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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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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橘站在栏杆深处,她看着太子离去的背景,勾起了嗜血般的嘴角,她抚摸着手上的头盖骨,一夜未睡,眼看着天色慢慢暗了下来,星星出来又隐去。没有任何消息,不管是江文漾的还是阿燏的消息。死是要见尸的,那就说明了这两个人根本就没有死。不仅没有死,或许在脱离自己掌控的地方还活的好好的。她的心好似被他们两个插上了一把刀,拔不去,只能任由鲜血流淌,恨意在她的内心深处如同杂草一般肆意而又疯狂的生长着。
她所有的不甘心都写在了脸上,“哈哈哈哈”丹橘诡异地笑了起来,将头盖骨凑到嘴边,红唇轻启,对着那头盖骨仿佛对人耳语:“可是他们都中毒了,没有解药。我的好妹妹,我的好樱安,你很快就不孤独了,他们马上就要去找你了,哈哈哈哈。”
万凤面无表情看着丹橘愈加疯狂的背影,只可惜这楼台不够高,即使此刻将丹橘推下去也不会把她摔死。
阿青站在九叔身后,或有意或无意,他自己心底也不清楚,无论自己有多么大的本事在九叔面前还是小巫见大巫。有些人就是烛光,而有些人本就是飞蛾,见了那耀眼的光,即使是失去性命也想让那光温暖自己。哪怕被烧灼,失去性命,模样丑陋惹得人厌恶。
“九大人”多少年了,自从那夜政变后,秦九野就离开了杨柳生,整个杨柳生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他的身影。
秦九野很清楚,自己那日将那块柳叶玉佩拿出来后便不能像之前那样隐于这江湖之中。太多人虎视眈眈盯着那块玉佩,太多人想要他的这条老命,躲了那么久如今再也不能像个缩头乌龟一样了。
秦九野双眼因年迈而凹陷,目光浑浊中又带着一种淡然,有那么一瞬间阿青确实怀疑面前这人是否就是当年叱咤风云而又诡谲多变的九大人,仿佛连玉佩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若是被当年熟悉的人看到秦九野如今模样,一定会膛目结舌。
秦九野双手附在背后,冲他微微一笑,他一身破旧,仿佛刚打完更休息,走在路上跟街坊们打招呼。“好久不见呀,齐光。”这句话说出来仿佛就是多年没有见面的长辈同晚辈在聊天一样。让阿青措不及防,他甚至预想过多种情景,沉默的、反驳的、激怒的……没有一种是如今这种情况的。
秦九野坦然的面对,笑容堆在他憨厚的脸上。曾经这张脸上写满了无情与苛刻,这样的变化让阿青有些难以面对。让阿青怀疑他是不是忘了曾经在杨柳生的岁月,不,他并没有,倘若忘记为何能喊出他取的名字?
或许是因为漫长的沉默,或许是因为秦九野看不惯那苍白的月光照亮地上的霜。“好久不见呐,齐光。”他又重复了一遍。
阿青承认,无论自己怎么成长怎么强大,无论岁月怎样将他打磨的锋利,在九大人面前,他依然是当年那个甩都甩不掉的迷路的小孩。
“九大人,许久不见。”
“哈哈哈哈,我是不是变了很多?”秦九野笑声爽朗,他此时一点都不惧惮今日聊天内容会被任何人听去,如今局面已经这般,倒不如坦然些舒爽。
“九大人变老了。”阿青说道,倘若在以前秦九野一定会对这样的话感到愤怒,也或许是真的老了,如今的他完全不介意阿青这样说。
“可不是吗,小阿燏都那么大了,我不服老都不行了。”说起阿燏九叔眼里一片慈祥,阿青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疼爱、欣慰甚至是愧疚。毫无疑问九叔对于阿燏的这种情感,是会引起阿青的嫉妒。这嫉妒的来源不仅仅是处于对九大人的尊敬,更是因为在自己年幼时九大人是他的光。
要从何时开始说起呢?从那尘封在他心底,只敢生根,即使是春天也不敢发芽,他企图要扼杀掉却又舍不得放弃的记忆开始说起。
十三年前,说起来要算是旧朝了。零陵县令私吞赈灾银两被判满门抄斩,祸及的还有师爷念承宇,如今要说的就是这念家的事了。
倘若没人在乎,零陵县私吞赈灾银两的事可能只是这漫漫长河中被溅起的一点儿水星子,县令都是水星子,且再不要说师爷一家了。而如今的阿青,曾经的齐光就是十三年前,念师爷家的长子,念齐光。他多久都不敢念起自己的名字,只要想起来那些沾满了泪水与鲜血的往事就会不请自来。
官场上的人如何不知道,这样的事件只不过是令人可笑的笑话罢了,只是这笑话太过于现实,锥心刺骨,让人哑口也笑不出来。前朝晚期本就国运衰弱,官官相护,沆瀣一气。那赈灾银两连京城都没有出,就已经被瓜分的只剩皮毛,可怜那零陵的老百姓还满怀希望的等待这批赈灾款的到来,想着熬过了这时节,开春再撒种,土地爷是个讲道理的人物,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可在其位者并不忧其民,每日纵情享乐。等到灾民们发现奢望破灭时,拉帮曝起。皇帝才派人审理此事,到头来发现赈灾银两是被自家兄弟贪污,也只得无奈将此丑闻遮下,而那零陵县令全家连同师爷都只是背黑锅的可怜虫罢了。
念承宇托起灯罩,盯着那微弱的光,像傍晚最后的残阳,再过一时一切都要陷入黑暗之中,他将烛光吹灭。念承宇何尝不懂这其中的辛酸与无奈,真正贪污赃款的人是谁已经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浑浊的官场如何能给老百姓们带来安稳的日子?当局者是谁老百姓们其实并不在乎,只要这当局者能给老百姓安稳与丰收,让他们过上丰衣足食的日子,是谁执政对于他们来说并不重要。
可如今这世道,活下去就已经十分艰难,其他的更不必多言。念承宇想着日后可能就再也见不到面的妻儿们,再坚强的人也抑制不住泪水肆流,这辈子何曾这样狼狈,在此之前妻子贤惠,儿子懂事聪明,小女乖巧可爱。他自认并未做过什么亏心事,可如今为何要落到这样的下场,县令满门抄斩,惨叫声充斥着他的耳朵。他何尝不明白这其中道理,张大人只是一个县令纵有通天本事,也难以从这层层剥扣中贪得一二,更不要说张大人为人廉政清白,本就不屑于这些人同流合污。
念承宇懂得,先是张大人,紧接着就是自己了,倘若自己孑然一身也就罢了,无奈妻儿是最牵挂不过的。若自己一条命能换来妻儿安稳,自己先去又何妨呢?
熄灭了灯,窗外惨白的月光照进屋内,念承宇将白绫挂在房梁上,蹬到脚下的凳子,只是微微挣扎了几下便没了声响。
而主院内屋,常琬琰收拾好贴身衣物,抱着小女念嘉月,拉着念齐光要从角门离开。眼看角门就在前面,一阵喧哗,灯火通天,门环在黑夜中响声刺耳。
“开门,开门,快开门。捉拿朝廷钦犯。”
念齐光拉着母亲的衣角问:“他们要捉拿谁,爹爹吗?爹爹不是钦犯。”
常琬琰看着儿子疑惑的眼神,她要如何跟面前的孩子解释这样的问题,她不懂,这样的问题对于她来说太难了。
“快走。”常琬琰将门打开,门口忠厚的管家已经备好马车,上了马车后安顿好一切。念齐光又问道:“母亲,爹爹知道我们走了吗?爹爹怎么没跟我们一起走?”
念嘉月也闹着要父亲,常琬琰将两个孩子抱在怀里。只得哄骗道:“爹爹自然知道我们走了,爹爹说我们先走,过些日子他就来找我们。”
念嘉月年纪小一派天真问道:“那母亲我们是去哪玩呢?”
常琬琰忍住泪水,无论如何在孩子面前都不能展示自己的软弱。她捏捏念嘉月的小脸蛋,故作轻快说:“我们小嘉月想去哪玩?”
念嘉月被逗弄的咯咯直笑说:“想跟爹爹一起骑大马。”
念齐光已经十四岁了,当然不似幼妹好哄骗,但是对于母亲说的话还是选择相信。同时又有些不安,他拽着母亲的胳膊满脸急切地追问道:“父亲何时来找我们,我们如今是要去哪?”
常琬琰捧着他的小脸,一遍又一遍抚摸着,轻轻抚平他皱起的眉头。柔声道:“你父亲平日里对你的教诲你都忘记了吗,干嘛如此慌张不安?紧张更容易出纰漏,一切都未定之前更应该静心等待,这虽然很难,但是我相信我们光儿一定会做到的事吗?”
常琬琰当然不指望一个孩童去做到这些,她只是有些希望,倘若哪天他们都不在了,齐光也能好好活下去,而不是焦躁不安自怨自艾。
母亲温柔的眼神给了念齐光力量,以前习武时父亲总是埋怨他力量不够,他不懂什么是力量,自己有一身的力气,怎么会力量不够呢?
“我相信哥哥能做到。”念嘉月肉嘟嘟的小手附在念齐光的手上,带来一丝丝暖意。念齐光轻轻捏捏她的小手,像是承诺一般点点头。
马车出了零陵便往南边的山里赶,念承宇常琬琰都是零陵人,并无外亲。如今往南走,有座川云山,这川云山是管家老许的老家,老许一家从父辈就跟着在念家做工,许家人诚恳憨厚这也是为何念齐光能够将妻儿托付于他的原因,妻儿本无外亲可投靠,老许虽有些年岁没有归乡,但是路倒还记得,况且山里人烟稀少山路崎岖是一个藏身的好地方。先安定在这山里,日后在细做打算。
一路舟车劳顿,大人们尚能撑下去,嘉月在第三日时开始发热,整个人精神状态都不是很好,只会含含糊糊地喊着要父亲。
常琬琰每每听到这呼喊都攥着衣角拼命忍住要落下的眼泪,他们哪里知道,那晚离开后。官兵闯开了府门,举着火把四处找人,终于在书房里找到了已经吊死在房梁上的念承宇,偌大的院里除了念承宇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李头儿,这可如何是好,上头的指示是杀光呀。”
姓李的这位官爷满脸不爽,裂开嘴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抛出一把刀将念承宇白绫斩断,他的尸体就这样重重跌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