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宫记事》日光亲橙

15、风筝

　　东配殿门口的锡铫子熬着茶水，春菱并香儿两人边瞅着炉子边喁喁私语，悄没声儿地讲着些什么。瞧着两人笑眯眯的模样，保不准儿是在讲那几只小猫。

　　映钰半坐在石凳上，因春日里有些寒意，石凳上垫了个薄鹅绒八宝垫，正聚精会神地执笔在石桌上画着什么。

　　映钰手上不停，启唇低声问道：“这过了二月，你的身子眼瞧着要好了，近来还有咳吗？”

　　一旁同样坐着画画的佳晴停下手中的笔，抿了抿嘴道：“好些了，现下不怎么咳，左不过要慢慢将养着。”

　　映钰头也不抬：“那就好，那太医治标不治本，瞧着你有咳意，就只治表邪，孰不知是风寒内里，再拖下去就糟糕了。”

　　说罢抬起头对两人微微一笑，倒是笑得真心实意：“为着你这事儿你倒不必谢我，倒是春蝉，忙前忙后的跑得腿都细了。”

　　一旁侍候着的芜香倒也乖觉，立马凑趣道：“那奴才得替主子多谢春蝉妹妹，改明儿做双鞋送给春蝉妹妹。”

　　春蝉端着黑漆雕莲花托盘为佩云和佳晴上了茶，讨巧道：“那奴才可是真是得了实惠，即遵着主子的吩咐做了事儿，还白得了双鞋，先谢谢芜香姐姐了。”

　　说罢立马行了个蹲礼。

　　映钰含笑看着她正要开口说话，瞧见宫门外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立刻改口提高音量道：“今儿个自己个亲手做的风筝，开心些，改日祛病祈福的时候才显得诚心。”

　　众人不明所以，一旁的宝池瞧着真切，给小常子使了个眼色，后者悄没声儿地往门口走去。

　　一旁捧着绣绷子的佩云也有些悻悻开口道：“说起祈福，昨儿带着花妞儿去御花园，险些冲撞了从钦安殿出来的金常在。要不是香儿和我手疾眼快抱住花妞儿，说不定就冲到她身上去了。”

　　“好在有惊无险，金常在是个和气人，连一旁的柏答应要借题发挥也被劝住了。”佩云又往绣绷上添了几针说道。

　　话未说完，得来映钰无可奈何地一瞥。正要开口说话，一阵风吹来，吹得通往后殿垂花门后的那一株杏花枝桠摇曳。

　　似雪似霜般的花瓣簌簌落下，和着春风打了个旋，如珍珠点缀海浪般笼住几人，映钰捻起一片落在青石圆桌上的花瓣，如玉般的葱指更胜杏花三分。

　　“她现在身怀龙裔，又晋了位份，你是该仔细点。”映钰捻起花瓣将其拓印在桐纸上，用朱笔描摹下轮廓，明红的朱砂洇下去化作瓶身上的几朵红梅，红深深地夺人注目。

　　佳晴也放下笔来若有所思道：“从乾清宫宫女晋升为成答应，怀有身孕又晋为常在，新宠在身，身怀龙嗣。不骄不躁，为人和气。单是这几点就不算个简单的。”

　　宝池站在一旁，瞧着有些话要说，却生生止住了。映钰瞧了一眼道：“有什么就说什么的吧，没得闷在心里。”

　　话毕宝池蹲了个安方才开口道：“奴才听说，金常在是内务府包衣出身，有个嫡亲兄弟在内务府做管事，父亲是上驷院主事，还有一个叔父是会计司主事。”

　　映钰几人听了这话对视一眼，心下了然。想来金答应母家也算显赫，是有些出身在身上的。

　　映钰将毛笔放进竹节笔洗，宝池上前将毛笔涮刷洗净。映钰打量着自己亲手画的风筝花样，从衣襟上取了帕子将桐纸上的落花轻轻拂去，招呼佳晴两人上前观看，三人有说有笑地谈论着，到最后映钰心满意足地将桐纸交给小张子吩咐其扎成风筝，得空儿好去到御花园里放。

　　这时，春菱又端了碗黑漆漆的中药走上前，宝池亲手接过为映钰奉上，深沉沉的汤药盛在洁白如玉的瓷碗里，摇曳出袅袅热气。

　　适时开口为两人解释道：主儿近来有些脾胃失调，倒也不是大碍，只是太医吩咐吃些药调理一番了。”

　　佳晴又要问些什么，正好小常子前来回话，因换了春帽，顶上的红缨子也随着弓腰不均匀地低垂着。

　　“奴才前脚刚走过去，后脚那小子拔腿就跑了。瞧着眼生，不知道哪个宫里的，出了迎瑞门就瞧不见人影了，奴才找不着就回来了。”

　　映钰回道：“知道了，你下去吧。”待到小常子走远了，宝池这才说道：“不怪奴才唐突，这小常子没学到他师傅的一半本事，崔公公这才出宫多久，钟粹宫的门禁都把持不住了。”

　　映钰将面前的汤药一饮而尽，接过一旁春蝉递上的蜜饯含住，抬眼瞧了宝池一眼，见其住了嘴，便不再理会了。

　　佳晴两人待到晚膳时分就回去了。

　　映钰用过晚膳，借着一丝夕阳余韵，映钰准备出去转转也算消食，在前院转了两圈也是无趣，一旁侍候的宝池建议道：“主儿不如去后殿石官女子那坐坐。想必此时也用完膳了。”

　　映钰可有可无点了点头，主仆两人穿过垂花门直奔后殿，进了西厢房穿过堂屋，来到里间。屋里点了黄蜡，借着光就瞧见佩云主仆两人凑在一起做针线活儿。

　　因是出来走走消食，穿了双软底的绣鞋，走在砖地上毫无声响。映钰立在里间外的青帘幔处，瞧着两人做得认真，还有一搭没一搭说着闲话，映钰想了想，又带了宝池悄没声儿退出去了。

　　待到了院里，宝池才好奇地开口问道：“怎么主儿到了佩官女子那也不说话，又出来了。”

　　映钰一步一步走得悠闲，淡淡道：“佩云也有自己的事情，我不好老是去打扰。”听到这话，宝池又回道：‘奴才觉得佩官女子不会这么想的。”

　　月色如许，像是拢上了一层纱，透过稀疏的云层照下来，弯弯的月像一抹淡眉。映钰瞧着便宜触手可得的美景，倒是有些释怀了。

　　转头瞧着宝池认真地解释道：“佩云也会有自己的事情，有想要自己独处的时候。平时就能聚上一聚，也不用差这一时半会儿的。”

　　话音一转，又道：“好姑娘，倒是你，最近毛毛糙糙的，白天那些话是能拿到明面上说的？一点都不体贴稳重，你也是大宫女，领着东配殿的差使，想的应是体贴稳重，让人信服。而不是底下人做了什么，你指出他的短处，自己好好想想，崔谙达春红他们的为人行事，多多揣摩，不懂再问我。”

　　听到这话，宝池面色一白，有些懊悔地咬了咬唇，福身回道：“多谢主儿提点，奴才知错了。”

　　映钰倒显得有些无奈，轻叹口气道：“起来吧，我不是什么作践你的意思，多看多做多想，你先仔细揣摩吧，不懂再问我。”

　　宝池嗻了声，上前搀着映钰胳膊柔声劝道：“主儿，夜深露重，还是早些回去吧。”

　　回到东配殿进了内室，映钰坐在妆台前，由着春蝉给自己拆头发，借着明黄的烛火，瞧着铜镜里不慎明了的面容，映钰吩咐道:"前儿得了那玉兰香，去取来焚上。”

　　这玉兰香是刚是花苞的时候就取来，择下花蕊，用吩咐内务府造的小石磨细细研磨成花浆，再用细棉布去水，放在小瓷瓮里干燥后窝成小圆丸，再阴干。

　　串成五个一串，晾八九分后取下清洗去外皮，用瓷盘盛好。本是要晾干的，只是近来天气阴晦，只好用炉火慢慢烘干，用新丝绵包裹起来放到瓷瓮里储存起来。

　　宝池捧来白铜金釉三足炉放到一旁的方角高几上，清淡的玉兰香随着袅袅烟气弥散开来。映钰挥手轻嗅，轻皱的眉头微微舒展开来。

　　梳洗完毕后，映钰身着中衣捧着书倚在床柜上，身后垫着藕粉缎绣花绦圆条枕，正在细细研读。今日是宝池上夜值守，宝石池将外间的烛火也挪进来放在床榻旁的小几上，用铜钳子挑亮几分，站在在一旁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映钰瞟了一眼道：“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主儿近来总是胸闷气短，让太医瞧了也瞧不出什么问题。奴才这心里总是放心不下。”宝池一脸担忧道。

　　映钰听到这，低头将书合上安慰道：“我的毛病我知道，不碍事。”说罢有些安抚地摸了摸宝池的头道：“你也早些去歇息吧，我这不用随时伺候着。”

　　待到宝池退到外间安歇，映钰才将帘帐合好，点开系统，瞧着上面一闪一闪的任务倒计时，想起自金答应得宠时，就没由来的胸闷气短，头疼难耐。心里明白这是系统带来的警告。

　　也罢，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不能得过且过，是时候做下决定。思及此，映钰好似放下心结，合眼沉沉入睡了。

　　长春宫小佛堂

　　春薇引着恭嫔两人进来，明亮的烛光透过窗棱漫散到地上，在烛火的照射下，一行人影子影绰绰地映在青砖上。

　　肃嫔正在佛像前焚香祷告，前些日子大阿哥有些着了寒气，咳嗽不止，白日里还好，一到夜里就咳嗽不止，太医瞧了也是开些润肺化痰的方子来吃。

　　一连好些日子，吃得大阿哥脸色发黄，好容易才痊愈，这还得好好将养着。

　　待到肃嫔上前插好香后，春薇这才躬身上前低声为恭嫔通传。

　　两人在西次间分宾主安置下，恭嫔先是示意婢女玳瑁将手里的东西捧上前来，而后开口道：“听闻大阿哥近来身子骨好了些，我思来想去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这尊药师佛是请中正殿的法师开过光的，想来也能辟邪祛灾。”

　　肃嫔听闻此话，面上扯出一丝轻笑，开口道：“恭嫔漏夜前来，想来不是无的放矢的吧。”

　　瞧着恭嫔面上一面茫然的样子心下更是好笑，微微侧头，一旁的春薇适时接话开口：“恭嫔娘娘的心意我们主子心领了，只是没什么要事的话，娘娘还要去后殿照顾大阿哥。”

　　恭嫔心下恼怒，脸上丝毫不显，微笑道：“瞧我这人，本身就是为了正事前来，难为二公主惦记大阿哥，我也是顺嘴问一句罢了。”

　　不等肃嫔开口道：“前儿不是太后下旨要大选，只是姐姐我接了差使却怕有什么差漏，正好大阿哥好了，我想着妹妹也可以接过去了。”

　　肃嫔可有可无道：“大阿哥近来身子骨需要静养，一步也离不开人，只好劳烦恭嫔能者多劳了，本宫这边倒是帮不上忙。”说罢就摆出要送客的架势，不再多言。

　　春薇亲自将恭嫔主仆两人送至长春宫小门，待到回到西次间，问道：“主子去哪里了？”

　　一个才留头的小宫女回道：“回春薇姐姐的话，东香姑姑刚才来回话，娘娘去后殿照看大阿哥了。”

　　春薇得知后面无表情点了点头，那小宫女复又请示道：“恭嫔娘娘送来的礼要怎么处理。”

　　春薇随意摆摆手道：“你们拿去顽吧，只一样别再出现在主子面前。”

　　小宫女嗻了声后自去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