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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和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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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1!”
随着倒计时归零,舞台上散落下纷纷扬扬的彩带,主持人端着一口播音腔,字正腔圆地带头喊道,“新年快乐!”
台上簇立着的大小明星便也紧跟在后头,齐声附和,“新年快乐!”
而后就是对着镜头一阵形态各异的笑容。
我也跟着一道笑,至于其中掺着几分真情实感,便留着旁人猜去吧。
我的咖位还算大,摇臂便也给面子地多在我脸上停留了会儿,我假模假样地挥了挥手,台下顿时传来震耳的呼喊。
几个不算相熟的同事顺势站在我的身后,有和我一样挥手的,也有做着鬼脸,或耍帅的。更有甚者直接抬手,哥俩好似的搂住我的肩,我在心里嗤笑一声,面上笑容未变,配合着他的营业。
等镜头总算从我跟前挪走了,我便不动声色地躲开那人的手,后撤一步看向别处。
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就和他的视线对上了。
说不上是好是坏。
我和他实在是太久没像现在这样看过彼此了,自从那年过后——也不对,准确点说,是我俩分手之后。
分手了的情侣少有见了面还相处自如的,更何况我俩当时闹得还挺尴尬,甚至定好了老死不相往来。
可惜这娱乐圈统共就这么大一块儿地,我俩错得开一时,错不开一世,总有几个活动是能碰上面的。
只不过大多数时候我俩连招呼都不会打,错开身,便能继续走着自己的路。
所以眼下这种场面是几乎没有过的。
我隔着熙攘的人群与满天的彩带,就这么看着他,他也不知是没反应过来还是怎么的,并未移开,视线就这么直挺挺地撞了过来。
慢动作似的,我的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他纤细的身影和高频的白噪音。
我俩离得并不近,或者说,几乎有十万八千里,中间隔了太平洋似的大半个舞台(毕竟要呈上整场晚会的艺人,不大点都塞不下)。人影绰绰中,他的那双眼实在是有些不够看,一不留神就寻不见了。
可我偏偏看到了,还抓住了。
说来奇怪,这一眼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就是深深地烙在了我的心底,怎么都忘不掉。
现在想来,多半是有我臆想的成分在,我总觉得他看向我的眼神是哀伤的,带着求而不得的苦涩,在空中几乎凝成实质,勾得我一下就乱了分寸,脑袋一片空白。
现在不是经常有人说什么破碎感吗,我以前对这个词儿完全没概念,但就那一刹那,我完全就吃透了它的含义,这简直是为了他量身定做的,太合适了。
难怪大家总说破碎感招人心疼,我特别能理解。
一点不夸张的说,当时我差点就忘了自己在哪,在干什么,只想着要冲过去抱住他。
我怕他真的像某个童话故事的小美人鱼一样,变成泡沫,最后破碎在广阔无垠的海边。
而我什么都抓不住。
直到一片彩带晃晃悠悠地从我眼前擦过,视野中的画面才像刷新了一样,重新变得正常,时间的流速回到正轨,而他也没再看我了。
幻觉似的。
但我知道那不是。
他稍稍侧着头,和旁的一个不知名小艺人说话,好像是他同公司的师弟吧,长得唇红齿白的,不像个好东西。
小艺人说,他就默默的听,偶尔回一句,那噙着笑的嘴角,微垂的眼眸,和低头的弧度,都是我再熟悉不过的模样——以前他也是这么听我自顾自说话的,从高中到大学毕业,我见了六年,只不过现在他的耳旁换了人。
他身边不再是我了,我想。
尽管我已经花了整整四年来确认了这个事实,可每证实一遍,心就不免绞痛一次。
时间过得太快了,完全不留情,我甚至还没开始习惯他的离去,就已经被推着走了这么久。
十年了,我和他认识已经有了十年。
过往的场景却依旧时常在我眼前浮现,沼泽似的,叫人越是挣扎,陷得越深。
但这些回忆依旧是我的珍宝,我不许他人窥探的宝匣。
我的记忆力不差,大抵是经常回想的缘故,许多的细枝末节我也不会忘掉,这里面甚至包括了我俩第一次接吻时地板上的纹路。
当然不是因为我不专心!只是当时太紧张了,我俩一分开,我就只敢盯着地板发呆,不知道还以为我的对象是那块地板呢。
不过他也没在意,或者说,他没多余的心思在意。
他表现的比我还要紧张,整张脸通红,看着特别好欺负。
我于是盯着狂跳的心脏,又上前亲了他一下。这次是脸。
他吓了一跳,整个人弹了起来(真没夸张,我后来和他说了他还不信)。
他嗔怪地看了我一眼,到底也没阻止。
我就在一旁嘿嘿笑着。
他真的很可爱,是我见过的所有人里面最可爱的人。
不过你们都见不到,略略略。
啊,扯远了,我其实是想说,我俩是怎么在一起的。
虽然高中同班了三年,但我和他一开始的关系并不算好,这其中多半是我的因素。
许是男高中生无处安放的攀比心作祟,我第一眼看到他时就在心里拉响了警报。
怎么能有和我长得难分伯仲的帅哥出现在我们班?!
加上他高中时的性格并不开朗,看起来又娘们唧唧(没有说娘们不好的意思),我对他总没什么好脸色。
每天的状态就是,我无视他,他也不搭理我。
班上的同学或多或少能感受到我对他的敌意,出去聚会什么的便也不会没眼力见的拉上我俩一起,除非是全班性的活动。
好亏啊。
现在想想,我当时的脑子可能是被驴给踢了。
转折点是在高二下的暑假,那个时候我还在叛逆期,非要学人家不良少年去酒吧里打工,别人搓碟,我调酒,那边管得不严,我靠着半真半假的技术倒也混了过去。
我以为自己的脑回路已经够清奇了,没想到还能碰上和我一样造作的人。
他也在那儿打工,酒吧驻唱,听着高级,但拿得钱没我的多。
我一开始还嘚瑟呢,为高了他一头而窃喜,可等他真正站在了台上,背着光拿着麦克风,就这么开口来了一嗓子,我便再没其他想法了,傻子似的呆愣在原地,嘴都合不上。
太好听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以我贫瘠的词汇来描述的话,就像是海妖在歌唱,特蛊惑人心。
别人不清楚,总之我是被蛊惑了。
我一颗懵懂的春心,为了他跳了一辈子。
可他拿的钱竟然没我多?
凭什么?!
我一边听他唱歌,一边发散思维,本就三脚猫的调酒技术更是完全没眼看了,也就客人看我年纪小,不和我计较,不然我可能都没法完整的出道。
之后我依旧每天到酒吧,只不过不调酒了,改听曲儿,专挑他在的时候去,跟人家古时候那些到处瞎混的风流公子似的。
去的次数多,加上本就在酒吧打过工,大家也都混了个眼熟,没多久就开始和我聊八卦。
问我他唱的好不好听,次次来也不嫌腻,又问我知不知道他为什么年纪这么小就出来驻唱,和他认不认识。
我随口应付了几句,就听他们说,他家里条件不好,妈妈又得了病,缺钱,他学费都要供不起了,只好早早出来打工。
他本来想全职的,但父母不让,说要他好好读书。
我愣了好久,才点个头。
我没想过他差点就没书读了,他成绩很好,放年级里都是前茅,和我没得比,我之后打算走艺考的,文化课差点就差点了。
当时我脑子一抽,等他一唱完就追了出去,在乌漆嘛黑的巷子里面和他说胡话。
我说,你唱歌真好听,比电视里那些明星好听多了。
你长得比他们好看,成绩也比他们好看,混得也一定比他们好。
你要是有困难就和我说,我肯定愿意帮你,或者我们一起去艺考,我们俩以后当明星去,绝对能赚大钱。
他应该没在心里骂我吧?
太傻逼了...
我自己都觉得傻逼,要是有人在我面前这么一通逼叨,还是一个平日里根本看不惯我的人,我绝对一拳先伺候上去。
但他没有。
他笑了,特别温柔。
巷子里就一盏灯,在他头顶,把他的笑容完整的展现在了我的面前,我就这么没出息的歇菜了。
再怎么说也是升高三,家里哪怕对我的成绩已经完全不抱希望了,总也给我报了几个补习班,我每次去上课就跟听天书似的,对着白花花的桌板发呆。
本来是在自己的脑海里构建剧情然后建模,摸索着自己会怎么演(这是我从小的乐趣,打发时间特别有用),后来变成了脑内放歌,就他唱的歌,哪怕他没唱过,我也能脑补出来。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颅内虚拟歌姬,呦呼——
由于我走神走得特别显眼(主要是在摸索表情的时候会下意识演一遍,老师眼里我就像脑抽了,对着卷子挤眉弄眼的),经常被告家长,一来二去的我就越来越烦学习。
可又不能不学,毕竟我是艺考,又不是保送。我爸妈烦,我也烦,年轻时候火气也大,不服管教,常常一碰面就吵得地覆天翻,这之后我就会溜出去,找他。
他不止在酒吧打工,还在一些其他地方,像什么餐饮店潮玩店,他都会去。
如果有兼职集章比赛的话,他应该可以拿第一吧?
我的其他朋友都被家里看得死死的,我只能找他,他对我这么突然的亲近是抱有警惕的,因此不常开口,大部分时间都是我在单方面抱怨。
他丝毫没有当垃圾桶的怨言,就静静听着,不急不躁的,看着就让人舒心。
我有的时候会逗他,叫他给我唱歌,他一开始不肯,后来我大手一挥,说要给他小费,他一挑眉,带我去了海边,一唱就是俩小时,把我身上所有的现金都唱走了。
我笑骂他强盗,他也不恼,挥着指尖夹着的纸币,面容灿烂。
海风很舒服,裹挟着夏日独有的气味,夕阳西下,大片的橙黄打下,给他渡了一层五彩的光,他站在不远处,油画似的。
我鬼使神差的,拿出手机把这一幕拍了下来。
这张照片现在还放在我床头。
后面,反正一通乱七八糟的事(男高的交往你们少管),我俩这么过了俩月,然后在一起了。
特叛逆,在高三早恋了,还是地下情,身边没人知道。
不过他到底没和我一起参加艺考,他裸考进了我们本市的名校,我在他隔壁的艺校,离得不远,隔三差五能出来亲亲抱抱,日子还算过得甜蜜。
之后有一年我们两个学校一起搞了个歌唱大赛,在我的软磨硬泡下他也去参加了,黑马似的,直接干掉了我的其他同学,一举拿下冠军。
他理所当然的被我们学校老师给看中了,在大四那年迈出了通往娱乐圈的第一步。
这一步迈得其实挺艰难的,他家里不同意,他自己也纠结,最后还是因为我在,他才想试试的。
他说,想给我演的剧唱歌,这样我俩就一直不分开了。
这个梦描绘得太美了,我一头就栽了进去。
我们俩的星运在一开始都还不错,有人赏识,也有资源能拿。
偏偏红这个字真的太玄乎了,我俩毕业后在底层磨了一年,都没能扑腾出什么水花。
好不容易我有点小名气了,工作又一个接一个,不停地往身上压,完全喘不过气。
我俩大四那年就在外面租了个房,正式同居,工作了也没用公司发的宿舍,就守着自己的小窝。
当时年纪轻,心气傲,又没怎么被社会捶打过,天真得以为真的有事业爱情两手抓的好事,现在想想无疑是痴人说梦。
我在外面抢戏拍,什么小配角都要,他在家里扣乐谱,什么曲儿都编,我醒的时候他睡了,他醒了我又走了,同住一屋,一天到晚却说不了几句话。
到了我俩六周年那天,我终于忙完了手头的工作,准备回家给他搞个惊喜。
他那天要出门试个音,正好给我提供了时间。
我忙活了半天,把出租屋重新捯饬了一番,买了花和蛋糕,还亲自下了厨。
一切都很完美。
可他却迟迟没有回来。
我甚至无聊到对着已经架好的摄像机自言自语,还用镜头拍了我在家里设计的每一处细节。
他还没回来。
我等急了,给他打电话,一开始没接,后来好不容易接了,没说几句又给挂了,听起来声音也不太对。
大概是晚上十一点吧,他终于回来了。
餐桌上的菜已经重新热了三回,我的心也放得凉了半截。
为了赶没日没夜的通告,也为了抽出时间布置周年惊喜,我累得身心俱疲,可他一回家,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就径直往卧室走。
我询问的话语被咽了下去,怒气冲冲地拉住他,质问,“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不是都让你早点回家的吗!”
他看起来很累,可我那时候没看出来,只觉得他在敷衍我,“我已经尽力了,但时间安排由不得我来。”
“什么工作要忙到晚上十一点啊,你怎么不干脆在外面过完夜才回来?!今天是我们的纪念日,纪念日哎!我这么忙都提前回来了,你...”
正发着牢骚,他皱眉打断了我,“对不起。”他冲我道歉,“今天是我的问题,可我真的很累了,有什么话能明天再说吗?”
“明天?”我不敢置信,“可是今天是我们的纪念日!”我强调。
他点了点头,面上的疲惫再藏不住,“我知道,所以能放开我了吗?”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瞪大眼,感觉心里被戳了一个大窟窿,风呼啦啦地往里吹,堵都堵不住。
“我在家里给你准备惊喜,你却看都不想看?”
他似乎这才反应过来,走到餐桌,切了一小块蛋糕下来,放进嘴里,“很好吃,谢谢。”随后他又作势要离开。
我的委屈几乎一下就憋不住了,与之伴随的是巨大的怒火。
“你别走!”我拽住他,力气用的有些大。
他吃痛闷哼了一声,眉眼间也染上了愠色,“我已经忙了一天了,现在只想好好休息休息,纪念日什么时候不能过,非要今天吗,能不能别再无理取闹?我没有多余的精力来哄你。”
“我...无理取闹?”我冷哼一声,“我怎么就无理取闹了,你忙,我不忙吗?这一个月我的工作被塞得满满当当,明天天没亮我还得去跑剧组,就这我都硬是挤出了一天假。你呢?每天就是在家玩音乐,结果今天工作了一天就不行了?”
他被我夹枪带棒的话搞得又生气又惊讶,但他到底脾气比我好,又实在不想和我吵,就闷头往里走。
可我又怎么会允许,他这个动作相当于对我的漠视,我于是更加口不择言,“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现在住的是我的房子?”
他不出意料的停下脚步,胸口不住地起伏,说明他的情绪波动很大。
他是真的生气了。
因为我。
他转过身,声音已经冷了下来,还带着哑,“是,我现在没工作,家里全靠你养着,我很感谢,也很想尽快接到活。我今天出去试音,特别激动,一大早就出发了,不出意外中午就能出结果,整个下午可以回来和你约会,可是呢?人家晾了我一天!没通知我过没过,就晾着我,去问也是打太极,让我像条狗一样干等!好不容易里面的人出来了,一看我坐在门口,张口就是‘呦,这傻子还真等着呢?’你想过我什么感受吗?是我不想工作吗?我做梦都想唱歌、发歌!”
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我真的没想到。
我下意识就想道歉,可他没听。
他喘着气,轻声道,“既然你是这么想的,那我们分手吧,你轻松我也轻松。”
我完全懵了,只能顺着本能开口,“分手?为什么?”
“我以为你已经把原因说得很清楚了。”
我疯狂摇头,“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分,你知道的,我说话不过脑子,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对不起...对不起,你别说这种话,我以后绝对不会再胡说了。”
说着我就想去抱他,可是却被躲开了。
“我想了很久。”他说,“我们不合适,不是单单因为今天的事情...这段时间,你压力大,我压力也很大,我们都知道,这个圈子没那么好混,你现在事业已经开始起来了,我却依旧在原地踏步。这个阶段我们还能一起蹲出租屋,可以后呢?”
“再说,就你和我的这个恋爱,要是被拍到些什么,我们俩的生涯就直接玩完儿。”
他看着我,是很陌生的神情,“我们俩的差距越来越大,矛盾只会不减反增,我不想闹得那么难看。至少,在你对我还留有美好幻想的情况下,及时止损吧,对你我都好。”
我想不通,为什么前不久还躺在一块儿共同讨论着未来的人会突然和我说分手。
我感到格外的荒唐可笑,可最让我觉得恐慌的是,我认为他说的对。
我竟然认同他说的屁话。
这太可怕了。
后面的记忆,我有点模糊了,因为实在称不上什么好场面。
有点惭愧,前不久才说我自己的记忆好。
最后的最后,我红着眼眶,对拿着行李箱的他放话,“你要是敢走,那我们这辈子都别再见了!”
他头也不回,打开门就想走。
“今天是我们的纪念日!”我几乎是带着哭腔说出的这句话,“你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他的脚步顿了顿,身形似乎也在发颤,但我的眼眶已经蓄满了泪水,看不清了。
只记得他对我说。
“祝你前程似锦。”
祝我前程似锦。
我哭着把半个客厅砸了,由于动静太大,隔壁邻居甚至报了警。
从警局回到家,看着满屋狼藉,我又没忍住,哭了半宿。
他把所有东西都带走了,连一个音符都没留下。
他很利落地删除了我的所有联系方式,还换了号,我彻底找不到他了。
我发泄似的在家里颓废了两天,要签的剧组黄了,经纪人也冲到我家里指着鼻子骂我。
但我好像也不那么在意了。
客厅里唯一完好的摄像机早就因为没电而罢工了,好在拍摄的视频还在,矜矜业业地记录了我和他吵架的全过程。
我自虐般地把视频看了一遍又一遍,我把每个动作后跟着的词句都记了下来,像是演员的潜意识反应,又强迫自己一点点忘记。
太痛了。
失恋太痛了。
我们甚至都没经历七年之痒,在六周年的头上就掰得四分五裂。
我的初恋以这么惨烈的方式收场,余震波及了我四年。
后来我其实很快就听到了他的消息,非常扎心的是,我俩一分开,他就转了运。唱了插曲的小剧组意外爆了,连带着他的身价都涨了涨,之后更是一帆风顺。
哦,也不算,他咖位上去后被拉着演了两部戏,演技一部比一部拉,好在他对自己也有点数,没继续折磨观众就息影了。
太难看了,演技太差了。
我一边看,一边想。
然后放着第二、第三遍。
它们陪伴了我很久,也许会更久。
我和他好像天生互克,他不会演戏,我就五音不全,娱乐圈里最大的笑话就是他出演的剧和我献唱的歌。
其实也挺好的,至少这种时候我俩能扯上点联系。
说点高兴的吧。
我俩在那次新年晚会后就有了cp粉。
简单说一下情况就是我在和他对视之后一向优越的表情管理没绷住,从而引发了一连串的探案,最后大家将源头锁定在了他身上。
不过不得不说,我也觉得我俩那个对视特绝,那个藕断丝连,欲说还休,很有氛围。
现在的网友就喜欢挖点细节糖,挖着挖着又不知从哪儿翻出来我和他的高中毕业照,这下好了,cp粉一下激增数倍。
我暗暗偷着乐。
我和他因此还上了热搜,后续甚至有节目组找我俩上综艺。
我一点没顶流的矜持,直接就同意了。
好在,他也没拒绝。
我心觉这是他态度软化的前兆,乐颠颠地跑去录制现场,就等和他亲热地打个招呼,再敢想一点就是还能抱一抱。
可惜他对我挺冷淡的,坐在位置上,斜瞥了我一眼,微微颔首,就当问了好。
我也不尴尬,贴着他就坐了下来。
整场节目的录制下来,我可谓是明着暗着地开屏,就差把我喜欢他打在了脑门儿上。
我已经不在乎了。
自从我有了钱,有了资源,有了当初梦想的一切,我就都不在乎了。
我现在只想要他。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恋爱脑?
唔,反正我乐意,管他呢。
他似乎也很无语,和我不同,他现在的情感藏得很深,不仔细观察根本瞧不出区别,好在我和他的六年没算白谈,我还是很了解他。
我还能更了解他。
录制时还要烧饭吃饭,我特意做了他最爱的那道,可惜他一口都没吃。
我有点沮丧,“你不爱吃这道菜了吗?”
他没想到我会在摄像机前就这么问出来,动作可疑地滞了一下,随后淡淡道,“人的口味是会变的。”
我很难过,“哦...”
一位嘉宾有心想缓解我们之间的氛围,于是主动开口,“那你们尝尝我做的这道菜吧,看看有没有什么改进的空间?”
他正想说什么,我抢先一步,“他对这个过敏,不能吃。”
他的嘴于是又默默合上。
嘉宾惊讶地看着我。
我还有些得意。
看吧,我多了解他!
知道正宫是谁了吧!
我勒令节目组不允许剪掉我的这段高光时刻,导演眼看热度有了,乐得忙不迭点头。
节目播出后,对于我俩关系的讨论果然又冒出了头,我看着心里别提多舒坦了。
可是笑着笑着,又想到一个问题。
不会对他的事业有影响吧?
我非常担心我的不成熟举动对他带来负面效果,于是让我的经纪人去淘了他的联系方式。
我带着一百二十分的尊敬,发出了我的好友申请。
然后,被拒绝了。
我的少男心碎了一地。
但区区这种小挫折,是难不倒我的。
我先后去参加了他的演唱会、见面会、生日会,和他的几个粉头达成了良好的革命友谊,之后又高调关注了他的微博,一连转发了无数条他的微博,这才心满意足的收手。
我快乐,吃瓜的网友们也快乐,只有我们两家的粉丝惊疑不定,一时除了“绝美友谊”说不出其他的话。
不过太高调的后果很快就来了。
我的小号被人给扒了出来。
也不知道广大网友到底有些什么神通,我藏得那么深的小号都能给挖出来。
其实里面也没什么信息,就是隔三差五地表达了自己对某人的思念与爱,以及对工作的不满。
他们扒出了我的小号,却没扒出我的某人是谁,只好抓耳挠腮悻悻而归。
倒是有人猜是他,却只被当做cp的yy。
害,标准答案总是很离谱的,我能理解。
他一定也看到了我的微博小号。
看到了我无处抒发的爱意与悔恨。
我的小号有很多条微博,雷打不动的几个日期是在情人节、周年纪念日和他的生日。
当然我也没那么傻,我不会在当天祝他生日快乐,太容易被顺藤摸瓜了,只是发一顿晚餐,有时有蛋糕,有时没有。
我靠着这种方式度过了没有他的四年。
他应该是被我感动了吧,第二天就给我打了电话。
在听筒里听到他声音的那刹那我差点从床上滚下来。
啊,好吧,他不是被我感动来找我复合的。
他是来警告我的,让我收敛点,他现在不想和我再搭上任何关系。
...
哎呀,看来我的路还远着呢。
大概就这么死皮赖脸的过了半年,还是一年?
我记不清了,总之,在我不懈的追击下,他终于答应给我一个机会。
他的声音在电话里依旧那么好听,语调轻快,带着少有的狡黠和羞赧,“我今晚的飞机回来,等见到面了,也许我就允许你重新追我了呢?”
我终于敢继续做梦了。
在他说出口的瞬间,我已经想好了我俩婚礼的时间和蜜月的时间。
假如我们俩想去的地方不一样也没关系,反正我们今后还有大把的时间。
我一边在硕大的衣柜里挑选着去接机时要穿的衣服,一边放肆地畅想。
我畅想得很愉快,整个人飘飘然的,就快要飞起来了。
我飞啊,飞啊,然后很突然的,没有任何预兆的,啪叽一下,摔落在地,痛得四肢百骸都化做了齑粉,痛得我神智不清,彻底迷失了方向。
我收到信息。
说。
他死了。
他...死了?
我不解,他怎么会死,他不会死的。
他和死亡,是完全不会搭边的两样事情。
他们和我解释,是在去机场的路上出的车祸,撞得很厉害,车子当场就爆炸了,连尸体都没能留下。
我不懂。
我完全听不懂。
他们说的话好奇怪,太奇怪了。
他还在等我接机,我没工夫继续听别人胡扯,万一迟到了,他一定会很生气的吧。
我这么想着,出了门。
我太激动了,激动得门都打不开,甚至在下楼时差点摔了一跤。
我开车去机场,中途差点闯了红灯。
我告诉自己,别这么莽撞,你要成熟一点,太幼稚的话会被他嫌弃。
对,他还在等我们的见面,我得表现得好一点。
我想给他发个信息,可是电话拨过去一直都是忙音。
他还没下飞机,看来飞机晚点了。
我挂了电话,改成发信息。
没回,也没回。
他不会是害羞了吧?还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觉得不能这么快原谅我?
我轻轻呼出气,想关上手机。
顶端突然给我发来一条推送。
上面标着他的名字。
我点进去。
车祸,死亡...?
这些无良小编又开始瞎掰了。
我本来想关机,但转念一想,怕错过他的电话,就放开了手。
我...我确实接了电话的。
是谁的来着?好像是...是我的经纪人。
让我,节哀?
不不不,我只遇到了喜事,哪里需要节哀呢。
经纪人又问我人在哪。
我如实回答了,我在接他回来的路上。
经纪人突然发飙了,叫我别去。
为什么不去?
然后又有好多人也给我发了信息,叫我别去。
我看都不想看。
最后是他的父母,两位长辈,我的未来老丈人和丈母娘给我打了电话,他们好像没休息好,声音特别虚弱,他们和我说,他已经回家了。
啊,回家了啊!
他想给我一个惊喜!一定是这样!
我又掉头回去。
但是没有。
哪里都没有他。
我找不到他了。
他想看我着急,想看我出丑,所以一直不肯出现。
我一边叫他的名字,一边示弱。
我认输了,你理理我好不好?
求求你...
后来,我,我不太记得了...
我回到了家?应该是...
好多人也在我家。
我认识。我都认识。
但他们说的话我都不认识。
我认真辨认了很久,他们是在说,要给他办葬礼。
我抱着肚子笑了出来,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你们疯了吗?给他办葬礼,他要是回来看到了一定会骂死你们的。”
我哈哈大笑。
可他们为什么不笑?
他们看起来很忧虑的样子。
经纪人对我说,“你清醒一点,他已经死了。”
我听不得别人咒他。
他猛地站起来把茶几踹翻,“你他妈再说一遍?”
经纪人被我攥着衣领也不害怕,还是那个表情,“他死了,剩下的骨灰被带了回来,后天就下葬。”
经纪人的精神大概不太正常,我不和他一般计较,我好脾气地松开他,转身进卧室。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过了一会儿。
我躺在床上刷手机,突然看到有记者放了几张图片。
说是他要下葬了。
疯了...这个世界一定是疯了。
我夺门而出,油门踩到底,直接开进了所谓的,他的葬礼现场。
我的表情绝对烂极了。
我几乎是嘶吼着,把他的葬礼现场砸烂了。
他们都要上来拦我,于是我便砸得更狠。
我隐约听到了人们的哭泣声和快门声。
那些都不重要。
我感觉自己的思维和身体已经分裂成了两半,我像个疯子一样,把整个会场闹得人仰马翻。
最后,我被赶来的保安摁在地上。
我的脸颊紧贴着地板,双眼则死死盯着前方他的遗照。
是啊...遗照。
我的眼泪开始不受控地在眼眶打转,视野很快便起了雾,我用力眨了眨眼睛,想看得再仔细点。
再一次抬头时,我对上了他的眼睛。
很温柔的眼神。
我下意识就露出了一个笑。
大概比哭还难看吧。
我趴在地上,再无力挣扎了。
我哭得很丑。
非常大声。
所以他为什么不出来揍我一顿?
好委屈哦。
我甩开保安对我的桎梏,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
我还记得,在毕业典礼上,他偷偷拉着我说小话。
他和我说。
“你的未来一定要一片坦荡。”
露出的表情和现在一模一样。
我浑身狼狈,几乎是跌坐在他面前。
我伸手轻轻抚过他的脸颊。
“我的未来一片坦荡,可是怎么连你的影子也找不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