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君与尔田上甜》青山春雨

3、捂不紧马甲

　　天高，云淡，山岚近在咫尺。
　　水声清亮，笑声欢快。
　　南星被金星子紧紧地抱住。

　　金耀光哼了声，收起藤绳，朝欢喜的小伙伴们道：“谢谢你们，晚间村口，我请你们吃山果。”

　　“哦啦。”五个十岁上下的孩子高兴的背上篓子，进山去拾柴。

　　金耀光上上下下打量近处还抱在一起的俩人，“咿”了声，嫌弃道：“你们抱够没有，不知道得还以为是小姑娘们抱在一起。”

　　南星一动不动，安静乖顺得任金星子抱着，感受他身上传来的暖意，五味陈杂间什么都说不出。

　　金星子见村童们离开，暗暗的松口气。
　　他放开南星，用衣袖把他脸颊上残留的血迹擦了又擦，以防被那些回头瞻望的小孩见到。
　　“南星，我们先去洗一下。”

　　南星任他拉上手，向溪涧边走去。
　　他回头朝卷麻绳的金耀光开心地笑：“耀光哥哥，谢谢你。”

　　“嘿，以后喊我大名，当是感谢。”没再提捡柴禾的事。
　　金耀光整理好藤绳后，瞧“小两口”蹲在溪涧边清洗，微笑着背上篓子，拿柴刀进山去。

　　金星子很认真得替南星清洗脸颊。
　　在南星被拉上来时，他已经看过南星没发生那种事，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
　　元婴心魔劫，几番滚涌冲关，全卡在这一道上。
　　儿时懒散，没有按约定的时间到山道口，以至于看到那样的南星，令他后悔大半生。
　　如今，在转世仙轮的助力下，一切回到原点再来一次，尝试救下南星，心魔劫可渡，元婴在望。

　　金星子的眸光微暗，留在此间的时间不多，一定要安排好南星。
　　“南星，哪里受伤了？”

　　“我掉下去时压在金叔的身上，他……”南星垂敛了目光，藏起眼底的晦涩。

　　金星子压了压嗓子，低声狠辣道：“他该死，死有余辜。这不怪你。”

　　“你看到了？”南星的眸光里涌动着阴郁，几近要翻涌而出。

　　金星子稍顿，反应过来透露得有点多。
　　他抱歉道：“对不起，南星，我迟到了。这次，我赶上来……嗯，看到一点，你已经掉下洞。”

　　呵。南星笑了起来，眸光里黝黑如宝石，亮得惊人。他的眸微垂，哑口低声道：“星子，为什么回来？”明明是撞过去后被带落，说什么看到一点，呵。

　　金星子震惊得用不明所以的眼神看向南星，脑海里电闪雷鸣间劈过无数的可能想法。
　　难道转世仙轮出了问题？

　　“你明明去修仙了，为什么回来？”南星昂眸，黑幽幽地凝视他。

　　金星子惊得后退步，上上下下地扫向南星，最后定格在他明显成熟睿智的清澈眸光，“怎……么回事？你……不是南星？”

　　“我是。十四年后死在你家破落老宅的南星。你为什么回来？”南星往前踏了一步，逼近在金星子的眼前，直直地看进去。

　　金星子恍然大悟。
　　难怪自己晚到一步，南星还能脱身，原来如此。
　　他张了张口，说不上话，又有些庆幸。
　　若是南星没有过往的记忆，还是会逃脱不了金叔的魔掌。

　　南星小小的身躯再踏前一步，几近贴在金星子的脸上，交换彼此炙热的呼吸。
　　“你后悔？后悔当年上山太晚？我不过区区一个普通人，死就死了，哪里来好命重来？
　　因为你？仙人。”

　　“南星……”金星子十岁，身高与南星齐平，平视进他的眼睛，困守八百年得那句话再次道出口，“对不起，南星，当年若是我不懒，早点到……”

　　“过去了。”南星却已经不需要了。前世，仇报得晚，依然是报了。今世，事情还没发生，已经结束了。他低头拍了拍身上的泥沙，再整理下凌乱的衣摆，自顾沿溪涧向山道外走去。
　　一路上，他也在想：金星子帮自己复生重来，过往与他得一切……该如山间云烟散。

　　金星子摸不准南星的情况。
　　时间回到这一刻，南星的魂魄却没有清洗重来。
　　他带有前世的记忆，那些痛苦的记忆，又庆幸又……痛苦。
　　“南星，我再试一次。”金星子追上去，试着拉住南星。

　　南星挣了下，没挣开，微微地笑着：“算了，仙人。若没有记忆，你还来晚，会发生什么，不用我说吧？”

　　金星子知道结局，一时无言以对。

　　南星望着远山清明，继续道：“如今的我还算干净，记忆不干净，手上沾条人命，这已经很好很好了。”说完，甩开手往山道外走去。

　　“南星，”金星子亦步亦趋得跟上他。
　　南星这么小就要承受这么多，不公平。

　　山道上的风轻拂，撩起南星耳旁毛茸茸的乱发。
　　南星头也不回道：“仙人，这个梦什么时候醒？”

　　“……不会醒，会一直持续下去。这本就是原有的轨迹。”金星子看向沉稳阴郁的南星。
　　在他回头时，金星子又轻声道，“一个月后，丹阳道人会路过这里，我会随仙人离去。修为到达金丹，一切会与现世接轨，回到大世界进行中的节点。”

　　“那时候，我会死吗？或者早早带这身记忆死去？”南星用淡漠的眼光看他，玩味地勾起唇角。

　　勾唇的笑容晃花金星子的双眸。
　　他敛去眸光里的懊恼，摇头道：“转世仙轮只是助我回到我想要的时间节点，而后改变历史。与大世界运行的时间接轨后，一切会融合在一起。
　　只要这段时间你不死，就可以出现在大世界。”

　　南星惊讶的张大眼，喃喃道：“你真得要复生我？为什么？”

　　闯不过元婴心魔劫，一直是个金丹真人。
　　金星子张了张口，说不出这句话，撇开脸道：“因为后悔。”

　　“你的仙轮好像出问题。我回到这里却不再是那个孩子。”南星思索道。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金星子也很懊恼。
　　带一生记忆的南星复生，又如何能洒脱地活下去。

　　“这样好。我厌烦爹娘在隔壁喊我安分，看不惯村里男女的眼神。你去修仙，带我一起，可以吗？”南星想到办法，幽幽地凝望他。

　　南星的目光里是浓得化不开的阴郁，刺痛了金星子的眼。
　　金星子忍不住就点头，直接道：“我本就打算带上你。”

　　“走。”南星拾起被好好摆放在山道上的篓子，听着风里传来的孩提欢笑声，悠悠道，“他们现在都还是好孩子。”

　　金星子说不上话，难道这些人以后就不好吗？
　　他随南星走上羊肠山道，没再提起地穴里的事。

　　杂乱的山间多得是枯枝断木，山脚处已经被收捡干净，得继续往山上，才会有得柴禾捡。
　　动作快的村童已经背一篓子下山。

　　金猫儿看到两人，嘿嘿笑起：“南星，金星子，你们动作这么慢，是不是金星子又偷懒？”

　　金星子摸了摸鼻子，一点都不想去翻过往的记忆。
　　这猫头儿似的少年眼神太过活泛，眉眼间狡诈多于真诚。

　　南星睨向金猫儿，眼儿一转朝金星子道：“溪涧的坎子口有颗红珠果正好。星子哥，一会下山，我们去采。”

　　金星子微愣，不记得有什么红珠果，南星也甚少喊哥。
　　他口上应和：“好。”
　　一会去山上寻果子，南星爱好做吃食。若山上有，直接采摘些。

　　金猫儿提溜双小圆眼，擦过两人后哈哈笑道：“我先走了。”

　　南星看向背上稀疏柴禾下山的少年。
　　红珠果在溪涧山坎子后面，位置比较隐蔽，最主要得是上面有条花蛇安了家。
　　转身得他抓住篓子肩带，继续上山。

　　金星子跟在他的身后，左右看看，搜寻哪里有红珠果，能让南星趁早吃上，让南星眉眼间的郁气散去些。

　　南星走进林间拾柴，又想起前世。
　　他被金叔买走后，被单身汉养童养媳一般养着。

　　每日干活做饭，晚上要被折磨……
　　他的事很快在村里传开。
　　同伴们陆陆续续跑来看戏，有得很懵懂，有得却知事，比方金猫儿。
　　金猫儿会同金叔边讲话，边摸把南星的手乃至脸。
　　他还会以好奇的语气同金叔讨论男女间的事，用奇怪的眼神，演化到南星的身上。

　　南星想起过往，抓紧枯树枝，想起金叔没银子得那段时间。
　　金猫儿十八九岁，趁年轻上明月溪镇上赚把银子。
　　回村后，他见到金叔，两人聊了一通。
　　晚间时，金叔出去，金猫儿进了他的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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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咯吱”南星手里的枯枝被折断，定定地看向手里的两截，喃喃道，“便宜他了。”

　　金星子默默地看他的神情，听得这句后，思索一翻。
　　他知道这金猫儿定是得罪过南星。
　　红珠果若真好采摘，又怎么还会留在溪涧坎上？
　　南星这么机灵，定是设计那个猫儿少年。
　　金星子咬唇，拉住南星，提议道：“南星，我们修炼吧。”

　　“修炼？”南星撇去思绪，好笑道，“什么是修炼？修炼成神仙？”

　　“嗯。这里的灵气没有西大陆丰厚，或多或少还是有点。
　　我们努力一点，尽量在一个月内引气入体。”在丹阳道人来时，可以直接被他带走，连灵根都不用测试。金星子暗暗地想。

　　“修仙这么简单？”南星持怀疑的态度。

　　“不简单，也没有你想得难。我教你。”
　　金星子说完后，拉他寻个大石，教他盘坐上去。
　　“以法诀凝神，五心向天。《道心诀》是乾坤门高级的入门心法，我现在就交给你。”
　　金星子把口诀背诵出来，教给南星修炼的法门。

　　南星很聪明，记性也好，三遍下来短短千字的法诀已记得分毫不差。

　　金星子颇为感叹地看向闭目凝坐的南星。
　　南星应该有更好的未来。
　　这个想法一直盘踞在金星子的心头，令他困守在元婴心魔劫不得出。

　　元婴的劫渡不成，金星子历遍千山万水，寻访到西海佛国，得佛子点化，觅得转世仙轮。
　　他以为只要改变南星得这个关键节点，护他周全，就可脱身而出，渡过心魔劫。
　　不曾想，清晨时分，记忆加载后醒来，已经迟到半刻钟。
　　万幸，南星带有前世的记忆，凭他自己逃出了金叔的魔掌。

　　转世仙轮运用后要沉静千年。
　　金星子不可能再等千年重历此事，那时候南星的灵魂该被佛子的净塔净化一空。
　　他本尊也再无渡过元婴心魔劫的可能，修为永远停留在金丹真人的阶段，直到寿元的尽头。

　　金星子想起这些，心里除松口气外还有点心虚。
　　此前，他对南星说了大话，根本不可能有“再试一次”这种事。
　　若能感化南星，使得他放开身心活下去。
　　这次重历也算成功。

　　南星认真的凝神静坐。
　　他曾经期望过：若是没有发生那件事，可以同金星子一起去修仙。
　　因为那件事，他被丹阳仙人嫌弃，被侥幸的金叔狠狠地抓进屋。

　　南星睁开涌动阴暗的双眼。
　　完全做不到静心凝神。
　　过往之事如附骨之疽不断从心里溢出带动他黑暗的情绪。
　　他看向一旁闭目的金星子，阴暗的情绪不断翻涌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