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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第 128 章 ...

  •   两方僵持,皆是不肯让步的主,风中辗转一抹血腥味,宛若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一人不明所以发问:“陌彦的儿子是卿言若,又怎么会朝暮是魔尊?这血脉是怎么算的?”
      一旁人解惑道:“卿言若就是朝暮!”

      这话一出当下就有人已经是往后退了两步。
      古桦南道:“还有什么好说的?”

      卓文微微笑着,道:“没什么好说的,你这老头都将这话说到这份上,我们又能说什么呢?”

      他笑的和煦,手中却是莫名多出了条红鞭,一见这鞭子众人都心下不寒而栗,当即提起手中利刃对准了二人。
      迟迟未动手,双方都在等着看谁会先按耐不住。

      卓文视线始终落在古桦南身上,笑着道:“怎么?你这老头以为我们会束手就擒?愣着做什么?”
      朝暮从他身后往旁不可察觉移动几步,眸光冰冷,身上的雪白衣物更是衬得人刺眼。

      逖阳沉看这场面,虽震惊不已,但还是很快正了正色,话未说的出,就见古桦南已经当了这冲头人,其余人一见有人往上冲了,纷纷都一涌而上,顿时现场大乱。
      琉璃并未注入全部灵力,威力已经是不容小觑,将面前人抽扫飞出数丈远。

      他们并不恋战,只是看了眼洛师及其余暄山殿的弟子,他和朝暮倒是能走,只是他们一走,这些暄山殿的弟子怕就已经成了众矢之的。
      脱不了关系。

      卓文做不到将他们推到险境,洛师更是会像上一世那样与这群人叫板。
      并未召出命剑,也未设剑阵,只因若是这么做了,就是真的要将暄山拉下浑水。

      虽现在已经是说不清了,暄山自收他这人魔混血后,早就说不清了。这时还有人站了出来扯着嗓子朝打斗中的人喊道:“卓桑暄是人魔混血!是覆蚀邪灵骨!!!”

      卓文冷然看向说话那人,是有备而来,身份全都摸了个底,就等着在这将他们一网打尽。
      又是从何得知的这么清楚?

      他与朝暮这一路低调的很,来这逖幽谷压根没惊动多少人,他们是怎么这么断定他与朝暮就在这?
      又是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朝暮就是魔尊?而他就是邪灵骨?修真界中本就对邪灵骨的时候知之又少,那说话的人看着实在面生。

      卓文第一个想的就是陌彦,除了他还会有谁能知道的这么清楚?又会这么不嫌事大将事情公布于众?

      一听邪灵骨一些不明所以的弟子都没当回事,只有逖阳沉脸色沉了下来,当下就让谷中弟子启动机关术。
      若是先前他倒还能看在朝暮给救命草的份上做一回旁观者,不插手也不帮谁,有本事就逃,可现下他不能,邪灵骨一经现世,只有将其扼杀。

      浮若霎时黑气萦绕,不过半会儿竟已经是连着地底都裂出了条缝隙,众人被逼迫节节后退,手中扬着的剑并未收回,双拳难敌四手,卓文与朝暮的灵力修为究竟有多强,他们不得而知,有一点却是清楚,在逖幽谷的地盘上,容不得任何人放肆。
      只等着这俩人耗尽力气。

      古桦南腾空化出一道灵流,形成千万根细细琴弦丝,悄无声息潜入混乱不堪的战场。

      不过须臾,朝暮手臂一阵刺痛,随着连上心口处,直直牵引着那半颗灵丹,搅的人一阵眩晕。浮若没了强势的那股力支撑,若隐若现,最终幻化成法环圈固在他手腕处,熠熠闪着细碎流光,倒像是冲着某种契,一点点入骨。

      琉璃火烧整根鞭子之上,察觉身旁的人不对劲,连着什么都顾及不了。
      一鞭挥出扫清正欲靠近之人,反过身将人扶住。
      “……朝暮?”卓文连着声音有些不稳,此刻他慌了:“怎么了?你怎么……”

      死生契!

      一个念头几乎冲刺着他整个脑海。

      死生契发作过几次?卓文不清楚,怀里的人气息微弱,面色发白,整张好看至极的脸都应这突如其来的搅痛而扭曲着。
      都是十分明白再战下去,他们肯定会落入下风。

      卓文撑起身,一手抄过朝暮臂弯将人拢进怀中,提起扶桑剑柄利落干脆打伤站最前的几人,单用余光便能发现那细丝琴弦,顿时扶桑脱手而出,绕面斩去,逼近它主人面前。
      空余之际,他厉声喝道:“老头!这琴弦再不撤,我就拉你陪葬!”

      古桦南脖颈处被一疾如风长秀之剑冰冷无温度抵着,一时半会竟冷汗直流。
      “你……你狂妄!”古桦南连自己都未曾发觉自己那是在怕,声音断断续续,气势弱了大半:“你以为区区一把命剑就能救得了你们?”

      其余人不敢贸然上前,就怕卓文真会一剑抹了古桦南的脖子,让这血溅当场。

      洛师眼睁睁看着这一幕,一时连手中的剑都忘了收回。
      他的师兄一直有顾虑。

      千万条琴弦漫入空中,就等着主人倾力进其中,要破这琴弦何其容易,要么古桦南主动撤弦,要么卓文简单利索将人一剑抹了脖子,主人一死,这琴弦自是可撤下。
      可卓文没那么做,明明只要扶桑再进一步,古桦南就得死在这。

      这死老头是来要他师兄的命,总归是不会放过他们,而他师兄迟迟不肯下手要人命,只因不想拖累他们下水。
      这水深不见底,若是今日卓文杀了人,暄山殿都得被贯上出“魔头圣地!”。

      卓文冷声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一股风划过,停在古桦南耳边,静了数刻,他犹豫不决间又不知得了何种心态,却是突然大笑了起来,随着他的动作上下起伏,扶桑尖利划破了他脖颈处的皮肉,鲜血顺着剑身缓缓流下。

      不出意外,扶桑颤抖着。

      古桦南似是被那股莫名的风带起了自信,扬起头,找回了本来的声音:“你要杀我?你想让暄山殿自此与你同担这恶名?”
      自古以来都是这样,只要有着师徒这层关系,徒弟犯了错首当其冲就是身为师父教的不好,但若是师徒俩人决裂了,不管今后徒弟犯了再大的错事,当人们提及时,想的只会是师父做的对,对于恶贯满盈之人早该断绝一切关系。

      卓文眯起眼,他淡漠声音响起:“哪位高人在与你通风报信?”
      古桦南装作没听懂:“什么报信?”

      卓文整个视线扫着现场,古桦南前后变化太快,让人始料不及,唯一可以解释的通的只有,有人看透了卓文所要行的下一步,抓准了时机将那信化作风传入了古桦南耳边,这才能让他在短短时间内从怕扶桑转变为挑衅卓文不敢下手杀他。

      只是因为那人在他耳边传着信!

      能做到以风传信的想来也就只有孤注一掷的孤魂野鬼。

      古桦南来势汹汹,带着这么多其他仙门中人,就为了将他与朝暮斩杀在此处?
      ……不对。

      心中都是十分清楚,就单凭这些人怎么可能真的能杀的了他们?
      蓦然想到,或许,并不是要杀他,也不是要杀朝暮,为的是看在这等绝境之下,会不会有人来救他们!

      那背后之人是谁?又是谁有那么大本事将整个仙门玩于股掌之间?
      远方传来呼啸声,卓文知道是暄山殿的人来了,进退两难的心霎时落下。

      整个地面炸起火花四射,尘地泥石飞串,屏障升起数丈,待到众人反应过来,那狂妄冲天的卓文带着欲死的魔尊早已不知逃去了哪。
      是符咒之门。

      洛师长舒出一口气,众仙师终是来的及时。

      一路逃向林洞中,里面湿气太过于重,卓文狠狠打了个寒颤,用灵力点燃了搜寻而来的柴,形成了火堆。
      昏沉之下朝暮察觉身上有东西席卷而来,随着腰间被一只手抚了上来,他眼睫动了动,不知是什么意念撑着他睁开了眼,赫然入了眸子中近在咫尺的红丝发带连着一撮黑发蹭在他下巴处。

      朝暮发着昏,迷糊问道:“你在做什么?”
      卓文从他腰间掏出了隐匿起来的乾坤袋,直起身子,掂在手中,戏谑道:“都说乾坤袋只有最为亲近之人才能取下,这不,连你的乾坤袋都承认了。”

      朝暮没说话,视线一路往下,卓文原本的衣袍现如今只剩一件单薄白里衣,他皱眉问:“……你的衣物去哪了?”
      还未等卓文辩解,朝暮发觉到了什么,手中软弱无力却能将身上盖着的衣袍扯下,卓文一见立马制住了他,哄道:“你体内死生契发作了,乖一点,很快就没事了。”

      朝暮被死生契折磨的已经是没了力气,哪还能扳过这会毫发无损的卓文,几经挣扎下那强撑着的眼皮阖上,抓住卓文的那只手也慢慢垂落。
      卓文将暗红色衣物往上提了提,在他额间轻轻落下一吻,视线贪婪扫着他,手抚摸着他的面颊,微微笑着,柔声细语道:“没事的,睡一觉就好了。”

      这句话不知是在宽慰谁。

      洞中有着“滴滴滴哒”水声,突然“嘎吱”一声,洞中只有他们二人,此刻却有脚步声,让卓文顿时警惕起望向那声源处。
      洞口转转没见人,卓文刚想起身去看个究竟,忽而那洞口之下转进一抹青影,正十分嫌弃这洞中湿润的洞壁,沾上了衣角,使他好看的脸紧锁着,若不是有人在,这会儿估计早就重重拍打着身上被沾染上的湿气。

      卓文松下了心,道了句:“墨阁主。”
      墨尚汮能来这并不意外,无间阁里那假的卿言若又怎么可能骗的过他,发觉出端倪,多花些心思就能查出朝暮这些日子去了何地,发生了何种事。
      加之,他与朝暮从逖幽谷中逃出,想必已是闹得沸沸扬扬,说不准已经有人领着头去无间阁及暄山讨要说法。

      墨尚汮朝他们靠近:“七星灯在哪?”

      卓文从乾坤袋中取出灯,执掌手中,眸中紧张之色久久不散,小心翼翼捧着易碎的宝物。
      墨尚汮解释道:“无间阁暂时不能回去,里外受敌,就在这,虽简陋了些,至少短时日内不会出事。”

      如卓文所想,他道:“那就麻烦墨阁主帮忙护法,莫要让这灯熄了。”
      墨尚汮微微错愣,像是卓文这话重重打在了他不知名的情绪上,沉默片刻,他看了眼朝暮身上盖着的暗红色衣物,以及一旁熊熊燃起的火星子,时而发出柴火炸裂噼里啪啦声。

      朝暮的气息也在这一瞬越来越微弱,根本察觉不到他是否还有意识,或者换句话说,他魂魄是否受死生契牵引去了鬼界。
      他面无表情隐藏的极好,问:“你可知这七星灯要用什么来点燃?”

      卓文道:“心火。”
      墨尚汮道:“既然你清楚要用心火,应当也能知道,生魂入鬼界是要受鬼火鞭抽于身,若是没抗过,你会成生鬼,也就是人界常说的活死人,再也醒不来。”

      卓文眸中暗了暗,沉默着,墨尚汮以为他怕了,当即开口道:“若是你反……”
      卓文打断道:“是不是很疼?”
      墨尚汮道:“……什么?”

      卓文深吸了一口气,摇头说:“当年,朝暮义无反顾为了那仅存的渺茫希望,孤身去往鬼界,所受的苦难为此相比,道不出究竟是谁更疼些。但比起失去朝暮而言,我想……,没什么能比得上他,至少鬼火鞭会有一线生机,而失去朝暮,那就真是连人间路都不给我留了。”

      回人间的路何其艰难困苦,鬼界又是多少群群鬼鬼相聚之地,里面凶险不比外面的龙潭虎穴,甚至更有胜之。
      鬼界究竟是何模样,人界并没有记载,只寥寥草草曾有过:鬼界是人死后的归属。

      天地法则,人要么修道飞升成神享受长生,要么死后化为鬼。前则太难太难,那是许多修行者望尘莫及的高度,大多都是死后成鬼,或化为虚无消失在这神州大地。
      千万年里,人界中真正能修成大道飞升的寥寥不足一千,何其惨烈。

      谁都想成为那个例外,可偏偏谁都不是那个例外。

      墨尚汮认了命,或许这世间本就有除了欲望之外更为真挚,也能让人义无反顾之情。
      白色流光从卓文体内引出,心火寻觅着前方路,七星灯所散着,与这心火相融,瞬间笼罩四遭。

      一片漆黑摄人,不知走了多久,兴许是一个时辰,也或许是两个时辰。
      熙熙攘攘之下,耳边越来越吵,是有鬼在指着他,扬声议论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

      “是他吧?”
      “就是他!好几年前就是他闯了鬼界!这才过去多久?”
      “红颜薄命啊?”
      “……啊?是红颜吗?”
      “管他是什么,总之,是个短命的就是了。”
      “要去禀报给鬼王大人吗?”
      “……”为首说话的鬼愣住,只因他们一直窃窃私语的那玄衣公子向着这暗旮旯处走了过来,不偏不倚,就地停在他面前。
      就当群群鬼鬼以为这人和上次一般要拿他们开涮抽打跪地求饶之时,脚一软,差点一头栽了下去,所幸几只鬼互相搀扶着,这才没失了面。

      一只鬼面色白沉沉,瘦如枯骨,应当是生前饿死,到了鬼界成了这副形体,颤颤巍巍盯着不远处的男子,几乎是喊了出来:“……你……你要做什么!”

      那男子听不出是何种心境,只问:“鬼王在哪?”
      这些鬼虽不知为何对眼前这人莫名生出了惧意,还是很配合,动作整齐划一摇头道:“不……不知。”

      兴许是很多年前,这看起来冷酷“美人”第一次入鬼界时,有那么几只小鬼流氓醉意涌上头,不辩来人是何来头,上前污言碎语调戏一番,下场自是被一条青色鞭子抽的嗷嗷直叫。
      玄衣公子手持浮若,几乎是凭借那股强撑着的希望,硬生生从群鬼围拦之地杀出一片路。

      花红柳绿的灯影重重,几经将他整个人淹没,那些流氓鬼自也是不甘被这刚入鬼界的生魂打的丝毫没有还手之力,飞扑上前就要将人脖颈咬断,奈何这人反应太过于敏捷,只碰到衣角,就被他扬手扭断了脖子。
      空中“咔嚓”一声,那鬼直落地,半天反应不及,躺在地上一个劲哀嚎:“我死了吗?我死了吗!”

      另一边的醉鬼打着隔,拧眉道:“你都是鬼了,死什么死?”
      本就是死后魂魄塑了形来了鬼界,谈何死不死。
      那鬼听了这话,一溜烟又从肮脏地上跃起,将自己脖子一百八十度转了个圈,确定自己还能活蹦乱跳,又扬起声冲着那玄衣公子挑衅笑道:“嘿!你这孙子也不过如此!老子现在还好……”

      话未说完,一道辨不清是黑还是青的鞭子宛如大砍刀从头顶上方落下,瞬间将他劈做两半,血淋淋流淌了一地。
      众鬼惊讶不已,从古至今是不会有谁在鬼界的地盘上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哪怕就是神州的神仙来到鬼界都得夹紧尾巴,毕竟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怎料想到这小子完全没有顾及,如此这般扫了鬼界的颜面。

      而那被一条尖锐鞭子打成两半的鬼,躺在地上咿咿呀呀说些不入流的胡话。
      玄衣公子低眼瞥向地上那摊血泥烂肉,面无表情问:“说什么?”
      那鬼骨子里也是倔的,像是被酒麻痹了大脑分不清局势,当下又来了句:“你娘的!龟孙子!别落到老子手上!!!不然早晚操…………!!”

      众鬼大概也是清楚这鬼为什么敢这么狂,无非就是他已经成了鬼,又死不了,顶多就是受受皮肉苦,话怎么隔应人就怎么来。
      瞧着眼前的“美人”,都是不知他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的生魂,依旧是不动声色,甚至连一个弧度都未分给他们半星半点。

      一鞭不着痕迹落下,地上那鬼瞬间惨叫起来,那声音堪称惊天地泣鬼神,一道道冲刺着一旁的小鬼脆弱的耳朵。
      那是魂魄被抽毁带来的哀嚎。

      玄衣公子有着耐心,又问了一遍:“说什么?”
      地上的鬼冒不出冷汗,只深深吸着那口劫后余生的鬼气,面目狰狞,咬牙坚持重复,这一句显然没有了气势,众鬼不知他究竟在执着什么,非要说这么……圬祟不堪的话来自讨苦吃。

      只是这次话未落,惨叫声响彻方圆百里:“啊!!!!”

      众目睽睽之下,那只鬼竟被那条黑气萦绕的青鞭一并给抽的魂飞魄散!
      那个场景,身为小鬼目瞪口呆,更是不敢再冒着被他手中的鞭子抽的没了鬼气的下场,躲在一旁瑟瑟发抖,直到这人将那说话不着边际的几个醉鬼抽的魂不知所踪才肯罢休。停下后,就如现在这样,冷淡询问他们:“鬼界管事之人在哪?”

      那时闻声赶来的三大人——鬼王祁天,与这生魂交起了手。

      最后谁输谁赢并没有定论,也许是祁天胜了,也或许是一人一鬼各取所需,做了那交换。
      生魂不知被带去了何处,过了一柱香又被祁天亲自送回了人界。

      以为再见面起码是得几十年后,没成想不过短短十年,又见面了。
      这人不似十年前那般急躁,更没有了那股说不清的不要命。

      这些小鬼结舌,什么饶命的话还未说出口,只见这人直直越过他们,往那鬼场地界去。
      当下有鬼缓缓盯着那背影,叹气又摇头道:“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祁大人都落了招。”

      没有鬼说话,都皆是拖着腮,认真想着,也属实怪,祁天可不是个善茬,什么恶事没做过,烧杀抢掠,干的坏事应有尽有,怎么偏偏放过了当年这个在他场地上闹事的生魂,其中究竟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者说其中到底有着什么阴谋诡计,不为人知。
      总归不能是看上了这千年难遇的美人骨了?

      一想到美人骨,有只鬼徒然瞪大了双眼,道:“那……那位神仙也是美人骨!”
      “你说的不会是那位神吧?”

      人界通妖魔,那么鬼界则是通人神妖魔,情报多的数不胜数,譬如今日人界发生了何等天翻地覆的大事,或者神州哪位神仙有过什么风流史,都是被鬼史记载在小本上,一清二楚。偶尔这鬼史喝的多了,和别人唠上一两句,这些大小事就这么传入了这些鬼耳中。

      也有刚入鬼界,没听说过这些,亮着光秃秃的脑袋往前凑着,没防备问道:“……那位神?谁啊?”
      “那当然是——”说话的鬼扭头一看,将自己吓的垂手捂胸,先是大叫了一声,而后惊魂道:“你怎么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丑的这么独具一格?吓死我了。”

      那鬼面部抽蓄,极力压着心里来的无名火,难过道:“我啊——是被烧死的。”
      惊魂未定的鬼抚平着胸口处的手一顿,这下换做是他面部抽蓄,随即万分不好意思道:“我……我不知道,抱歉了。”

      被烧死的鬼没计较,只是垂下了眼帘,似在流泪:“没关系,习惯了。”
      这句“习惯了”反倒是给了他们一种说不上来的愧疚感。

      待这只烧死鬼走远后,“啪”的一声清脆响,顿时惊的众鬼莫名其妙,偏过头就瞧见一只鬼一手拍上了自己的额头,喃喃自语道:“真该死啊……”
      “别这么说,你已经死了。”
      另一小鬼继而补充道:“就是就是。”
      “……”

      这话也就这么终止,该去何处的也动了腿。

      鬼影重重的路下,行走着一面庞清俊的公子,眼睛四处瞟着,在群鬼中找寻着。
      脚下的步履不停,似是很着急,撞上小摊贩上摆弄的阴邪之物,他弯下身子慌慌忙忙将东西捡拾好后摆放在摊子前,口上忙道:“不好意思。”

      老板也不是蛮不讲理的鬼,只自认自己倒霉,随即便查看自己那些宝贝,见都没什么损坏,才摆摆手叹道:“没事,你去吧,没坏就成。”
      那红衣公子颔首又道了句:“不好意思。”

      闻声,鬼老板才用余光瞥了他一眼,随即愣住,当下抬手唤道:“这位俊俏郎君留步!”
      卓文身上红衣一处又一处,极其不均匀的发着暗红光泽,不是被水打湿,而是受了鬼火鞭后留下的伤,没有来得及处理,就这么明晃晃挂在身上。

      他整个人脸上惨白,狠狠咽了口水,迟疑转过身,望向身后的老鬼,道:“老伯可有事?”
      老鬼盯着他身上那红衣上的血迹,随后道:“公子我看你这是受了重创啊?”

      卓文不语,微微露出狠厉之色,所折现出的尽是他在防备着眼前这老鬼。
      只见他转手随意从摊子上拿了些瓶子罐罐,一股脑塞进卓文手中,道:“这些都可以治伤,不说能全治好,但最起码可保你不至于因这重创死在鬼界。”

      卓文狐疑,鬼界的鬼都这么热情的?抱着“不要白不要,就算拿回去也可以好好探探这药究竟是些什么东西”的想法,刚准备将瓶子罐罐收入囊中,哪知下一瞬,这老鬼笑吟吟伸出一只手在卓文面前,道:“五千鬼币。”

      卓文嘴角不自觉抽了抽,连忙将手中药罐瓶子塞回老鬼手中,嘴上忙道:“不用了。”
      心里却是在想:“怕是穷疯了,第一次来这鬼界差点被骗了财,什么破药,值五千鬼币?”

      纵使他不了解鬼界的钱财是怎么算的,但论谁一听,五千!不管是银两或者其他什么东西,那都是不小的数目,况且他现在在这鬼界身无分钱。区区鬼火鞭而已,就连暄山二百戒鞭他都受的起,不足为惧,一下又是觉得自己可以撑得住。

      那老鬼看了眼手中被硬塞回的药瓶,不满撇了撇嘴,道:“唉,我看你这郎君也不像是没有钱的样子,这药可是不光有修补气血还有助你灵力更近一筹的呢……”
      老鬼还想将自己的药说的天花乱坠,奈何卓文却是没心思听,当即打断道:“真不用了老伯。”

      自己身体究竟是怎么回事,自己最是清楚,又怎么可能是光凭这几瓶不知何来的药就能治好的。
      先是不说真吃了会不会对身体有什么影响,最重要的一点,他没鬼币。甚至连从何得到也一概不清楚。

      那老头见他执拗,也不再相劝,见人转过身准备离开,他可惜道:“这还有寻魂之境,窥心药……真是……唉。”
      卓文跨出一小步随着顿了会,又掉头回去,无比诚挚发问道:“你这可以赊账么?”
      “……”

      鬼场中出奇的热闹,大声吆喝的几名鬼也都在刹那间张了张唇,死盯着门外那气宇非凡,不似神仙,不似鬼,眉目如画却冰冷无情,有着与他们老大一拼的气场,让人不寒而栗。

      见多识广的小鬼忙笑着凑了上前,颇有待客之道的意味,道:“公子来这是要寻什么东西的?”
      朝暮环顾四周,都皆是在往他们这方向有意无意瞥看着,他道:“寻鬼王。”

      小鬼犯了难,抬手挠了挠头说:“鬼界一直以来是有三位鬼王大人,不知公子要寻的是哪位?”
      鬼界规矩不像人界也不像天界那般,反倒自由,除了犯了什么不可摆平的大事外,这三位老大几乎是不会出面,更是没那些时间来接见谁。

      朝暮言简意赅道:“祁天。”
      一听“祁天”二字,这位鬼公子几乎是被吓的不轻,让本就无血色的脸上更是白如腊月飞飘于天际的雪色。

      “公子……你这是与祁大人有什么仇怨非去找他不可么?”
      朝暮:“……”
      鬼公子侃侃而谈这令人提之大惊失色的三大人——祁天。
      他道:“鬼界三大鬼王是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是这老大,就连神州,你知道神州是哪不?就是人间常说修成大道飞升去的天界,就连神州对这三位大人的评价都是众说纷纭,忌而远之,没谁敢主动去招惹他们。”

      “这其中最为“厉害”的就数祁大人,此厉害非彼厉害,只能说是他张扬,难缠,狠厉。这世间没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曾经做的最丰功伟绩之事就是自己地盘上的小鬼被天界的一位神仙欺负了,结果祁大人直接放火烧了那位神仙的殿,那可是神州!能做到这个地步,又怎么可能是善茬。当然,我这话不是说另外两位大人不行,只是他们都太过于低调,尤其是二大人——宗玄,是鬼界出了名的不管事,也是最为神秘的一位鬼王,没有谁知道他究竟长什么样,更是没有谁见过他真面目,来无影去无踪,听说与一大人是夫妻……”

      鬼公子话未说完,朝暮却是早已不耐烦往这鬼场最里处走去,鬼公子冲着他的背影喊道:“唉——你别不听劝啊!”
      留给他的只是一个无情的背影,不再回头。

      直到朝暮走近那“老大”才会坐立的大紫砂座,停了下来,只因这大紫纱幔里因一阵风而徐徐来到的极其高大威猛的身影,鬼场瞬间安静了下来,已有不少小鬼吞咽着喉间并不存在的唾液。
      鬼群中有道洪亮之声划破这寂静无声之地——“祁大人!”

      隔着纱幔,却是能感受到那股压迫感,原手中还摇晃着的骰子掉落于地,祁天并没有去弯腰捡拾,而是一脚直接将其踩的粉碎。
      沉默许久,他终于道:“你们都先下去。”

      其余小鬼不敢吭声,只得默默退下。
      霎时间整个热闹非凡的鬼场就只剩隔着纱幔的一鬼一生魂。

      祁天坐于宝座上,紫砂掀起一条细缝,能瞧见里面的人长得魁梧,面露凶煞,正一手撑着头,对于他的到来并不意外,挑起半边眉故问道:“美人骨,你现如今可是来兑现当初的诺言的?”

      朝暮不带一丝表情反问他:“死生契的反噬是你在催动?”
      因邪气的侵扰才会使这死生契发作,可也不该发作的越发频繁,更是这次直接将他魂魄渡引进了鬼界中。只能是他从一开始就想错了,这死生契的发作并不是全因为邪气,那真正的原因就是这紫砂后的鬼王。

      “你觉得会是我么?”祁天顿住,观察纱幔外的生魂一举一动,可偏偏这人好无趣,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就像是一线由着提拉的木偶。
      迟迟不见外面的人开口,祁天长笑着:“我可是日日夜夜都盼着你这位美人骨来鬼界,怎奈何你竟一点也不念这鬼界的好,一次也不曾来过,若不动用些别样的法子,怕是还得再等上几十年,我可等不及。”

      朝暮死死盯住纱幔后的大鬼,腕中法环正亮着光,祁天也知晓他下一步要做什么,抢先一步说:“可得想清楚,这是鬼界,你以为还能像上次那样将你放回人界?别痴心做梦了,入了这鬼界且还能有你的回头路。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东西,魂魄也给你塑好了,也该让我得到我想要的,这叫携手共赢。”

      这是当初他们的契,祁天助朝暮重塑魂魄,事成之后待朝暮死后回到鬼界之后,魂魄归他。
      不管是生魂还是其他什么,都归他。

      朝暮纠正他:“是我死后魂魄归你。”
      祁天摊开手,狡黠笑着:“可你现在回不了人间,已经算是活死人,与死了没什么区别。怎么?你还想着会有人不要命来这鬼界将你救走?”

      朝暮冷声道:“是你先违了这契。”
      死生契,顾名思义就是死者与生者所结的契,而祁天不顾这契中内容,强制催动这契的反噬,提前让朝暮来了鬼界。

      祁天颇有微词:“是我又如何?你与那重塑的魂魄在人间数十年也该够了。与鬼结契,你就应该想到,我若是高兴了就允许你在人间多活些时日,我若是不高兴了,随时篡改你的命格,让你当场暴毙!”

      朝暮道:“人间的命格何时轮到你来管了?”
      祁天觉得有意思,便道:“你身为一介魔修,怎知不是我管了?”顿了会儿,他斩钉截铁又道:“人间事尽数归老子掌管!”

      朝暮也算是看清了这鬼界的部分小鬼那自称“老子”是跟谁学来的。
      朝暮淡淡瞥了眼纱幔后的鬼,道:“命格不归鬼界掌管,是你私自插手人间事。”

      祁天脸上笑意僵住,几乎是一字一顿说道:“你真是自作聪明!”
      这句话忆起第一次入鬼界之时,与这位鬼王打了照面,祁天第一句话说的就是:“真是好大的胆子,只身入鬼界,将六名小鬼抽的魂飞魄散,真是好大的威风!”

      可想而知那时祁天是有多想将这扰乱他地盘的生魂碎尸万段,几番交手之下,他俩不分上下,但终归是在鬼界,祁天始终是要占据一定优势,也就如人去了魔界会被魔族人压制一般,都皆是靠着那方优势取胜。

      若不是祁天看中了他这副美人骨及本相下与那位有着五六分相似,怕是早在十年前,他擅闯鬼界之时就不会手下留情,还发了善心将人送回人间。

      祁天道:“你可别忘了,我既然能为那人重塑魂魄,也能将那人魂魄搅碎。你可别像我这样违契,不然我可不能保证不对那人做什么了。”
      果真,这句话如朝暮咽喉被紧紧捏住,连着那一直没有表情的脸上都徒然生了层难以说清的犹豫。

      “别担心。”隔着纱幔却还是能听得祁天那如毒蝎的声音,不带丝毫温度道:“我只要你的美人骨。摆在你眼前的有两条路,要么连魂带魄为我所用,要么我生割下你的这副美人骨。”

      卓文掂量着手中无奈用一片金叶子买下来的一面很小的圆形两面镜子,合上盖细细端详着,走了两步猛然想起自己并不会用这玩意,当下回过头,可身后无一鬼,就连着先前那摆着铺子的老鬼都不知去向,倒像是他一人独自走了很长一段路。

      想倒回去问个清楚,最后却还是作罢,这时候什么都比不上找人要紧,入了这鬼界,那七星灯就已经是在燃耗着,多浪费一时,那灯就会快一时熄落,他与朝暮就很难再回去。

      毫无方向头绪,在这鬼界广阔无垠,东西南北各四个方向,又该去哪寻人,一路上问了不知多少群群鬼鬼,都没见过一生的俊美的公子从这块地路过。

      给他的回答都是大差无几:“俊俏郎君啊——前日倒是有一位,但没有公子说的那么高。”“俊俏公子啊?说不准去了鬼坊极乐找乐子去了——毕竟男子嘛,都是好那一口的。”“鬼坊极乐里的女鬼各个都貌美如花,这位郎君要不要进去作乐一番?”

      卓文连连摆手,逃也似的穿过花花绿绿,身上布满了胭脂水粉气味“貌美如花”的女鬼。他心中不禁想着:“这哪是鬼界,分明就是另一道青楼之地!”
      实则是他自己走错了路,刚好运气撞上了这条路,当然就是这样的场景。

      一位眼尖的老鸨在卓文路过之时便瞧见了他腰间所佩戴的阴阳佩,那玩意可稀奇了,再一瞧这气宇轩昂,心里断定这是位有钱又命短的公子哥,当下咳嗽了一声,甩出那方莺燕香味极重的手帕,笑脸往上凑去。

      “公子要不要进来瞅瞅,我们这可是有温婉如玉,小家碧玉,媚态万千……身下快活无数……唉,公子走慢点,走这么快做甚啊……”
      “公子……”

      卓文就差一剑劈过去,将这如鸭鸡嗓的老鸨逼退,后又觉得这是鬼界,随她跟在身后,待等到自己不发一语只顾着赶路时就会觉得没戏。
      “唉——公子,你要是不喜欢这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倾国倾城,出水芙的鬼女子,那倒也没关系,我们这啊,还有玉树临风,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貌似潘安的鬼公子,不如进来瞧瞧,有没有看得上的。”

      听了这话,卓文想到了一点,这老鸨看上去像是在这条街道都是极其熟悉的老鬼了,说不准能帮他。
      卓文终于不再步子并作三步走的飞快,老鸨觉得有戏,卖力说道:“我看着公子岁数不大,怎的死那么早,不过没关系,我身后的万千佳人肯定能伺候的公子舒舒服服。”
      卓文偏过头,扯着唇道:“我已年过半百,别看着我年纪轻,实则啊,是吃人吃鬼来增助修为,永葆这皮相,不老,要不怎么会被人界的修士追杀致死,现在想来我已经两日没进食了,你里面有些什么好的,不如再同我说说?把我伺候好了,这钱财自然是要多少有多少。”

      老鸨脸色由白变为黑,再由黑变为青,总之多彩丰富。莫说鬼界吃人吃鬼,连人界也有这样的事发生,不足以挂齿,心下却对这位看似“年轻”的公子有了些许惧意,吃鬼,万一饿极了,将她吃了,那就真是自作孽不可活。脚都已经无形往后探出一小截,刚想逃之夭夭,后又因为那句“钱财自然是要多少有多少”而将迈出的脚往前稍移动了几分。

      “这好说好说,不知公子想吃,唉——不是,不知公子想要什么样的美人作陪?”
      卓文回忆着,很认真回答这个问题:“要求也不高,我这人也不挑食。首先身长八尺,其次眼如桃花眸清似泉面冷薄,最后相如美人骨。”

      老鸨那脸上一抽一抽,被卓文这不挑食而后的要求已经是想一手拍在他脸上,让他自个听听这要求是人鬼能妄想的吗!为了钱财已经是极力压着想脱口而出的脏话。
      她赔笑道:“这身长八尺好说,美人骨实在难寻,天地开辟,万年都只听闻极少。”

      卓文点头认同她这话,自认为“好心”给她指了条路:“可我记得前两日这鬼界不是刚进来一位美人骨么?他生前可是我最为喜食的,死后当然也不能放过。”
      “……”老鸨犯了难:“人死后入鬼界,可以想到鬼界何其大,公子您这不是为难了么。”

      卓文面不改色,他没鬼币,可一路走来也能看见不少金箔纸当做交换的银钱,想来这人间的金银在鬼界也是十分稀罕。纤长手指划过腰间,那隐匿的乾坤袋显现,被他轻扯了下来,随后打开往里拿出小锦袋,里面沉甸甸的金叶子当即让这见财眼开的老鸨睁圆了眼。

      他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不知这些够不够你寻这位美人了?”
      “够!够!够!!!”老鸨笑的嘴角几乎快扯到了耳根子后方去了,刚想抬手接住那甸不管是人或是鬼都十分眼红的金叶子,却被卓文制止。

      只见他向后退了一步,与这见财眼开的鬼道:“这位美人于我而言重要的很,一日见不到就茶不思饭不想,若是找到他了,让本公子高兴了,莫说这金叶子了,就是金矿石也都不在话下。”
      说罢卓文心一狠,犹如丢一袋不值钱的东西出去,将这锦袋往前抛出,一条尖锐弧线刚好中了老鸨怀中。

      老鸨笑着数手中突如其来够她在这鬼界风靡一时的无数金叶子,当下眉目几乎挤到了一处,笑着含糊不清重复着:“好好好,一定给公子找到!”
      卓文拧眉:“那还不快去?”

      “这就去,这就去!”老鸨将锦袋迅速收下,扬起手绢,对着那长长无望却又灯红柳绿的平房喊道:“小赵!告诉底下的的鬼不接客,去寻前两日入鬼界的美人骨!”
      这火风火燎的极乐坊各屋中探出一个个脑袋,都想看看下方究竟发生了什么,却被老鸨指着,那声音贯穿整条街道。

      “脸上的胭脂都没抹平,看什么看!找钱——不对,找美人骨去!”老鸨转过身像对着“贵人”喜笑道:“公子走了一路应该累了,不如去鬼坊极乐歇歇脚?有了这美人骨的消息一定第一时间告知。”

      也是在那么一瞬,卓文明白了,这鬼界谁有钱谁就是大爷。钱给的够多,别说让他们去找人,就算让他们去找神仙,也说不准神州都得小小动荡一番。
      也就真证实了那句话:“有钱能使鬼推磨。”

      他心想这下自己真是将攒了十几年当宝贝安放至今的金叶子就这么不留一点送了出去!等找到了朝暮,一定要让他给偿还!

      “哐当”一声,地上被扔出一把尖锐刀子,合上了鞘,那刀子说是小巧又给人一种威慑不寒而栗的莫名紧张。
      祁天绕有兴致将视线放在被扔出的剔骨刀上,慢吞吞说道:“剔下这副皮囊骨,你也不能回人间,说不准你一心所想救的那人也会厌弃你,又何必做这样的事,为我做事怎的就不肯?”

      “祁大人重塑卓文魂魄,感激不尽。”朝暮淡漠瞥向那把透着寒光的剔骨刀,道:“美人骨,大人若是想要,大可来取,就当是还报当年的恩。”
      祁天从位置上缓缓起身,一手挑过紫纱幔,映入瞳孔之下的尽数与记忆中的那位重合。

      祁天是天生的凶相,哪怕入了这鬼界,那一身将近八尺八寸,都是足够让其豪横。青面獠牙谈不上,却是一头卷发将他整个身形衬得像极了凶魔之兽。
      整条手臂健硕的几乎能一拳挥出将人五脏六腑都得打穿的架势。

      祁天就这么保持一手挑纱幔的动作,抬了抬下巴道:“报恩?是要我亲自动手,还是你自己来?”
      不管朝暮最终选的是什么,最后他都能得到想要的,不亏。

      “你来吧。”朝暮此时甚至就像是一个等着刀口上膛的人,一点也不挣扎,就地都等着那凶恶的鬼王对他刑剔美人骨。
      祁天也不怀疑,略过纱幔,路过剔骨刀之时,手微微往上一抬,那刀子就像是有了神志,立马乖乖从地上一个翻转,稳稳落入他手心中。

      祁天开口说:“真是可惜,宁愿舍弃这身好皮囊,难求难遇天生的骨相,你可知这一刀下去会有多让人欲死不能?”
      朝暮不回他这句话,仍旧是不发一语,只面色如常,连其他该有的惧意都是丝毫不存在,冷静的倒像是剔他的皮相骨根本不是什么大事,甚至连眼都不带眨一下。

      祁天立在他面前,冷笑道:“行,既然你不愿魂魄为我所用,下手的时候我慢一些,应当是会很痛的,到时就看你还能不能保持着这么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

      也兴许是被这话提起了开口道欲望,他蔑视着眼前这壮硕之鬼,道:“下手慢是自身太弱,不用给自己找借口。”
      “……”祁天更加凑近这生魂扬起手中尖锐刀子当即就要往那脸颚骨刺下去。

      “…………!”祁天几乎是惊愕不已,那雷霆一掌将他打出数丈,吐出不少黑色血沫,他仰起头看着这人仍旧淡定站在原处,就像他是被平白无故打了一掌,可自己却是十分清楚,刚才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祁天勉强从地上直起身,腹部剧痛让他脸几乎扭曲,看起来骇人。
      “你!”

      朝暮见他要扬起手中刀子再次上前,于是提醒道:“鬼王这么神通广大,应该是能清楚同生蛊会有什么样的作用!”
      同生蛊相连俩人命数,不管是人还是鬼,一旦结上,除了鲛人珠可解外,生生世世都是得受到这蛊的牵引,一方死,另一方也活不成。亦或者一方受伤,另一方也能一模一样感受的真切。

      祁天本就是死后入鬼界成了鬼王,他是不怕死,但不代表他不怕痛。
      如若今日祁天要对他继续剔美人骨,那他自己也会受到相应的欲死不能之感。

      “你都是装的!”祁天愤然道:“故意示弱,就是为了好让我对你没戒备,以此来下这最为不齿的同生蛊!”

      “说到底究竟是谁不齿?是你先违了死生契。”朝暮冷冷道:“如果不用他来挟住我,我会好好报恩。”
      祁天既然能用尽手段提前催动死生契也就是说明了这鬼为达目的不会罢休,他今日敢用卓文的魂魄来挟迫他,那来日也肯定是会再用卓文的魂魄做出什么。

      也正是如他所说那样,高兴了就让你多活几日,不高兴了随时让你暴毙。
      卓文缺失的那魂魄被祁天当初重塑魂魄之时留了条后路,为的就是今日能挟持他。

      祁天浓眉几近拧在了一处,擦干嘴角残留的血渍,朝暮引骗他,不知不觉间在他体内种下了这同生蛊,其用的力道简直是奔着他这形体所去,若不是他修为不弱,怕是此刻已经是被这人打散了形体。
      他笃定道:“你不敢自毁!”
      朝暮冷眼看向他,虽没再言语,却是能给祁天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慌失措感。

      一个念头生在祁天脑海中:他敢!
      能为一位早已魂魄消散的人不顾一切来这鬼界,他压根就没给自己留后路,甚至可以说,真正为达目的不罢休的人是他,而非是自己。

      祁天不带一丝温度道:“你想要什么?”

      他以为这生魂会提出解死生契的交换,为的是回人间与那费劲力气扭转时空也要救的人重聚,却是没想到他道:“卓文丢失的魂魄。”
      祁天似是没听清,惊讶道:“……什么?”

      最开始朝暮想错了,他以为卓文魂魄残缺是因上一世自焚的原因,才会导致如此,可越往后,他发现并不是,心下有了些许大胆猜测,又不知该怎么与卓文说,好像说的多了,反倒会忧心,所幸就再不惜命一次,去逖幽谷寻来这七星灯,为的就是能再次来到这鬼界,就算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他也是下定决心要将卓文的两魂一魄带回去。
      万万是没想到,祁天会接二连三催动死生契,硬生生将他的魂魄引来了鬼界。

      朝暮道:“你当初重塑魂魄之时,刻意留下了他两魂一魄,为的是能让我有所羁绊,现如今按你所想的,我来了这鬼界,他缺失的魂魄是不是也得物归原主?”

      卓文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天赋不差,灵力不弱,却是屡次三番因这残缺的魂魄事事受到阻碍。
      现如今他邪灵骨的身份被曝,那些仙门中人怎么可能会放过他,而自己不可能会寸步不离跟在他身后,唯有的只是那两魂一魄。

      想起那日在岭城时,卓文故作轻松与他说,修为什么的都不重要。那时他该是比任何人都难过,明明卓文是很在乎的,他最在乎的就是修为灵力,连着许的愿都是关乎于此,怎么可能不重要。

      祁天扯唇觉得好笑:“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因为你这蛊,就将魂魄还给他?那未免也太小瞧我在这鬼界混了数千年。”
      的确,祁天能成为鬼界老大,靠的绝非是这一身蛮力,而是处处的算计,从不做亏本买卖,更是不会被谁牵着鼻子走。

      “你该是清楚,世间所有蛊毒并非只有魔修可解,南海鲛人说起来这些年间死的也不少,你觉得凭我在这鬼界的本事,会找不到区区一颗鲛人珠?那也是未免太小瞧我了。”
      朝暮手中浮现半微,杀气迎面而来:“可以试试。”

      祁天蹙眉。试什么?试试究竟谁更心狠些?因这同生蛊的存在,他不可能真对朝暮下死手,也不可能对他剥皮剔骨。朝暮可就不一定了,说不准到最关键时刻,他是可能会自毁,以保全那人的命。
      只因朝暮是个将生死置之度外的疯子,为一人连命都可以舍弃,还有什么是他不敢的。

      就算寻鲛人珠,在这鬼界他也得费上一柱香的时间,更何况,现在朝暮压根不给他这一柱香,节节逼近,都是冲着要与他至死方休的地步。

      卓文在鬼坊极乐遇上了一只鬼,手中斟满的酒也不说下肚,只看着台子上蒙纱作舞的鬼女子。
      能吸引他的并非是这人的神情多专注,也并非是他英朗的面庞。

      卓文上前:“毕奇?”
      他实在分不清眼前这位是毕奇还是毕方,只能先是试探,事实证明,他的试探是对的。

      毕奇单是看了他一眼,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随即将目光移到台上的女子身上。
      卓文见他这一方桌只有他一位,便很是不客气坐于他对面,随着他的视线望向台中央去,只见那女子比寻常的要体健些,甚至个头也是出奇意料的冒头。

      离海域之事已经过去了七年,卓文脑海中全是毕奇情深那人族的阿渊,行了许多错事,更是一心只为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
      原以为入了这鬼界,也当是如此,怎么会沉迷于这样的花花之地。

      生前那所行所为表达的“爱”就是如此不堪?说变了心就变了心?
      此时的卓文脑中已经是出了不下十本的话本子故事,全都关乎这鲛人毕奇究竟是多么……绝情绝义的负心郎。

      第三次端起酒杯时,卓文终是忍不住想劝他。做人,不对,做鬼不能这么始乱终弃。
      “毕奇兄,你在这鬼坊极乐作乐,家中那位不会作气吗?”

      毕奇眼不离台上的人,并未回他这句话,似又是终于想起,便问道:“你怎么死的这么早?”
      记得七年前这人在海域之时可谓是嚣张了,那火红鞭子如今映于脑中,挥之不去。

      修真界中平白无故死上那么几个人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有出意外死的,有除魔死的,也有与别人斗力而死的,更是有被仇家追杀致死的,总之,太多了。
      可按卓文当年在海域的那股莫名压迫感来说,加之又有那位青衣公子护着,能杀死他的人放眼在修真界应该是极少的。

      卓文道:“我这不算是死,只能说生魂入鬼界,还是有机会回人间,和你们已经死的透透的人不同。”
      曲声一停,台上的人退下,毕奇这才将那目光分了道给他,冷淡道:“活死人跟死人又有什么区别?无非就是多了道喘气的口,耗上这岁月,时辰一到,生魂成死魂,自此以往所想不过妄念。”

      这话对又不对,生魂与死魂不同,生魂是有机会回人间,只是那机会渺茫,卓文眼中却是溢满了希望。对于普通修行人来说,回人间路都是极难极难,哪怕你祖坟上冒了青烟,都是不易寻到回去的路。
      不怪毕奇会这般作想,卓文微笑道:“不试试又怎么能知道是妄念还是机会。”

      “生魂入鬼界——”毕奇扯着唇,是好奇,对于这位不顾一切以生魂入鬼界的人族仙君而言,究竟是有什么意念才能做到于此地步。
      他道:“是为了情?”

      卓文道:“怎么?允你为了阿渊使招魂术,就不许我为内子入鬼界?”
      提起招魂术,毕奇脸上煞白了一阵,忽而回过首,不再言语。

      沉默一席,老鸨惊喜万分扭在卓文身旁,凑于耳旁低声道:“公子,有消息了!”

      此话声不大,对于周遭嚷嚷的众鬼而言,根本就是听不透彻老鸨说了些什么。
      毕奇起身,对于这位曾经连“故人”都算不上的人道:“看来你有事可做,我就不耽误了。”

      耽误是谈不上,更多又是要离开去做正事的寒暄话。
      卓文神色凝重,只留了那一瞬的思虑,当下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扯住毕奇手臂强拖着往外奔去。
      老鸨:“…………”
      刚在台上作舞蒙面莎出来的“鬼女子”:“…………”

      毕奇极其不悦想甩脱那只看上去柔弱,却十分有力道的手,他皱眉斥道:“你做什么!”
      卓文不松手连带着他往极乐坊外去,连着力道没控制住,若是此刻能见到皮肉,毕奇的手臂准是被捏握出了五个手指印。

      “帮帮忙。”卓文很是慌张,连着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几分不稳,让毕奇一下愣住。
      紧接着只见卓文一手拉住他,一手连在空中画符咒的手都在发着抖,他连头也不回,颤声道:“鬼场在哪!”

      毕奇仍旧拧着眉:“鬼界的鬼场众多,你说的又是哪个?”
      “鬼王经常待的那地!”

      可以听出卓文是真的着急,可偏偏毕奇又道:“鬼界三位鬼王,你说的又是哪位?……脾气暴躁行事狠厉的祁天大人?还是变幻莫测不以真面目示人的宗玄大人?亦或者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木擎大人?”
      “……”卓文深吸一口气,这时他才是发现原来自己竟是对朝暮的事这么不清楚,连着他与哪位鬼王结了契都丝毫不了解。现下只听老鸨说了,见着一位玄衣公子去了鬼场,而这鬼场时而变化着位置,谁也不清楚它具体是在何处。那鬼场究竟是何地,又是哪位鬼王的老巢,他茫然不知。

      又该去哪找?

      鬼王……
      卓文猛烈想起,乾坤袋中的寻魂之境,当即拿出,询问道:“这东西怎么用?!”

      手臂被松开,毕奇第一想法不是甩袖离开,而是停于原地,对视半刻,他终于不再计较卓文方才的失礼,于是道:“打开镜子,心中所想那魂,只要念意情深,它自是会生效。”
      由心而生,若是心不虔诚,或者寻的那魂魂飞魄散都是没有用。

      只因现在的卓文像极了那时为救阿渊时的自己,毕奇恍然,竟连那极其不满的脾气也都没了,他太过于理解现在卓文这般拉住他,想要让他帮他。
      在这鬼界,要说卓文唯一能信的只有他,能拉人去搅乱鬼王老巢的也只有他,难不成还指望极乐坊里的老鸨?

      论修为,毕奇生前灵力本就不弱,死后成鬼也当是不会太弱,再一看那极乐坊,甚至这行的街道,谁又能有比得过这鲛人。
      即是要去鬼场寻他要找的人,又关乎鬼界老大,又怎么会是一人单枪匹马就能搞定的,卓文想要他的帮助。

      在鬼界七年,毕奇总不是白待的,那些有的没的多多少少也是听过,总比得上卓文这初来的生魂。

      卓文想着朝暮,可镜子不生效,半天都没反应,他甩了甩手中两面镜,有些气急:“坏了?”

      还是运气太差了?偏偏在这急的要死的时刻这镜子竟是用不了!
      唯一的可行法子一下被捏碎,他茫然问道:“怎么没反应?”

      毕奇道:“意念不够真切。”
      并非是镜子坏了。

      卓文几乎是整个人都呆住,心中一遍遍想怎么会。他心中所想所念,皆是朝暮,怎么可能意念不真切?
      几乎是那一霎,寻魂之境亮了道光,反应太过于慢。

      一道苍老声入了耳。
      “为谁寻魂?”
      卓文急道:“朝暮!”
      “为何寻他?”
      “…………”
      若是这道声音有形体,卓文定是早已一剑挥了上去。

      “为了能找到他,带他回人间!”
      “不对。”
      “为了他能平安顺遂!”
      “不对。”那声音一遍遍重复。

      似是只要他答不对这个问题,寻魂之境就不能生效,那声音如傀儡,一遍遍就这么不嫌厌倦,乐此不疲:“不对。”
      卓文心中一遍遍说:“为了……”

      究竟是为了什么?
      猛然,卓文抬起眼,意念声几乎震耳欲聋。
      “为了与他生生世世不分离!不管是人是鬼,是仙是神,是妖是魔,亦或者是生是死,他的归处只能是我!”

      紧张的几乎那颗心快从嗓子眼中跳出,过去数刻,那道年迈苍老的声音再也没发出,留下的只有一块现出地界的幻像印于两面镜子中。
      卓文扬手,道:“这是哪?”

      毕奇单是只看了那一眼,平缓下去的眉,瞬间又拧了起来。

      祁天浑身怨气都是极重,被朝暮摆了一道,更是被他轮着双刃刀砍了身上好几处,自然他们俩同伤,自己身上挨了几刀,朝暮身上也是如此,渐渐血参杂着汗,辨不清究竟是谁更痛些。
      期间祁天也终于是忍无可忍,一时情急,再度催动死生契,下场自是他俩一起痛的死去活来。

      偏偏朝暮太能忍,期间竟是连一个音都不曾发出,若不是煞白极了的那脸,及握刀的手颤栗着,祁天都是要怀疑这生魂是不是天生没有痛感,竟能这么镇定!

      到最后,祁天认了栽,不再催动死生契,想止战劝说,可那股痛意没了后,朝暮完全没打算放过他,刀锋交缠。
      直至精疲力竭,祁天随手扬出一道灵流紧握手中,随着他将那灵力狠狠打进朝暮体内。

      朝暮不再上前,祁天见目的达到,于是道:“送你的礼!”
      在这花红柳绿的灯影下,祁天笑的森然。

      “要生还是死?”他道:“来此处不就是为了这个东西,现如今归还了,怎么还愁眉苦脸?”
      朝暮几乎捏紧了半微,指尖泛白,体内的灵力串身而上,最终全都聚集在他那半颗灵丹处。

      是他心中最想得到的那两魂一魄,此时却是百感交集。
      卓文的魂魄在他体内。
      换句话说,卓文丢失的那两魂一魄尽数被祁天打入了他体内,而这魂魄寻着他体内卓文所割舍的半颗灵丹直上,以为他是卓文,生生攀附着,若要将其引出,只有他将半颗灵丹归还卓文,那魂魄自是会寻着而去。

      他与卓文注定是不能两全。
      要么他死卓文魂魄回归,要么他生卓文从此只能是半废身躯,不可能会有大作为。
      现下却是容不得他再多思虑,那附上来的魂魄已经将他整个人都拉进了一种难以说出口的感觉。

      似暖的又似是冷,冰火两重天的感觉并不好受。
      卓文属火,修行的也是火系,而自己与之相斥,时而热的发烫,时而又是凉意席卷全身每一处。

      一名冒冒失失的小鬼闯进这压抑着气氛的鬼场,扑绫一下跪了下去,被外头的东西揍得鼻青脸肿,颤颤巍巍指着后方空无一鬼的门帘道:“三——三大人!神……神……”

      祁天整理着手腕处的袖口,不悦看向那行事匆匆又极其慌乱无张的小鬼,怒瞪道:“神什么神!不知道的以为你这鬼样子是被神州那群神仙给揍的!”
      跪在地上的小鬼嗫嚅道:“正是!”

      这下换作祁天脸上一阵青紫,他几乎是怒不可揭,“他妈的敢在老子地盘上闹事!”
      鬼界与神州向来是相安无事,谁也不主动寻滋挑事,若不是犯了什么必须得碰面的大事,一方天上神仙和这地界里的鬼,压根没什么交道好打。

      从来不存在会有哪位神仙不顾及颜面,这么大张旗鼓跑来鬼界,将这守鬼场的小鬼打的惨不忍睹,那实在是相当于一拳打在了祁天的脸上。
      比上次那位暗里欺负他手下的神仙更为胆大,直接不怕死在他面前。

      鬼的修为不似神州的神仙,也不似人间的那群群妖魔,他们的修为两种来源。
      第一种是生前的修为不弱,死后跟随着魂魄而入了鬼界。
      第二种则是吸收怨念,怨气越重更是有助于他们的修为得到提升。

      显然祁天是第二种。

      小鬼不敢再抬头去看祁天那副青紫交缠的脸,活像是变戏法似的。
      祁天的脚还未踹出,先他一步的却是一道轰烈的声音,随后一道发红的鬼场大门被来者一脚踹出数丈远。

      不偏不倚,从祁天耳边擦过。
      “砰!”一声巨响,身后的墙陷进去一块,可想这一脚踢的有多用力,门板瞬间裂出数道痕迹,让跪在的小鬼不禁打着寒颤。

      于他这样的小鬼而言,简直就是恐怖如斯。

      来者微挑起半边眉,身上半点都不像是来自神州的神仙,倒像是不知从哪个旮旯来寻滋挑事的流氓痞子。
      身上一件纯白的衣袍一点不符合他这行的事,耳边垂挂着一条亮青穗子,看上去并不显眼,甚至可以说的上是简洁的不能再简洁,活生生像是人间死了亲,要是额间再系白条,就是真的像极了披麻戴孝。

      来者不明分说,直问道:“宗玄在哪?”
      “……”祁天那张脸可谓是被人丢了臭鸡蛋,他冷声道:“去你妈的!找宗玄找老子头上了,睁大你狗眼看清楚,这他妈是老子的地盘!”

      “砰!”
      又是一声巨响,这下不止是那小鬼,就连一旁紧抿着唇的朝暮都是被这人那雷厉而上踹来的一脚紧蹙着眉头。
      明明那一脚是踹向祁天,可同生蛊生生将他俩拉扯在了一处。

      早已是到了废话不多说,面前这所谓的“神仙”貌似脾气也是相当的不好,完全没给祁天喘气的机会,又是一脚踹了上去,只是这次被他躲了过去,一神一鬼就这么毫无顾忌的朝着对方弱势地方攻去。

      “宗玄在哪?”那神仙显然修为在这祁天之上,但祁天也不是吃素的,三五两下用尽了这鬼场的地界,将那败局扭转,生生打成了平手。
      祁天扭过头,壮硕的身体被一拳打偏了过去,正巧撞上了朝暮的眼。

      退开数丈,终于是不能再保持着那副泰然处之的模样。
      他喝道:“看什么!老子被打,你也得挨打。”

      朝暮一手擦过嘴角溢出的血,并不打算掺和这两位的事。
      那副退后的样子又似在说:“随便。”
      他更是相信鬼界老大怎么可能就这么被打死,再者说,看这场景,一神一鬼谁都不占上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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