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片段2 ...
-
病房门外充满节奏感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念儿浑身一抖又惊又惧的望着房门，下意识的躲在维托尔德和两个孩子身后，小心翼翼的从他们中间的缝隙里向外望去。
芥川和维托尔德对视了一眼，紧盯着那扇门，小银坐在她身边紧握住念儿冰冷的双手。
病房门被无声的打开露出樱井漱压抑麻木的脸。
“你……你！！”
念儿窥见他的第一眼脸上露出愤怒的表情，又连忙捂住心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小银连忙将她抱紧怀里低声安慰。
“姐，别怕。我们在呢，大家都在呢。”
念儿来不及回应她又捂住自己的嘴开始不停的干呕，脸上淌满了汗水和泪痕。
“我没读过伍尔夫，没读过波伏娃。但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女人的处境，因为我看到了那就在我身边，我就身处于地狱。”
杏子低声说着，香烟在指间缭绕模糊了她的泪眼。
生病是最没有体面的事，可偏偏念儿是最要面子的。每次脱衣服检查后她都会躲在被子里偷偷的哭，检查的时候她总觉得像是回到了迎春楼的日子，觉得自己连个物件都不是。再后来，她病的更重了，连下床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孩子掀开自己的被褥，强忍着痛苦熬着过日子。
念儿含着泪望着芥川几次开口都说不出来话，只是伸出手轻轻的抱住她迷茫的孩子。
“什么嘛，我还以为那是好去处呢。”念儿蹙眉泪眼婆娑的望着泣不成声的小姑娘，她哽咽的说，“原来，也是个妓院啊。”
什么艺伎啊，就是好听点的妓女而已。
她第一次向马甲下指令，却只是让维托尔德抱一下她。
杏子低声笑着，她深深地吸了一口香烟，乳白的雾气弥漫模糊了她的眉眼。
“龙之介，谢谢为我这么做。但是，你那有反对你的人吧。”
“你能确定他们不会为了扳倒你，对我对念儿动手吗？”
芥川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的望着她。
“你会很辛苦的。”
他低声说着。
杏子笑着伸手揉了揉她们脑袋，“那么多年我都坚持下来了，还差这几天吗？”
她低下头凑过去在他的耳边悄声说“接着向上爬吧，去到最上面然后才能才有资格保护我们。”
1849年的李念儿是妓院里的三等妓女被老鸨子活生生的闷死在棺材里，2001年的李念儿有了孩子有了朋友有了家人，是一家咖啡店的店长，是一个普通的和寻常人没有任何区别的人。
“好姑娘，别怕。”陈夫人温柔的抱住念儿轻轻拍打着她的脊背，念儿的脸紧紧贴着她身上带着母亲味道的衣服。
“到了这，就不必受苦了。”
她发出类似野兽般的嚎叫，悲痛的两眼都能滴出血来。
她猛地一个剑步冲到她面前，啪的一声给了那女生一个巴掌。
“我和她是因为穷，是因为没钱活不下去才去卖的。”
她近乎崩溃的指责着这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女生，“你呢，你因为一个包，一件衣服就卖了自己？”
她难以置信的哽咽高喊着“你就为了这些，就把自己卖了？”
“你糊涂啊——”
她的眼睛一下子就冷了起来，直勾勾的盯着那个男人，脸上的隐约的笑意一下子就散去，被一种不可见的愤怒代替。
刚开始那几年我总在麻痹自己，一遍遍对自己说着，如果我不努力家里人都会死，后来我就看开了，努力是努力但不那么卖力了，我总得先活下去，我得留着钱治病，不然欠的钱没赚到人就死了。
“你想要摆布，掌控我。”她双眼充血死死地盯着那个男人，她攥紧拳头铁青着脸。
“我告诉你，绝不可能。”
“我一见到她就觉得天都晴了，我从没觉得日子能过的那么灿烂的。”
“落灯了……”她扶着门框似喜似悲的哭喊，“迎春楼落灯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落的好啊，落的妙啊！”她双眼充血死死地盯着那门框上的牌坊，“它早该落了。”
那女人疯癫的冲进院内不停的拍打着早已没人的东厢房。
“你还我念儿姐，姓黄的你个老畜牲你还我念儿姐。”
“你还我迎春妹妹，还我的姐妹们啊！”
“在那女人是个廉价的商品，只要一份钱就能买到一个女人。”
“我不愿意回炉，谁当人当惯了还要做回物件。”她握住樱井怜的双手唰唰的流着泪，“可家里的每笔支出都靠她，我舍不得。”
“凭什么？我问你我凭什么要为了他的一时欢愉葬送我的一生？”
“我恨啊，我恨了我自己一辈子，我想不明白我是做错了什么才受了这么多的苦。”
她含着泪咬着恨揪住被子不停捶着自己的心口。
“念儿，你什么都没做错。是地主骗走了你爹娘的钱，是那些有钱人拿人命取乐。”
杏子紧紧抱住她握住念儿伶仃的手腕泣不成声。
“我们什么都没做错。”
“难道当妓女就是我的命吗？”她狠狠的擦了把泪将桌上的花瓶摔碎，伸手死死握住那片锋利尖锐的碎片，“我不信命了，就算真的要死我也要带那个人一起死。”
光滑的瓷片映出她扭曲仇恨的面容。
“我叫念儿。”她抿嘴笑了笑“不是念着儿子的念儿。”
“你忘了我曾经的受的苦了吗？”
樱井漱重重的甩开她的手臂，念儿趔趄的摔倒在地上，她仰起头难以置信的凝望着眼前这个男人，刹那间泪水满上了她的双眼。
“他和你之前伺候的那些人不一样，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他烦躁的转过身撂下一句话。
念儿无声的盯着他的背影，突然猛地爬起来抓住矮几上的台灯，向樱井怜砸过去。
电源线卸下了她三分力气，却还是把樱井漱砸倒在地。
她几乎疯魔了似的再次举起台灯砸下去。
“你忘了，你忘了。”
她发泄着心里的绝望，泪珠顺着惯性从脸上滑落在空中划下晶莹的痕迹。
“你忘了！”
“我李念儿发过誓，若有来生我绝不为娼妓！”
【够了。】
知更鸟严肃的声音伴随着刺痛的电流席卷全身。
念儿跌跌撞撞的跪倒在樱井漱旁边，痛苦的喘着粗气。
他身体漫出来的血液，弄脏了她的掌心。
念儿这才缓过来神，她抬起微微颤抖的双手喃喃的说着并没有恐惧像是在叙述一个事实，“我……我杀人了。”
列车呼的一下驶过，带起大片大片的樱花，念儿拢着飞起的长发，望向逐渐模糊的电车，那纷飞的樱花中藏了多少痛苦的泪水，埋过多少不幸少女的尸首？
芥川从枪套中掏出来一把手枪，将枪口对准自己递给念儿。
她惊讶的张大嘴眼神在芥川和手枪之间来回转动，他定定的望着念儿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一个手指抵着另一个手指的教她握住漆黑的枪。
念儿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来到自己身边的芥川，又转过头看着手里的枪。
手枪扳机扳动的那一刻，子弹从枪管里飞出带来的巨大轰鸣声中，芥川开口“弱者在这个世界上很难活下去。”
杏子看着她，望着她痛苦的泪水。她想告诉她，她也是同样的痛苦，痛苦如影随形。
“我姓李，叫念儿。”她满眼带笑的和身边的姑娘说话，“说来也巧，我们那好多的姑娘都叫念儿，喊一句念儿能有好几个人答应，后来大家都喊张家的念儿，李家的念儿才能分清谁是谁家姑娘。”
后来她开始整夜整夜的哭，别人问起为什么哭，她张张嘴一个字也答不出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什么哭。
可能是为了好不容易得到的健康，可能是为了上辈子苦，和这辈子短暂的活过的几年。
龙之介，我到了这，来到你们身边，接受了老师的教导，我才明白什么是活着。
她躺在担架上，看着灯光一闪闪略过，她不知道打哪来的力气，她愣是直起身握住了维托尔德的肩膀，脸上似哭带笑的喊着：“我一个妓女，如今成了英雄了……”
“我竟然是英雄了……”
维托尔德连忙扶着她躺回担架，来不及应声念儿就被送进急救室里。
她嘴里依旧喃喃念叨着“我成了英雄了……我是英雄……”
樱井怜孤身站在灯火阑珊的街旁，漆黑的风衣随风摆动，她抬头单手拢着飞舞的长发，路灯昏暗照不清她的脸，安室透紧盯着竟有种荒谬的孤独感。
小哀冷脸远望着栈桥下面的人群，半透的蓝色玻璃倒影着她的身影逐渐和站在小兰身边的柯南重叠。
柯南从樱井怜的抽屉里找出来的一封未署名的信，他思索了片刻打开信，信纸上只有一句用铅笔写的话。
［可惜，我没有机会和她见面。］
他的脑海中突然涌现出那夜在天台上她最后的回答。
“不，我什么遗憾都没有。”
她紧紧牵着念儿的手，穿过汹涌的人群，十根手指紧紧扣着。
念儿低着头看着被牵住的手，望着着被人群遮挡住大半的身影。
杏子挤到最高处的观景台，拉着念儿将她带到自己身边遥遥的指了指眼前的烟花笑道：“看啊，念儿。这的烟花最漂亮了。”
念儿凑过去脸搭在她的肩上，眼前的烟花闪闪烁烁，照亮了她脸上一道又一道的泪痕。
“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杏子转过头担忧的询问。
念儿捂住脸不停的摇头低声啜泣着，杏子了悟的抱住她，头顶的伞缓慢的垂下遮住她们相拥的身影，低低轻哄声从伞下传来。
“我明白，我明白的念儿。咱们以后就是好好的人了。”
“我李念儿发过誓，若有来生再也不要当那不是人的东西。”
他们难过吗？是难过的，但是已经卖了几个孩子了，就没那么难过了。
她哭过很多回，痛苦的居多，喜悦的很少。
她惊愕的站起身捂住嘴，眼里的泪大颗大颗滚落。
大叔走过去看向报纸上的新闻连忙询问“怎么了？”
她转过头哽咽的回答“她……她是我还没见过面的姊妹，她怎么突然就走了呢？”
念儿骂那个男人，一遍骂一遍打，看到芥川看着她的时候有下意识的缕了缕脸颊的碎发。
生命不是先有意义，而是先存在着然后去探寻意义。
那不是他第一次看到念儿露出蛮横与泼辣的样子，但却是第一次看到那副模样面对着自己。
她坐在那朱红的笼子里，像畜牲像狗像鸟一样被贩卖。
解开昔日旧枷锁，今日方知我是我。
遥田夜校
念儿半倚在升起的病床上，忽的一声轻轻的扣门声响起。
陈夫人连忙起身打开门，一见到樱井漱那张脸二话不说仰手啪的给了他一巴掌。
“你还有脸来！”
小银坐在床边见到他的身影连忙起身将念儿挡在身后。
杏子连忙转头握住念儿的手担忧的望向她，只见念儿两眼愤怒的仿佛渗出血来，别过头不愿再看那张叫她恨之入骨的脸。
两行泪顺着脸颊落尽鬓边的发丝中。
“我……”
樱井漱低垂着头低声说道，被一声夹杂着强烈的恨的嘶吼打断。
“叫他滚！！”
念儿低吼着又呛到嗓子栽在杏子的怀里止不住的咳。
樱井漱见状下意识的向前走了两步，衣领后传来巨大的拉扯讲他拽出病房，樱井漱下意识的转过头，他身后是黑着脸拎着水果的芥川和拽着他衣领面上冷若冰霜的维托尔德。
病房内的咳嗽声骤然变为痛苦的干呕，芥川连忙看过去。
念儿歪着身子正低头埋进杏子拿着的垃圾桶里，小银跪在床上一脸担忧地慢慢拍着她的脊背。
陈夫人狠狠皱起眉接过芥川手里的水果，看向樱井漱和维托尔德冷声道。
“把他拖出去吧，别让他再来骚扰人。”
“知更鸟，知更鸟？”念儿趴在地上满身狼藉崩溃的哭喊，“老师，老师……”
久久没有得到回应的念儿，脸上一行清泪划过哽咽着缓缓垂下头颅。
“诶，我在。”
念儿出门遇到一个被谋杀的黑手党，她像是在那个人身上看到芥川的身影，连忙扶住他将他抱在怀里，他濒死的时候喃喃呼唤着娘，念儿低下头啪嗒的流着眼泪，哽咽的应声，那个人像是回光返照似的挣扎起来握住念儿的手流泪，念儿艰难的抱起他凑到耳边，却只听到他的呼吸在某一刹那消散。
芥川以为那痛苦的一切还在稍远的未来，姊妹们的困境已经有些改变。
可被同级的前辈带着去向那所谓的喝酒的地方，看到画着妆容端坐在卡座里的杏子，那场几乎快要被遗忘的梦境再一次袭来。
如鲠在喉。
念儿缓慢的抬头看向镜子，它映着一个清秀的姑娘，眉宇间还带着几分凄苦。
她怔怔的望着镜子，心想上一次照镜子还是什么时候？
她记不清了，可能是还没染上病的时候，还年轻的时候吧。
她在这行里已经算是老人了。
陈夫人温柔的笑着揽住她，伸手拍了拍她的手掌“瞧瞧年轻就是好呀。”
“你才刚二十，还有大把的时光呢。”
我第一次得病可没有这个条件啊。
她仰头笑着抹去对方脸上的泪水，好孩子哭什么啊？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片段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