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你的美人骨》雨相降

130、第 130 章

　　空林中被困于此的数人只敢低着头等着上方尊上训斥。

　　等了良久，那骂责声依旧没落下，众数魔君手心几乎是汗沁沁。
　　柴泗自认为所行一步错都归于自己的令，才导致岭城失守，卓文不知去向。
　　“主上，这次……”

　　陌彦抬手，就当在场的人都以为他要将面前的柴泗劈死时，只听闻那声叹息，随即柴泗肩上一沉。
　　“……”陌彦立于柴泗身旁，无奈道：“你心还是太软了。”

　　若是不管这偏村的魔君死活，柴泗大可不必冒险撤走岭城大半人，让朝暮钻了空子，反攻了回来。
　　为亲情，甚至还着了莎音怜的道，被困在此处足足近半月，幸得陌彦及时取得了复丹草，赶回来才制止了柴泗又要冒死的冲动。

　　柴泗喉间发紧，他越是想说些什么越是开不了口。

　　逖幽谷所出的事并不算小，刚找到落脚地，就听得一旁修士论着话。
　　“卓桑暄是暄山帝君的徒弟，怎么现在人不见了，还不能去暄山殿讨要个说法？”
　　长得瘦小那位口渴将面前大碗的水喝尽，边用着粗布袖口擦着嘴旁水啧边道：“暄山殿是何种地方？且是你我他这种宵小之辈想去就能去的？怕是帝君面没见着，就被门中弟子捅成剑窟窿。”

　　闻其言，另一人愤愤不平说道：“能讨什么说法？我们不过是修为平平。是凭你——”说着这人指了指在场众人，提着声道：“还是凭你能抵的住那玄层剑阵？”

　　此话不假，暄山乃是修真界至人界最大的门派，若是不联合其余三大仙门恐是连暄山殿的皮毛都摸不上分毫。
　　沉默良久，终有一人道：“岭城派刚夺回地没多久，正值复健中。逖幽谷先前离奇暴毙将近一百的弟子，亏的厉害，那无间阁就更别提了。”

　　“砰！”一声响动，议论声戛然而止皆往那声源处望去。
　　只见伪装后的束身黑衣人落座时竟将凳椅一下坐成了两半，连带着身旁的兄弟摔的个底朝天。

　　柴泗见状脸色铁青，暗骂道：“愣着做什么！爬起来！”
　　从陌彦的神色中早已是掩盖不及的嫌弃。
　　摔在地上的魔君相扶从地上一骨碌爬起，尴尬一笑：“这凳子真不结实，真不结实。”

　　店老板也被这声异动惊住，随即立马唤小二去换新凳子，赔笑道：“公子真是不好意思……”
　　陌彦抬眼扫了圈那将凳子坐坏的魔君，眯眼似笑道：“丢人现眼。”

　　辨不清陌彦此时究竟是真在看笑话，还是背地已经打定注意将他们丢入屠宰场。
　　几位魔君自是不敢再落座，只得借口去放哨，其余留下的背脊挺直一动不动就这么死盯着前方，十几位大眼瞪小眼。

　　陌彦转回了眼，看向方才正说的精彩绝伦的人，微微笑着：“几位公子继续说，那卓桑暄是至今没下落么？暄山殿的人都不曾去寻他么？”
　　见这位不像恶人，便如实道：“寻了啊，没寻到。”

　　柴泗压低声道：“寻了怎会没下落。”
　　但凡世间走过，就一定是有迹可循，寻不到只能是托辞，在向外影藏着什么。
　　“打听到了！打听到了！”从外冒冒失失冲进一个身材矮小的男子，一边气喘吁吁一边将一张布匹拍在那群人的桌上。

　　为首的人一手挑起那块被自己鄙夷的烂布，皱眉发问道：“哎呦，阿宝啊，你这是打听到了什么，这什么烂布条？”
　　被唤做阿宝的人是他们探查风向的，更是凭着矮小个子四处乱窜打听这常人不易听到之事。

　　“这是魔域布行图！方才去外面——”阿宝顿了顿故卖关子道：“你们猜我遇上谁了？”
　　众人不知，没什么耐心道：“遇上谁了？”
　　“暄山殿仙师！”阿宝一拍桌子，顾不上手心被拍的通红，激动的一发不可收拾。

　　有人懵然：“谁？”
　　“暄山殿仙师！”阿宝睁圆了眼重复着。
　　“仙师这时不应该在暄山上待着，跑来这地做什么？”
　　“听说卓桑暄自逖幽谷出逃后受了伤，在魔域一处帘洞中修养，此行怕是为了要悄悄将人带回暄山。”
　　待人反应过来后，为确定真假，发问道：“是哪位仙师？”

　　阿宝认真道：“这我哪认识，暄山殿仙师腰间令牌就能让其确定身份，你说我也不能不要命上前去瞧人家令牌刻的是谁吧。”
　　暄山殿的仙师若不是修士与之打过交道，像他们这般的小人物谁又会知道其长什么模样，哪怕走在路上，也只能凭那身衣服及腰间令牌断定。

　　“这么说暄山是真的要豢养邪灵骨，如此大的事若我们先行一步是不是从此在修真界也能横着走了？”
　　有人打破这不切实际的想法：“像我们这般普通修士又怎敢不要命前去，先不说这卓桑暄修为究竟是有多雄厚，他身旁还有魔尊护着，谁能近身？”

　　有人不怕死也想出这风头：“怕什么，将此事传出去，引得其他仙门中人一同前去且不好？”
　　“其余小仙门都是各方不服，卓桑暄在逖幽谷逃了，这话又是变了个味。”
　　“什么个意思？”
　　“人是在逖幽谷不知所踪，这谷主说不准焦头烂额，掀翻这整个修真界都得将卓桑暄找到。”
　　逖幽谷谷中要是知晓了，肯定会前去魔域。

　　柴泗皱了皱眉，他观察着陌彦神色，只见人不紧不慢喝着茶，置之不问。
　　“主上？”柴泗视线狠厉落在那群正要将卓文行踪透出去的几人，压低着声问：“要不要将他们——”

　　陌彦摆了摆手，柴泗不明白此时不杀更待何时，等着这群邀功的人将消息传出去，那仙门中人又且会放过卓文。
　　随他们走后，陌彦才道：“暄山殿仙师怎么可能会在风口浪尖之时这么暴露在人群下，还让那帮蠢货听了去卓桑暄在何处？”

　　柴泗这才反应过来，暄山殿的人绝非这么莽撞，就算真查到了卓文去向，要悄然将人带回去，那也会是私下乔装改扮，又怎会大摇大摆穿着暄山殿的服饰，还这么不小心让人听去了行踪。

　　柴泗道：“那他们且不是要白跑这一趟了？”
　　“不一定。”陌彦深邃眼中透着戏谑：“说不准卓桑暄就在魔域，只是这设局之人想引的不是这些蠢货。”

　　柴泗：“……”
　　“是暄山殿的叛徒啊。”陌彦笑道：“当日在逖幽谷时所发生的事，想来南柯梦已经能猜到暄山出了叛徒，又拿不准究竟是谁，只能设下此圈套，那叛徒既要乱世，又怎么会放过此时的卓桑暄。”

　　柴泗试探道：“那我们不去？”
　　陌彦道：“去做什么？既然是南柯梦设的局，就让他们暄山殿的人狗咬狗。”

　　“可大公子也在魔域，若是让他们发现……”
　　柴泗的欲言又就已经是说清楚了一切，暄山殿的人兴许会因为师徒情义饶过卓文一命，可不代表他们会对朝暮手下留情。

　　“你还是太小瞧了朝暮。”陌彦傲气道：“不出意外以他现在的实力够与南柯梦一战。”
　　柴泗张了张唇，他心道：“若是出了意外，以一怎么可能抵这修真界数一数二厉害的无数高手？”

　　陌彦对此信任万分：“卓桑暄不会让他出意外。”
　　更不会让这些仙门的人这么容易得逞。

　　“可是……”柴泗犹豫不决，最终还是将那一直担忧的是说出了口：“主上先前与暄山殿的那位仙师合谋，若是这次不帮传递口风，使他落了套，会不会借此报复？”

　　陌彦道：“他的最终目的不是暄山被击溃，而是邪灵骨的现世，邪骨的养成，筹谋这么久，又怎会急着与我翻脸。他有谋略不至于会落陷阱，我有可触神的修为，孰轻孰重，他分的清。”
　　柴泗惊讶不已，他只知自己主上修为已经是无人可敌，却是没成想，竟到了成神的一步之遥。

　　走了这一路也听其言过邪灵骨的罪恶，柴泗问道：“这邪灵骨当真是有这么厉害？”
　　陌彦也丝毫不避讳，直言道：“大成后毁天灭地之能。”

　　“既如此——”柴泗拽紧膝盖上的拳头，“主上修的这般已是不易，就差天劫就能成为蔑视世间万物的神，关键之时更不能为了执念而去断送前程啊。”
　　“……”
　　“暄山殿的叛徒想做什么就由着他去……”
　　陌彦那始终和气的脸上终于有了丝死气，他阖上眼打断道：“成不成神没那么重要。”

　　柴泗道：“那什么才重要？”
　　什么才重要，他本不需要问，跟随陌彦近十几年，怎么会不知道他想要什么。不为钱权，更不为修成大道飞升成神，只为那早年间逝去的夫人。

　　陌彦缓缓睁了眼，如水年华的过去不加以掩盖，他道：“若是见不到她，这劫渡不成。”
　　“待主上成了神，想去鬼界见谁不能？又为何一定要冒险取灵骨使复生术？”

　　陌彦悲哀叹道：“她早已形神俱灭，消失在这天地间，鬼界都搜寻不到的魂魄，又怎么会再相见。”
　　若是有其他的法子，谁又愿意将这大好前途付诸东流。

　　早已是走投无路。
　　何况走到现如今这一步他没了回头路，所行的恶事抹不去，神州不可能会收他这人间的恶魔前去，天劫也不可能会让其渡。

　　既然早晚都是得死的，又何不圆了自己的执念。
　　邪骨大成会如何，究竟是否会像传言那般整个修真界不得安宁？又是否会生灵涂炭？都是不得而知，想必真到了那一步，自会有那天神前来相助，就如千年前的如玉，千年前的朱雀，总会有人来当这救世的英雄。

　　“今日说的有些多了。”陌彦恢复往日神情，问他：“辛琳安排好了？”
　　自知改变不了，柴泗也不再费时间劝说，他回道：“嗯，就等主上令。”
　　又想起被忽略已久的人，柴泗补充道：“风启礼从凤凰山庄一路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周转，搜查打听关于当年暄山所发生的事，其中安排好的假信传于耳中，只等这最后关键的一步棋落。”

　　是为不齿，柴泗没明说将人安置在了何处，陌彦也不去过多追问，像是临别前的赠言又更像是嘱托。
　　“心软不能成事。”陌彦和煦道：“等此事过后，你去你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就不必再随我东奔西走，刀刃上舔血。”

　　柴泗愣住，不给他再说话的机会，陌彦目光落在另几桌的魔君身上，他道：“你身后的魔君若是没地安置可以让他们回魔域，朝暮会好好待他们。”

　　柴泗不愿承认那残酷的事实，可又不得不承认：“他们是叛徒，大公子绝非大度之人，谁又会原宥曾在自己背后捅刀子的人。”

　　“朝暮非大度却又非绝情，没地去，魔域永远会庇护他们，朝暮不可能会见死不救，这是他的族人。”陌彦低眸瞧着那茶壶口，淡淡笑道：“这些魔君为何叛逃想来朝暮也清楚，经此一遭，他更是会明白坐上了魔尊的位置绝不是可以撂下担子一走了之，他要承担的是整个魔族。”

　　有为之不舍，也有为之动容，可都比不过那执念。
　　局中人迷，旁观者清。柴泗不愿看到父子成仇上演，至少不该如此的。
　　他艰难道：“主上对大公子并非是真的狠下杀手，又为何不与他解释清楚？”

　　陌彦不以为然道：“我曾想要他的命，也想要无间阁覆灭，有什么好解释的。”
　　那些恶事抹不去，他解释不了。难不成还能在朝暮恨他时说，“其实我也不愿这样，当年你的耳疾其实是我这个做父亲的于心不忍才让丹菁去往魔域医治。”亦或者说，“当年并非是想将你弃在魔域，也并非授意陨铁那些的不公对待。”

　　如现在，那些话再也不可能说出口。
　　朝暮恨他，是应该的。

　　现在回想起，心中难免会有苦涩。朝（chao）暮本该是朝（zhao）暮。

　　“日、月与卿。日为朝，月为暮，卿为朝朝暮暮。我们的孩子不如就叫“朝（zhao）暮”？”
　　“都依你。”
　　“但若是个男孩子，“朝”（zhao）会不会有些不妥？”
　　“有何不妥？”
　　“魔族向来不认朝（zhao）字，认为其在暗处，不适合这么明媚的字，这样反其道而行之，怕是会引那些魔族人不满，况且若是个男孩子，来日定是会成为像他阿爹这般厉害的魔尊，又怎能落下话柄。”
　　“谁敢？”年轻时候的陌彦可谓是威名震慑魔域各个角落，谁人不服他，谁又敢不服他，更别提这视若珍宝还未降生的孩子。
　　女子双手禁锢在陌彦脖颈处，略微扬眉就能勾的人心魂不定，她柔情似水笑道：“那可不行，你是魔域的主人，不能为此坏了规矩。我看这“朝”zhao通“朝”chao，大差不多也是可以的。”
　　“也行。若是个女孩子随你，若是个男孩子也该随你，不然丑了不好寻夫人。”
　　墨烟茹嗤笑道：“谁还会注重皮相，若是心地好，也是能情深似海。”
　　陌彦低眸瞧着人道：“那也该随你，我心地可不好，世间什么恶事都敢插一脚，也是你一时盲了眼，不然哪还有我的事。”
　　“胡说呢——”墨烟茹不悦蹙着眉，“你敢么？”
　　陌彦心甘情愿认了栽，心服口服说道：“有了夫人的管教，自是不敢。”

　　那短促而又仓皇的日子终是回不去，陌彦笑了笑，就仿若记忆深处的那人也如他这般对他笑，下一瞬就要着急扑入他怀中。
　　柴泗起身见其还坐于长凳上，开口道：“主上，该走了。”
　　太阳西落，只留得黄昏。

作者有话说

　　“日、月与卿。日为朝，月为暮，卿为朝朝暮暮”出自《飞鸟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