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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白昼·黑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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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面,何子勋又嚷嚷着去宽窄巷子。
夏瑶忍住一拳揍死这家伙的冲动,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在前方带路。
“好多小吃啊。”何子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口水就差沿着嘴角流下来了,他推了推陈荡的胳膊,在一家卖串串香的小店停下。
夏瑶跟上去:“你刚刚没吃饱?”
何子勋舔了舔嘴唇:“我胃容量很大的。”他跟老板要了份串串香,又问夏瑶:“你有想吃的吗?”
夏瑶摇头。
陈荡说:“夏瑶,你想吃什么就说,不用跟我们客气。”
可是她才刚吃饱啊!
夏瑶摆摆手,“不用了。”
何子勋没再说什么,他转身去买单,余光瞥一眼那贴在墙上的菜单,忽然皱起眉:“我去,居然有人吃兔头?”
陈荡也看过去。
“夏瑶,你们还吃兔头啊,怎么忍心吃这么可爱的小生物。”何子勋一脸震惊,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夏瑶:“......”
她挑了挑眉,阴阳怪气地说:“是啊,我们不仅吃肥肠,还吃兔头鸭头鸭脖子,怎么着,一口一个麻辣可口的兔头,可好吃了,你要不要买一个尝尝看?”
何子勋吞咽一下口水,瞬间连吃串串香的胃口都没有了,然而老板娘已经帮他打包好一份,递给他。
夏瑶瞧他一副圣人的模样就莫名来气,她走上前,对老板娘说:“你好,我要三只兔头,哦——不对,五只,谢谢。”
她目光往上,用挑衅的眼神看着何子勋。
陈荡站在一边,把两人的眼神戏都尽收眼底,他眼神漆黑亮堂,好整以暇地把目光凝聚在夏瑶脸上。
真有意思。
接过那份麻辣味的兔头,夏瑶迫不及待戴上一次性手套,拿出一只兔头就当着何子勋的面大口啃了起来,还发出满足的声音。
“好好吃啊,何子勋,你要不要来一只,兔头炖的可入味了。”夏瑶眼神示意一下,似乎在说你不敢吃老子看不起你。
何子勋那模样跟见了鬼似的,他拼命摇头,“谢谢你啊,我不吃,你自己吃好了。”
夏瑶不屑勾起唇,不紧不慢地把下一只兔头塞进嘴里,神情愉悦。
啧,瞧那怂样儿。
陈荡看着她得瑟的小表情,眼底的倾慕更加浓厚了。
晚上,回到家,夏瑶坐在书桌前刷题的时候,腹部隐约传来一股暖流,笔尖在试卷上划破一条锋利的曲线,夏瑶一疼,猛地抽吸一口气。
完了,她差点忘了,她的例假就在这几天。
心里有一阵不好的预感,那一抽一抽的疼痛依然侵袭神经,夏瑶浑身使不上力气,她捂着肚子蜷缩在床上。
夏瑶身体不差,很少经痛,除非她吃了不干不净的东西,比如凉的辣的,可她下午还吃了五只麻辣味的兔头。
都怪何子勋,干嘛招惹她啊。
夏瑶无奈地闭上眼睛,额间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
人民医院。
江旋急匆匆来到医院里,打开病房门,只见江栀正守在奶奶旁边,寸步不离。看到江旋身影的那一刻,江栀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奶奶,你怎么样了,有哪里不舒服吗?”江旋扑过去,握着奶奶那双枯朽冰凉的手,声音微颤。
江奶奶躺在病床上,回握他的手:“乖孙子,奶奶没事,你看你,怎么课都不上就出来了啊?”
江旋嘴角苦涩,他问江栀:“姐,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只是胃部轻微下垂,导致消化不良和呕吐,吊完点滴已经好很多了,小旋,别担心。”江栀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
“胃部下垂......”江旋喃喃重复这几个字,问:“是什么引起的,能彻底痊愈吗?”
“主要是消化功能不良,饮食不规律,饭后剧烈运动引起的,医生说这种症状在老年人群体很常见,以后注意一些就行,小旋你别跪着,地上凉。”江栀把他扶起来。
江旋稍稍松下心,奶奶又轻拍他的手背,温声说:“你看,医生都说没事了,赶紧回学校上课吧,啊。”
“我请假了,我就在这里陪你。”
江奶奶拗不过他,便由着他去,江旋的性子她最了解,只要他想做什么,没人劝得住他,恐怕她再多说几句,江旋今晚就留在这儿打铺盖了。
江旋一直在医院守到晚上,夜里会有护士值班,这点让江旋安下心,等到奶奶熟睡之后,又站了一会儿,才悄悄关上房门,出去。
来之前江栀已经办好住院手续,此刻走廊一个人影都没有,伴随他的是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窗,和拍打在玻璃上刺骨肆虐的寒风。
夜晚气温寒冷,他只套了件单薄的校服外套,看起来很不保暖,枯坐了一会儿后,江旋打开手机,点开夏瑶的头像,聊天区冷冷清清的,最后一条信息停留在昨天。
他薄唇紧抿,手指在键盘上打了一行字,又删删减减,如此重复了半个小时,最后一个字都没发出去。
夏瑶明天有考试,这个点应该睡着了吧。
江旋垂下手,指尖冻红,他缓缓靠在冰冷的白墙上,脑袋后仰,沉重地叹了叹气。
*
翌日,天微微亮。
夏瑶昨晚几乎没怎么睡,半睡半醒间被痛醒,今早起来照镜子的时候,发现眼底一片乌青,面色憔悴得生了场大病似的。
腹部还在隐隐作痛。
前往考场之前,夏瑶吃了片布洛芬,又在张惠言的含泪目送之下出了家门。
今天考试安排在上午八点到十二点半,夏瑶七点二十分就来到学校,不少选手陆陆续续安检入场。
好巧不巧,陈荡就排在她前面,和她同一个考场。
见夏瑶脸色不太好,皮肤本来就很白,此刻更加苍白了,那张无血色的嘴唇抿成一条平直的线,看上去像一朵被骤雨击打的栀子花,脆弱易摧。
他担忧地问:“夏瑶,你不舒服吗?”
“有一点。”
“要不要紧?”
“没事。”夏瑶有气无力地笑了下,咬了咬下嘴唇。
陈荡又不放心看她一会儿,见夏瑶无声拒绝他的好意,她的目光很沉静,其中透出一种坚毅的机智,能看透一切。
陈荡也不再坚持什么,他转过身,进入备考状态当中。
考试开始。
一试的试卷发下来,夏瑶痛得挺不住,她弯下腰,揉了揉肚子,莹白细嫩的脸庞皱成一团白纸。
怎么这么倒霉。
屋漏偏逢连夜雨,什么时候不来,偏偏这种时候来,她都要当场背一遍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了。
夏瑶攥着笔头,集中注意力,开始进入答题状态。
一共三个试题,题目并没有多刁钻,夏瑶平时专门训练过题速,因此时间还算充足。
时间在分秒中流逝。
直到铃声响起,长达四个小时半的考试时间终于结束,同学们皆放下笔,耐心坐在座位等待监考官收卷。
夏瑶也停下笔,转头望向窗外,今天天气阴沉沉的,没有一丝阳光。
出校门的时候,一大批社会媒体早已等候多时,见谁逮着谁,夏瑶经过时不经意一瞥,何子勋就是遭殃的那个家伙。
记者:“你觉得今年的试题怎么样?”
何子勋:“我觉得还不错,几何题的顺序有变化,不过对于我个人而言,影响并不大。”
记者:“看来你很有把握啊,对于明天的考试你怎么看?”
何子勋:“一试难度比较小,大家的水平应该不相上下,明天二试才是场硬仗,不过,我会全力以赴的。”
记者:“那你现在紧张吗?”
何子勋:“一般般吧,我心态还是挺平静的。”
声音渐行渐远,夏瑶在人群中擦肩而过,在一家全家便利店停下脚步,她抓紧书包带等着张惠言来接她。
原来一试对考生而言,难度也不过于此,明天二试才是最考验天赋的考试。夏瑶忽然想起竞赛教练对她说的话,天赋才是最终入场券,二试就是用来淘汰掉那些天赋不高的人,然后筛选出人上人。
努力决定下限,天赋才决定上限,而这次比赛里,每个人都拥有数学天赋,甚至能吊打一群人。
夏瑶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
第二天考试依旧在早上进行,二试考完之后,夏瑶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实处。
一切都结束了。
她的竞赛之路,也到了验收成果的关键时刻。
夏瑶刚下楼梯口,天空忽然下起了雨,雨点连在一起像一张大网,眼前的世界被封锁在密如珠网的雨丝中,沁着寒意。
夏瑶颠了颠书包,这重量,一颠就知道她又忘记带伞了,她有些无措又无奈地站在一楼走廊口,抬起脸数着屋檐边缘滴落的雨线。
这时,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夏瑶,要不要我撑你?”
夏瑶回头,陈荡正拿着一把黑伞站在身后,狭长的眼尾微微翘起。
夏瑶想拒绝,只见陈荡已经打开伞柄,撑在她头顶上:“别拒绝我了,你想在这里站一个下午啊。”
“你不回你的队伍集合吗?”夏瑶问。
“我和教练报备过了,他也没说什么,考完试了嘛,管得松一些。”
“好吧,那你撑我在对面便利店就好,我家人会来接我。”
“嗯。”
夏瑶出到校门口,忽然瞧见人海中伫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她似乎只用一秒就认出了他。
是江旋。
江旋怎么过来了?
他不是应该在学校午休吗?
此时,江旋抬高伞檐,露出一双幽黑深邃的眼睛,目光直直望这边看过来。
当看到夏瑶身边还站着个陌生的男生,眉心蹙了一下。
夏瑶顿住脚步,对陈荡说:“我朋友来接我了,我先走一步啦,今天谢谢你帮了我。”
陈荡微微一愣,他环顾四周:“你朋友呢?”
“那儿。”夏瑶下巴指了指前方。
陈荡顺着方向望去,果然见到不远处站着个和她一模一样校服的男生,他衣着端正,站姿笔挺,那双眸子凝着疏离和冷淡,陈荡好奇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而那男生也在凝视着自己,两道视线在空中交汇。
江旋几步朝这边走来。
夏瑶轻轻说:“我先走啦。”她冲出雨帘,迫不及待地钻进另一把伞檐,背影都透着开心。
陈荡还在看他。
而江旋已经淡淡收回视线,目光静柔几分,落在夏瑶脸上,“他是?”
“我在大佬群里认识的朋友,叫陈荡,刚才他看我没有伞,就撑了我一路。”路上的水洼倒映出两道互相依偎的身影,雨花晕染,变得模糊,朦胧。
“什么大佬群?”
“就是何子勋拉我进来的群,里面全都是参加竞赛的大佬。”
江旋眉头一皱:“何子勋又是谁?”
“他是我在车上认识的一个男生。”夏瑶瞄了眼他,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那天他和李幸互相拉扯的画面,心里闪过一丝狡黠,补充道:“人长得也不错。”
江旋五指攥紧伞柄:“怎么不错法?”
“帅啊。”
“有多帅?”
“唔……”
夏瑶还真认真回想了一会儿,这一小表情看在江旋眼里却格外扎目,他低下脖颈,绷直的侧线条一路延伸到下颌角。
夏瑶咂摸一下嘴巴,“无法形容的帅。”
“那他帅还是我帅?”江旋记得夏瑶夸过他帅气的,听到夏瑶夸别的男生帅,心里非常不平衡。
夏瑶静静地打量他,在江旋逼视的目光下,笑着说:“你。”
听到她这么说,江旋缓缓放松绷直的侧脸,心里瞬间平衡了许多。
转而他又问:“夏瑶,你这两天认识了多少男生?”
“不多啊,十几来个吧。”夏瑶眉骨微抬,“谁让参加数竞的几乎都是男生呢,我们那个考场除了我一个女生都没有,哦,对了,那个大佬群里也只有我一个女生。”
“......”江旋抿了抿薄唇,“能退群么?”
夏瑶心里偷笑,眼尾斜他:“为什么退群,我们聊得好好的。”
“夏瑶。”
夏瑶故作思考,“给我一个理由,我就考虑考虑。”
“我以后都听你的,行不行。”
你哪回不听我的,夏瑶心说。
她勾了勾唇角,不回答。
身后,陈荡站在雨里,眼睛一直望着他们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他忽然有些挫败地垂下脸。
夏瑶是他第一眼就感兴趣的女生,他还以为能趁此机会贴近夏瑶的心,成功把夏瑶搞到手,顺便谈一场异地恋什么的,过过瘾。
和夏瑶这样的女生谈恋爱,一定爽翻了。
可他太高估自己了,尤其是在刚才忽然出现的男生面前。
说实话,陈荡没少见过那种长相帅气的男生,他身边的好哥们儿就有几个帅出校草级别的,可刚才那个男生的气质明显不同。
陈荡觉得他似乎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但准确来说,他只是世界里的过客而已。
那男生只是站在雨里,就让他恍然生出一种错觉,好似这场雨就是为了他而下的,他的眼神深邃扑朔,像装着破碎的、隐忍的、深埋地表的一份冷淡。
这份冷淡,直到看见夏瑶的那一刻,融化成了炙热的情感。
男人之间的较量,有时候不需要一句话,就能一决高下。
那男生一出现,就把陈荡比下去了。
但谁能不爱夏瑶这样的女孩子,陈荡虽然才认识她不到两天时间,心却已经装满了她的名字,吃饭想着她,刷题想着她,连午夜梦回都是夏瑶的影子,先不说那甜美可爱的长相,就是她身上有一种独特的吸引力。
学数竞的女生本来就屈指可数,能冲上省一的更是凤毛麟角,像陈荡那个大省,几乎没有女孩子走这条路的,可夏瑶靠一己之力走到了今时今日的舞台,她鲜活得好比戳破白昼和黑夜更替时那第一缕升在地平线的霞光,蕴藏希望。
再想起夏瑶和何子勋顶嘴的不服样儿,她很聪明,又理智清醒,有明确的底线和直接的厌恶,一看就知道是个肆意随性却又不好招惹的主,所以何子勋才能被她怼得哑口无言。
这样的女生,在她的交际圈里,得多受欢迎。
陈荡一脸落寞地收起视线,转身离开这片地方,与之一道告别的,还有心里那份短暂且羞涩的爱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