚面前。

　　有那么一刻，阿洛西亚恍惚地想，也许很久以前，我们曾是无话不谈的朋友。

　　男人墨蓝色的双眸中划过一丝歉意，
　　“很抱歉，关于你的过去，我知之甚少。
　　我唯一能确定的是，你名为阿洛西亚，因为一个契约来到这里。”

　　“契约？”

　　“嗯。契约。”
　　也许是为了照顾少女一片空白的记忆，伊比利斯又解释道，
　　“在这片大陆上，契约对订立双方，尤其是力量更强的一方，具有极其霸道的约束力。而我们之间的契约，是由你唤醒的。”

　　“唤醒？”

　　记忆空白的阿洛西亚，对伊比利斯口中的每一个陌生术语都感到茫然无力。

　　伊比利斯似是在安抚她，“你可以理解为，契约的最大受益者是你。”

　　阿洛西亚悄悄扯了扯伊比利斯的衣角， “所以，我是安全的，你也不会抛下我，对吗？”

　　伊比利斯先是一怔，尔后唇角几不可见地弯了弯，“阿洛西亚，即便契约失效了，我也不会抛下你。”

　　阿洛西亚出神地望着伊比利斯，几乎要被他眸光里的那抹蓝色湮灭。

　　伊比利斯从不食言。
　　虽然依旧没能记起过去，但这与伊比利斯一起生活的这几年，足够填补过去的空白。
　　至少，在今天以前，阿洛西亚是这么认为的。

　　阿洛西亚摇了摇头，甩掉关于过去的回忆。
　　她注视着伊比利斯，罕见地认真，“伊比利斯，我今天终于把大陆编年史看完了。”

　　伊比利斯脚步顿了顿。

　　他的声音听不出半点波澜，“大陆编年史？我记得这并不是一本容易看进去的书。
　　编者的语言过于繁琐冗长，叙事没有章法。读者不得不在阅读文字的同时，分出一部分精力拆解句式，从驳杂的文字中拆解出有效的信息。
　　当然，大陆编年史也不全然是缺点。它几乎称得上是事无巨细地记载了这篇大陆上的变革。”

　　“事无巨细……”
　　阿洛西亚若有所思，“所以，为什么独独漏掉了海因斯家族呢？”

　　海因斯这个名字就像一把火，彻底点燃了阿洛西亚心中的不安，“温德林家族在光明教廷的支持下，取代了海因斯家族。我能找到近十年来诗人为温德林家族谱写的颂歌，史官为温德林家族重写的传记，却独独找不到海因斯家族的结局。
　　伊比利斯，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伊比利斯沉默片刻，才轻声道，
　　“阿洛西亚，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而改写历史，或者说，通过修改历史的方式改变民众的记忆，是需要时间的。对于温德林家族而言，让海因斯家族残余的影响力降到最低的方式，首先就是禁止所有人提起海因斯家族的事迹。世人大多为生计所累，久而久之，大家便也都模糊了印象。”

　　阿洛西亚有些不满，“下一步，就是让史官将美化胜利者，丑化失败者，否定失败者的功绩，将这些作为历史，记录下来，对吗？”

　　伊比利斯似是无奈地点了点头，“就像一个个循环，这篇大陆上，王朝更替千年，胜利者的手法如出一辙。”

　　“那些真正发生的事情，就彻底湮灭在时间的长河中了吗？”

　　“通过抄本，私印，抑或是口口相传的方式流传下来的事迹，大多失了真。文字和语言本没有立场，但记录的人有了立场，文字便不再公正。
　　海因斯家族败了。但这并不能说明海因斯家族是灾难战乱的罪魁祸首。
　　温德林家族胜了。但这并不能说明温德林家族是奉光明神神谕的正义之师。
　　历史，终归是维护统治的工具。”

　　阿洛西亚出神地望着这片由她亲手种下的木槿花田。
　　许久，她才开口，
　　“伊比利斯，那你记得吗？”

　　阿洛西亚的声音小到几乎要被风声淹没，但她知道，伊比利斯听得见。
　　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听到这片大陆每个角落的声音。
　　因为——

　　“你毕竟是，永生的死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