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和他》胭脂戏鱼

2、第 2 章

　　1.

　　“那个，请问您有时间么？今晚…”

　　眼前的金发女人含羞带怯，一边紧张地轻抚鬓边的耳发，一边对我发出暧昧的请求。

　　我站在原地，沉默半晌后说：“我拒绝。”

　　那个女人动作一僵，脸上羞涩不再，一副失落的表情。不过她很有礼貌地提起裙摆对我微微屈膝：“那可真是遗憾，十分抱歉打扰到您了。”

　　我目送女人离开的背影，心里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认真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明确拒绝信徒们并不难完成的请求呢。

　　过去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答应对方的请求，毕竟这个时候我并没有其他特别的事情。

　　但是，在成为魔法师大人——啊，应该叫格连——的专属骑士后，这种事情就变得复杂起来。

　　格连是个奇怪的人，他不喜欢我称呼他为大人，让我直呼他的名字。他也不在乎礼节，身上并没有所谓“魔法师的高傲”。更重要的是，他虽然赐予我名字，让我成了他的专属骑士，但并没有对我下达任何命令。

　　“从今天开始，请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吧。”

　　除了这个不太像命令的命令。

　　这和我过去的行事准则完全相悖，让我直到现在都有些不知所措。

　　成为格连的专属骑士后，因为对方“想看看这个世界的愿望”，我们离开了相遇的村庄。托他是个魔法师的福，我们一路上都受到礼遇，即便是我这个侍从也过得非常轻松。

　　一周前我们接受了一个佣兵团的委托跟随他们一起狩猎，返程的路上一位佣兵向我提出了请求，我本来想答应的，但关键时刻格连制止了我。

　　他把我拉到一边，非常严肃的问我：“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么？”

　　我老老实实的点头：“知道。我在完成信徒的请求。”怕他不信，我补充道：“以前在教廷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格连好像很生气，脸都气红了。

　　我以为我说错了话，但他并没有惩罚我。而是拉着我在月亮下说了一晚上的话，他说那叫做“谈心”。

　　“那个，你和信徒们做那种事情是出自自己的意愿么？”格连问我的时候脸还有些红，但应该并不是愤怒。

　　我对他口中的“自己的意愿”并没有完全理解，所以我保持沉默。

　　他似乎也知道自己的问题太过高深，于是换了个说法：“那你在那种时候开心么？”

　　“开心？”

　　“对！就是心里会有一种感觉，让整个人都充满干劲的那种！像是吃了糖一样的，甜甜的感觉。啊对了！”他盯着我，认真道：“不准说无所谓，也不许撒谎！”

　　我努力想了半天，感觉比过去的所有战斗都要累。不过多亏格连很喜欢询问我的意见，我对“思考”已经不像最初那样难受了。

　　老实说，我对那种事情没什么感觉，不过是完成他人的请求罢了。但一定要说的话，那些事情既浪费时间，又可能惹出额外的麻烦，我应该是不太想做的…吧？

　　我把自己的分析告诉格连，他一脸惊讶的看着我，而后伸手揉了揉我的头顶，夸奖道：“厉害嘛！以后也要多想想哦，不要别人一拜托就去做啦，那种无礼的请求直接拒绝就是了！”

　　我低了低身体，让格连摸头的动作能够更方便。

　　在我们离开村子以后，他就常常对我做这个动作。我知道，这个动作代表对孩童的奖励，虽然我已经不是孩童，但我并不排斥这个动作。

　　甚至在这种时候，我的心会跳得很快，像是…吃了糖一样，甜甜的感觉。

　　“开心。”

　　“嗯？你说什么？”

　　“我说，我很开心。”我看着身边的格连，认真道：“被格连揉脑袋，很开心。”

　　“是是是是是么！”格连有些结巴，动作也僵硬起来。他把手从我的头上拿开，别过脸：“啊哈哈哈，那，那就好。那，那什么，今天月亮真圆哈哈。”

　　我抬头望了望天空，这会儿云层渐厚，几乎将月亮完全挡住，只看得见微弱的月光。但格连完全没注意的样子，眼神不知道往哪里瞟。

　　不过，作为他忠诚的骑士，我并没有揭穿这件事。

　　2.

　　拒绝了金发女人的请求后，我转身离开回到聚会的酒店。

　　这次我们接了一个护送某位贵族小姐的任务，在即将启程的前一天，贵族小姐在酒店举办了个宴会。不过我作为侍从并没有被邀请进去，只在门口等着格连出来。

　　像我一样等待在酒店门口的人还有很多，有些忍不住凑在一起交谈起来。我感觉到很多视线有意无意落在我身上，不过我并没有在意。

　　这些人很弱，并不会给我或者格连造成任何伤害。他们自以为说话很隐蔽，其实我听得清清楚楚。

　　他们在猜测格连的身份，各种猜测都有，不过大部分人偏向于他是某个厉害的大魔法师的关门弟子，是个第一次从魔法塔里出来贵族少爷。

　　还有些人认为他和教廷有关，做出这个结论的人大概是看出了我前·教廷骑士的身份。

　　关于格连的真实身份，其实我也不知道。他确实像是大贵族家的小少爷，毕竟只有有钱有权的贵族才能够学习魔法。可是他身上又没有贵族的习气，举手投足间并没有贵族家庭从小培养出来的标准礼节。

　　倒不是说他行为粗鄙，硬要找一个形容词的话，那应该是“亲和”。

　　格连太过亲和，亲和到即便是贫民窟脏兮兮的孩子也能面不改色的抱起来，亲和到魔法师们小心珍藏的魔法咒语能够随意的教给其他人。

　　我从没见过这种人，我想大家应该都没见过。但这样的格连无疑是受欢迎的。

　　“格连大人真是十分温柔的人啊。”

　　这段时间几乎我遇到过的所有人都会这样评价他。

　　温柔。

　　我以前常听见身边的人用这个词形容那些贵族夫人，但最近才真正理解这个词的含义。

　　温柔大概就是格连的样子吧。

　　“兰斯洛特！你在发呆么？”正想着格连，耳边就出现了他的声音。

　　宴会的乐曲声还在继续，但格连出现在了这里。

　　我疑惑道：“您怎么出来了？”

　　“啊，待着太难受就提前出来了。”格连像是变成饼状的仓鼠，看起来软绵绵的。他一副要晕过去，状态不太好的样子。

　　我赶紧上前，让他靠在我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格连身上有股香味。当他靠近我的时候，我的心脏都因为这股味道跳得有些快。

　　他在我身上靠了一会，然后突然惊醒似的后退两步，脸色微红：“抱，抱歉，我可能有点醉了。”

　　身上的温度消失让我心里多了些情绪，像是吃了味道非常糟糕的食物，这个感觉叫做“难过”，也是我最近才理解的。

　　不过这些情绪在下一秒就消失的干干净净。

　　“对了。”格连在衣兜里摸了摸，掏出一把包装精致的糖果，“我从里面顺出来的，是你喜欢的糖哦。”

　　“喜欢”，这也是新词语。不过我并不是喜欢吃糖，只是想体会他说的甜甜的感觉而已。

　　但我并没有说出来，而是接过那把糖果，认真地盯着格连，笑着说：“谢谢，我很喜欢。”

　　每当我露出这样的表情，说出这样的话的时候，格连就会短暂的停顿一两秒，然后垂下眼眸，唇角也扬起好看的弧度。

　　“喜欢就好啦。”他说，“能找到喜欢的东西是很棒的事情。”

　　我的心跳又开始加速，我已经学会了，这种感觉叫做开心。

　　想起之前见到的那个金发女人，我说：“今天有人又对我提出请求，我拒绝了。”

　　格连似乎没想到我会提起这个，愣了一会才夸奖道：“是自己思考后决定的么？做得很好哦！”

　　我微微低下头，看着格连等待他给予我奖励，但他却完全没有要行动的样子。

　　于是我再次提醒：“今天我拒绝了那个人。”

　　“啊，我知道了，做的很好哦。”格连再次夸赞到，依旧没有下一步动作。

　　我只得动作更加明显，提醒道：“奖励。”

　　“什么啊，原来是这样么。”格连带着无奈的笑容，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说：“很喜欢这样么？”

　　“嗯。这样我会很开心。”我诚实地说。

　　头上的手温度升高了一些，身边的人又变得有些结巴：“是是么，开，开心就好。”

　　我微微眯起眼睛，心里涌起甜甜的感觉。

　　这样开心的日子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