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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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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汉森匆匆见了两个外甥女,递上姆妈的礼物,和大姐一家吃了顿便饭,就继续去忙工作的事情。
Patrick大呼可惜:“Hansen,你离开之前,我们至少再聚会一次。”
“一定。”徐汉森和大姐一家人告别,他喜欢大姐一家平和友爱的气氛灯。
徐汉森带着团队的律师和精算师,还有老金,一起在底特律约见了两个汽车制造商,他们准备把新能源车制造厂从美国迁出,迁到中国云南和越南。
这个消息早就在当地传出,这两日经媒体报导发酵,已经引起许多震动和讨论,次贷危机后,经济始终不好,当地许多小工厂倒闭,制造业企业大规模裁员,工会组织工人罢工,恰好在徐汉森到达签约的那几天爆发出来。
罢工工人大骂亚洲人抢了他们的工作,害他们失业,把那几个汽车总部围得水泄不通,不停有激进分子往大楼里丢自制的劣质烟雾弹和其他硬物。
当地警察来维持秩序,鸣笛声和警报声不断,却不停有人跨越警戒线,想突破防护,叫骂和口号一波又一波地冲击进办公楼,形势一次比一次混乱。
老金是徐汉森的总保镖,负责他的一切安全,在楼上警惕地盯着外头的罢工人群,快速梳理着逃生路线,见徐先生面不改色地把最后的补充合同签好,还好整以暇地与对方客套寒暄。
老金擦擦汗,外头人太多了,劝道:“徐先生,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要赶快走。
徐汉森也听到外头工人声势浩大的叫喊,他站在窗口看了两眼,不为所动。
半小时后,直升机到了,停在顶楼,老金和几个保镖清出路线,让徐先生和其他人一同往上顶楼。
有罢工工人在楼底听到直升机的声音,指着楼顶叫:“让我们失去工作的人要走了!冲进去!”
老金护着徐先生坐电梯上了顶楼,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看是否有隐蔽的射击位,危险分子没看到,倒是有些讨厌的媒体无人机在楼顶乱转,走近提醒他:“徐先生,小心,有摄像机。”
徐先生不喜欢出境,也不喜欢高调。
“处理掉。”徐汉森不悦。
徐汉森转头跟合作伙伴握手告别,风度翩翩,丝毫不慌乱。
楼下的警戒线已经被突破,有工人带着棍子坐电梯要冲上楼顶,躁乱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老金忙让徐先生和其他人上飞机,在罢工人群上到楼顶前,全部撤退完毕,飞机摇着螺旋桨起飞。
“快快快!”老金不停催促!
总是这么刺激,总是最后一秒逃出生天,老金觉得自己虽然在战场上活下来了,可每年跟着徐先生都能遇到几回这样的情况,他命都要短几年。
一小个半小时后,飞机降落在酒店楼顶停机坪时,老金在徐汉森前头出来,向他报告:“车子昨晚已经准备好了。”
徐汉森点头,步伐加大:“让胡秘书安排其他人的行程,今晚就走,别耽误。五天后在三藩市碰头。”
“是。”
......
徐汉森那边夜晚正开始的时候,文竹正在病房外等着姨婆的手术,医生说不是大手术,打了麻药,三四个小时就能完成,让家属在病房等。
文竹心里老惦记着,没办法定下来,时不时在病房里走来走去。
今日吴小雪也来了,跟文竹一起在病房里等,被文竹晃得心烦意乱,一脸不耐:“你别走了,看得我心烦!”
好像就她文竹一个人担心姨妈一样!
往日里文竹表现得性情温和,今日却不想忍,冷声驳道:“管得着吗你?住院费是我付的,手术费是我出的!病房不爱待就出去!”她实在对这个妈太腻烦了!
“你——!”吴小雪没想到文竹竟有这么大的脾气,气得胸口起伏,站起来手指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好好好,把你养这么大,你就是这么敬重长辈的!”吴小雪对着文竹粗声粗气地大叫!
文竹心里黯然,却嗤笑一声,冷漠地看了林雪一眼:“这话你说着也不怕闪了舌头,说得你这个妈当得多辛苦,花心思教养过我一样。”
吴小雪心里噎住,那股怨气和怒气几乎要涌出喉头,那句“你知道什么”就要吼出来了,可几经咀嚼,最后还是被她吞了下去,一双眼睛藏针一样看着文竹,似有怨毒,最后她什么都没讲,不知心中想什么,便甩手走了出去,把门关得砰砰作响。
文竹却觉得耳边清净下来,扶着另一张病床的床位架缓缓坐下,一种平淡又绵长的心痛涌上来,为什么妈妈就不能稍微爱自己一点?她的存在就这么令吴小雪不堪吗?
不要紧,不要紧,文竹甩头,她不是孤女一个,她至少还有姨婆。
小金在外头待了半天才做好心理建设进来,他的家庭简单,男主外女主内,父母也有争吵的时候,可对孩子是一万个疼爱,文小姐的情况,他不好打听,只能等了一会儿再敲门,提醒她:“文小姐,手术还有半小时结束。”
文竹抬起头来,打起精神:“知道了。”
姨婆的手术很顺利,碎骨取出,打了两枚钢钉,麻药没散,姨婆还没醒来。
医生跟进来叮嘱,若老人家醒来后觉得伤口痛,可以吃个止痛药,又交代了一些其他的注意事项:“先观察一周,看恢复情况,预计要十来天,到时再进行复健。”
文竹一一谨记,谢过医生,低头看姨婆爬满皱纹的脸,不由心酸,摩挲姨婆苍老又干硬的手,决意留下陪姨婆复健。
忙碌中的伍凌春收到文竹延长请假的请求,深感无奈,人丁稀薄的人家,又不放心外人照顾,凡是只能亲力亲为,她只说:“好好照顾老人家。”
小金也随着文竹继续留在医院,不抱怨无趣,不抱怨打杂,等文阿婆醒了,三个人甚至还买了纸牌玩斗地主,也是培养出一种别样的情谊了。
文竹感谢小金,但知道若不是徐汉森授意,小金决计不会这么忠诚留下。
她给徐汉森留言:“徐叔叔,我想找你说话。”
两人时差不同,徐汉森又没办法时刻顾着情爱,这阵子文竹不忙,有大把的时间待在医院,只能等,等他拨冗回复,兜兜转转,不经意之间她吃到了成维云的当日的苦,真是作孽。
徐汉森果然是第二日才回她,算起来他那头还是晚上,算准了早晨的时间给她电话,声音喑哑疲惫:“手术顺利吗?”
其实他知道文竹的一切动向,可他就想听她讲。
“顺利。”文竹依旧在病房外接的电话。
“不高兴?”徐汉森察觉到了。
“没有。”有一点,但不想说。
“跟我说说你十五岁的事情。”徐汉森不是真正的毛头小子,也不是风流的浪荡子,他不会过分纠结这些细枝末节,既然女人不愿意讲,他就不再问,不必浪费这些时间。
“嗯?十五岁?”文竹有点懵,话题怎么跳得这么快?
徐汉森把领带取下,小心地脱掉外套和衬衫,在楼顶那天,上机之前还是不小心被一个尖利的东西伤到了手臂,回到酒店才发现一条长且深的伤口,轻微处理了,这两天恢复期,既痛又痒。
老金很自责,觉得是自己工作不到位,这几日又加强了许多防护,一圈人围着徐汉森转。
“我大姐的大女儿今年十五岁,很顽皮很有个性,大姐和姐夫颇为头痛。”徐汉森只好和她解释,“跟你一样,自小是个美少女,受尽追捧,或许你知道这类女孩子青春期到底在想什么。”
文竹知道徐汉森的姐姐是跟白人结婚,生下混血儿,若是外甥肖舅,当然会是美人,她把那一阵莫名的不高兴拨开,认真和他聊起这些话头。
“我十五岁?很瘦,但在同龄女孩里算长得高,老坐在最后一排,他们都叫我竹竿子。”文竹仔细回想自己在三桥镇的十五岁,“受尽追捧还说不上,但确实也收过不少情书,有的还错字连篇,主谓宾都分不清楚。”
徐汉森笑,想喝点小酒,愉快地坐下与喜欢的女子闲聊,可惜医嘱说伤口愈合期,尽量不要沾酒,他稍微克制了一下,只从冰箱拿出一杯冰水:“还有呢?”
他想知道更多。
“还有,那时候我成绩并不太好。”文竹有些不好意思,“姨婆怕我考不上大学,不论是早上还是晚上,都拿着棍子在后头盯着我背书,若我偷懒,屁股和手掌都要吃姨婆一棒。”
说着又忍不住撒娇:“姨婆动起手来一点都不留情。”她伸出左手来晃了晃,仿佛徐汉森就在眼前,“有一回我偷溜出去玩了一个晚上,没有在家做题,还撒谎说试卷没带回来,被姨婆识破,拿棍子把我手都打青紫了。”
后来姨婆心疼那只青紫的手,又拿起药酒给她搓了半天。
“你呢?你读书时,成绩好吗?”文竹问他。
“不坏。”徐汉森想起那个未完成的博士学位,有一股淡淡的遗憾,却不后悔。
他和大姐都是在祖父书房开蒙识字的,年纪到了就进国际学校,每个人身边都围着至少五个补习老师,外语骑马网球游泳高尔夫,哪一样都没落下。再长大一些就跟着父亲去公司开会,旁听董事会议,了解这个世界的经济规则,接着进藤校,和其他人较着劲儿拿奖学金。
徐汉森愈发愉快,很乐意和文竹聊这些小小的过往:“十五岁,没有偷偷谈恋爱吗?”
“瞎说,才十五岁,什么都懵懵懂懂的,而且姨婆认识我所有的男同学,凶得不得了。”文竹的声音越来越软,“那时最痛苦的事,就是把刘海剪坏了,还回家哭了一场。”
徐汉森被逗得笑出来:“很可惜,没有见过那么可爱的你。”
没见过最好!文竹想。
十五岁的她,脸上还有些婴儿肥,总穿着肥大的校服荡来荡去,一点都不好看!她可没觉得徐汉森留意到她是因为看到了内在美。
“怎么样?这些十五岁的经历对你们的精英教育有帮助吗?”文竹大大方方地问。
“咳。”徐汉森笑笑,被挤兑了,“确实路径不太一样。”
“哎,徐叔叔...”文竹揶揄他,“虽然你已经是叔叔了,可又不是没有年轻过,不知道年轻人在想什么吗?难道是因为年纪太大,都忘了年轻是什么滋味了?”
小狐狸,又拐着弯说他是老男人。徐汉森有点拿她没办法。
“叛逆期嘛,总觉得自己是世上最清醒最独立的人,在生活里受点实实在在的欺负,就老实了。”也许受过的教育不同,但文竹坚信,人性这种东西,不分人种和国家,都是一样的。
徐汉森这才发现自己把这件事看得过分认真,教养子女是父母的责任,他只需要当一个好舅舅就可以了。
“要不要和我说说你的十五岁?”文竹很期待。
徐汉森倒是没有那么多细节可以分享:“十五岁,读书升学,放假了就跟长辈出门见世面,偷偷对女性身体好奇,长了小胡子,变声期装酷不爱说话,也争强好胜打过架。无论是亲戚朋友,还是父母身边的人,每一个都对我们很客气,那一阵觉得自己是众星捧月,不知天高地厚。”
其实现在也有这种优越感,只是他自己察觉不出来。
他说得很平静,仿佛那是一段平和的岁月,但,没那么简单。
那时候黄家已经有败落的迹象,大姐到美国求学,和姆妈闹得很僵,父亲又长期全世界地跑,家庭关系很不好,他年纪小一些,仍留在港岛读书,因为姆妈的关系,和舅父表兄弟们往来密切。
小舅父堪堪只比他大了十来岁,开高调的跑车到校门口接他,带他去看花花世界,教他喝烈酒,跟选美小姐一起吃饭跳舞,让他挑自己喜欢的女明星,约出来到游艇上吃饭,末了把他带到澳门赌场,一掷千金,一晚上输了一栋市中心的小楼,全数挂在徐大太太的账上。
父亲知道后震怒,几乎切断他和黄家的联络,每日都派人看着他,谁来劝说都不行,年轻的他不懂,为什么小舅父可以去,他作为徐家子却不能去。
姆妈听说儿子被人管着,戴着她的粉色大钻戒和几个牌搭子打牌,无谓地出张牌,也不觉得是多大的事,站在徐汉森这头帮他对抗徐中正,认为这是小事,说只不过是年轻人的一些玩乐方式而已,原先他们黄家风光时,还能赢下一条街呢。
徐汉森记得那时父亲没空在家里见他,而是让人把他带到写字楼的办公室里头。
坐在俯瞰维港的办公桌前,父亲看起来似乎很累,他明明还不到五十的年纪,头发半白,已经有年迈祖父的老态:“阿森,徐家子弟,无论是哪个房头的,绝不能沾赌。这句话我只说这一次,你记住了。”
十五岁的徐汉森当然没有三十七岁的徐汉森成熟稳重,可父亲的疲态重重地烙在了他心上,刚长小胡子的他郑重地回应父亲的话:“我记住了。”
文竹一边听徐汉森低沉的声音,一边在脑子里构想出一个十五岁,有些傲娇又有些桀骜的徐汉森。
她喜欢这个话题,喜欢这样互相探索对方人生的过程,这个越洋电话,两人说了很久都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