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本预言书》许五六

165、凭什么受委屈

　　白术早已习惯鲜血和战斗，刀和精神力就是他身体的延伸。就算看不见，他也能下意识的躲避攻击。

　　以前的他并不是这样的。不过发生了很多事后，所有人都把他当成武器。不知不觉间，白术也把自己当作了武器。

　　他挥了挥刀，一脚将脚下无头的尸体踢开，然后抬眼看着围住他的人。是追兵？还是执行者？他都不在乎。

　　人群不敢和他对视，下意识的颤抖并往后退了一步。

　　面前这个白发青年，简直是恶魔。他杀人如砍菜切瓜，毫无怜悯之心。

　　改造人心脏运转的能量液溅到了他的脸上，对方却懒得擦一下。液体顺着脸颊往下流，那双冰冷的黑眼睛毫无波动，像老鹰一样捕捉到了下一个目标。

　　又是熟悉的恐惧。青年一时间只觉得厌烦。

　　他熟悉这样的生活，但不会喜欢这样的生活。

　　而且人越来越多了，他最好快点离开。就在他这样想的时候，突然听到了第五人的声音。

　　这并不是他的幻听。

　　因为接着传来一阵密集的枪声。这些都落在了追兵身上和地面上。

　　因为第五人并不打算招惹执行者，他是个合格的雇佣兵，知道自己应该少招惹麻烦。

　　他从大开的车窗里探出上半身，叼着烟单手握枪，那条机械尾巴把车周围的人都撞到一边去，扫出一条通路来。

　　“嗨，白术，我们来帮你了！”

　　这辆在短时间内找到的非法改装越野车看上去凶神恶煞，绝非善类，足以把前面挡路的人碾碎。

　　开车的是九天，她自从踏入中心广场后就开始狂按喇叭，以逼迫路人离开。而后座上的是青衣和姜饼猫，他们负责指路。

　　虽然庚辛想来，但是九天让他照护其他人并寻找一个新的住处。所以跟来的是水梭花。

　　这支营救小队已经拥有了三个半战力。其中青衣算半个。

　　白术呆了一下。

　　他从来没遇到过如此热情和不靠谱的支援，不过心头却升起一股暖意。

　　第五人吹了吹枪口，伸出了手。白术反手抓住，纵身一跃跳到了车顶上——因为车里现在装满了人。但在战斗之后，他还是坐进了车里。

　　“啊，我就知道我们应该少让一个人上车！等会开上马路的时候，我们会因为超重而被交警拦下。”第五人低声抱怨，同时冲追上来的人脚下开了几枪，嚣张的大喊：“我们就先走了~！”

　　青衣在尝试着使用火箭炮的时候，抽空说：“没关系，我们就算不超重也会被交警拦下的。”

　　“这么一听，真的觉得放松不少呢。”姜饼猫大声说，开始帮青衣打开窗并架好火箭炮。

　　他扣动扳机，感受到整辆改装车震动起来，巨大的冲击力差点让姜饼猫的机械手臂断裂。

　　后面的人顿时被炸翻一片。

　　实际上，他们能闯进来不仅依靠第五人的火力压制，还依靠水梭花的三爪钩。也许还得多亏白术做出的一系列吸引注意力的举动，不然他们无法这么轻松的闯进包围圈。

　　白术半跪在车顶上，随意的擦了擦刀刃，然后低头看着一行人，询问：“鸣默呢？”

　　九天正操控车撞倒栏杆，并指挥道：“青衣、姜饼猫，你们的准头能好一点吗？别把车弄翻了！”

　　青衣扯着嗓子回答：“我尽量。”

　　第五人听到了提问，有些疑惑的说：“你问我们这个做什么，鸣默不是和你在一起吗？我还有点纳闷为什么他不在。”

　　他说完这句话，抽空冲后面大喊：“追不上吧哈哈！”

　　或许是鸣默还没回去，但白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不安。他们并没有见到鸣默，这是个不太妙的征兆。

　　如果他能够提前知道之后发生的事，一定会后悔此时的举棋不定。

　　九天顺利的把车开上了高架桥，但后面跟着一大堆的追杀者，包括天空盘旋的武装直升机。

　　看架势，他们已经把城市的执行者给惹怒了。第五人的苦心并没有得到回报，他也被牵连其中。

　　从天空俯视，就像是无数小黑点拼命靠近最前面的小黑点。刺耳的警报声在城市中心地段拉响，让听到的所有人心头一震。

　　一场空前热闹的飙车戏码上演。

　　但这种情况并没有维持多久，出现在这只小队眼前的是去往普通居民区的路。

　　在北方城，区域之间划分为中心区、普通居民区和贫民区。这种阶级的形成很正常，三到四个阶级这种稳定的形态在某种程度上贯彻人类的发展史。

　　后方的执行者看到这番情景，胸有成竹，只觉得胜券在握。

　　这辆非法改造车绝对逃不了了！这附近早已被他们包围了！前面的路口已经派人拦截，他们根本没办法从这里逃到平民区。

　　但九天却丝毫不慌，她选择这里当然是早有准备。

　　“是时候了。”她和副驾驶的第五人对了一个眼神。

　　第五人把那头凌乱的黑发往后捋，胸膛里的心跳得飞快。他吹了一个口哨，咧嘴一笑：“说实话，我早就期待这个场景了！当雇佣兵就是为了找刺激！”

　　他没在乎前面的路障，毕竟他们并不打算从那里走。

　　“什么？”姜饼猫问。

　　青衣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问：“我们刚才说计划的时候，你是一点都没听吗？”在收到姜饼猫疑惑的眼神后，他解释道：“第五人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只能说他是个很称职的雇佣兵。”

　　嗯，第五人在安排计划的时候吐了很多苦水，感叹自己当初接了不少掩护撤退的任务。

　　“好吧好吧。”姜饼猫敷衍道，显然又没听进去。

　　就在两人聊天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巨大的爆破声。这片区域都在颤抖，接着腾升起浓浓的烟雾。

　　这辆改装车是第五人借的，他还买了一些其他东西。

　　“哪里来的烟？”后面的执行者立即发现了不对劲，“这是他们的陷阱？所有人提高警惕！”

　　有人警惕的说：“小心别让他们跑了！这肯定是他们的诡计。”

　　于是派遣武装直升机集中吹散烟雾。

　　风扇哗哗作响，很快露出了那辆改造车，它停在原地一动不动。透过玻璃往里看，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哪些人呢？

　　执行者们对视了一眼。

　　“立刻去周边搜查！不能让他们跑了！”其中职位比较高的那人立即命令道。如果此时九天在，就能认出这正是那个搜查港口的队长。

　　他身后的圆脸少女问：“队长，那些黑袍人看上去和他们并不是一伙的，我们是不是应该……”

　　队长回头看了她一眼，带着点无奈的责怪道：“你少说两句吧。我已经让人去做尸检了，有几个逃跑了，我已经让维克去查看了。”

　　少女拖长声音说：“维克？他怎么有兴趣去调查了？”

　　“谁知道呢。”队长说。

　　少女伸了个懒腰，咂咂嘴，“我也要去看看那辆改造车！黑市的那群家伙真的应该管管了，什么都敢卖！”

　　队长可有可无的说：“是是。”他活动了一番手指，发出咔咔的声音。他的余光注意到身边的少女站起身，推开车门。

　　男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

　　“喂！尤拉，那里很危险，你别去。”

　　少女假装听不见，吐了吐舌头，一阵烟似的跑下车了。

　　队长刚举起的手只好无奈放下。尤拉这家伙，一向不听人劝。

　　就在执行者们逐渐靠近改造车的时候，突然听到公路左边传来一声不详的轰隆声，这声音越来越大，最终犹如惊雷落地。接着出现了红色的浓烟。

　　听到这声音后，每个人都心头一震。

　　“那些人肯定是跑到那边去了！”有一道声音喊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向了那边。

　　就连队长也有些疑虑。不过下一秒他突然反应过来，这声音是哪位执行者的？他在此之前根本没听过。

　　不对，有诈！

　　他回头看向那辆车，心头一惊。

　　那群狡猾的暴力分子根本没离开车里，只不过是用光学伪装欺骗了其他人的眼睛！

　　他张了张嘴，想警告其他人，但却被一道刺耳的鸣笛声打断了。

　　第五人挑挑眉，取消光学伪装，嚣张的哈哈大笑：“被骗了吧~！”

　　接着，改装车趁所有人没注意，立刻启动，朝外飞奔。

　　“冷静一点！”队长心头一沉，立刻稳住有些骚动的人群。他下意识的看向尤拉的方向，却发现少女的身影早已不在原处。

　　该死！队长立即看向改装车，果真找到了少女。

　　刚才，尤拉在听到车发动的声音后，立刻反应过来并跳到了车顶上。

　　这也太危险了。队长也知道，尤拉是在仓促之下做出了如此举动。

　　“喂喂！”少女半张脸被狰狞的机械覆盖，另外半张脸却清秀可人，给人一种割裂的感觉。她拍了怕窗，像爬行动物一样腰部以下贴在车顶长，冲最近的青衣露出个狰狞的笑。

　　接着她手臂伸出锋利的刀刃，砸得玻璃窗哐哐作响，出现无数裂痕，仿佛下一秒就会破碎。

　　尤拉嘴角的笑也越来越大。

　　但下一秒，她感觉到了危险，于是当即一个用力坐了起来。她扭头看去，只见到一阵刀光。

　　再往上看，便能见到一双黑色的眼睛。

　　白术一击落空，却没立刻继续攻击，而是轻飘飘落在了车顶上。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灰。

　　“哟，回来啦！”第五人打开窗户，对白术说。

　　刚才升起烟雾后，就是身手最好的白术负责吸引注意力——本来这个任务应该是第五人的。

　　他没得到回应也不生气，反而笑眯眯的举枪对着尤拉，故作惊讶地说：“家里人没有教过你，不能随便上别人的车吗？而且，你看，你现在被我们抓住了吧。”

　　尤拉立刻摆出了防备的姿势，没反应过来：“什么抓住？明明是我抓住了你们！”

　　在面对黑漆漆的枪口时，她精神肌肉紧绷，做好了疼痛的准备。单着并不代表她会束手就擒！

　　下一秒，尤拉的后腰处传来了巨大的疼痛。她在晕过去之前反应过来：是高压电！

　　白术压根没打算扶一下，昏过去的少女差点直接从车顶上摔下去。

　　第五人一手捞住少女，另一只手接住被丢过来的高压电枪，“我就知道这个会起作用的嘻嘻，怎么样，好用吗？”

　　刚才正是白术在背后动手袭击了少女。

　　他掀起眼皮盯了一秒青年，冷淡的丢下一句话：“没我的刀好用。”

　　“切，真够没眼光的。”第五人早知道自己会得到这样的答案，但并不妨碍他抱怨。

　　九天抽空看了他们一眼，问：“你们抓她做什么？车上真的没空位了。”

　　第五人：“她送到我手边来了……嗯，当人质？”

　　九天：“可我们已经顺利脱身了。”

　　第五人：“好吧，等下个路口我把她丢路边好了。反正执行者会找到她的，说不准这家伙身上还有追踪器呢！”他提到追踪器的时候咬牙切齿，显然当初吃了不少亏。

　　九天：“行。”

　　她熟练的一个漂移，停了下来。在第五人把少女丢出去之后，又开车潇洒离去。

　　“庚辛已经把新的地址发给我了。”九天边开车边看个人终端，“在港口附近？真是个不错的选择。”

　　第五人对她的错误开车视若无睹，正细心维修枪支并检查弹药，确保自己随时都能战斗。闻言随口说：“那挺好的。你知道路吗，如果不知道，这车上有安装AI导航系统。”

　　九天说：“不用担心，我感觉自己很擅长开车。原来开车这么好上手，我以前都不知道。”

　　“你之前不会开车？”青衣一惊。

　　九天：“对。”

　　玩家咂舌，他居然完全没看出来。九天很自然的坐上了驾驶座并启动汽车，谁能想到她不会开车？

　　他最后作出判断，“那你肯定没有驾驶证。”

　　一行人沉默了一会。在绕了几条路后驶向港口，此时路上已经出现了封锁，有执行者在检查对比通缉令。

　　第五人按了一下一个按钮，只听咔嚓一阵响，改造车外形大变样，和之前完全不一样。

　　他拍了拍车窗，感叹的说：“这车的改造可少见了。这次被我们弄坏不杀，我估计得赔不少钱。希望不要倾家荡产吧！”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直在偷看白术。

　　白术原本在打量窗外的景色，感受到视线后看了过来，“我付钱。”

　　就等你这句话了！第五人露出笑容。

　　一行人顺利的蒙混过关，重新返回港口。周围的环境也荒凉起来。

　　“我得去找鸣默。”白术突然说，他很冷静的阐述了自己的决定。说完就要开窗。

　　但一条机械尾巴挡住了他的手。

　　“第五人。”白术不带感情的喊出名字。

　　“别着急啊。”第五人变打哈欠，边懒洋洋的说。他解释道：“我们离开酒店的时候向老板说过，如果有我们船队里的人问人去哪了，就告诉那人目的地。”

　　他停顿了一会，说：“万一鸣默现在已经和庚辛他们汇合了呢？再等一等吧。”

　　白术垂眉坐了回去。

　　这就是答应了。

　　但事实并不像他们想的那么朝好的方向发展。

　　鸣默没回来，现在距离他和白术分开已经长达两个小时。

　　这次第五人也劝不住白术了。

　　他收拾了一下自己，擦刀的时候手指有些发白。披上披风后毫不犹豫的离开，披风的一角在风中卷成一个优美的弧度。

　　第五人叹了一口气，嘟囔：“没办法，白术他就是这种臭脾气。算了，大家先去休息一会吧。”

　　九天：“不用担心，白术会找到鸣默的。我相信他。”她冲着水梭花点了点头，两人并肩朝着酒店里走去。

　　第五人则嘟囔着一些听不懂的话，然后坐进副驾驶，“我把车送回去啦~先走了！”

　　最后只剩下青衣和姜饼猫站在门口。

　　“这可真是兵荒马乱啊。我累得要命了。”姜饼猫由衷的感叹。他活动了一下筋骨。

　　“嗯。”青衣却有些走神。

　　“不过今天的应该是主线任务吧？好走运！我还是第一次参与其中！”姜饼猫开心的说，“真叫人挺希望之后发生的事。哼哼，我要去和维修工炫耀，他可能会羡慕死我的哈哈！”

　　“你别说了。”

　　“什么？”姜饼猫脸上的表情转变成了疑惑，他看向青衣，发现对方的表情很不好看。

　　“这么说起来，你最近好奇怪啊，青衣……”

　　“我说，别说了！”

　　青衣的突然发火吓了姜饼猫一大跳。

　　被大声呵斥的姜饼猫既感到委屈，又感到愤怒。他口不择言的说：“你冲我发火干嘛，青衣你真的好奇怪！”

　　“不，我不奇怪。奇怪的是你吧，姜饼猫！”青衣眼角泛红，但语气很冲，“如果不是你，鸣默也不会失踪，我们也不会被通缉！”

　　“这关我什么事？”姜饼猫只觉得莫名其妙。

　　“是你非要跑出去惹是生非！”

　　“怪我啰？我做任务又怎么了？！我只是玩个游戏而已，凭什么要受这样的委屈？”一向交好的朋友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让姜饼猫一时齿间发涩。

　　他说完这句话，就再也忍不下去了，只觉得自己狼狈又委屈。

　　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啊！青衣为什么要这样说他！

　　姜饼猫擦了擦眼角的泪，毫不犹豫转身离开。

　　“不，等等……姜饼猫！”青衣猛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不应该说的话。

　　他最近的状态太紧绷，居然在今天彻底绷断了那根线，把满腔怒火倾斜在无辜的姜饼猫身上。

　　姜饼猫什么都不知道。

　　对一个游戏来说，发生的一切都是正常的游戏过程。难道你会内疚自己的举动引发了事态变化吗？不，玩家做的一切不过是在玩游戏罢了。

　　但人生不是游戏。

　　青衣往后退了一步，感到了深深的悲哀。

　　如果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也能像姜饼猫一样身处自己的世界，快乐而自然的度过每一天。如果他什么都知道，就不会因此而崩溃责怪他人。

　　但偏偏，他只知道一些。

　　玩家摸到了自己脸上的湿意。他回首看向远处，城市依旧热闹非凡。

　　“对不起。”他发出一声叹息般的话，却不知道是在对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