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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终结·理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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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好几天,夏瑶都在肆无忌惮地“挥霍”时间。
她花一整天的时间倦怠,放学回家后关上房门,利用睡前三小时把今天的知识灌入脑海里,但不得不说,前一天晚上背的《离骚》,第二天能倒背如流。
众所周知,夏瑶最不爱背书了,如同绞刑。
姜魏都看出她上课不专注,但没说什么。
周测卷子她已经考回竞赛前的水平了,跟吃了灵丹妙药,突飞猛进似的,连竞赛教练组的许老师都把夏瑶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
一周很快过去。
迎来了曦之声歌唱比赛当日。
音乐厅里人头攒动,五光十色的璀璨灯光把舞台渲染得犹如身临演唱会。
化妆室里。
“哎,你别动!”
“不用了,我眼睫毛够长。”夏瑶后仰着头躲开苏舜欣夹着假眼睫毛的手,跟施刑似的,害怕得要死。
“插上这根假睫毛真的巨美,你相信我。”
“那不是成了铠甲勇士里的林花妹吗?”
苏舜欣说:“这是我从大网红沈舒舒那里学来的,不信我给你看照片,保证美炸天。”
夏瑶蓦地睁开眼睛,愣了下:“那你不早说,赶紧给我多焊几根!”
苏舜欣:“......”
化完妆,夏瑶一身公主风打扮,齐肩礼裙,丸子头,身材玲珑有致,高高瘦瘦的,裙子的紧身设计勾勒出她的腰线,再搭配那别出心裁的甜美风妆容,那气质如同遗落人间的小千金。
苏舜欣扶着夏瑶的肩膀,让她转身,站在落地镜前,围着夏瑶的身材忍不住感叹道:“甜妹长相,御姐身材。”
“又不会有点露骨了?”
“不会,刚刚好。”
不一会儿,工作人员挑起帘子从后台进来,催促道:“十号选手可以准备上台了。”
苏舜欣替她应了声,对夏瑶说:“到你了,瑶瑶加油。”
“好。”夏瑶笑了笑,和她拳头相碰。
舞台上。
主持人用嘹亮的嗓音宣布道:“下面有请高二九班的夏瑶同学为我们带来歌曲,《Bloom》。”
毫无预兆地,灯光霎那间暗淡下来,陷入一团迷雾之中。
夏瑶提着裙摆从左侧通道拾级而上,灯光再次骤然亮起,身后LED大屏幕流转出水流般令人晕眩的色彩,光线直直流泻,一帧一帧地映在少女娇嫩莹白的面庞,她站立在麦克风前,成了全场唯一的闪光点。
台下不少同学都认识夏瑶,掌声从四面八方响起,热烈而经久,还有人高呼夏瑶的名字,引得一阵久久骚动。
江旋就坐在中后排,侧脸陷入昏暗恍惚的光线里,神情有些捉摸不透,但眼神是温柔似水的,眨也不眨地盯着舞台上闪闪发光的姑娘。
他在无人发现的一秒里,悄无声息地笑了下。
夏瑶额间碎发被挽到侧边,仅露出细腻饱满的额头,显脸小,往下看去,那双波光潋滟的杏眼微低垂着,眼睛里总会闪过细碎而温柔的亮光。
她抓着金属麦克风,暗暗呼出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到最佳状态,一番自我介绍后,前奏响起,
她掐准节奏,款款唱出第一句。
“Where we are, we stay this way,
Wrapped up in a summer daze,
Try to find that piece of time,
That lets me freeze you in my mind,
I don't want us to change, don't want us to chip away,
Oh, I am trying to save our bodies against the waves,
Could we stay in bloo-ooo-oom?
Everything was new, ooh, ooh,
I don't want to leave this room, just let me stay,
Let me stay with you,
Could we stay in bloo-ooo-oom?
Could we stay in。”
夏瑶很有当歌手的天赋,她的声线质地清透灵动,如四肢百骸过了电一般,酥酥麻麻地,令人恍然生出一种身临其境的错觉,躺在摇曳的花海里,浪漫细胞包裹着整个天地,张扬又肆意。
缓缓银河在心里流淌。
世界似乎安静,时间似乎静止,当间奏钢琴如波浪翻滚似的响起时,夏瑶隔着台上与台下的距离,看向了江旋的方向。
江旋也在回看她。
或者说,他从未移开视线。
“I don't want to leave this room, just let me stay,
Let me stay with you,
Could we stay in bloo-ooo-oom?
Could we stay in。”
一曲毕,音乐戛然而止,夏瑶却沉浸在音海里久久没有缓回神,当她再度睁开双眼,炸裂的掌声萦绕在耳边。
她手指有些颤抖,不知是紧张还是冷的,紧紧握着话筒吐出一段话:“花的意义大概是,它为你设定期限,让你更珍惜它灿烂盛放的时刻,希望大家把自己变成一朵花,香给这个世界看。”
最后一个字说完,掷地有声。
全场欢呼声如雷贯耳,连坐在前面的评委都被同学们的热情感染到了,纷纷打上高分。
台上的女孩竟如此受欢迎。
好像,她只需要站在台上,就有一种吸引你的魔力。
夏瑶在学校确实挺出名的,她经常参加社团活动,抛头露面多了,高低年级的学生自然认识她,同时又是四川省唯一一名获得数学竞赛金牌的女生,很难不印象深刻。
那名气,连外校的同学都有所耳闻。
江旋看着台上的女孩,她还是一如既往地神采奕奕,温柔而狂野,哪怕折断荆刺,哪怕野火焚烧,哪怕冰雪覆盖,尽管如此,她依旧是那朵深山涧谷里的朱花,肆意芬芳,永不凋零。
怎么能拒绝真诚又闪闪发光的人呢。
夏瑶就是他的光。
爱公主的人那样多,他也是她的众多拥趸之一。
青春的极夜里,你是我的极光。
...
夏瑶见江旋起身离开座位,自己也冲下台去,走下阶梯时差点被长长的裙摆绊倒。
形象成了死设,她无暇思考,赶紧提起厚重的裙摆朝他奔去。
四周变幻着的灯光成了唯一寻找他的光源,她就像一头轻盈的、横冲直撞的小鹿,在身体里克己复礼的爱,你一来,礼崩乐坏。
夏瑶终于明白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奔跑可以停止时间。
两人在音乐厅出口停下来,头顶悬着的白炽灯让视野明亮,两人面对面站着,夏瑶比他矮一个头,刚才跑得有些急,微微喘着气道:“江旋。”
只见江旋三两下脱掉校服外套,裹住夏瑶冻得发紫的上半身,“穿这么少,你不怕冷?”
“冷是冷,但谁会穿大棉袄上台表演啊。”夏瑶嘟囔道。
江旋说不过她,揉着她的后脑勺,话语轻到近乎无声:“笨蛋。”
“那也是笨蛋美女。”夏瑶说。
江旋嗤一声笑了。
她今天,确实很漂亮。
要是只属于他,就好了。
江旋里边穿了件白色运动风卫衣,连帽,袖口有些宽大阔绰,抬手的动作间露出半截清瘦修长的手腕,夏瑶抬眸一瞥,眼神顿了顿。
江旋的红绳呢?
他不是经常戴着不离身吗?
夏瑶眸光蓦地暗淡下去,但很快便恢复如初。
与此同时,江旋似乎也注意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收回了手。
一时间,两人不再开口。
各怀心思。
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一捻,江旋低下脖颈,静了片刻,问:“饿吗?”
“不饿。”夏瑶心不在焉地回答:“我还要回去卸妆,还礼裙。”
“那我在这里等你。”
“可能会很晚。”
“我等你。”
“好吧。”
江旋目送夏瑶的背影消失在后台转角,疏淡的眉目倏然松了松,但随即又紧紧皱在一起,直到彻底看不见那道娇小可爱的身影,才默默转过头。
猝不及防地,和坐在最后排的李幸四目对视。
某一瞬间,江旋似乎察觉到些什么,眸底划过可疑,但注意力下一秒就被舞台上的声音吸引。
“高二九班的夏瑶同学获得本次歌唱比赛一等奖,有请夏瑶同学上台领奖。”是主持人的声音。
夏瑶还没来得及脱掉礼裙,此刻站在台上有些茫然腼腆,像中途忽然被抓上台似的,待她完全反应过来了之后,那点星星点点沁着光亮的笑意便漫上眉间,笑的娇而傲。
她手捧奖状,目光坦荡笔直地望向摄影机。
美貌定格。
只一眼,江旋再也走不动道了......
***
翌日。
夏瑶斟酌不决,好几次想问江旋的红绳到底去哪儿了,是不是弄丢了,但一直如鲠在喉,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隐隐有些不开心。
那是她去寺庙给江旋求来的,他要是弄不见了,只能证明在他心里,其实自己无足轻重,一点分量都没有,轻如鸿毛,可有可无。
夏瑶是很在意这根红绳的。
课间,夏瑶去了趟洗手间。
洗手的时候,发现李幸也在。
两人对视一秒,然后默不作声地撇开视线。
李幸眼神垂落在夏瑶腕间那根熟悉的红绳,搓着手的动作一滞顿,似乎联想到了什么事情,转瞬间,嘴角勾起一抹浓浓的嘲讽。
她故意撩起自己的袖管,露出绑在自己手上那根,本该属于江旋的红绳。
夏瑶当时洗好了手,准备若无其事地离开,余光就瞥见那只手腕上的红绳,刺眼又夺目。
撒着水的手顿时停住了。
她不可能认错,那就是江旋的红绳。
绳结上有一颗晶莹剔透的玉石。
李幸垂下眼尾,挑衅似的盯着夏瑶,似乎在宣示主权似的,确认夏瑶看见红绳,然后不露声色地撩下袖管,堪堪遮挡住夏瑶投来那道炙热探究的视线。
计谋得逞,李幸施施然离开洗手间。
夏瑶感觉那颗心跌入冰窖,寒意从脚底钻进心里,她一愣一愣地站在原地,神情有些呆愣。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挪动脚步回到教室的,直到陈可喊了她好几声,理智才在一瞬间彻底回笼,她麻木的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手指垂下,夏瑶摘下手腕上的红绳,扔进抽屉里。
...
一整个早上,夏瑶没理江旋。
连乔延己都嗅出一股硝烟的味道,他不动声色地看了同桌一眼,眼神询问:她怎么了?
江旋始终一言不发,锋利冷淡的唇线此时绷得发紧,垂眸落在那支酸奶,那是刚刚放在夏瑶桌上,又被她还回来的,她没收下。
他抬起视线,蓦地对上夏瑶冷漠决绝的侧脸。
目光刺痛。
如果说江旋最怕的事情是什么,那一定是夏瑶生气。
还有哭。
无论她有多无理取闹,她哭的一霎那,江旋连命都想赔给她。
放学铃声一响,同学们争先恐后地冲出教室。
不一会儿,整个班只剩下寥寥几人。
夏瑶不轻不重地搁下笔,拉开椅子转身那一刻差点被吓死。
江旋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也不知站了多久,没声没响的,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有事?”
“等你一起。”吃饭。
夏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用等我。”
说完,准备错开肩膀往教室后门走去,手腕就被人握住。
江旋的手掌很大,掌心有些粗糙,圈住她整只手还有富余,夏瑶只觉他又圈紧一些,问:“为什么生气?”
“我生气?”夏瑶欲要挣脱他的桎梏,抬头看他的眼睛,说:“我生什么气?”
“就不能告诉我么?”
他的声音有些低颤,让夏瑶整颗心都泡进酸水里,她缓缓眨了眨眼睛,指着他的手腕说:“你的红绳呢?”
圈着她手腕的力道一紧,江旋抿了抿唇。
“说啊。”
“我弄丢了。”
夏瑶灼灼凝视着他深沉浅色的眸孔,旋即忽然嗤一声笑了,“是弄丢了还是送人了啊?”
“我没送人。”江旋罕见的语速极快。
“那红绳你一直戴在手上,怎么忽然就丢了。”
一字一句带着尖刺,让江旋几近失语,每回面对夏瑶的咄咄逼问,他就成了不会说话的哑巴,心却揪痛得无以复加。
他最受不了夏瑶这样的眼神,那会终结他的理性。
“江旋,你个骗子。”夏瑶凶巴巴地朝他吼了句,甩开他的手,不到三秒,身影就消失在教室后门口。
江旋当场就愣住了。
一瞬间,尖锐的刺痛一下子穿透了心脏,疼痛感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不知道,最后那句极具杀伤力的话,杀得江旋连追上去的勇气都没有。
*
走廊上。
李幸微微诧然,没想到江旋忽然找她。
她想都不敢想。
她站在江旋面前,十指过于紧张而绞紧成一团,藏在身后,耳根瞬间泛起一圈娇俏的薄红。
江旋站在栏杆边,从树梢吹来的阵阵冷风吹皱了凌乱的发梢,露出一双冷厉通红的眼睛,如尖刀一样寸寸刺进肌肤里。
李幸下意识浑身抖了一下。
“我的红绳,是不是在你那里。”
闻言,李幸倏地怔愣,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她装傻充愣:“什么红绳呀?”
江旋滚了下喉咙,寒声道:“那天只有你抓了我的手,也是在那天不见的,你还要跟我装傻吗?”
“我真不知道。”然而,小动作出卖了她。
李幸把那只左手悄无声息地往身后躲藏,似乎在掩人耳目,江旋却在此时垂下冷眸,目睹了一切,他从兜里掏出手,猛地抓住李幸那只手腕,一根红绳就这么暴露在寒冷空气中。
眸底彻底冷了下去。
江旋攥着手的力道很重,下一秒就能碾碎筋骨那般,李幸吃痛,想抽回手,却被江旋紧紧禁锢着,完全动弹不得,她下意识叫了一声:“好疼!”
江旋看着那根戴在她手上的红绳,心中涌上一股无名的怒火,额头上的青筋微微鼓起,他一字一顿地道:“我让你戴它了吗?”
李幸自知理亏,闷头不敢吱声,白皙的小脸皱成一团。
见她不说话,手上的力道蓦然加重几分,李幸这回眼泪都硬生生憋出眼眶,颤着声音说:“好疼,你能不能放开我,我这就还给你。”
走廊口传来不轻不重的脚步声,渐行渐近。
夏瑶和苏舜欣上完最后一阶楼梯,目光循着挣扎声望向走廊上那两个人身上。
同一时间,江旋似乎感知到那道熟悉冷漠的视线,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心底滋生,猛地偏开头,猝不及防地和夏瑶咫尺对视。
手上的力道骤然一松,李幸终于得到释放,捂着痛处抽了一口气。
不仅仅夏瑶,苏舜欣也是一脸难以置信。
江旋刚才抓了别的女生的手?
时间仿佛凝固。
夏瑶眨了眨双眼,然后若无其事地从旁道经过,只是脚步有些不自然,差点同手同脚齐步走了。
与江旋擦肩的一瞬间,有人抓住了她的衣袖,力道很轻很轻,仿佛只是不经意间的摩擦而已,夏瑶顿住脚步,但只顿了一秒,又继续往前走。
衣角的力道消失。
夏瑶回到座位,呆坐着。
教室里没多少人,空荡荡的,黑板上的粉笔字还没擦去。
直到有人在身后喊了喊她:“夏瑶......”
江旋小心翼翼地靠近她,在她身侧蹲下去,单膝抵在冰凉地面上,半跪着的姿态,他吃力地眨了眨眼睫毛,说:“红绳在她手里,但不是我送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到了她那里,我刚刚......只是想拿回我的东西。”
李幸进门的时候,就撞见这一幕,江旋就差跪在她面前,身段卑微到不像他自己,再看夏瑶,她仍然无动于衷地坐在那里,看都不曾看一眼。
夏瑶一生气,那脾气真够冷,也够狠。
李幸不动声色地把踏进门的一只脚缩回去,深深看了眼半跪在地上的人,转身离开。
夏瑶随意翻开一本书,发现是那本《人民日报金句》,手指一顿,把书合上了,迭在废纸上。
江旋从那本书移开目光,再次落在她侧脸上:“能不能说话?”
最终,夏瑶忽然开口,莫名撒着邪火儿:“你和她很熟?”
几乎是无缝衔接她的话,江旋说:“不熟。”
夏瑶眼神一动。
江旋噎了下喉咙,说:“我不是骗子,我没骗你,夏瑶,你误会我了。”
尾音带着几不可闻的委屈。
夏瑶一时之间不知怎么接话,心里有一簇熊熊燃烧的火苗,她气的是,红绳若是重要之物,又怎么会轻易落在别人手里。
还不是不够重要罢了。
她在江旋心里,和这红绳一样,丢了就是丢了,他不在乎。
夏瑶心口酸涩,像淋了场冷飕飕的酸雨,整颗心脏都泡进酸水罐里,酸疼酸疼的,她吸了吸发酸的鼻口,手肘一弯,横在桌上,然后把半张脸埋了进去。
这下子,江旋彻底看不清她的情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