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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忆中捡人 ...

  •   五月清风卷热意。
      槐树正值花季,白黄槐花映入眼帘,夹着落日的余晖,洒在延绵山道上。
      阿莛从后赶至而来,看着前人的身影道:“昌鹤!昌鹤!你去哪儿?”
      青衣儿郎闻声回头,那一束斜晖打在他身上,发冠束起的青丝镀上金色,几近完美的侧脸被这残阳照得显出几分柔情,为俊俏硬朗的五官添了几分秀气。
      这容貌,是世间少有能与之媲比的。
      他侧身回望这位约摸十六七岁模样白净的少年郎,轻声回道:“明天就是端阳节了,我下山去买两壶菖蒲酒。”
      “昌鹤明天再去吧。”阿莛有些赧然,“我有个剑诀始终搞不明白……”
      楚昌鹤作为阿莛的师兄兼半个兄长,知晓了他的来意,闻言便点头道:“也好,明天去吧。先回院子,哪儿不明白的告诉我。”
      两人在石板山路上并肩而行,朝着净苑走去,那是门中弟子修整之地。楚昌鹤长阿莛五岁,但十六七岁的少年正是蹿身高的时候,此时的阿莛快追上楚昌鹤了。
      “对了,”阿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我今天听见个消息,师傅好像又要收徒了。”
      楚昌鹤只若有所思点点头。
      “昌鹤你就不好奇收谁吗?”阿莛歪着头问道。
      确实有点奇怪,他们的师傅已经近二十年没收过徒弟了,上一次破例收徒是收阿莛的时候,再上一次就是收楚昌鹤的时候。
      半晌楚昌鹤才道:“有眉目?”
      只见阿莛神秘道:“你可知道江淮大户之首沈氏一族吗?”
      楚昌鹤思索片刻:“略有耳闻。”
      阿莛缓缓道来:“我听说沈家老爷沈恩宁如今才四十有余,便决定散尽一半的家产扶弱正道。还拿出毕生收集的法器宝物送往各个门派,以协助各派降妖除魔保天下太平,咱们长仙门也获得了不少。”
      如今这世道,像这般大义之人确是不多见了,倒是个清高正直之辈,楚昌鹤心里这般想着。不过他有些不解:“这跟师傅决定新收徒弟有什么联系吗?”
      阿莛一个劲点头:“有的有的。沈老爷子忍痛割爱,把膝下的两位爱子送往咱们仙门派别历练,为的就是将来二位公子出师后也能保一方太平。”
      说到这儿,楚昌鹤也算是听明白了,他们师傅即将要收的徒弟,应该就是这两位沈公子之一了。
      “我听说沈家二公子要来我们门中,好像叫沈旭云。”阿莛疑惑道:“你说,修仙界门派那么多,为什么他要来我们长仙门受罪呢?”
      长仙门是修真界首屈一指的派别,但由于门中收徒是唯一一个不限年龄不限根骨的派别,门中修炼自然要比别派苦得多。
      楚昌鹤摇头轻笑,似是无奈,温声道:“咱们长仙门虽以剑道为主,主修攻,但在御、疗、辅方面还是颇有造诣,就连术法心诀也是数一数二的,切不可妄自菲薄。”
      阿莛赧然挠头,继续道:“昌鹤你猜一猜那沈家大公子去了哪儿。”
      见他那神神秘秘的样子,楚昌鹤面露疑色:“难不成,去了灵槐寺出家当了和尚?”
      阿莛摇头:“不对,要真去灵槐寺当吃斋念佛还没那么叫人难以置信。恰恰相反,他去的是那‘温柔乡’昆山玉女派。”
      昆山玉女派,派如其名,里面的男徒屈指可数,天下修者大多向往,毕竟派中姑娘个个貌美如仙又武力高强,所以又有了“温柔乡”的称号。
      若是男子想入派,需得灵根过人、天赋异禀,且不含俗念方能进派,因此男徒甚少。
      还有一种情况便是医术高超者不论男女,且经过试选无罪灵附身者,便可入派为医师。
      前年的修士比试大会,修仙界的修士和俗世弟子都可参加,其中两位灵根奇佳的人都出自修仙界,而沈氏一族中来的正是沈家大公子沈旭青,也不曾听说这位公子的战绩有多显赫,想必是医术过人才进的那“温柔乡”。
      “少听点那些有的没的。”楚昌鹤轻敲阿莛的脑袋,“你若是把这些心思放到正道修炼了,也就能拿到自己的灵器了。”
      阿莛一撇嘴:“是。”
      门口的两棵老槐树赫然立在“净苑”二字牌匾两旁,像是守护着苑内弟子。
      净苑里有很多小院,一个小院里有五间房,都是由弟子自由组成,而小院的院主则是院中资历最深的弟子。
      楚昌鹤所住的院子,只有他和阿莛两个人。也有其他弟子想搬来这院,但楚昌鹤这个“院主”都一一婉拒了,给的理由是想要“清修”。再有就是楚昌鹤和阿莛两人都是辛玄破例收的,因此总有些弟子看不起他俩,总觉得是走了关系后门才得以拜入大名鼎鼎的危月仙尊门下。
      因此这么些年来,这五人间的院子就只有他们二人住着了。
      “剑诀没问题,”楚昌鹤轻抬阿莛手腕,那手中的剑便正了方向,“姿势端正,重心往下。沉心静气不可急躁。”
      临了回房时他才发现,阿莛穿着的衣服格外不合身,还有几处补丁,于是显得十分怪异。
      “阿莛。”楚昌鹤将他叫住,“这衣服都已经这么破旧了,怎的还在穿?门中发放的衣服有两套可换洗,今年也带你去裁了几件新衣裳,怎么不换上?”
      阿莛挠头笑了笑:“这件衣服是你给我的啊,这些补丁也是你亲手缝的,我想着趁现在还能穿就多穿会儿嘛,以后大概也没机会穿了。”
      楚昌鹤闻言一愣,不知不觉阿莛进师门已近七年了,他仍记得那时的自己十五岁,入门也不过三年的样子。
      那件衣服,是阿莛入门时他赠与阿莛的。
      心怀天下的人总是一副热心肠,那时门派每月发放的月利钱他总是送去给那些无家可归的孤儿和无儿无女的老人,觉得自己孤身一人无牵无挂,便毫无保留地去帮助那些人。
      自打捡了阿莛回门后才有了牵挂有了保留。
      阿莛才来的时候,身上的衣服已经烂得不能再穿了,于是楚昌鹤便把自己的一件青白色衣裳赠与他。自己没什么积蓄,这件衣服也是唯一能拿得出手的。
      当时阿莛穿着还大了不少,后面穿到刚好合身时,这衣服便多了几个补丁了。
      再后来楚昌鹤存了点银子,每年都会带阿莛去裁新衣裳,只是他没想到这件衣袍阿莛还留着的。
      他仍记得,阿莛来时的模样。
      那日,他奉师傅辛玄之命前往长仙门世交派别青城剑派赴宴而归。御剑途中几位师兄弟忽觉口渴,于是一干人等在一座小城停下歇脚饮茶。城中夜晚的街上,来来往往并无多少行人,想必非是富庶之地,不然不至于清冷至此。
      修整完毕正准备继续御剑回门时,楚昌鹤感觉有什么东西催促着他去往旁边的暗巷,几乎是下意识往那处走去,只见拐角处赫然出现一只手,其余部位都笼罩在黑暗里。没有多想,楚昌鹤立马蹲身查看,只见一人奄奄一息的趴在地上。
      他皱眉轻摇那人:“醒一醒,你怎么了?”
      地上的人没有意识,于是他把那人扶起来,看清了脸方知是位九岁十岁的小儿,许是营养不良,体格看上去约莫只有七八岁的样子。
      楚昌鹤准备把少年扶起来前往医馆救治,同门一位师兄却不屑道:“这种病秧子你也要救,还真是来者不拒啊。我跟你说楚昌鹤,这人,你要救你便救,别这人救醒了反过来咬你一口把你讹了,到时候可别连累我们长仙门,这烂摊子你自己收。”说话者语气不悦,“还有,你要救他,我们就不等你了,省得耽搁行程后师伯师叔们怪罪下来,可没人能担待得起。”说话之人是长仙门四长老傅盛华的独子傅良峰。
      一行人装作若有所思地点着头附和着,其中一个小弟子说道“是啊,楚师兄,这师傅师伯们要是怪罪下来我们可担不起啊。”
      “对啊对啊,我可不想受罚。”
      楚昌鹤扫了一眼说话的几人,那几名弟子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登时不敢再开口。他也没说什么,只是一脸平静道:“无需等我,各位师兄师弟先回师门吧,我随后便赶回。”
      此言一出,也不必再争论些什么,傅良峰已率领众人御剑而行。
      楚昌鹤把那小儿背到了就近的医馆,一番诊治后,少年醒了。
      他买了些糕点让少年吃,小孩儿却迟疑不定不敢去拿。楚昌鹤看出了他的顾虑,柔声道:“你放心吃,没有代价也不需要你付钱,就当我为自己积德做的善事。” 说着,他自己拿起一块糕点放在嘴里,那意思显然是“你看,我不会害你”。
      那小孩见他咽了下去,这才如狼似虎地吃了起来。
      “慢些,无人与你争抢,别噎着了。”楚昌鹤语气柔和,“对了,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抬起头,思考了一会儿有些失落:“我没有名字,他们都叫我阿狗。”
      楚昌鹤愣住了:“那你爹娘呢?为什么叫阿狗?”
      “我没有爹娘,自我有记忆起我就一直在赶路,一直在乞讨。我想通过自己的双手来挣钱养自己,可是我个头太小了,没有店家肯要我帮忙。”他喝了口水,嘴里包着的糕点咽了下去,“前些日子不小心进了人牙子窝,他们见我瘦是瘦了点,但生得白净想把我卖进倌子园里,把我关起来给我吃狗食,所以他们都叫我阿狗。”
      楚昌鹤心中泛起厌恶感,蹙眉问道:“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小孩胡乱揉了把脸:“昨天,他们和倌子园的人商量价钱,我跟他们说我要去小解,后来翻墙跑了出来。我不识路,只知道拼命逃,再后来的事我就记不起来了。”说着,少年眼眸湿润。如此清澈之眼,却不知见了多少的人间险恶与世态炎凉。
      有些十岁小儿享尽荣华富贵,吃穿不愁,爹疼娘爱,过着神仙般生活。
      而有些十岁小儿看尽世间百态,无依无靠,无父无母,过着畜生般的日子。
      这就是人世的不公吧,有些人忙忙碌碌为的不是光鲜亮丽生活,只是为了讨得果腹。
      楚昌鹤哑然,片刻后才道:“明天我带你回家。”
      “回家吗?可是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的家在哪儿。”阿莛眼神黯淡道。
      “从此以后,我在哪儿,你的家就在哪儿。如果有人欺负你,我给你撑腰,不用再担惊受怕的过日子了。”
      阿莛有些不敢相信:“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楚昌鹤满脸笑意,看着他温声道:“总觉得你亲切,像亲人。我不介意多个弟弟,就看你介不介意多个哥哥。”
      阿莛一脸慌张生怕他下一刻就反悔,急忙道:“不介意不介意当然不介意,求之不得呢。
      楚昌鹤思索着什么道:“‘以莛叩钟,则铿然而鸣。’以后,便唤你阿莛吧。”
      小孩儿脸上尽是茫然,楚昌鹤见他那模样便问道:“不喜欢吗?”
      只见少年的脸上欣喜渐起:“不是的,我喜欢啊。阿莛,我喜欢!”
      楚昌鹤思索片刻,转身找医馆的人借来了笔墨,素手执笔轻蘸墨盘,在纸上落下“阿莛”两个字。他顿了顿,随后又写了“楚莛”二字。
      他下笔苍劲有力,字迹工整,似三月柳拂过望江春水,给人一种心之神往的悦目感。
      他指着后面那个字给少年说:“就是这个‘莛’。”
      少年歪着头看着后落笔的那两个字:“这是我的名字吗?”
      “嗯。”
      阿莛:“这两个字好难啊。”
      楚昌鹤很有耐心:“不急,我以后教你怎么写。”
      阿莛欣然点头:“那哥,你叫什么名字?”
      “楚昌鹤。”
      “那我可以叫你昌鹤吗?”
      “不可以。”
      “昌鹤昌鹤昌鹤。”
      “……”
      第二日,他们便启程回长仙门,本是御剑飞行的,可阿莛从未见人御过剑,更别提自己在离地数百尺的剑上待着,刚上去便哭求着下来。楚昌鹤拿他没法儿,又怕把他打晕扔剑上途中掉落。楚昌鹤倒不在意阿莛会不会摔伤,只是怕砸着行人,他心里是这样想的。
      于是他花了全身家当雇了一辆马车,两人赶了两天一夜才到了门中。
      刚进门就见到傅良峰阴阳怪气,他看着阿莛:“哟,这不是病秧子吗,怎么现在成拖油瓶了?”又朝楚昌鹤看去:“真讹上了?不是让你别连累我们长仙门吗?”
      楚昌鹤脸上未见波动:“没有,这人现在是我弟弟,叫楚莛。”
      傅良峰不爽道:“什么阿猫阿狗都往门中带,你当我们长仙门是什么?你随随便便带个人说是你弟弟,出了事你担保?你担得起吗?”
      阿莛躲在楚昌鹤身后,觉得理亏:“哥,算了吧,我还是走吧。”
      楚昌鹤将他护着,侧首温声道:“你别怕,有我在。你既把我当哥哥,我说过,我在哪儿,家就在哪儿,我给你撑腰,我把你捡回来自然会对你负责。”他正欲上前一步与傅良峰理论,刚巧此时一副沙哑的嗓音响起,铿锵有力:“出了事我担保,我担得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忆中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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