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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62章 ...

  •   “父皇会顾好阿珏的,战事要紧。”

      朝中未得夏忧崇一家消息,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夏忧崇虽如此,却养出一个匀国的好儿郎。”韩舟离叹道,今日方才听闻夏青澜之事,心中不由而感道。

      “以身护城,实为可敬。”萧妤蔓上了马,正要出城。

      出城时,见城门外一棵玉兰开得甚好,韩舟离轻声笑了一下。

      会好起来的,对吧?

      接连一月抗敌,终有了转胜之机。

      “公主,圣上手谕。”萧妤蔓还沉浸在与刘锦月说着战事中,谁知便被张漠打断了。

      接过手谕,眉头紧皱。

      夏忆珏不见了?珒城战事胶着,还是暂不可为韩舟离知晓的要好。

      “栎兵退出蒲渊,想来是去珒城了。”萧妤蔓道。

      一旁刘锦月坐着,正绣着花。

      “锦月,我领兵追上,留下的可供你用。这是腰牌,你收好。”

      刘锦月抬眸瞧着她,没说话。

      收下腰牌,昏光打在萧妤蔓面上,她伸手便要去抚。

      “我会平安回来。”

      黑衣坐在帐内玩着那枚黑色扳指,面具之下瞧不到是何表情。前年误打误撞,遇到了费横。可能费横脑子有什么问题,竟同他说了夏府之上的秘密。

      自己也是因此得知夏忆珏的身份,当时不知以什么为由,与费横渐渐熟络起来。

      他死后,萧喆钰思索了好久,终是想到了个两全之策。

      那便是做两头储君,也都没人察觉不对。

      “夏忧崇等人寻着了?”

      身旁人跪下。

      “寻着了,却不见其女与夏青澜之妻。”

      “解决了就好,留着总是麻烦。两个女人误不了什么事,就不必寻了。”

      “那四王爷?”

      黑衣摘下面具,俊脸显得冰寒,眉眼弯弯。

      “他可是我的好皇叔,留给我那父皇便罢了。”

      却不知,萧虔铭已在途中自尽。

      萧喆钰笑了笑。明日,他便要亲手拿下韩舟离首级,赠与夏忆珏。

      若不是韩舟离将栎王子误杀了,就凭费横那个废物,怎么坐上这个位置?以被火烧伤为由,面具可就焊在他萧喆钰的面上了。

      届时匀栎二国共主,天下什么少得了他。

      还有萧予珏,他一定要玩到够了才好。

      次日天未亮,栎集众兵以不惜一切代价拿下韩舟离。

      栎兵虽有不解,却还是听从上头的令。

      一时血流成河,好在萧妤蔓连夜赶往,众兵才得以抗衡。

      “习城还有一半兵,却不知在何处。”

      瞧着习城夏青澜手下的兵,虽少但个个骁勇。

      “夏忧崇早便撤走了,公主还是莫要念那一半的兵了。”韩舟离替她打掉了身后的栎兵。

      栎人主帅坐于马上,静看着。

      “若我韩舟离还在一日,也都休要叫敌军踏进珒城半步。”

      两军交战,栎人主帅却在远处。

      萧妤蔓瞧了一眼远处黑衣,一把拉过韩舟离。

      “公主?”

      “瞧见没,赌一把?”

      萧妤蔓什么意思?莫非那人身手不好?正思忖着,萧妤蔓给他拦了一刀。韩舟离斜眼瞧了一下。算了,那便赌一把好了。

      随后用霜明斩杀几个栎人做掩,离黑衣愈近。

      黑衣却盯着他,拔出腰间的剑。

      铮——

      韩舟离披头就是一刀,恰巧给黑衣给挡住了。

      只不过韩舟离力气足,黑衣恐怕就要撑不住。

      木尘叶在一旁要上。

      被齐元栏住了。

      “本王倒要看看,这栎国主帅是俊成了什么样!”说罢要扯他的面具。

      那黑衣人偏了下头,全力推开韩舟离。

      韩舟离一刀下去,偏了,栎军副帅见黑衣陷险,便抽身要来助。

      “视我如无物吗?”萧妤蔓长剑拦住他的去路。

      险些被刺穿喉咙的副帅有些怒意,挥刀就来。

      韩舟离同黑衣人打。打得那黑衣人是节节败退,却挑不下他的面具。还真焊上了?

      韩舟离收了玩心,踹了一脚过去,那人直出几丈远。

      一枚扳指滚落地上。

      韩舟离皱起眉来。

      再抬眼,地上那人跑得无踪。栎兵见他跑了,一时失了军心,也都想跑。

      “原来是一盘散沙。”韩舟离杀了回去。

      栎兵愈战愈退。

      直至退出大匀边界。

      事后,韩舟离捡起那扳指,确实见过,在哪儿呢?

      “喆钰?”萧妤蔓瞧着道。

      韩舟离一时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喆钰的扳指?哪儿捡来的?”

      “公主认得?”韩舟离皱眉道。

      “怎么不认得,这是我儿时磨坏。原本是父皇的,后来我便给了阿珏。再后来就不知道怎的到喆钰手中了,就见他次次戴着。”

      这是萧喆钰的?

      确实在之前有看过,可是怎么会出现在这人手中?

      “哪捡的?他不应该在宜都吗?”萧妤蔓一把抢过扳指,细细端详片刻。

      “方才那个栎国王子身上的。”

      “那就怪了,能有两枚一样的?连磨痕……”萧妤蔓顿住没有说下去,倒觉着细思极恐。

      韩舟离竟一时说不出话来,就真的有这么巧的事?

      怎么不说两国储君都是同一个人呢……

      同一个人?

      “公主,这栎王子,你可曾见过?”

      “不曾,近两年才突然有这么一号人的。”

      韩舟离没说话。

      萧妤蔓自然也憋着话,倒没想着这扳指了。夏忆珏之事,能不提便先不提。

      此役过后,栎再不见主帅。愈发像极一盘散沙。

      五月初,宫中传来恶耗,萧君弛龙体抱恙,终是熬不过。萧妤蔓要赶回宫中,而韩舟离则继续于珒中抗敌。

      照大匀国例,先帝驾崩且无另拟手谕,储君将于七日后即刻登基。

      一干人跪在殿前。

      为首的是萧喆钰,竟是瞧不着萧予珏。萧妤蔓叹了口气,不知萧予珏现况如何。

      新帝登基之日,恰巧就是先王的诞辰,一切都似天意。

      余后在萧喆钰身旁,却不起眼,鬓边白了许多。

      不知韩舟离如何。

      一刀扎进栎人身上,近来栎兵士气不足,真不知道他们还在坚持什么?

      珒城外满是血。

      “管他是什么?栎休要犯我大匀河山。”李郓站在城墙上,挥着刀瞧城外落日昏黄。

      六月初,新帝以荒政暴行。令几处地方不满,大臣上奏弹劾他也都不理睬。

      几乎一日纳一妃。

      太后余氏被气得不行,却被他软禁于凤乐宫中。

      “来嘛,皇上。”

      妃子以往都还是那些花楼女,唐尚书之女早不知去向。不仅余后,大臣也都被气得不行。

      这日带回宫里的是男子,皇宫乌烟瘴气。朝臣们没有办法,只有长跪殿前。

      萧喆钰衣衫不整的往外走,身后跟着一男子。

      “你们跪着做甚?”萧喆钰要带着那个男子走,大臣们纷纷哭起。

      我大匀要亡啊。

      次日不知哪儿来了传闻,先太子萧予珏并未死,起初大臣都是将信将疑。可宫中并未阻隔这类传闻。

      “先太子没死,你听说了吗?”

      “听说了,好像是宫里传出的。”

      奇了怪了。

      “韩舟离,珏儿书信。”萧妤蔓特意从蒲渊赶来,也没拆,只是上边几个大字写着韩舟离亲启。

      更让萧妤蔓忧心的是,封上有滴已经干涸了的血。

      韩舟离拿过信,拆开来。

      觉着奇怪。

      萧妤蔓瞧他皱着眉头,便夺过来瞧。

      这回便好,两人面上都不知是何神情了。从青到白,再从白转黑,各色俱全。

      “什么意思?”

      “他现下还在宫里?”韩舟离问道。

      萧妤蔓眼神有些躲闪,而后撇开头。

      “他……他不见了,我上次回宫的时候也没见着。”

      韩舟离怔住了。

      为什么不早说?

      也对,日前一直忙着应付栎兵,萧妤蔓当是不想让抗敌他分心。

      只是夏忆珏还能寄信回来,说明他还好。可这信中内容却让韩舟离跟萧妤蔓二人都摸不着头脑。一番思虑后,还是没讨到什么结果。

      韩舟离便收好了信。

      再过几日,凤乐宫出了一个刺客,现身在余惜琴身后。

      “你是谁?”

      手上持的剑还滴落着血,妆台铜镜映着他苍白的面,余惜琴停下了手。许久不见芳湘同太监来,恐是已经落了难。

      “太后还用想吗,同你有仇的,不难猜吧。”声音入耳好听,可话语却字字瘆人。

      “夏……萧予珏,怎的,来索我的命了?”余惜琴倒是不紧不慢的在上着胭脂水粉,除去两鬓的白发,镜中人倒也活像个年轻女子。

      夏忆珏没说话,用帕子拭净剑身上的血。再拿出一包药粉来。

      那也是她毒死戚后的药。和进茶水里,余惜琴最后戴上一只簪子。

      接过夏忆珏递来那杯茶水,一饮而尽。

      而后躺回榻上。

      不知过了多久,渐渐没了气息。

      夏忆珏溶进了夜色,凤乐宫再不见其踪影。

      次日太后遇刺之事传遍整个皇宫,而萧喆钰却露出了笑。没有人明白。

      一人手有些发颤,吃食落到了萧喆钰身上。

      “杀。”屋内侍卫跳出,将殿内萧喆钰的几个“玩物”给解决掉了。

      只留下一男子,衣衫也没着上。

      只是因为他眉眼与萧予珏相似,方才被留了下来。

      “想法子伺候好朕,不然这些便是你的下场。”

      男子跪下拼命点点头。

      萧予珏啊,你究竟什么时候回来。

      正怔神中,一个老太监走了进来。带着喜讯。

      “禀皇上,定承王大捷归宜。”

      “大捷?”萧喆钰笑了一声,老太监知道不妙,不等猜想,萧喆钰便开了口。

      “韩舟离等人不是叛军吗,什么大捷?”

      老太监被赶了出来。木尘叶后脚进殿,老太监乜了他一眼。

      “皇上,抓到了。”

      “谁?”萧喆钰推开身旁的人,站了起来。

      “夏忆珏……不,当是皇上所思之人。”木尘叶换了副语气。

      萧喆钰知道夏忆珏一定会给自己生母报仇,早早便叫人伏于凤乐宫。没想到等了一个月,才算是盼来了。

      “朕去瞧瞧。”说完乜了一眼旁边被他推开的男人,而后头也不回的出了去。

      黑衣被人制在那儿。

      “做什么,赶紧松开啊,别弄疼了他。”

      夏忆珏面无波澜的瞧着他,萧喆钰朝他笑起。

      “哥哥饿了吧,朕让人备些吃食,一会儿便送来。”

      说完不等夏忆珏开口便又出了去。实则夏忆珏也不想与他多说什么。

      他把夏忆珏锁在了里边。

      “真是没用,现在把身子给本尊,本尊帮你血洗整个皇宫。”

      “我的事还轮不着你操心。”

      晏凝渊倒是无畏,反正这身子迟早是他的。慢着,他该不能学着南荣知遇用火吧?

      夏忆珏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这是以往他住的地方,一成不变。

      殿门被锁住了,夏忆珏坐于榻上,面色阴鸷。

      “定承王,不是咱家不让你进。而是皇上下了令,咱家只不过是照办罢了。”宜都南城城门关着,一个瞧着年轻的太监站在城墙上高声道。

      并非要回宜都,只是他的小珏应当还在里边。

      再过一会儿,萧喆钰圣驾到了,一干人恭恭敬敬的朝他行礼。

      “韩舟离,这是朕让人从你府中搜来的,你自己瞧瞧。”说完揉成一团扔了下去,韩舟离将其捡起,这是?

      那日不知自己收哪儿去了的信,不对,这应该是新的。

      上边皆是栎文。

      怎么会?

      韩舟离立马跪下,欲要辩,谁知城上守卫都拉起了弓。

      “皇上就这般不信臣?”

      萧喆钰当然不可能说这是自己早早塞进定承王府的,他巴不得韩舟离早些死。

      “信啊,不过只是朕信也不行啊。不如这样,朕先扣下你的爵位,你便回珒城。据证出来之前,你一步不准踏入宜都。”说完面上带了笑意,拂袖离去,剩韩舟离跪于城门前。

      身后将士议论纷纷,所说并非韩舟离,而是萧喆钰。

      “那东西指不定是皇上故意强加给王爷的罪名。”

      “对,你知道吗?他登基不足一月,已经闹得地方百姓不满了。”

      如此种种不绝,可韩舟离还是跪着。

      “王爷!既帝王无情,那我等干脆坐实叛军之名好了。”李郓这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程炔立马捂住了他的嘴。

      韩舟离这一跪,跪到了天黑。也不愿起来。

      “大匀再是救不了,百年基业,就毁在了他手中。”夏忆珏穿上老太监给他的太监服饰。老太监又把一个小太监打晕拖了进去,让萧予珏快些出宫。

      “你原本才是王,却毁于那恶咒。”晏凝渊声缓缓传来,他听得到。

      也知道,这意味着自己撑不了多久了。

      “毁了便就毁了,我可以是萧予珏,韩舟离一样可以。”

      晏凝渊不语,夏忆珏穿过齐凰长街,又走过暗巷。

      “今夜没有月啊。”他微眯着眸,不出意外,那间殿烧得也差不多了。晏凝渊浅浅笑了一声,难辨。原以为夏忆珏会投身火海中,亏得这小子没这么干。

      北城门把守森严,他出来前那老太监还给了一道圣旨。

      不过里边无字。

      城卫见到他,欲要拦。

      “皇上圣旨下,我倒要看谁还敢拦。”守卫一瞧是圣旨,便速速开了城门。

      城门外没有任何东西,夏忆珏也不知往何处去。

      只管一直走,便瞧着了一条河。

      河边狄花依旧开,上次瞧,已经是一年前了。只是不闻刨土声。

      远远望着,小院里一高大男人扛着些柴火回了去。

      丹儿姑娘也像是变了个人,挽着男人的手,却不知在说些什么。

      男人放下干柴,抱着她转了几圈。

      夏忆珏身形隐于黑夜,漫无目的。

      也不知韩舟离现下何处。

      我大仇得报,可以娶你过门了。可……我又拿什么做聘,许你一世?

      再过几日,珒城外睡着一个老妪,珒城守卫赶也赶不走。

      日前宜都传来夏忆珏死讯,尸身被大火烧得已经辨不出来了。

      萧妤蔓恰巧与韩舟离一同在珒城,却是不想认。

      “韩舟离,你要做什么?”

      韩舟离坐在上边不语,眯着信上那一滴已经干涸许久的血。

      “阿珏胡言,你也跟着……”

      韩舟离闻言起了身,睨着萧妤蔓。

      “公主,萧喆钰登基以来都做了些什么,你不会不知道。这又是什么?小珏为何还会在皇宫?你相信他的死同萧喆钰没有一点干系吗?”

      萧妤蔓闻言竟是说不出话来。

      三日后。

      韩舟离坐在位上,眯着眼。比起以往,眼神要多上几分狠戾。既要栎国王公亡,也要匀国掌手中,指轻划着眼前的图纸。

      对。

      那一日他跪到了天明,跪尽的是与萧喆钰的忠与义。

      “宫中那具尸身不一定是他,你这是为何。”来人傲语,正是季许。那日来了之后便没再回宜都,站在韩舟离跟前,一袭白衣。

      韩舟离不说话。

      “不是萧喆钰也不会有此等事,我只是看不惯他罢了。若葬于皇陵那人不是夏忆珏,便是最好不过。”他手中尖刀划破萧喆钰的名字。

      季许瞧着眼前这人,没有任何动容。

      “该说你了,季子严。我回王府那夜的刺客,是你没错吧。”

      季许皱了下眉,手握住了刀柄。

      “我就是想杀他,现下要杀要剐你随意。”

      “你下不去手,对吧。”韩舟离始终盯着萧喆钰的名,似是一尾恶狼,随时能将其撵碎。

      季许斜睨了他一眼,不做声。看来他还不知道夏忆珏的药给自己动过手脚。

      “确实是,不过现在倒不是谈这些事的时候。你何时拿下栎。”季许松了松手,坐了下去。

      韩舟离听后轻笑一声。

      “怎么你还管这事,我何时拿下要你季子严管吗。”

      两人向来不应付,自是没法再多待。

      没坐一会儿,季许便出了屋。

      程炔门外站着,看着季许,却不作声。

      季许则是当作没看到,直接向自己的住处走去。

      程炔撇过头去,决定不再看他。曾经相识相知,如今却形同陌路。

      真是好生怪异。

      “真是的,明明那儿比珒城要平和多了,那老妪为何就不肯离了珒城。死赖在珒城城门那儿。”齐元气冲冲的走来,边走边抱怨。

      那老妪便是以往的那个。只是战事之时不见了踪影,前两日方又出现在了珒城城门处。

      不让进城,她便席地而睡。

      韩舟离大军进栎,短短一月便血洗了整个栎国王宫。

      栎将有降,他皆纳麾下。

      程齐二人不明,原随着韩舟离而来的众人也都不明深意。

      韩舟离却没多往后想,最起码他现下算是栎的王了。加上夏忆珏的那封信函。

      “正是用人之际,既是要降,那便让他们降。”韩舟离高坐在王座上,却让人浑身战栗。

      而大匀国君日益暴虐,若有人胆敢与自己意见不符,便当场斩杀。城中百姓日日提心吊胆,城门紧闭,逃亦是逃不出。

      山间一间小茅房,垂钓者日日坐于河边,坐上一日也不嫌烦闷。

      钓上的鱼若是多了,便也都放回河中。

      粗布青衣,带着斗笠,却有几分似仙人。

      “咳咳……”只是近日来频频如此,该来的,还是得来。

      “我有事相求,晏凝渊。”

      没有回应。

      晏凝渊不说话,夏忆珏似乎看到了他的虚影。

      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一条河边,微微俯身,用河水净手,却将整条河弄得污脏。最后手没洗净。他微微收了一下,看着那只手,倒像个孩童做错了事。

      思绪被带了回来,夏忆珏这回将篓子里的鱼全都倒回了河里,下了山。

      韩舟离举兵入境。

      萧妤蔓站在他跟前,瞧着他。

      那封信中,写明是要让韩舟离去做那个先太子,纵使萧妤蔓百般不解,可现下却没想阻挠。萧喆钰荒政乱法几月来她都瞧在眼里。

      宜都城门外五里驻足扎营,按兵不动。

      “咳咳,几钱?”

      “三钱。”

      来人瞧着病重,结了钱,便走出店门。

      “做什么卖三钱?你不知道现下战祸,你可怜他?又能拿什么来可怜?”妇人急得气不打一处来,撇头便坐在了凳上。

      那大夫不出声,就站在原处。瞧着远去的身影。

      只轻叹,这世间或许是要乱了。而医者仁心,于他而言,又岂止是说说而已。

      两方僵持不动,已过数日。有些朝臣听闻韩舟离是先太子时,便都投身其营。除暴君,拥新主,平民愤。

      如今宜都只有余氏与韩舟离抗衡。

      韩舟离于帐中小憩,却闻到了一股很浓的玉兰香。

      眉微皱。

      何来玉兰香?

      “舟离,怎的睡着了?”夏忆珏一袭红袍,轻笑。

      发上小辫,是他以往常给夏忆珏编的。

      “这是?”可能是真睡迷糊了,不知这是何处,只是怔怔的瞧着夏忆珏。

      “你忘啦,是你说要替我梳妆,梳到一半你就睡着了。”

      真的忘了?

      可他明明是在帐中休憩的。

      台上放着许多金簪同耳坠,各式却皆配上了红。

      “快点吧,莫要误了良辰。”夏忆珏坐了回去,桃花眸子微微弯。

      韩舟离跟着他走了过去,低头一瞧,自己身上竟亦是红衣。

      是梦?亦或是实?

      触上了他的发。

      ……真的,触得到。还是一根一根的。

      “我做了个梦,好长好长,里边是小珏。”

      夏忆珏没说话,纤细的手挑着耳坠,停在一对金坠子上。眸中依旧是含着笑意,像是没听见韩舟离在说什么。

      韩舟离还没给人梳过妆,却梳得认真。也许他觉得这会儿不对,他为何会给一个公子梳妆?夏忆珏,真的喜欢这般样子吗?

      粉黛涂匀,铜镜里映出的人很是好看。韩舟离也一时分不出这究竟是不是梦了。

      夏忆珏挑好簪子同耳坠拿给他。他都给夏忆珏戴上,瞧着铜镜里映着的人。

      好真实。

      “盖头。”

      “盖盖头作甚?”韩舟离有些发愣,夏忆珏牵过他的手。

      “父皇母后都在等我们,就在院前。”说完便指了指外边。

      顺着过去,门是紧闭着的,却闻外边人声喧闹。

      夏忆珏的……父皇母后?

      盖上盖头,牵起他的手便开了门。

      人面皆是模糊的,韩舟离使劲眨了眨眼,除了夏忆珏,还有三张瞧得清的面孔。

      萧君弛身旁坐着一个人,韩舟离瞧清之后睁大了眸子。

      是戚后。

      还有……韩绮英。

      瞧不清人面之时,他便知道这是梦了。可是身旁的人却又如此真实,他握的紧了,走到萧君弛他们面前。

      “珏儿交由你,朕便放心了。”说完还看了戚雪一眼,戚雪笑得愈发柔和。

      韩绮英牵过夏忆珏的手,亦是笑得柔和。

      司仪扯着喉,高声。

      梦又如何,若是一直这般下去,他也就再也不愿醒了。

      梦里黑夜,韩舟离喝了几杯无味的酒水,进了房里。

      夏忆珏坐榻上,他走来拿起一柄玉如意挑起盖头来。合卺酒也都顾不上喝,将夏忆珏摁倒在榻上,再也按耐不住,梦里夏忆珏不似久病之身。

      意乱烧心。

      只见夏忆珏面红晕,神情像是求饶,又像是挑衅,那些东西不知何时弄到了韩舟离手上。放下床帘,将夏忆珏抱起身来。

      这种感觉,好真实。

      被他咬着会痛。

      …………………

      夏忆珏浑身抽了一下,很轻,却也让韩舟离感到了。

      “嗯?还是我……”

      夏忆珏俯身来亲上了韩舟离。

      没关系的,最后一次了,韩舟离……

      一夜无休,直至次日的第一声鸡鸣。

      依旧是昏暗的,烛火快要燃尽。

      “换个屋子睡吧,这儿现下该是睡不了人了。”韩舟离还不想松手,抱着他。

      他也都不想醒,他想这般陪梦中人过完这一世。

      “合卺酒都还没有喝,陪我喝了吧。”夏忆珏语气微微发软,是真的被欺得没了力气。

      韩舟离帮他着上了衣,那婚服早便不能穿了。便拿了套青衣给夏忆珏。

      自己便是一袭白袍金纹华服。

      交杯合卺,入喉无味。可却觉苦涩。

      随后夏忆珏身影愈发模糊,韩舟离微皱起眸来。

      手上玉杯落了地,碎了。

      “要好好的,舟离,我会一直都念你。”

      韩舟离伸手去够,却再也够不着了,手竟从夏忆珏的身上穿过。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这样,就连梦里,你都不愿与我多待几日吗?”

      夏忆珏那双桃花眸还是同以往一般,弯弯的,很好看。却是再也不动,直至随着梦里的景色一同消失。

      梦醒。身旁什么都没有,空帐凉席,也没有了梦中那般玉兰香。

      “呵……真是可笑,竟做此等梦。”

      鸡鸣声起,韩舟离坐起身来。

      走出帐外。

      天色还未亮,却再睡不下了。

      明明那个梦这么真,夏忆珏,你真是好狠心啊。

      “给我吧,见也见了。”晏凝渊在那口冰棺前坐得随意,夏忆珏呈半透明身形。

      “他是王,可我不愿瞧匀亡,我要让他替我。我喜欢他,可我却不愿让他殉我。给他留了个孩子,我想,他会喜欢的。”

      晏凝渊轻叹一声,把他从幻境中拉了出去,从竹席中坐起。

      “执念真是深,倒不如去见见他更好。”晏凝渊以往瞧见不听话的魂都是直接蚕食掉的。唯独这片魂,两世来他就只吞掉了一半,另一半他根本没法奈何。

      就像是触之会心疼一般。

      韩舟离今日该是心血来潮,要来攻城。

      几日鏖战下来,韩舟离不见弱,直撞墙门,萧妤蔓程炔李郓等人各攻一门。

      城内百姓惶恐,皆躲在家中隐蔽处。却闻孩子哭喊声,捂住孩子的口,瑟微躲着。

      南北双门齐破,韩舟离的兵马杀了进来,却受令以不伤百姓分毫。

      直冲皇宫,萧喆钰就坐在殿前。

      斜眼乜着韩舟离。

      “朕就说他是叛军,你们瞧,哈哈,先太子?”萧喆钰用手指着他,对旁边那些人笑着。手中还拿了一块瓜。

      韩舟离冷眼对他,那一刻仿佛有深仇大恨。

      “走这么慢,赶过去也瞧不见人了。”晏凝渊似是看戏,轻声一句。

      明明岩城离宜都这么近,可夏忆珏还是觉着走得吃力。

      方行至北城门,一咳便是一滩血。

      “我快……到了,还没有同他好好说过话……咳咳咳。”李郓一闻动静,转头便瞧见了夏忆珏。

      一拍脑袋,这人他见过。是那时珒城外为韩舟离挡过刀的。

      立马上前扶住了那人。

      “你没事吧,要不要找个大夫瞧瞧。”他这脑子,什么时候了,哪里还有什么大夫。

      欲要扶着他坐下,那人却不肯。

      “带我去,去见韩舟离。”声已经无了力。

      程炔后边杀过来,瞧见李郓搀着个人。皱了会儿眉头。

      “李郓,你做什么……呢你。”程炔一瞧见夏忆珏,面色都变了:“……夏,夏公子。”

      李郓瞧见了他,若不是瞧这个人面色不佳,都想直接扔给程炔的了。

      “来得巧了,这人不是上次你带过珒城去的吗?交你了。”

      说完手一松,程炔赶忙扶住夏忆珏。若不然说李郓这没头脑的。

      “公子,我带你回帐里吧。”

      “不,你带我去他那儿。”夏忆珏道。

      程炔不语,站在那儿不肯动。

      “我有话同他说,若是误了,往后便是说不着了。”面上沾着血,瞧着比最后一次见那会儿还要虚弱了不少。

      程炔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将他带到皇宫前,双方已经打了起来。韩舟离手持霜明,与萧喆钰刀剑相向。

      却一眼认出了谪月。

      “他的剑为何在你这。”说着狠厉三分。

      “为什么?他是我最喜欢的人,他的剑自然要在我手上。”

      余成安见萧喆钰身处弱势,便持刀剑对上韩舟离。

      韩舟离往后一退,腰间滑落一枚扳指。

      萧喆钰眸子瞪大。

      萧妤蔓显然也瞧见了。

      她不知韩舟离带着这东西做何,可撇了一眼萧喆钰的手,却又没见着。

      “你的东西掉了,也不拾起吗?”韩舟离趁萧喆钰怔神的功夫,又是一刀下去,余成安给挡了下去。

      “皇上莫要分心,这儿是战场。”

      余成安虽脾性不好,但在战场上却骁勇过人,这是无可置疑的。

      “公子就在此处,我去帮王上。”

      说完便拔起了刀。混战中,夏忆珏拾起一把剑。

      剑上血未干。

      他唇泛白,有些皲裂了。

      “碍事!”韩舟离愈发凶戾,余成安再骁勇,却也都上了岁数,程炔李郓便能将他耗住。

      刀对准了萧喆钰。

      木尘叶被齐元拖住脱不开身。

      “你究竟是谁,往日栎国王子与你有何干系。”韩舟离的刀逼近。

      萧喆钰连连后退,咬牙笑出了声。

      “没错,我便是那个带着面具的,栎国王子。真正的王子早便死了。不过也好,他就是个废物,也配觊觎我的哥哥?”说完又抬脚踹在韩舟离小腹上。

      “是你杀的,你忘了吗,韩舟离。”

      韩舟离哪里知道他在说什么,大意受了一脚却不在意疼了。

      夏忆珏却是尽收眼底。

      站不住,撑着难受的身子,步步上前。

      余成安终是撑不住,倒在了地。

      “天要……亡我!”

      萧喆钰被韩舟离反踹在地。

      “哑奴对吧,不过我这会儿更想要你萧喆钰的命。我跪在城门前一日,尽的是对你的义。”那日,他的爱人丧命于宫中。叫他如何不恨萧喆钰?

      萧喆钰坐在地上也不起来,手却紧握着谪月。瞧着一处。

      一人立于高墙,拉弓。

      韩舟离往后一跃,躲掉了。

      “小心!”夏忆珏察觉不对,也顾不得什么,不知哪来的力气。

      一跃到韩舟离跟前,推了他一把。

      韩舟离错愕的看着他,谪月穿心过,又立马被抽了出去。

      “……小珏!”

      恍惚中来人好像对他笑了一下,却挡不住鲜红溢出。他接过那人,坐在了阶上。

      我要走了,让我先睡会儿。醒了,便就不到回来了。

      萧喆钰睁大了眸子,夏忆珏背着他。原本以为是韩舟离的下属,才没有收手。

      “哥哥……”他的手不停的颤着。手中谪月还滴着血,是……他哥哥的。

      韩舟离紧紧抱住了夏忆珏。等他说话,可怀里的人已经没了气息。

      到最后夏忆珏也没同他再说过一句话,好冷。

      萧妤蔓停了手,齐元同程炔也都没再动手。

      “别打了……”

      双方都停了手,萧喆钰跪了下去,而后像是发了疯一般大笑起来。

      “哥哥,我来陪你。”

      “不要!”萧妤蔓嘶哑的喊了一声。

      拿起谪月抹上自己的脖,霎时血红遍地。

      世上再也没了萧喆钰,公主一日失了两个弟弟。

      而韩舟离怔怔抱起夏忆珏,一步步下了阶。伤处还淌着血,却怎么也止不住了。

      “我带你走,我们不在这了,这儿好吵啊。”

      瞥见衣襟一角,像是封信。

      韩舟离没拿出来,抱了一路来,也出了宜都门。

      齐元程炔二人便一直跟在他身后,就怕韩舟离会做什么。

      “程大哥,我们这是要去哪儿?”齐元小声问道。

      程炔不说话。若是他坚持不带夏忆珏来,他就不会……

      他明白韩舟离宁愿自己身死,也不愿让夏忆珏倒在他面前。

      入夜,他在军帐中巡夜,却被季许叫住了。

      “季哥……季医师何事。”

      季许愣了一下,随后抬眸看着程炔。

      可能还是有些许不舍,却还是咬了咬牙根。

      “我要走了,来道个别。”季许低了一下眸,随后叹了口气,又道:“程炔,其实我早就后悔了,是我利用了你,跟你在一块是为了更好在他的药里做手脚。他原本不至孱弱成这样。我对不住他,也对不住你。”

      “你说……什么?”程炔一时绕不过来,只是红了眼眶。

      季许没再说话,转身就走。留程炔一人愣在原处。

      两日之后,玄城新府中。

      韩舟离靠在棺旁,放着几个空坛子,三两坛子还在地上滚着,那封信他拆了下来。

      落在了地上,夏忆珏的字依旧有些潦草。

      “舟离,病入膏肓了,没几日可活了。可我还想活的,舍不得你了。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同你说上话,此信以作万一。有好多好多话,纸张写不下。紫笙病重,不知还撑不撑得住,日前瞧过她了,给她带了药。是以想让你代劳,紫笙是我妹妹,瑾儿乖巧,替我照顾好她二人,程炔知其住处。我其实,还是好念你。可我不想这样自私,你一辈子这么长,也不要总念我,时日久了,该淡便就淡了。不说这么多,你要好好的,保重。对了,若是可以,我想在月山上长眠,那儿安静。你若是实在念我,就带些桂花酒来。瞧我,又说胡话了。走了,顾好自己。匀国,交给你,我放心。”

      棺中那一朵白玉兰见枯,韩舟离拣了出来。

      尸身下边白色绢花呈玉兰状,他身上青衣是韩舟离年前让人制的,还未来得及送。

      上边镌着玉兰,绽得极好。

      “明日便送你去月山,玉兰还开花,念我了便常来梦中。我啊,是忘不得你了。”

      真花存不久,韩舟离每日都折一朵来,只是一下便不好看了,却还是在入夜才将其拿走。这三日,他都没怎么阖上眸子,他还想多瞧夏忆珏,哪怕只是一刻。

      只不过玉兰明日就不必再折了,天明便要合上棺盖,送往月山。酒已经喝完了,但他不打算走了。

      那就陪他到天明吧,天明了,就再也见不着了。

      絮絮叨叨的,说了好多。但他知道,自己没醉。

      他只觉得这一夜过得特别快,很多话都来不及说。好多东西都来不及与他瞧,他答应过自己,瞧遍天下景的。是他忘了,还是自己记错了。

      不记得了。

      天明。瞧着人把棺盖合上,直至钉死。

      “送去月山。”

      一月后,韩舟离称帝,并匀栎二国,依旧为匀。

      国宴中,他瞧见了沈允,身旁是秋莫之。没一会儿沈允便拉着秋莫之的手,指着上边烟火瞧。

      还有和乐郡主萧月盈,她瞧着韩舟离的眼神有些发怔。

      前两日见过了萧妤蔓。

      “故人都不在了,就当我早便死在了那一日。”正与韩舟离说着话,一辆马车行来,里边娇声。

      “阿蔓,该走了。”

      萧妤蔓轻笑了一下。

      “走了,日后若是有缘再见吧。”虽如此说,但二人都知是无缘了。

      皇城立在了珒城。

      也终于是知那老妪为何人了,他想起来了。

      那是他母亲的奶娘,儿时在陈府也见过的。

      外边礼花升起。秦紫笙母子二人住进了宫里,韩舟离想着让这孩子就随萧姓,日后也好做匀国太子。

      原本想缓几年再与秦紫笙说的。

      可没曾想,秦紫笙也于那一年的深秋离了世。

      偌大个皇宫,少了夏忆珏,终究还是清冷的。太监抱着萧瑾,韩舟离把他接了过来,走出殿外,看宫女忙碌着中秋赏月宴。

      他想起去年夏忆珏在旧匀宫中静处与自己一同赏月。那时他轻挽起心上人的手,与他许要相守一生的承诺。夏忆珏还是骗了自己。

      萧瑾在他怀里不哭不闹,韩舟离看着他,浅笑了一下。

      再过一年,民间传闻有一游医,专带着刀给人治病。

      又有人言,若是病人不给钱就给一刀下去。

      实则不然,只是医者游历时的习惯。也只有与富人治病他才会收钱。

      韩舟离每月会给母亲写信。只是,这回多了个人,名唤——夏忆珏。

      这个人在他心中刻下了烙印,恐是一辈子都再难忘了。

      又是一年玉兰花开,却再看不到那人的笑颜。墨蓝袍子立在他们身后,做事也不像以往那般不计后果了。

      风吹得白瓣落下,正巧杯盏添上了一瓣。四岁小儿拿起他身前的桂花糕,掰开一点点想要喂给他吃。

      韩舟离看着眼前小儿竟是一时怔愣了,可他不是夏忆珏,也没有人再是夏忆珏。

      “你做到了,这么多年我就只念着你一人了。”

      久立于此,似有琴音悠悠传来,只是他再也学不来这曲子了。

      瞧着满山的白瓣,他唇微微勾了起来。

      离别最易,却也最难。不是吗?

      上卷全文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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