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念》甜糖阿二

3、第 3 章

　　周北忍住想踹李澈的冲动，带着我离开了墓地，她问：“你还想去哪？”

　　我说：“再回一次家吧。”

　　她问：“哪个家？你的家还是你爸那里？”

　　哪个家？

　　我有三个家，一个是李澈给我承诺的家，一个是我爸那里，还有一个是我自己的小家。

　　可在我死的那晚，我无家可归。

　　我不愿回到自己的房子，因为我兔子死得太惨了，我回到那里，就意味着要再次面对那个场景。

　　另外两个家，已经不要我了。

　　于是我去找了周北。

　　我给孩子带去了大金锁。

　　她当时还在坐月子，听她老公说，她有点产后抑郁，经常和她说话她都听不见，木木愣愣的。

　　我去的时候，她强打精神和我聊天。

　　还笑说：“这不是百日宴那天的礼物吗？怎么送的这么早？”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当时想送了。

　　孩子哭声很大，她喂奶也喂得很痛苦，瞧着她那样儿，我实在没脸开口说：“我的兔子死了，我很难过。”

　　她已经很难受了，真的不必再强加给她我的负面情绪。

　　我坐了一会儿，逗了下孩子，然后起身告辞。

　　周北叫住我：“桑桑，你还好吗？”

　　我回头，看了眼她怀里的孩子，挤出一个笑：“我的新口红色号让我看起很憔悴？”

　　她点头：“对，看起来和我刚出产房时一样。”

　　我：“哦，还说给你送一支……”

　　她说：“看久了还不错，很清新，像小说里男主的白月光。”

　　不知道她是不是练过川剧变脸，情绪过渡的这么丝滑。

　　我从她家离开，没有选择开房对付一晚，我在僻静的湖边游荡。

　　我兔子的尸体还在我包里，我找到一棵树，在那里挖了一个深坑，把它埋了。

　　那里在冬季的时候没什么人来，只有春夏季的时候，才有人来放风筝野餐。

　　可我那天就是那么倒霉，我遇到了抢劫的。

　　本来把包给他就没事了，可我不干，我偏要反抗，还朝他吐口水，宣泄我心中的愤懑。

　　他被激怒了，拉扯间捅了我一刀，一脚把我踹进了湖里。

　　我任由身体下沉，连挣扎呼救都没做。

　　因为我觉得，那天的湖水很温暖。

　　我终于想起了一切，也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

　　距离我死亡，已经过去一年了。

　　我不肯轮回，执念太深，整日四处晃荡。

　　我的灵魂变得虚弱不堪，所以我开始慢慢忘记生前的事。

　　通常像我这样的魂，已经没得救了，全靠一个念头吊着，下面的人看不下去了，把我踢上来，让我了却心里的执念。

　　对李澈，我释然了，下一个就是我爸。

　　我看着周北，说：“我家吧，我爸应该会来，他要喂兔子。”

　　在去我家的路上时，我手里凭空多了只兔子，我知道那是李澈烧给我的。

　　但是这种烧来的动物，没渡过气，就是个摆设，根本不能蹦跳，我只能把它当作一个洋娃娃看。

　　到我家门口时，我穿进去看了一眼，我爸已经在了。

　　我出来让周北直接敲门。

　　我爸打开门有些惊讶，认了好久才问：“小周吗？”

　　周北礼貌笑笑：“是的，叔叔。”

　　我爸以为周北是想我了，于是让她进了门，还给她泡了茶。

　　周北照我所说，找我爸借了打火机点了一根蜡烛，我就那么明晃晃出现在了我爸面前。

　　他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我喊他：“爸。”

　　我爸问周北：“你能不能……”

　　周北没等我爸说完，就接话道：“我能，她穿的蓝色连衣裙。”

　　我爸潸然泪下，他想抱我，扑空了。

　　这一刻年过半百的他，嚎啕大哭起来。

　　我安慰他：“爸，没事，我很好，我就是来看看你。”

　　他捂着脸：“桑桑，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你。”

　　我说：“怎么会？你从来没有亏过我吃穿。”

　　“不，我在无数个时间里都没有站在你身边，我后来才意识到，雨雨有妈妈，可你没有，你只有我……你只有我……”

　　说实话，我的怨气并没有那么重，我轻道：“我已经没有怪你了，真的。”

　　“那个嫌犯被逮住的时候，他说他在湖边站了很久，你都没有喊一声，我就知道，你是恨我的，恨得永远不想再见我。”

　　我笑说：“不是，我只是怕他再捅我一刀。”

　　我爸哽咽得说不出话，我继续说：“爸，房子卖了吧，我没死在家里，不算凶宅，应该好卖，你也别再想我了，和阿姨和雨雨好好过吧。”

　　“桑桑，兔子我重新给你买了，和你那只一样。”我爸急急指着兔笼。

　　我摇头：“不一样的，一点也不像。”

　　李澈烧给我的，和我爸重新买的，都不是那只兔子。

　　没了，就是没了。

　　整个下午，我的家里都充斥着浓浓的悲伤。

　　夜晚来临，我爸没有离开，他默默陪我坐着。

　　我让周北回家，她像是预感到了什么，她说她不回。

　　我说：“你家里还有孩子。”

　　她说：“我给他奶奶打电话了……”

　　“北北，”我打断她，“你已经是妈妈了，不能这么任性，你老公出差，你和公婆同住，丢下孩子夜不归宿，让人怎么想呢？”

　　“我就说我陪你啊。”

　　我微微一笑：“我要是你老公，法院和精神病院我高低给你选一个。”

　　我坚持送她出门，在楼梯口时，她突然转头问我：“桑桑，我那晚，是不是该抱抱你？”

　　我不想做这种假设幻想，我说：“你当时抱着孩子呢。”

　　她哭了：“我明明已经发现你不对劲了，我分明发现了。”

　　我叹气：“可我也发现你难受了呀，当妈妈很辛苦吧？”

　　我朝她做了拥抱的姿势，她也倾身抱了过来，虽然我们都碰不到彼此。

　　“以后的路，也要加油啊。”我说。

　　送走北北，我返回了家。

　　我坐在小小的落地窗前，想再看一次日出。

　　我爸找了垫子来，陪我一起坐。

　　兔子被放出来了，在家里上蹿下跳，这活泼劲儿，倒和我那只挺像。

　　我问我爸：“你不回去怎么跟阿姨交代？”

　　我爸目光悲伤：“我告诉她，我有两个孩子，总要花时间陪陪另一个。”

　　我鼻尖一酸，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我生前渴望的，他们都没有给我，我死后，所有人突然都来爱我。

　　我的视线落在楼下，李澈的车就停在那，我看得到他，他也看得到我。

　　我们就这么相对坐着。

　　天空泛起鱼肚白，初旭挂树梢。

　　我开始一点点变透明，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因为我看到了他们所有人的忏悔，听到了他们说爱我，我的执念彻底化解了。

　　我爸靠着墙闭眼沉睡，可他没有装好，他在轻轻啜泣，眼泪也慢慢划过鼻梁滴落在地板上。

　　李澈胡子拉碴从车里出来，他慌张朝楼上冲来。

　　他一直有我家钥匙，真是不要脸，我死了都不还。

　　我从脚底下开始消散。

　　李澈气喘吁吁开门进来的时候，我只还有半个身子了。

　　“桑桑，求求你，不要这么狠心。”李澈痛不欲生。

　　我曾经幻想过他为我痛苦的样子，真看到了，心里却再也没了波澜。

　　我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是：“真好，我没有下辈子。”

　　我死了，死在最寒冷的冬天。

　　那天我无家可归，无人三言两语温暖我片刻，无人将我拥入怀中。

　　他们的厌弃和指责让我绝望，让我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差劲的人。

　　我想不通，分明他们曾经都说过很爱我，会保护我，可后来……为什么又都不爱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