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鹤归云去》磨叨叨石

37、人满小院

　　傅良峰蓦地瞪大双眼，不可置信道：“你！你诈我，你想诈我！”
　　沈栩篱道：“我有没有诈你你自己最清楚。你要是不介意，”他侧过头看了一眼后面的那几个人，又转回来，“我可以把你在后山以及那个小镇上做的事，告诉在座的各位。”
　　他继续道：“我想想，那人是这样跟你说的吧——‘你门中后山埋着我妻子的骨骸，还有秘籍法器，能助人修为大进。若是你能将我妻子的骨骸带出来，那秘籍法器就当做谢礼送给你了。’”
　　傅良峰是真的信了。他不知道的是，这些事情楚昌鹤也早已明了，而且这些事都是楚昌鹤告诉沈栩篱的。他慌道：“我……我没有，我早就没和冉瑢来往了……”
　　“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对你现在和什么冉瑢有没有来往不感兴趣。”沈栩篱道：“战起时你若是老实本分，我不会杀你。”
　　众人飞回长仙门，低头看见山脚下有不少修士巡逻驻扎，山腰处也有不少人严阵以待。清一观的观主净空和青城剑派掌门鲁仁岁则各带了几位得力弟子驻守在长仙门门内。
　　楚昌鹤觉得，长仙门里，好像也没什么变化。
　　门内弟子该温习功课的温习功课，该伏案苦读的伏案苦读，只不过就是多了几十个生人而已，并未影响这默认的“秩序”。
　　净空和鲁仁岁一众人被安排在净苑内的几处空院里，可随时出入。
　　楚昌鹤和沈栩篱回了院子，后者还对傅良峰无形施压，一同带进了院子里。程衢也紧跟其后，后面还有几条尾巴。
　　楚昌鹤坐在院子里扶额道：“你们都跟着我作甚。”
　　崔文哲挠挠头道：“我……我跟着璟姑娘，我在她身边也能多一分保障。”
　　万俟璟四处张望着这院子，道：“上次来你这儿黑灯瞎火的，也没看清。今日一见，倒是个好地方。”
　　万俟璟决定要做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既然她决心要来长仙门帮忙，那就不可能被楚昌鹤和崔文哲几句话劝退。
　　此言一出，众人皆把目光投向楚昌鹤。
　　沈栩篱知道楚昌鹤的为人，捡话里的要点，一直阴郁的脸上好不容易有了一丝别样的情绪，勾起一丝极浅的弧度道：“这个黑灯瞎火的倒是有点意思。”
　　崔文哲听了脸上不知为何也是青一阵白一阵的。
　　傅良峰在之前被沈栩篱教训得像一条温犬，只看着楚昌鹤的脸不敢说话。
　　程衢则在一旁用墨凌遮住脸上的笑意，摇了摇头。
　　楚昌鹤急忙摆手道：“别误会……只是，只是……”半天“只是”不出个名堂。
　　聂思姝笑道：“没想到楚师弟竟是如此风流之人。”
　　程衢合上墨凌，问道：“聂师姐，你怎么也跟着来这儿了？”
　　聂思姝道：“我么？我看崔师弟也没回自己的院子，就跟着过来看看呗，说不定还能帮上什么忙。”
　　“思姝姐姐可就误会得紧了，有些玩笑可不能乱开。”万俟璟回道聂思姝的上一句话，“上次我来找他不为别的，单单就是传了个话而已。”
　　崔文哲好似脸色缓和了一些，问道：“璟姑娘和楚师兄是旧识？”
　　万俟璟看了一眼楚昌鹤，只道：“算是吧。”
　　楚昌鹤知道有些事情终究会被人挖出来，赤裸裸的展在大家面前，与其到时候被看戏之人指指点点，还不如如今就坦白。他觉得，反正都已经过去了。
　　他缓缓道：“嗯，她是我妹妹。”
　　话还未说完，聂思姝就打断道：“原来如此。妹妹嘛，天底下哪个男人没几个妹妹了，像我这般的人都还有呢。”
　　楚昌鹤接着道：“一母所出的亲妹妹。”
　　众人闻言皆流露出震惊的表情，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秘闻八卦似的。程衢刚一口水没咽下去便喉咙一紧，呛得直咳嗽。
　　沈栩篱这才算是明白了，为何楚昌鹤对万俟璟看上去不一般，为何那年的元宵万俟璟会来找楚昌鹤。他也清楚了那次万俟璟口中的“她”到底是谁了。
　　就在之前万俟棠叫楚昌鹤“鹤儿”的时候，就在万俟棠将他留住单独说话的时候，沈栩篱就该猜到了，只不过他不愿去猜测关于楚昌鹤的一切，他觉得关于他师兄的所有，必须是切切实实的。
　　院子里沉寂了一会儿，最后是万俟璟先开口：“所以你是认她了吗？哥。”
　　“咳咳，我有事就先回去了。”聂思姝是个有眼力见的人，她知道这两人开始谈家事了，便也不凑热闹了。
　　傅良峰也想走，唯唯诺诺道：“那我也……”
　　沈栩篱揪着他往自己房间里去了，边走边道：“别急，来我屋子请你喝杯茶。”
　　程衢一拍脑袋，道：“啊！我想起来了，小笨蛋还在我那儿，这么久不见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我也先走一步。”
　　刚刚挤满人的院子里瞬间只剩三个人的身影了，崔文哲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羞得耳朵都开始泛红了。
　　楚昌鹤其实并不介意外人的存在，哪怕刚刚的人都在，他也不会觉得有什么是别人不能听的，他摇头道：“没有什么认不认的，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算起来，你的确是我妹妹。”
　　万俟璟盯着他道：“算起来，她的确是你母亲。”
　　楚昌鹤叹了口气，道：“那不一样。阿璟，我知你爱她护她，但你不能觉得我也该是如此，更不能将你对她的感情强加在我身上。”
　　这是万俟璟第一次叫他“哥”，也是他第一次叫万俟璟“阿璟”。
　　万俟璟知道，虽然他们算是亲兄妹，但有些事情终究是不能相与比较的。
　　她只道：“罢了。我这段时间该睡哪儿。”
　　楚昌鹤指了指阿莛旁边的屋子，道：“那是间空屋子，等会儿我将床铺收拾出来，你就睡那儿。”
　　万俟璟道：“不用了，我自己去收拾。”说着便踏进了那间屋子，“呆子，你过来帮我。”
　　愣在原地的崔文哲半晌才反应过来，结巴道：“哦……我，我来了。”
　　院子里就只剩下楚昌鹤一人了，他望着旁边的白桦树出了神。
　　不一会儿，程衢带着阿莛折回来了。
　　阿莛一进门便抱住楚昌鹤，喜道：“昌鹤，我可想死你了！”
　　楚昌鹤像以前那样轻弹他额头，温言道：“有什么好想的，我不过外出几日，又不是几载。”
　　“几日怎么了？放在以前，我天天都能见到你。”阿莛脸上浮现担忧之色，“而且我听说，你和栩篱哥还去了趟魔界，那地方那么危险，万一出了事……”
　　程衢用墨凌敲了敲他的脑袋，道：“会不会说点好听的。”
　　阿莛揉揉头，委屈道：“好吧。怎么不见栩篱哥呢？还有栩篱哥的哥哥救出来了吗？”
　　正说着，沈栩篱便从房间出来了。
　　阿莛两眼放光，道：“栩篱哥！我还以为你归家了没回来呢。”
　　楚昌鹤一把捂住阿莛的嘴巴。程衢也发现有些不对劲了，好像自从温柔乡失火一事后，再见沈栩篱的脸便是毫无血色，而且气色从未差到如此地步，平时脸上挂着的笑也再没见过。他起初以为是因为沈栩篱的哥哥葬身火海他才如此，直到此刻楚昌鹤的反应才隐隐约约猜出些什么。
　　沈栩篱只道：“无碍，放开阿莛吧。”
　　阿莛不知道说错什么话了，但是他不敢再提刚刚说过的那些话了，他能感觉到，刚刚的气氛不怎么好。
　　楚昌鹤看见沈栩篱的脸便又开始心疼起来，他想，亲眼目睹至亲之人的惨死，该有多痛。那跟他父亲去世时是完全不一样的。
　　阿莛慢吞吞道：“我们是不是，要和魔界打架了？”
　　阳邑出世的消息仙门百家都知道，魔界即将开战的消息更是都清楚了。
　　程衢道：“小笨蛋别怕，要真打起来，你就跟在我身后。”
　　阿莛哼道：“谁要跟在你身后了，我自己可以。”
　　楚昌鹤看着他俩腻腻歪歪的，揉了揉眼窝，叹道：“我有些累了，要不然你俩换个地儿聊？”
　　程衢道：“怎么，昌鹤兄都会赶人了？”
　　楚昌鹤摇头浅笑道：“就别打趣我了。”
　　阿莛像是想起来什么，道：“对了昌鹤，还有栩篱哥，师傅这几天都在修炼台，你们要是有事就去那儿找他。”
　　沈栩篱有些不解，辛玄身为长仙门长老，有自己修炼的地方，去修炼台作何？便问道：“师傅可曾说过，他老人家在修炼台干什么？”
　　阿莛摇头道：“不知道。据说，各长老都在自己管辖的修炼台。”
　　楚昌鹤和沈栩篱闻言相对，大概是猜到了。
　　那几个修炼台就是阵点，六人合力布阵压阵，掌门补阵，是为了压制后山的那个东西。
　　阿莛隔壁屋子里的两人刚把灰扫完，崔文哲在柜子里抱出毯子被褥，准备给万俟璟铺床，被万俟璟拒绝了，便在一旁擦那些器具。
　　崔文哲心里有好多疑虑想问万俟璟，但是终是开不了口。万俟璟见他脸都憋红了，便道：“呆子，有什么想问的就问。”
　　崔文哲停掉手中的动作，看着展褥的万俟璟，还是开不了口，只道：“这是楚师兄和璟姑娘的家事，我还是觉得非礼勿……”
　　万俟璟抖了抖被子，道：“废话真多，我看这姑娘让你来当还挺合适，一点都不爽快。”
　　崔文哲被这话噎住了，半天才支支吾吾道：“楚师兄和璟姑娘难道不是一同长大的？我看你与楚师兄似乎并不熟稔。再有，既然是一家人，那为何迟迟没能团圆呢？”
　　在他眼里，楚昌鹤入门多年，从未听他提起过家，往年正月初一在罗门台给掌门和各长老拜年，都能见到他的身影。他觉得，既然都是一家人，身体里淌着的血都能融在一起，打断腿还连着筋呢，那便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万俟璟坐到刚铺好的床上，看着屋脊，莞尔道：“若你人生中所经历的不幸和坎坷是由你至亲的选择所致，她的选择牺牲了你，你会原谅她吗？”
　　崔文哲不解，挠挠头问道：“你的意思是，楚师兄是令堂的牺牲品？”
　　万俟璟盯着某处出了神。
　　“其实，他原本也该有一个完整的家以及幸福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