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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秀春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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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眠遗憾,走之前也未跟小山见上一面,只把豆瓣酱的配方给了姐姐,让她送到小山家里。
“小山勤劳肯干,而且很有责任感,我很放心!”他这样跟姐姐说。
楚眠绘声绘色地跟沈子煜讲着他们这段时日发生的所有事情,包括小山每次去得最早,沈元一天买一本江湖话本看……
马车不快不慢的在乡间走着,他们选择了绕近路,途径的第一座城就叫秀春城。
比起城来,其实更像是个小镇,在城门望去,秀春城平坦无阻,最高的也只有客栈酒楼设着二层。
在例行检查后,几人乘着马车进了城,寻了个二层客栈歇脚。
楚眠这次选择了跟沈元一间屋子,只因受不住那可怜巴巴的眼神。
沈元一脸开心地拉着楚眠躺到了床上,刚一躺下就听到外面走廊有人聊着。
“听说这次的烟花是在乌河对岸放,今儿一大早就有官兵拉着去了,有好几车。”
楚眠和沈元对视一眼,不必说话就知彼此心中所想。
“唉,保佑今年收成好些。”
原来这场烟花是祈福用的,但他们的希望可能要落空了,田间的小麦粒状况不好,又扁又少,还有很多空包。
说不定只是他看到的那片地是那样的状况,也许会来个大丰收也未可知。
二人听着走廊上的聊天声睡着了,却没听到那句“这回选的是曲家的一对双生子……”
——
在夜晚即将来临前,二人幽幽转醒,洗了把脸就出了房门,只见沈子煜已经在楼下坐着喝茶了。
楚眠催促了声里头正穿鞋的沈元,下楼朝沈子煜懒洋洋走了过去。
“可睡好了?”
楚眠坐在旁边接过递来的茶,把手伸到沈子煜面前抱怨道:“你看我手,压麻了打不开了。”
沈子煜刚一碰到他的手,那手便突然正过来张开手掌,一朵粉色的花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噔噔噔!”
他垂眸看向那花,轻轻笑了,接着把花放到桌上,慢慢揉捏着花下面的手。
楚眠“嘿嘿”一声收回了手,又噘嘴抱怨道:“子煜,你为什么不谢谢我?”
也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只有跟他身边这人说话时,才会用这种甜腻撒娇的语气。
沈子煜并不与他对视,捻起那朵不怎么新鲜的花闷笑道:“心里已经致谢了。”
“那我怎么听得到?”
“我也没办法,眠眠没听到就算了。”
二人掰扯间,沈元这才急急忙忙从楼梯上下来,后发软踏踏地坠在后头,一瞧就是没忍住又在床上躺了会儿。
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渐昏沉,几人这才集齐。
“咱们别在客栈吃了,听外头人说今晚有烟花看,咱们出去边走边吃吧?”
于是几人出了门,只带了阿里和另一名不怎么起眼的侍卫。
主街上的人群熙熙攘攘,两侧几乎都是摆摊的贩子。
楚眠抓着沈子煜的袖子走到了一卖蛋饼摊跟前,外头似乎是葱油饼,中间夹着个煎蛋,刷着红油辣酱。
“我要五个,多少钱?”
“三十文。”
怎么比京城还要贵……
楚眠从钱袋子数了三十出来,给摊主妻子递了过去。
在旁边等饼的同时,沈元一直瞥对面的一家书坊,他戳了戳沈子煜的肩膀,接着指了指书坊的牌子。
“阿里。”
沈元和阿里去了书坊,直到蛋饼做好了也还在挑。
楚眠踮起脚尖能看到俩人的背影,可中间隔了很多人,一时也横穿不过去。
沈子煜存了私心,他把自己和楚眠的蛋饼拿了出去,将剩下的三个给了阿方,“去乌河找我们。”
说完便轻轻牵起楚眠的手往前走着。
楚眠一时之间竟忘了吃蛋饼,愣愣地看着牵在一起的手,又抬眸去看前面那人高挑的白色背影。
这时,黑暗空无一物的天空突然绽放出无比宽广的红色烟花,照亮了一前一后二人的眼眸……
楚眠从未见过如此壮观盛大的烟花,他呆呆地任由被牵着走,整个心间都是那突然炸开的红色烟花。
他们在人群里穿梭,终于到了乌河。
楚眠终于咬了一口蛋饼,把手抽了回来,指着河对岸兴奋道:“才放了几个,还有整整六车!”
沈子煜握住了空下来的手心,不自然地将眼睛从他脸上移开,淡淡回道:“嗯。”
他们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坐了下来,楚眠只认真看着对面天上忽如其来的各色烟花,而旁边的沈子煜却皱着眉看着周围人的状态。
不对……
若真的是单纯的烟花节,为何几乎人人提着一篮麦粒,撒得地上都是,但据他所知去年秀春城的收成并不好,今年麦地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
若真的是普通的烟花节,为何官兵大半被派来这处,甚至放松了城中的巡逻和进城检查。
又为何有些妇人的脸上挂着泪痕,为何几乎不见十岁以下的孩童出来玩耍……
楚眠似乎也察觉了不对劲,他跟着沈子煜站起来,看着官兵将两侧路围了起来。
突然一声悠长刺耳的唢呐声从所有人对面传来,渐渐的,一队人开始从路尾出现。
有一奇装异服的大胡子男人在最前面跳着看起来很荒唐的舞,紧接着身后是奏乐。
再接着是一些穿着相同衣裳的男女,他们的相貌都相对出众,面上挂着如出一辙的笑容,看起来诡异又悲哀。
再往后抬着一被簪着各种花的轿辇。
楚眠和沈子煜对视一眼,随着人群靠近了,见到轿上是一对双生子,他们被套上不怎么合身的衣裳,头上被插了精致的花朵,表情似是又哭又笑。
“怎么这样奇怪。”
轿子一出现,人们开始朝着中间撒篮子里的麦粒,所有人面上的表情几乎虔诚无比。
沈子煜心中有个猜测,当他们跟着队伍一直到了城外不远处的祭祀台时,他才肯定心中所想。
祭祀台上画着普通人看不懂的红色符文,下面搭着的木头上涂抹着反光的东西,或许是易燃物。
他将腰间的烟筒拿出,将锁环拔掉,像流星般的白色光芒就这么在天空亮了一瞬,甚至前后夹杂着耀眼的烟花。
楚眠不认识祭祀台,可也知道并不是好事,尤其是看到沈子煜格外严肃的神情。
身穿着红色外袍的男人坐到了高台上,目光灼热地看着被一步步抬过来的孩子。
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被四面围栏围起来的是个木台,底下由木头搭起来,旁边的两个官兵手里举着灼热的火把。
楚眠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看向那两个孩子,他们看起来同星星的年纪一般大,被两个少年背到了木台上。
“皇城脚下竟还有这般荒唐事。”沈子煜冷眼看着这一幕。
他牵着楚眠退出了人群,同沈家一行人汇合了。
楚眠有些疑惑,他们来的时候好像没有这么多人吧?
沈元从马车里冒出了头,好奇地看着前面的一切,结果被沈子煜一巴掌摁住脑袋推了回去。
“公子,淮司王爷的人在城外不远处,可要等他们解决,他们许是也为了这件事来的。”文贺道。
沈子煜嗤笑道:“等他们来,腿都烧没了。”
刚又想冒头的沈元突然顿了一下,慢慢地又缩了回去,只敢透过窗帘的缝隙去看。
楚眠听闻这话又眯起眼睛往木台上看去,两个孩子已经被绑到了架子上。
高台上的那男人慢悠悠喝了口茶,扬声道:“今日!大家聚在这里,是要亲身经历上天降给我们秀春城的甘霖!京城脚下四十八城,为何只有秀春城广种薄收?是因为上天给了我们诅咒!只有精心挑选出来金童玉女,献给他老人家,才肯为秀春城降下福祉!”
说完这段话后,成千上百的百姓纷纷双手合十跪了下来,闭上眼睛虔诚着跪拜着,嘴里喃喃有词。
比起在祈求收成,在楚眠看来,更像是地狱的念词,催促着孩子们即刻献祭。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荒谬的一幕,突然间听到了来自木台上男孩儿激烈的哭声,不停地喊着“娘亲”。
女孩儿似乎还忌惮着什么,紧闭着嘴不敢哭出声,可她的眼睛变得几乎没有焦距,黑蒙蒙的一片。
沈子煜接过阿里手中的弓箭,随着高台上那男人的手抬起缓缓拉开,前发被风吹开,凌厉的眼神也渐渐显露出来。
弓弦被拉到极致,沈子煜的脖颈处显出明显的青筋,在弓箭发出阵阵嗡鸣声时突然撤力。
破空之声在所有人的耳边响起,直冲高台而去,一瞬间,男人的身体被箭的冲力带离了椅子,手被钉到架子上,却不由自主被身体的坠力撕扯着伤口。
凄惨的叫声响起,千百百姓也终于抬起那愚昧的头来。
沈子煜抬手,身后的两排佩剑侍卫立刻从人群中穿过,将高台上的什么大人小人通通扯了下来。
“眠眠,先把孩子接到马车上吧。”
楚眠从刚才起就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这下才突然回过神,连忙跑到了木台上,拿着侍卫手里的剑劈开了绑着的麻绳。
他以极其温和的声音哄道:“哥哥带你们找娘亲好不好?”
女孩儿在见到有人救后,突然崩溃道:“我娘亲被他们关起来了!求求哥哥你救救我娘!”
“好,我会的!”
不远处突然传来磅礴的马蹄声,楚眠唯恐生变,急急忙忙领着两个孩子进了沈元在的马车里。
只见领头的是两个熟悉的面孔,淮司王爷和周小将军。
“啧!又被这沈子煜抢了先。”
周小将军突然见到楚眠时,支支吾吾打了声招呼便带着人去跟沈子煜交接了。
楚眠侧目瞥了一眼淮司,嘟囔道:“如果等着你,腿都烧没了。”
淮司扣了扣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他嗤笑一声,翻身下了马走到楚眠面前,敲了一下他脑门。
“我说你这个小跟班,好好的日子不过,跟他出来闯什么?”
楚眠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一直关注着前头沈子煜的踪迹。
看到他带人回来时,迫不及待就迎上前询问情况。
“无事了,我让人带他们去找家人。”
于是沈元从自己的马车上跳下来,小跑进了前面的马车里。
楚眠进马车之前转头跟淮司说道:“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淮司瞥了一眼不作声的沈子煜,挑眉道:“说来听听。”
“出发突然,如果方便的话可以跟华姑娘说一声我外出了吗?不过下年七夕我定还会回来。”
做人不能言而无信,既然答应了就要做到,也不可假以他人之手。
淮司点了头,自然同意。
有京城的人来了,接下来自然没他们的事儿,也就继续上了路。
沈子煜没跟他们一同进马车,骑着马在马车外跟着走,直到出了城二公里外才又进马车里。
他们几人晚上都只吃了一个蛋饼,又奔波了好一会儿,这会儿马车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咕噜声。
楚眠揉了揉肚子,掀开窗帘一看,荒郊野外的,黑咕隆咚一片,连个卖饭的摊子都没有。
他看了一眼躺在一侧昏昏欲睡的沈元,挪到了借着烛火看书的沈子煜旁边,小声道:“这样看书对眼睛不好,你别看了,我们说说话。”
“说什么?”
“他们这样祭祀了几年?为何一直没人管呢?”
他记得之前看南越的律法册时,其中就有一条是不可活人祭祀。
沈子煜沉默片刻后道:“据百姓所说,估计已有六年,官府组织第一次祭祀后,收成莫名好了许多,百姓以为真的有用,不过在之后的几年里,秀春城里的收成一年比一年差,直到今年,估计这片土地短时间内已经不适合再种粮食了。”
“秀春城……秀春城这个名字起的很好,这座城像是独立在外的孤城,太小了,小到御史根本不会经过,他们只在乎人多地多的大城,所以,秀春城被遗忘了。”
怪不得他们到客栈的时候,老板会感叹好久都没有外地人来住了。
楚眠故意奉承道:“幸亏子煜这么厉害!咻地一箭!让这件丑事无处可藏!”
沈子煜看着他夸张的模仿,终于没忍住扭过头笑了,他推开了楚眠贴过来的脸,警告道:“莫要胡闹。”
这时,一名把脸转过去的少年躲在角落里偷偷抿嘴笑了。
沈元第一次觉得哥哥的爱慕还是有些希望能成功的,毕竟眠眠只有跟哥哥相处时才会有这样的性子。
他紧靠车厢一直装睡,嘴角却在他们看不到的角落里偷偷上扬,为什么他会觉得甜滋滋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