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鹤归云去》磨叨叨石

8、府邸踪隐

　　仿佛除了那个人，其他的事都在有条不紊进行着。街角灯笼逐渐燃起，旁街石板路上蹚过轻声步响，嘈杂人声不乏欢声笑语，直贯楚昌鹤的耳蜗深处。
　　沈栩篱似乎听见有人在叫他，侧身回眺，眸中呈现出台阶上楚昌鹤的倒影。
　　沈栩篱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撞见他，脸上闪过一瞬的迷惘，片刻后才笑了起来。这个笑就像是朽木枯枝中生出的一抹新绿，满是春意，倒是有了翩翩公子偏生出的少年感，饶是楚昌鹤也不禁看愣了一会儿。
　　沈栩篱道：“师兄，这么巧，别来无恙阿。”
　　不是巧，沈栩篱是专程来寻他的。那日楚昌鹤走了之后他就决定跟着过来了。他说不上为什么自己一定要跟来，或许只是顺从心中的桀骜，想见识一下那所谓的邪物有多凶险。
　　“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别来吗？”楚昌鹤语气中带有责备，但更多的是关切，“城中危险，你若在此出事了，叫我如何安心？”
　　沈栩篱却若无其事答道：“我外出办事，不小心迷路了，也不知怎么的走到这儿了。”
　　这蹩脚的理由，楚昌鹤信了才是见鬼，又可笑又可气：“怎么？阿莛也跟着你一起迷路了？”他偏过头将目光落到不远处。
　　只见阿莛从支巷中拐了出来，似乎还没看见楚昌鹤，自顾自对沈栩篱道：“栩篱哥，我找了好几家客栈都人满了，今晚怎么办？”
　　待走近了才看见楚昌鹤也在，阿莛又惊又喜：“昌鹤！好巧啊哈哈哈。”
　　楚昌鹤揉着眼窝，满脸无奈：“真的只是凑巧吗？”
　　面对这个质疑，阿莛努努嘴不再说话，旁边的沈栩篱颇有一副无赖样：“师兄这会儿想赶我们走也走不成了。”
　　他二人突然出现，楚昌鹤便只好将去刘府的打算暂时搁下，携了两人进到自己的房间。听沈栩篱解释一番才知道，他们二人先是去了原来那个垒源城，也是在探查城门时走到了这座“垒源城”里来。
　　找客栈找了半天都人满了，这家客栈是沈栩篱找的最后一家，也是人满。当他在门口等阿莛来找他会合时，等来了楚昌鹤。
　　楚昌鹤想到了什么，脸色少有的阴沉下来，皱眉道：“你二人是如何过来的？”长仙门的弟子，没有取得自己佩剑的是无法习得御剑之术，这一点门中弟子都清楚。沈栩篱和阿莛现在所持的佩剑都是进门时发放的普通长剑，根本无法御剑。
　　这个答案显然易见，但他还是开口问道：“你们骑着马过来的？从昨天就开始出发了是吗？”
　　的确如他所想，从他出发之后，两人便马不停蹄地朝这边赶来了，一路上换了两匹马才赶在今天天黑前到的。
　　沈栩篱轻咳一声掩饰道：“师兄倒也不必问得这般详细。”
　　楚昌鹤没有责备，只有满眼的心疼。
　　阿莛率先换了个话题，一脸可怜道：“昌鹤阿，我们俩今晚得睡大街了，这城里的客栈都没空房间了。”
　　楚昌鹤和往常一样轻弹他额头：“放心吧，不会让你们睡大街的。”
　　沈栩篱扬唇道：“师兄难道准备让我们三个人一起睡这间房吗？”
　　阿莛犹豫了一下：“三个人会不会太挤了点？”
　　楚昌鹤回答道：“三个人挤不下，两个人倒是能挤一挤。”他顿了顿，“我去试试，若不行，也只好我们三人挤一间了。”
　　过了片刻，隔壁程衢的房门被敲响了。
　　程衢还以为是刚刚自己要的松峰茶叫人送上来了，或者楚昌鹤有事相商，结果一开门见到有三个人，明显愣了愣。他见楚昌鹤身后面生的两人，不知适合来意，便问道：“楚师兄，你这是？”
　　“程师弟，我遇到点困难，”楚昌鹤有些犹豫，似乎在想怎么组织语言，须臾后道：“可能要劳烦你帮忙解决一下。”
　　他还没怎么求人帮过忙，这也算是第一次了。第一次就要求借人家一半的房间，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自古以来第一人了，更有些难为情。不过为了不让沈栩篱和阿莛两人睡大街，还是厚着脸皮开了口。
　　程衢只当是什么要紧事，急忙将三人请了进去。
　　接着楚昌鹤表明了来意，程衢没想到是这么个小忙，笑道：“这有什么，师兄都发话了，那这个忙我帮定了。况且，大家都是同门师兄弟，相互帮助也是应该的。”
　　在此之前还怕程衢会拒绝这个请求，没想到答应得这么爽快，心里的石头也落了下来。
　　这时程衢突然问道：“那今晚，你们谁睡过来？”
　　这倒是个问题，沈栩篱和阿莛都对程衢这个人不了解，顾虑自然多，见他们没一个人吭声。
　　楚昌鹤道：“那……”今晚我过来吧，后面的还没说完，阿莛就接过话来：“那我来吧。”
　　楚昌鹤有些惊异，阿莛对外的社交是极少的，有时候楚昌鹤劝他多出去和同门师兄弟走动走动，但他都拒绝，只粘着自己。唯二的关系就是沈栩篱了，还是因为都住在一个院子里，若非如此，阿莛恐怕也不会刻意去结识他。
　　没想到这次阿莛居然主动提出去跟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睡一间房，着实有些令他意外。
　　只听见阿莛笑着继续说道：“程师兄生得漂亮，我想和他亲近亲近，我和他睡一间吧。”
　　楚昌鹤看着阿莛：“……”
　　沈栩篱看着阿莛挑了挑眉：“……”
　　要说生得漂亮，程衢是不如楚昌鹤和沈栩篱两人的，可能因为阿莛天天对着这他二人，已经习惯了。
　　料是程衢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理由，不禁笑道：“第一次听见有人说因为我生得漂亮愿意和我亲近的。”
　　程衢和阿莛住一间，那楚昌鹤自然就和沈栩篱住一间了。
　　程衢问阿莛：“对了，你叫什么名字？”进来半天两人都还没有自我介绍，程衢只知道这两人是门中弟子。
　　阿莛起身揖礼，乖乖答道：“我叫楚莛，你也可以叫我阿莛，他们都叫我阿莛。”
　　程衢点点头：“好，阿莛。”
　　沈栩篱也站起来揖了礼，道：“在下沈旭云，二长老座下弟子。”
　　当初江淮沈家二公子要来长仙门求教的事传得沸沸扬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过很少有人亲眼见过这位人物。
　　程衢闻言收了手中的折扇，盯着他，打量片刻道：“你就是沈家二公子？果真是出尘之表，如传言般风度翩翩气宇不凡。”
　　这一顿夸赞让沈栩篱有些惭愧：“现在的我只是门中的一名普通弟子罢了，早已不是沈二公子了。”
　　程衢笑了笑：“好，那我以后叫你沈师弟吧。”
　　一旁的楚昌鹤想到了什么，对程衢问道：“我今晚准备再去刘府看看，你去吗？”
　　程衢答道：“自然，我也很想知道那棵桂花树到底有什么问题。”
　　楚昌鹤和程衢出门的时候，沈栩篱和阿莛两根尾巴也跟在后边，楚昌鹤对转过身对尾巴说：“栩篱你们还是待在客栈里吧，我们一会儿就回来了。”
　　沈栩篱却道：“今晚之行又不是去降妖除魔，只是找一些线索而已。虽然我修为不足，但这方面应该还是可以帮到你们的。”
　　楚昌鹤无言，他腹诽着，虽然沈栩篱撒谎找借口一眼就能看穿，可诡辩倒是有一套。
　　阿莛也死皮赖脸地缠着要去，他拿这两人没办法。若是自己不同意，怕是这两人也会偷偷跑出来，这种事他们也不是没干过，现在他俩身在这虚境里就是他们干出来的成果，除非拿绳子捆住。
　　最后他只得同意了，但还是一再叮嘱万分小心。
　　四人两两并排着穿过瓦肆商井，程衢和阿莛走前面，楚昌鹤和沈栩篱紧跟其后。
　　今晚的月色一如昨日朦胧，若不是满大街的灯火，也是难以识清脚下的路巷。可越往巷子深处走，所剩光亮的只有阑珊几处，就算辞龙巷里住的都是大户人家，也比不过夜市街头热闹明亮。
　　进了辞龙巷，楚昌鹤能感觉到旁边的沈栩篱走得越来越慢了。他知道，沈栩篱眼睛开始犯病了。适才在客栈的时候，不让沈栩篱跟着出来也有这个原因。
　　他放缓脚步与沈栩篱齐肩，伸过手轻声道：“你拽着我的袖摆走吧。”
　　沈栩篱先是楞了一下，心道，原来他记得。他的手不客气地抓住那道袖摆，言语之间带有笑意：“多谢师兄了。”
　　楚昌鹤只道：“无事。”
　　一行四人在辞龙巷绕了半天，却也不见刘府。
　　程衢皱眉道：“奇了怪了，昨晚我特地看了一下，就在王府和钱府中间的，怎么会消失了呢？”
　　眼前只见王府和钱府紧挨着，却不见刘府踪迹。
　　沈栩篱虽不知昨晚楚昌鹤和程衢在刘府发现了些什么，但从程衢的话他便笃定道：“想来这个刘府便是这次人口失踪案的关键所在了”
　　楚昌鹤道：“的确如此。明明这座城的布局和建造与之前的那个垒源城是相同的，但这座城中唯独刘府没了，看来此案破解之处也就在这个刘府了。”
　　“不如明日再来看吧，今晚应该不会有什么发现了。”沈栩篱扯了扯他的袖子，这个动作一出，他自己都僵住了。自己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里，硬是要形容的话，倒是有几分说不清的玩味意思。
　　楚昌鹤没想这么多，只是以为他在征求自己的意见，便轻声“嗯”了一声。
　　程衢也同意，道：“也对，明天再来看看吧。”
　　阿莛也有点胆怯，抓着程衢的肩膀说：“回吧回吧，这地方阴森森的。”
　　实在是诡异，但众人又无法找出那消失的刘府，便也只能折返回去了。不过好歹这一行也不算是无功，至少确定了此案的破解关键。
　　刚进客栈，便看见有人起了争执。
　　几个身着黑衣的男子正围着一名红衣女子，嬉嬉笑笑口出污言。身着黑衣的那几人是青城剑派的弟子，那名红衣女子，正是万俟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