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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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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生的包袱很轻,就装了两套衣服,一柄折扇收在怀里,毕竟他来渊国的时候,也是身无长物。沈慕城早早便在茶舍等着,生怕符生反悔,等他见到符生背着个包袱前来的时候,才真正松了口气,他非常不矜持地亲自走上前迎接,恨不得接符生下马,不过在扶的时候,符生躲开了。待众人在茶舍坐定,他把卷轴摊开,果真如他所说的,条件都答应了,只差签字画押了。符生朝渊王点了点头,渊王轻叹一声,几不可闻,遂提笔签字,二人交换契约,“这几日会有军队还有文官入驻渊国,到时还请渊王招待指引。”渊王虽不甘心,却依然回了一礼,“自然。”
耳边的风声此刻听得更为清晰,他看向符生,“符生,一路上奔波劳碌,就让黑风跟着你吧,”符生一惊,黑风跟了渊王许多年,与其说是他的坐骑,不如说是他的伙伴,这份大礼符生可受不起,“刑国可没有适合黑风的大草原。”渊王笑着点了点头,笑意却不达眼底,眼里的最后一丝光亮暗了下去,开始微凉的风吹乱了符生的发,他低头解下自己的黑绒金丝螣斗篷,帮符生披上,替他穿戴好,拍了拍他的肩膀,“保重。”符生笑着与几人拥抱告别,“后会有期。”
看着刑国一行人消失在视线的尽头,渊王的身影愈发孤寂,世人又怎么知道,为了一方安宁,渊王丢了什么,符生如梦,终有梦醒之时。
前方骑马的沈慕城屡屡回头,符生假装观望四周,非常认真的看风景,刑国军队果真退居二十里,就卡在进入滏阳城的要道上,进了军营,沈慕城率先下马,接着回来接符生。符生一个起落,轻飘飘就下来了,他看了下四周,日常巡逻的士兵在数十个临时搭建起来的帐篷中穿梭,最大的一顶帐篷在偏后方,颜色比其他的深,大概那就是沈慕城的营帐。话说刚刚准备接符生的沈慕城落了个空,倒也不生气,目光随着符生移动,看看那熟悉的眉毛,看看那思念的眼眸,心里那重重的想念便不由自主地从眼底蔓延开来,符生转头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神情,他紧急收回视线,“咳,我要往哪走?”沈慕城回过神来,像迎宾小童般领着符生径直去了主帅帐篷,符生站在门口,虽然是主帅营帐,陈设却十分简单,正中间是一张办公桌,后面挂着一副山河图,底下一张长椅,棚内左边是一张躺椅,右边是一些兵器,沈慕城没听见后面的符生有动静,便回头看了他一眼,符生摸了摸鼻子,“沈大将军还有何交代,我想去看看我睡哪,”沈慕城轻笑,“哥哥在这里休息便是。”
哥哥……季子瑜有多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一瞬间竟忘记了反应,当他成为符生的那天开始,便没有想过自己还会有机会再见到沈慕城,再听到他喊自己一声哥哥,沈慕城以为符生想起来什么,立刻上前抓住他的手,“哥哥,你还记得我吗?哥哥,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符生平复了心情,差点露馅,他挣开双手的束缚,“沈大将军,我们素不相识,不要乱认兄弟,这一声“哥哥”符生可不敢当。”沈慕城眼里有些失望,但还是含笑回应,“我与哥哥一见如故,还请哥哥不要推拒。这行军途中,难免简陋,哥哥且在我帐中歇息,过几日我们便启程回临音,到了临音一定好好招待哥哥。”符生解下包袱,也不客气,直接坐在左边的躺椅上,“行,那我在这睡吧。”“哥哥屏风后有卧榻,在这睡容易着凉,”符生这才发现屏风后面还有空间,不过身为一个人质,一来就抢主帅的床榻,这实在是过于猖狂,他摆了摆手,“这就挺好的。”说着解下了渊王给他披上的披风,盖在身上就准备睡觉。
或许是走了许久的路程,风尘仆仆,也可能是战事停歇带来的轻松,符生这一次睡得格外安稳,醒来的时候居然已经是黄昏时分。他伸了伸懒腰,看到披在自己身上的居然不是之前渊王给的黑绒金丝螣斗篷,而是一件藏青色的云海金色滚边斗篷,他坐了起来,就看到沈慕城支着下巴靠在桌子那边看着自己,他一看符生起身,立刻端了茶水和食物过来,“哥哥你醒了,吃点东西,军中粮食粗陋,你若吃不惯,待会儿我去林里给你打点野味解解馋。”符生看了眼端盘里的馒头和面疙瘩汤,坐了起来,“我斗篷呢,”沈慕城眨了眨眼,“丢了。”符生一愣,不是吧,这娃一年没见怎么变小气了,他站了起来,沈慕城立刻紧张地问,“哥哥你去哪?”符生面无表情地回头,“我去捡回来。”“啊,不是的,哥哥,”沈慕城像做错事一样,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跑到屋内的行囊里翻出了卷成一团的黑金斗篷,“我只是帮你把它收起来了,刑国这边天气比较暖和,这件怕是不合适。”符生的表情半信半疑,拿过来抖了抖,叠好放在了躺椅上,倒也不跟他计较,在桌边坐下,开始啃馒头。
沈慕城乖乖地走回桌边,在符生身边坐下,又是递勺子,又是递手帕,殷勤的像个小媳妇似的。符生喝了几口热乎乎的疙瘩汤,有点饱了,擦了擦嘴,问道,“沈将军不吃吗?”沈慕城没有回答,伸手拿过符生喝剩的疙瘩汤三两口就吃完了,动作快地符生压根来不及阻止,看到符生吃惊的神情,沈慕城还煞有介事的解释,“军中粮食稀缺,不可浪费。”符生把吃惊的表情收住,心想,你早说就给你留两个馒头了呀。沈慕城看着符生,仿佛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符生悄悄移开眼神,顺势伸展了下筋骨,却不料一把被沈慕城抓住了手腕,“哥哥你在渊国是不是没吃好,怎么瘦了如此之多?”沈慕城拇指与食指一圈,就能轻而易举地把符生的手腕给圈住了,符生忙把手拉了回来,“我一直那么瘦,还有,沈将军能不能别叫我哥哥了,唤我符生便可。”沈慕城恍然未听,看着符生如白玉般的手指微微发愣。
营外传来一个男声,“庄主,林大人有事商议。”沈慕城转头,“齐远,你进来一下,”门外的人应了一声,随即钻了进来,符生认得他是那时茶舍跟着沈慕城的其中一人,他穿着浅灰色的衣服,一身干净利落,没有穿军装或者官服,所以他应该是沈慕城带来的人,可是他这次怎么没带高浩宇来,转念一想,可能是留他在山庄守庄去了。齐远进来后向两人分别行礼,“庄主,公子。”符生微微颔首,“哥哥,齐远是我的得力部下,若是我不在,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交代他。”这是帮助他还是监视他,这可不好说,符生起身对齐远行了一礼,“那就有劳了。”齐远毕恭毕敬地回了一礼,“属下不敢当。”
“齐远,你跟你们庄主很久了吗?”沈慕城出去后,齐远站在门边看着符生,符生随手拿了本兵书百无聊赖地看着,时不时随口问一句,齐远答一句,“回公子,属下跟庄主已有四个年头了。”居然那么久,符生可没什么印象,猜想他之前可能是跟着高浩宇的,以往觉得高浩宇已经相当木讷了,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还比他木讷三分,真的是不多问则不多说,“你知道你们庄主准备如何处置我吗?”没想到这回他倒是犹豫了一下,“庄主没有多说,但是嘱咐我们,公子是自己人,以后公子的命令等同于庄主的命令。”符生抬眼,有点不敢相信,“可有说是何原因?”齐远摇头,“属下不知,也许是与庄主的一位故人有关。”“故人?”符生装模作样地摸了摸下巴,这家伙都成亲了还想包养一个吗?也不怕安宁公主让刑王砍了他,转头一想,也是,人家可是主角,能把他怎么样呢。
傍晚时分,沈慕城带着符生去了离刑国扎营十几里的一个小树林,远远就看见了一个小火堆,齐远在旁边烤着像是野兔和野鸡,“哥哥,我知军中干粮乏味,我给你打了几只野兔解解馋,趁热吃点。”符生看着滋滋冒油的肉确实是食指大动,一口咬下,油香四溢,越嚼肉香越细腻,仿佛还带点酒香。正想着,嘴边就出现了一个水囊,水囊里飘着淡淡的酒香,符生将就着喝了一口,虽不是什么好酒,稍显浑浊,但此时此刻真是格外满足,等符生反应过来,一只野鸡都给他吃完了,他突然有点想念,醉仙楼的荔枝烧鸡了。他擦了擦唇,拿下水囊又喝了一口,突然发现自己一直都是就着沈慕城的手喝酒的,登时有些尴尬,真是习惯害死人。
他余光瞄了下沈慕城心满意足的笑容,再看看齐远见怪不怪的表情,他突然明白齐远一定在沈慕城身边许久了,很可能是影卫,符生知道他们的存在却没见过他们,可是他们肯定是经常看到他的,所以他才会知道,是因为一个故人,但他也知道不能多说。“哥哥再吃点,”说着把另一只烤好的野兔递了过来,符生接过,因为已经有了之前的垫底,现在他倒不着急吃了,而是慢悠悠地撕下肉干慢慢嚼,夜晚很安静,只有烧火的声音,“噼噼啪啪”,沈慕城突然开口说道,“多谢你。”符生十分疑惑,“谢我什么?”沈慕城眼底有着笑意,悲伤又凄凉,“多谢你还活着。”这句话的深意符生自然不懂,但是季子瑜却明白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