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丽特的雏菊》小舟船

7、第 7 章

　　尽量掩饰住心情的低落，跟他告别后沿着来时路慢吞吞地走着。穿过川流不息的马路，有些学生外面罩着自己的外套，在对面的商业街放肆开怀。前面有一对小情侣如胶似漆地窃窃私语，走到一处围墙前，两人止步，又调笑了一阵，女生先踩着围栏翻了进去，男生在下面扶着她，女生小心翼翼地跳进了草丛中被踩踏出的一小块空地中，拨开灌木丛走到了小路上。男生如法炮制，我在后面看得目瞪口呆。
　　我思考了一阵，决定还是先去大门口探探情况。保安厅的灯是亮着的，我走近过去，保安正戴着老花镜看报纸，他察觉到我来了，抬眼望向我。
　　“您好，”我有些心虚道，“现在……能进去吗？”
　　保安好不容易逮着一个超过门禁时间、居然还蠢到来保安室妄想走大门的学生，大扯嗓子道：“超过9点了啊！算晚归！年级班级名字报一下！我打电话叫你们老师来领你！”
　　我连忙解释：“不是，我有特殊情况……我们那个电梯坏了，然后……”
　　“然后？”保安怀疑地看着我。
　　然后我发现电梯坏了，我卡在里面两个小时，并不能解释清楚我为什么要出校。我在原地发愣，保安不耐烦道：“哪个年纪的？我打电话联系你们教导主任，太过分了！现在已经九点半了！”
　　我连忙道：“不用了不用了！不打扰您了，我这就走！”
　　保安叫道：“你走啥？！你去哪？你是谁！”
　　我听他这架势，拔腿就跑。他从保安厅里跑出来想要抓我：“喂！你这小子！你打算去哪？！”
　　等我气喘吁吁地停下来的时候，他的叫喊仿佛还在我身后追逐。我绕着学校围墙打转，找方才那对小情侣爬墙的位置。好不容易找到了，我背着书包不方便行动，打算先把书包丢过去。举着书包大力向上斜抛，第一次没抛过去，掉下来差点砸到我的头。第二次书包勾在了栅栏顶的尖上，我只好爬上去把书包从上面弄下来丢下去，书包“嘭”的一声砸在地上。我正想提脚速战速决，突然一道手电筒照过来，居然是我们教导主任的声音！今天我已经听到这声音两次了！
　　“谁在哪里？！又翻墙是吧？！看我今天抓不抓得到你！！”
　　我赶忙跳下来，躲在围墙背后。
　　“我已经看到你了！”教导主任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手电筒在我的脚下扫射，“人呢？”
　　我快被吓死了，教导主任在校内大吼：“快点出来！饶你一条小命！不然被我找到了……”
　　他走进草丛，四处找了找确实没人，自己在那嘟囔：“不对啊，我刚才明明看见了校服……”我就与他一墙之隔瑟瑟发抖。
　　他拨开草丛离开，我松了一口气，打算等他走了再翻。又有一个老师来了，问他：“哟，老李，在这干嘛呢？”教导主任没好气道：“逮兔崽子，期中考一天都呆不住，今晚我已经抓了3个了，我就在这跟他们耗着，看谁更能熬！”
　　“哎呦，这活可辛苦啊……”
　　我欲哭无泪，翻墙是行不通了，问题是我的书包还在草地上啊！我等两个老师的谈话声渐远，才从阴影里走出来，穿过围栏试图抓住我的书包。但是围墙离地距离太高，我拿不到，只好作罢。
　　望着四周空无一人的街道，对面商业街的喧闹隐隐传入耳中。我沮丧无比，悲喜守恒定律又一次被我证明——这是我的专属定律，只要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人生中值得开心的事情，接下来事态立马就会呈几何倍变糟糕。我摸着口袋里的手机，幸好它刚才没被我一起丢掉，沿着回来的路低头漫步，心里一直在思索着怎么办。
　　直接住个酒店凑合一晚？我现在身上什么证件都没有，不知道酒店能不能通融一下；想要联系夏重阳，也没有他的联系方式。对了，其实我们班应该是有一个微信群的，只不过我没加进去而已……思绪纷杂，我在酒店门口望而却步，不知道能找谁，也不知道找到了该说什么。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我最终下定决心走了进去。
　　幸运的是，那位酒店经理在前台跟人聊天，并且他还认出了我，不用我主动上去打招呼他就朝我这边走来：“你好，还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
　　我犹豫了一下：“您有夏重阳的电话吗？”
　　“小少爷？没有，”他可能有些拿不准我们的关系，斟酌了一会儿才说出来，“但是大少爷的我有，您要吗？”
　　“给我一下吧。”我拿手机记下来他给的电话。他点头示意要走，我道：“等一下……”
　　“还有什么事吗？”
　　“那个，如果我没带证件出来，能住酒店吗？”
　　“不行，”经理道，“住店都要有身份证的。”
　　我点了点头，他走远了。那么现在路就只有两条，要么露宿街头，要么——我深呼吸几次，努力让自己抑制住紧张，心脏还是因为害怕而狂跳。最终我不顾手还是颤抖的摁下了通话键，电话很快就被接起了，对面传来一声冷淡的“喂？”紧张之余，我的脑中还分神想到，夏重阳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冷淡地说过话……
　　“喂？您好……”我的声音是发颤的，我努力能流利的说出完整的一句话来，“我是林、林冬天……请问您有夏重阳的电话吗？”
　　夏重明热情了一点，“有，”他报了一串号码给我，我手忙脚乱地记上。
　　“你怎么了？”
　　“没事。”我连忙说。
　　“好，”夏重明没有多问，只是拿手表看了一眼时间，好心提醒，“唔，不过你现在要打他电话吗？他应该已经睡了。”
　　“睡了？”我把手机拿离耳边看了一眼时间。
　　“对，那家伙作息很规律，十点钟之前肯定会上床。”
　　我感觉我的妄想就像一个泡泡被“噗”地一下戳破，连礼貌的语气都很难再支起一个架子：“好……谢谢您。”
　　电话挂了后，我没有给自己留丝毫犹豫的时间，一鼓作气地打给了他，规则的“嘀——”声像是计时器，我拼命祈祷夏重阳还没睡。
　　一直都没有人接，几十秒过后，手机自动响起“您好，您所拨打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至少他没有调飞行或关机，我安慰自己，又拨了一次。
　　要是这次再不接，我今晚就要启用PlanB了，我朝着空气威胁。幸好漫长的铃声过后，对面接起了电话：“喂？您好？”
　　我简直惊喜地语无伦次：“喂……喂？是夏重阳吗？”
　　“林……冬天？”
　　“对，”听见他的声音，我感觉我快要哭了，“我回不去宿舍了。”
　　“怎么了？”我听见了他那边传来他走动的动静，“你要来我家吗？你现在在哪？”
　　“在酒店这里。”
　　“你知道白花银行吗？”他说，“朝那个方向走，在门口等我。”
　　“哦……好……拜拜。”我走出酒店的旋转门，沿着夜晚仍灯火通明的金融街一路直行。步履匆匆的白领与我擦肩而过，跑车“嗡嗡”几声，发泄着在市区受到的委屈。远远地我就望见夏重阳在偌大的水池前，身后的大厦的光影描摹出他笔挺的腰背。我跑到他眼前，他带我往里走：“书包呢？”
　　“别说了。”他总是能一针见血的发现问题所在。
　　他带我在刷脸走进公寓，公寓群里大都是附近公司租下来提供给员工的。夏重阳跟前台点了点头，进电梯摁下顶层。
　　我现在对电梯稍微有一点抵触，不过还是跟上去了。电梯上行，我跟他简短地讲了一下我和他分开以后我的遭遇：“……然后我就只能翻墙，没想到今天主任在那守着，我还把书包扔进去了。”想想我就又气又伤心，抬起头却从电梯的茶镜里看见夏重阳嘴角噙着笑，透过镜子看着我。
　　“你……”我不确定跟他作为“朋友”，我是否能跟他开这种玩笑。但是他像是憋不住的样子大笑了起来。我才半恼半羞道：“别笑了！我书包还在草丛里！”
　　没想到他笑得更开心了。
　　我们出了电梯，夏重阳指纹解锁，从鞋柜里给我拿了一双拖鞋，我注意到他鞋柜里的拖鞋不多。走出玄关，先是一个四角餐桌与开放式厨房，下两阶楼梯是客厅。夏重阳进卧室给我拿换洗衣物催我洗漱，又进洗手间的柜子里帮我我找新的牙刷。
　　“抱歉，我好像没有多一条洗脸毛巾，”夏重阳说，“你不介意用我的吧？”他指了指他的毛巾，“洗面奶就是这个。”
　　“哦，好。”我犹豫了一会儿，“要不……你先睡吧。”
　　“好，”他看起来确实有点疲惫了，离开洗手间顺便帮我带上了门。我按照自己的习惯洗漱完，带着热气走出洗手间。夏重阳给了我一身他的睡衣，我穿有点大了。把今天脱下来的校服放到阳台夏重阳放脏衣物的盆子里，走到第二间房门的门口打开门——
　　我本来满心以为这一间是客房，没想到居然不是。而是一间琴室，里面摆放了一架巨大的三角钢琴。灯光随着我开门的动作而亮起，恒温系统发出不易察觉的送风声。我未经允许误入，不敢多看地便轻声关上了门，掩盖我来过的证据。
　　那么我睡哪？视线移到沙发，睡我是不是太小了？
　　我特别轻地敲了敲夏重阳卧室的门，这样他哪怕睡着了也不会吵醒他。里面传来一声低沉的“怎么了”，我打开一道门缝，床头灯的微光照到床脚，感应地灯也亮了起来，我感受到空调的清凉，小声问：“那个……我睡哪？”
　　里面传来一阵翻身的声音，带动着织物的摩挲：“……你觉得呢？”
　　我沉默了片刻，和他一同发声：“……沙发？”
　　“这里只有一张床。”
　　“啊？”我大吃一惊。夏重阳好像声音更沉了：“把外面的灯都关了进来。”
　　我蹑手蹑脚的走进卧室。所幸床特别大，但是被子只有一张。他留了有床头灯那边的给我，我尽量不影响到他上床躺好，关掉了床头灯。地灯还亮着，我忍了一会儿，转头正要问，他就感应似的开口道：“过几分钟就熄了。”
　　卧室里的窗帘拉的只剩一道缝，透露的微弱亮光不足以让我看清夏重阳的面庞。偶尔传来遥远的车流声再次远去，我又转回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10：34，这时间睡觉真是健康的可以。我背对着夏重阳，解锁手机刷了会，突然感觉身上有什么微风在流动，转头一看才发现夏重阳已经起身俯我面前。我“啊！”了一声，被夏重阳面无表情地抽走了手机，他把我的手机放在他那边的床头柜上：“不准在床上看手机。”
　　我的手机被他拿掉，现在又不是我睡觉的生物钟，翻来覆去睡不着。但是我也担心打扰到夏重阳，毕竟他明天还要期中考……我也要期中考，只是年纪前五跟班级倒数后五的区别，所以翻个身像放慢动作一样。却还是吵到了夏重阳，他几乎是朝我喊了一声：“睡觉！”这还是他第一次那么大声的喊我。随即他很快意识到了自己语气很不好，又闭着眼睛含糊地拍了拍我：“不好意思，我好困。”
　　我翻过身去面对着他，跟他实话实说：“夏重阳，我睡不着。要是我们的睡意能平均一下就好了。”
　　他把手放在我的背后，轻轻地拍着我的背。我真的被他感染了，也沉沉的跟他一起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