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上卿》拉条子

30、修文

　　后来许虎发现那些人常常与达尔罕部落的人出现在关押女子的帐篷时，他就觉得事情不对了。

　　顾星舒得知后先与许虎亲自去探后才发现，这些白天所谓的苦工，晚上却与达尔罕的人寻欢作乐，一起喝酒吃肉，甚至糟蹋大楚的姑娘，他们都被骗了。

　　顾星舒怕误伤友军，又和许虎暗地查了几次，发现不仅这些人，偶尔还会出现新面孔的大楚军来往密切。

　　很快纳达尔玛也告诉他这个消息，这里有朝廷的奸细，她将一封信递给顾星舒，因为她看不懂上面写得是什么。

　　顾星舒和许虎看了以后倒吸一口凉气，尤其顾星舒，后脊发凉，冷汗当时就下来了。
　　因为那封信的字迹与他的一模一样。

　　内容写着’楚，不留，辽东需尽快动手。‘这个楚，指的是远在帝都的楚萧，辽东，自然指得是他们，还有达尔罕。

　　顾星舒当即决定，计划提前，甚至这事只有他们三人知道，带来的其余人都没有通知。

　　因为段峦统写给达尔罕的那封信上，有几个名字正是顾星舒亲卫。

　　杀了达尔罕以后众人也是五天后才发现，所以段峦统收到达尔罕没死的那份信时，顾星舒已经提前离开了辽东。
　　他不与大军一起走的原因就是希望能提前赶回京，将此事告诉给楚萧。

　　同时他写信给木公，让他点兵五百与自己汇合，再让许虎亲自去挑选五百亲兵作为掩护。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当初那五百亲兵里的人，有一半都是段峦统的人，那些人并不是真正的亲卫，而是被他们顶替的。

　　至于真正的亲卫，顾星舒根本来不及想他们去了哪里，如今是否还在。

　　然而更让他意外的是，段峦统那个老狐狸比他提前了几个小时知道这个消息，马不停蹄进宫悄然无声见了周太后。

　　听段笑天说，那晚国公府里的灯一直亮着。

　　顾星舒到空寂崖的前一晚，楚萧坐在望月楼喝酒，他已经派林子雄前去迎接顾星舒了，此时应该已经到了城外驻扎，先晾他一日，罚他不听话的后果。

　　万万没想到，楚萧亲自提拔的林子雄竟然会叛变，更未曾料到的是，那夜楚萧所饮之酒中被人暗中下了药，连他身旁的李顺德都未察觉异常。

　　直至被段笑天一盆凉水激醒，林子雄已开始对顾星舒等人展开围堵。

　　段笑天来不及请罪解释，楚萧也没质问他为何会出现在自己寝殿，只告诉他，顾将军有危险，想救他赶紧找信得过的人跟他走。

　　可惜楚萧紧赶慢赶还是晚了。

　　他到了空寂崖时，遍地都是尸体。

　　他从远处瞥见顾星舒满身伤痕，那个曾经出征的少年如今已如松柏挺拔，他迫切地想要靠近，渴望将多年的思念化作一个紧紧的拥抱。然而，只见顾星舒朝他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一步步后退，直至退至孤寂的崖边，那一刻，他的心几乎停止了跳动。

　　“不要，小舒！”

　　只看到顾星舒说了一句什么，释然一笑就闭上眼睛朝后跌入了谷底。

　　“楚萧，碧落黄泉，再也不见！”

　　这是他听过最绝情的一句话，碧落黄泉，再也不见！

　　为什么顾星舒没有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为什么……为什么不等他来！

　　段峦统怕顾星舒回京后揭发他的阴谋，所以和周太后商量出来一个结果，楚萧与顾星舒之间，必须死一个。

　　楚萧是皇上，又是周太后的亲儿子，她自然不会让自己儿子去送死，那么这样一来顾星舒便必死无疑了。

　　周太后本就觉得他身为一个男人勾引楚萧让他迷了心智，她很早就想除掉顾星舒，只是她一个太后不能干涉朝政，那么这个时候，段峦统就成了她最大的帮手。

　　顾星舒离世之后，楚萧迅速起用了段笑天，却未对段峦统追加惩罚。此人背后的关系盘根错节，楚萧对其底细难以一窥全貌。他必须等待一个恰当的时机，将这些败类彻底铲除干净！

　　因此段峦统还特意前来谢过楚萧，以为是这次顾星舒事件立了功提拔他儿子，日后行事更是肆无忌惮了。

　　楚萧命段笑天接手辽东返来的大军，让他在军中散播谣言，说顾星舒叛国已被伏法，这个时候如果是辽东军根本不会反抗，因为将死了，兵还是兵。

　　这是顾星舒带兵永远不会变的原则，也是明确告诉过楚萧的一句话，倘若有天他死了，只要跟随过他的亲兵，都不会给楚萧带来违抗命令一说。

　　但若不是兵，他们会第一时间站出来煽风点火。

　　果然，很快军中大乱，甚至有人试图刺杀楚萧，目的就是为了顾星舒报仇，打着的旗号也是为了给顾星舒报仇。

　　楚萧在等一个时机，等到大军发生暴动以后，他才在早朝时向段峦统发出需要有个人来平反暴动的信号。
　　而这个人必须得有地位，还得是个武将。

　　段笑天毕竟没有军功，在军中无人听他调遣，甚至假意让段淳儿去向她父亲求情，央求他出面制止这次暴动事件，为了皇上，也为了这个弟弟。

　　段峦统没有很快答应，正合他意。

　　暴动发生后军中死了几个人，闻太傅终于坐不住了，他怕楚萧会受到威胁，提议让远在辽东的木公前来平反，因为楚萧手下一个可用武将都没有。

　　闻太傅这个提议算得上锦上添花，让楚萧的计划更完美一筹。

　　楚萧被下药的事情他一直装作不知，他也不去质问周太后，更不会去杀了段峦统，他现在只会暗示他们，自己坐稳这个皇位需要段峦统的支持，离不开他段家。

　　果然段峦统心高气傲，暴动发生半月后，他前去军中平反，楚萧让段笑天跟着他父亲一起去，只要敢拔刀，立马杀！

　　百姓都说楚萧杀了为顾将军喊冤的辽东军，原因并非杀了真正的辽东军，而是段峦统安插在军队中的奸细。

　　既然不能为他所用，那便没必要留着了。

　　段峦统最终意识遭到了算计，然而悔之已晚，他所安置的势力几乎被楚萧与段笑天彻底剿灭，连根拔除，荡然无存。

　　长达九年的战争终于落幕了。

　　楚萧选了一个好日子前去向周太后请安，他特意带上了段笑天。

　　那日众人只知道皇上与太后在大殿内相交甚欢，但在走后不久，李公公便来宣旨，周太后心善，如今大楚江山稳固，但在长达八年的辽东大战中牺牲了太多无辜儿郎，周太后要亲自为他们祈福，从此吃经念佛，永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按照大楚律法，儿子没权利将自己母妃打入冷宫，但皇上可以，也可以将她禁足。
　　周太后从那以后便被楚萧下令禁足，但依旧没有防住她和段峦统想要夺去儿子江山的想法。

　　也是这个时候楚萧才清楚，为何当年先帝在世时，周太后即使做了贵妃他还要被诸位皇兄们欺负，为何他在一墙之隔的地方被打、被骂时喊母妃来救自己，却一直都没等到过。

　　因为周太后根本看不起他这个儿子，视他为废物，报仇工具！

　　与他命运相同的还有段笑天，遭遇几乎与他一模一样，他在皇宫受到的侮辱，段笑天在国公府几倍受着，唯独段淳儿！

　　唯一让楚萧庆幸的是段淳儿并非是周太后与段峦统的女儿，不然楚萧一定会将他们杀个干净。

　　而他的忍耐却换来了周太后更肆无忌惮的报复，她让段淳儿灌醉楚萧，在酒里加了几倍的助兴药，目的就是奔着皇嗣去的。

　　那晚不知道他被灌了多少药下肚，等到三天后他醒来，一切已经晚了。

　　楚萧不知他究竟哪里对不起这个母后，联合外人想要杀他，夺他皇位，甚至做出那般丑陋之事，让他这个做儿子的无地自容，生怕天下人笑话。

　　若是他不怕天下人耻笑，他大可杀了周太后，杀了段峦统为顾星舒报仇，可他不能，他身为帝王也有百般无奈，许多的事情他需要为大局为重。

　　在段淳儿有了皇嗣时，他让李顺德亲自去盯着让太医去将腹中胎儿打掉，但太医却告诉他，段贵妃腹中的孩子，是双胎。

　　楚萧那一刻才彻底死心了，连他的皇嗣都被计划在内，何况他这个傀儡皇帝呢？
　　如果没猜错，这腹中的两个胎儿，怕都是男孩吧。

　　皇嗣出生第一时间，楚萧就让人带走了两个孩子，段淳儿至今也没再见过那两个孩子。

　　楚萧始终感到自己身为皇帝的位子坐得颇为窝囊，即便在那两个孩子降生之后，他依旧困惑不解。他失去了顾星舒，丧失了自由，却始终未能明晰，这些牺牲究竟换回了何种代价。
　　＊＊

　　顾星舒已经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他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楚萧趴在他的棺材盖上痛哭，他从没见过楚萧这般伤心过，是在为他伤心吗？

　　他想拨开那层云雾看看，想看清楚萧的脸，想看看他是不是在为自己哭泣，但脑海一直有个声音在提醒自己。

　　楚萧不信任他，也并不爱他。

　　“三郎？三郎？”

　　顾星舒蓦地惊醒，试图坐起，却被剧烈的头痛所困扰，不得不又缓缓躺回原处。渐渐的，他的视线清晰起来，头顶华丽的幔帐首先映入眼帘。他瞪大了眼睛，脑中闪过一丝记忆，意识到自己依旧身处幽深的皇陵之中。

　　他这是怎么了？

　　楚萧带他来到这里看自己的尸体，给他讲了当年发生的一切，原来他们相互都误会了，楚萧没有想要杀他。

　　对，楚萧，楚萧呢？

　　思绪全部归位，顾星舒着急寻找楚萧，转头一眼看到坐在床边看他的人。

　　顾星舒的脸上布满了泪痕，额头上的冷汗与泪水交织，犹如一幅悲伤的画卷。他在恍惚之中，难以用言语来形容自己此刻纷繁复杂的心境，体内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的力量，然而他的头脑却出奇地清醒。

　　“你……我怎么了？”顾星舒哑着嗓子问。

　　楚萧收回视线不再看他，起身背对着他：“刚才你晕倒了。”

　　顾星舒沉默，他应该是伤心欲绝才会晕过去，他想要说什么，却不知从何开口。
　　上一世他含恨而死，这一世楚萧却告诉他，不是那样，他没有杀自己，也没有说过他顾星舒是叛国贼，更没有所谓的镇压在皇陵永世不得超生。

　　相反他一直将自己好好安葬在这里，告诉百姓顾将军是为国捐躯，甚至替他和死去的战士们都立了墓碑。

　　他远离帝都已有五载，这期间诸多变故，他与楚萧无法互通消息。正因奸人利用这一疏漏，设计陷阱将他们引入彀中，终至一网打尽，无人幸免。

　　“顾衡。”楚萧背对着他，顾星舒看不清他的脸色，但声音却听得出来带着颤音，“你是不是……他？是不是，顾星舒？”

　　顾星舒浑身一震，这句话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已经死了，就算楚萧没有杀他，他也已经死在了当年的空寂崖。
　　而尸体就在不远处的棺材里躺着，他如今是顾衡，是顾守恒的幼子。

　　他不要，这一世，他再不要和楚萧染上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