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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代州婆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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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典型的胁迫诱供,屈打成招啊!
刘庆东实在是看不下去啦,案情的疑点颇多,可以说是自相矛盾不合情理。
就拿长相来说,大娘子怎能看上他呢?还翻墙入宅,笨得井都爬不上来呢。明睁眼露的事儿县官却视而不见,麻木不仁。而且,不分青红皂白行刑逼供,简直是武断专横草菅人命。
县里没有说理的地儿,那就去它的上一级府里,对,去洛阳,到河南府告状去。他拿定主意说走就走,不敢耽搁,要抢在秋斩之前救出和尚。
紧赶慢赶第二天到了西京,刘庆东从洛阳南垣定鼎门进了城,沿着宽约百米的天街一路向北,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商铺酒肆,和错落有致的寺庙民宅。
路上的百姓穿着极其朴素,大多采用粗棉麻布的衣料,迎合世风染成黑白两种颜色,偶尔也有用丝绸料子的紫衣贵族。
一条奔涌的大河出现在眼前,回漩湍急,波涛跌宕,沙洲险滩一扫而过,浩荡荡一泻千里。是洛水!一路乞讨走来,所睹所闻让他触景生情、感慨颇多。
不知河南府衙座落何处,还需向当地人问问路。
前面是片开阔的河湾,激流在此收住了匆匆的脚步,做了个长长的深呼吸,将争强好胜与冲动浮躁一股脑地吐了出来,藏污纳垢在恬静的碧波之下。
淤泥的河底孕育出长势繁盛的荷花与莲藕,密密层层硕大的叶子铺盖住涓涓的水流。
只是赶的时令不好,既没有无穷碧的接天莲叶,也没有别样红的映日荷花。只剩下泛着黄色的枯萎叶子,竞相比着耷拉下脑袋的本事,恰是民国时期盛行的留声机那黄铜喇叭。
它们挤挤插插的并不孤单,河畔的浅水中倒俯着一丛丛芦苇与蒲草,原本腰杆笔直地仰着头,却经不住秋风的洗礼,屈服啦,摆明了是要躺平的。
“啪啪啪”,齐人高的草丛里有拍打水花的声音,是野鸭子在戏水捉鱼吗?刘庆东眼望着这一派迷人的秋景,与其他三季截然不同,别有一番多愁善感的苍凉气氛。
“救命啊!救命!”是个女人在呼喊,就在不远处芦苇荡的后面。
事态紧急不容刘庆东多想,他素来有见义勇为的好品德,而且打小就在家乡二龙湾里扎猛子,进城后经常去游泳馆锻炼,水性尚可,同事们都戏称他为“浪里大白鲨”。
他甩掉拖鞋,喯都没打便跳进水里,以擅长的国标狗刨奋力划水,直奔呼救声寻去。
出事地点近了,喊叫的女人坐在一只大木盆里,她用手划拉着水面,想要去拾回越飘越远的木板子。
刘庆东来得真的及时,眼见得由于恐惧慌乱,女人用力过猛身体前倾,致使木盆突然扣了过去,她惊叫一声一头栽入水里。
手疾眼快的刘庆东潜游到跟前,将下沉的溺水者牢牢抓住,又奋力划水拽上堤岸。
被灌了一肚子水的女人脸色发青,已经失去了知觉,呼吸都停止了。
刘庆东赶快施救,将溺水者的腹部横担在自己的膝盖上,使头部能够充分的下垂,并用手捶打她的后背,促其将水一股股地倾吐出来。
缓了一会儿,落水者睁开了迷离的眼睛,虚弱无力地说:“岗在哪里?到了阴曹地府哩?没想到张儿岗曹金奴是淹死的。”
看到女人得救了,刘庆东一颗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地,长长出了口气,甚感欣慰,“大姐,算你命大,可算活过来了。”
女人长得雍容富态,白白胖胖的,皮肤油亮,头发乌黑,浑身上下最扎眼的是腕子上的一对黄灿灿的金镯子。岁月不饶人啊,即使保养得再好,脖子与手背上的皱纹却偷偷暴露了底细。
“弟呀,你说岗没死吗?”老女人支撑着坐直身子,“壶法六道,你明明是阎王爷派来勾魂哩,长着牛眼睛的牛头,那马面呢?”她顾不上捋一捋散乱的头发,任其嘀嗒嘀嗒地淌着水珠子,忐忑地向四周围扫视着。
“什么马面啊?还黑白无常呢。”刘庆东看她是被水吓坏了,“你没死,是我救了你。”
女人心里逐渐明白过来了,“岗没死,你刷岗得救哩。你是岗的救命恩人呦,刚才掉到水里扑楞,眼前亮晃晃,喝了几口水奏迷瞪哩。”发现的确是侥幸脱险,她不禁兴高采烈起来。
刘庆东关心地问她:“没有受伤吧?”
“昂,可好哩,可好哩。”女人麻利地站起身,浑身上下极快地瞅了个遍,嘴里说着一切都好。突然她发现了什么,“呀波呀”地叫了起来,用手指着波澜不惊的河面。
这是怎么了?难道有东西掉到水里了吗?
就在刘庆东纳闷之际,那女人迫不及待地喊着,“岗丢孩子哩,弟呀,你见到岗的孩子哩?快些儿,来不及哩。”
这可使闻讯者大吃一惊,吓得汗毛孔都扎煞开了,暗自诅咒这当妈的也太拉乎啦,自己孩子落水了,不急着去捞,还有闲心跟自己扯闲白儿,怎么才想起来呀?
他刻不容缓地奔到水边,一个猛子扎下去,在混浊的河水里到处收索着,可是找了半天什么也没找到,耽搁的时间久了,孩子一定是被水流冲走啦!
刘庆东无比沮丧地露出水面,用手抹了把脸,“大姐,没找到你的孩子,还是去多喊些人来,人多力量大。”
那女人的反应倒是平静,没有想象的悲痛欲绝嚎啕大哭,“弟呀,不用找了,上来吧,是泼孩,你要是有个闪失不上算。新的不去,旧的不来,岗再买哩。”
难道孩子是从人犯子手里买来的?这淘气的孩子指定不是她亲生的,完全是一付无所谓的样子嘛,刘庆东立即警觉起来。
说着话,对方把裙子的下摆撩起来,抬起一只脚用力一踢,顺势将脚上的布鞋子甩到河里去,“剩一只孩子有啥用?跟那一只做伴哩。凉袜袜也湿透哩,穿在节板的列,难活。”她又将两只布袜子脱下来,使劲拧干,然后塞进袖子里。
原来她说的孩子是鞋子呀,刘庆东过去只听说四川人管鞋子称作孩子,难道这女人是四川的,可口音又不太像嘛。
“大姐,你是巴蜀的?”
宋朝初年还没有四川的称谓。
“鬼嚼,岗是代州的。”
代州的,刘庆东知道代州是现代的山西忻州,杨无敌杨继业曾做过那里的刺史。杨老令公是宋太宗赵光义的臣下,算起来,他殉国撞死在李陵碑前有二十多年了吧?于是,便向女人询问知不知道佘太君、六郎杨延昭等等杨家将的事儿。
“外或森,你刷的是金刀杨无敌哩,代州人雾个不知道杨家将?”女人嫌弃地看着刘庆东,“咦,一看你奏不是中原哩,杨刺史的婆姨不姓佘,她姓折,大公子杨延昭也不是六郎。而且老令公也不是撞死的,是被俘后绝食三天饿死的。岗的老汉奏是在陈家谷口战死的,还有岗的亲家王立柱,是个承信郎,被砍掉了一只胳膊,昏死过去,侥幸捡了一条命。狗日的,全是那天杀的坏蛋,监军王侁作的孽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