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重罪》余人成双

5、第 5 章

　　快到中午的时候，褚未被一阵舒缓的闹钟声叫醒，经历了许久的心理斗争之后，终于勉强挣扎着坐了起来。原本那头柔顺炫酷的银发在一觉之后彻底成了鸟窝，又被褚未信手揉搓了几下，于是变得更有雕塑感了。
　　在时差和严重睡眠不足的双重夹击之下，睡眼惺忪的褚未行尸走肉一般的掀被下床，从双脚接触到地板的那一刻起，一整套智能家居便在传感器的作用下有条不紊的逐一开启。
　　从厨房里的咖啡煎蛋到卫生间里的暖风香薰，连带着整个屋子里的排风换气还有地面卫生，所有涉及到的家电都在按照系统中早已录入的程序按部就班的运行着，听着那一阵阵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还弄得刚刚回来的褚未有些不太适应。
　　其实这一整套的智能家居系统是褚未几年前投资成立的“未然科技有限公司”名下一个项目组的产品，项目组的前身属于那种大学生自主创业的小团体，一开始的时候也就四五个人六七条枪，到如今也发展成了一定的规模，三十多名成员是一水的95后，而类似的项目组在公司名下还有三四个，主营业务也从智能家居系统到多功能网络服务平台的建设运营等多个方面。
　　褚未家里安的这一套不能算是他们公司目前为止最新的智能家居系统，但实用功能全都齐备，虽然多少有些项目组全体成员主动讨好金主爸爸的成分，但为了能让褚未决定在这间老房子里斥巨资安这么一套，公司上下还是花了不少心思的，甚至都打出了做科研的口号，课题名称就是‘论新时代智能家居系统与传统老式筒子楼适配性的实践研究’，于公于私，于情于理都算是把褚未狠狠拿捏住了。
　　毕竟面对这么一个如此具有创新精神和社会学实践意义的课题，作为公司老板的褚未就算是为了维护自身的形象，也得努力装出一副高瞻远瞩的架势欣然同意。
　　只不过后面的安装选材过程里所花的每一分钱都是从褚未兜里掏出来的真金白银，他也大致算了算，单是这一整套智能家居系统的费用，连带着后续的维护，差不多都够买下这里的半栋楼了，让褚未在肉疼自己当了回货真价实的冤大头之余，还莫名多了些当实验小白鼠的错觉。
　　可即便如此，住在这里也是褚未自己的选择，哪怕放着鸿江市里那么多黄金地段的别墅公寓大平层不住，他偏偏喜欢窝在这么个又老又旧的小区里，任凭身边的人如何劝说也依就固执己见，还美其名曰这是只属于他自己的特立独行。
　　从卫生间里洗漱完毕的褚未重新恢复原状，再配上那双因为困而显得异常迷离的眼神，也基本上达到了可以用来惊鸿一瞥的标准。
　　褚未穿着睡衣趿拉着拖鞋，慢条斯理的从厨房端出来一杯意式浓缩和两个煎得恰到好处的太阳蛋，坐在餐台上习惯性的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就像是完全出于本能一般，即便是在家里，褚未也会刻意的把自己包裹得一丝不苟。
　　半杯咖啡下肚，褚未这条命才算是又续了回来，随后又饶有兴致的在煎蛋上撒了些黑胡椒，拿起筷子把蛋黄挑破，看着那橙黄色的蛋液一点点流淌下来，在白磁盘上兀自蜿蜒成一滩不规则的轮廓。
　　虽然这一觉只睡了不到五个小时，但褚未的心情还是肉眼可见的欢悦，倒是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主要就是昨天在报完火警，做完询问笔录之后，消防那边的负责人提醒褚未，今天可能会有市局方面的人再次传唤，询问一些关于当时现场的情况，希望褚未这边可以安排好时间，积极配合市局方面的调查取证。
　　褚未听到这些自然是非常乐意的，暂且抛开什么公民义务不提，反倒是有了些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窃喜，这才刚回来第一天，就有了一个如此堂而皇之的理由跟何钧平何大支队长见面，当真是天助我也。
　　想到这些，褚未更是难掩自己雀跃的心情，随即破天荒一般的点了一首《好运来》应景儿，那本就欢快的旋律在立体声环绕音响的加持下愈发跳脱起来，似乎也在预示着褚未今天的市局之行可以一路迎着好运兴旺发达通四海。
　　顺手拿起手机，本想给何钧平发个信息‘骚扰’一下，结果直接就把看到了推送过来的有关这次棚户区火灾事故都新闻，也不得不佩服现如今这无孔不入的媒体，又随便翻了翻下面的评论。看着看着，褚未不由得皱眉，隐约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可一时之间却又说不上来。
　　棚户区那边，现场勘察的工作也即将进入尾声，因为当夜报警还算及时，消防大队出警迅速，火势控制的很快，并没有蔓延到特别大的范围，再加上整个现场一早就被雁平区分局保护了起来，把记者、围观群众还有那些自媒体都拦在了外面，也给市局刑侦支队提供了很大的方便。
　　郑玲跟何钧安那边也进行的很顺利，自从开始实施老城区改建计划以来，雁平区分局及其下辖的各街道派出所就陆续接到过不少群众报警，全部都是关于志刚拆迁公司恶意骚扰的案子，但从案卷记录上来看，实施骚扰的志刚拆迁公司的员工手上都很注意分寸，并没有违反相应的法律法规，是以最后都是经过警方调解之后撤案，并没有什么过多的后续。
　　在辖区内各个派出所打卡一圈之后，郑玲跟何钧安两个并没有急着回市局，而是直接去了棚户区这边跟何钧平汇合。
　　市局刑侦支队在雁平区分局的协助下，很快对周围居民完成了走访调查，因为起火的时间是在半夜十二点前后，这个时间居民差不多都已经睡了，再加上棚户区周围人员流动有限，左邻右舍也都互相认识，在火灾发生之前一切如常，谁都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几乎都是在睡梦之中被这场意外惊醒才知道着火了，慌乱之余都只顾着逃命了，等到这会儿任谁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跟走访问询的一无所获一样，技侦这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原本火灾现场保存痕迹证据就难，又被夜里逃离的居民们各种踩踏，还被调查起火原因的消防大队‘捷足先登’了一下，把现场破坏得那叫一个彻彻底底，看着那一片狼藉的现场，技侦组全员也只能尽力而为，但可以想见从现场提取到的物证信息肯定是相当有限。
　　相比之下，法医那边就要按部就班一些，受害人王艳萍的死因也大致可以推断出是死于窒息，而且被点燃的那个废纸堆就是在王艳萍的家门口，大火烧起来的同时也就相当于把老太太唯一的逃生出口给堵死了，连带着将外围的木质外棚也都点燃了起来，上了年纪的人又翻不了窗户，最后只能葬身火海。
　　眼看着各组的工作都已经陆续告一段落，何钧平也不必在这里继续浪费时间，随后在队内频道里通知所有人着手收尾工作，至于后续的工作自然是都移交给雁平区分局来办。
　　郑玲何钧安两个人亮明身份进到现场，离着老远就看到何钧平一脸凝重的站在那里，翻看着刚刚汇总到手边的材料，不时抬头四处观瞧，整个人都有些若有所思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这边怎样了？”郑玲走到何钧平的身边直接问道。
　　何钧平叹了口气，意思不言自明，随后开口问道：“你们俩这一圈转下来有什么发现吗？”
　　郑玲回身把何钧安抱着的档案袋直接递了过去，“案子倒是有几个，可最后都是接受调解，我大概看了看，基本上都是在人家那敲锣打鼓的制造噪音，惹得人不胜其烦，当然言语威胁也有，只是那种情况并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连够上违法的程度都勉强，就更不用说犯没犯罪了，所以雁平区分局和下辖各派出所的处理也没有问题。”
　　何钧平接过档案袋，抽出里面的案件记录大致浏览了一遍，不无嘲讽的说了一句，“果然都是一帮老油条啊。”
　　郑玲冷哼了一声，“这帮人怕是早就已经把《治安管理处罚条例》背得烂熟于心了，再加上本身肯定也有点背景，要不然老城区改建这么大的项目，怎么可能落到这家公司头上。”
　　何钧平点了点头，也深以为许，可思忖了片刻直接话锋一转，“玲子，按理说这个拆迁公司的人平日里做事都这么懂得进退分寸，就算是二期工程遇到了原住居民不肯配合，可按照他们以往的行事作风，像故意放火这种事情，他们应该做不来吧。”
　　郑玲顿谙此中深意，便陷入了沉思。
　　何钧平又补充道：“当然，你一开始的怀疑也有道理，等宽子那边有了结果我们再做定夺，我只是觉得这个案子很有可能另有缘故，而且我刚刚亲自问了起火点周围的几家住户，离着最近的两家，除了不幸被烧死的那个老太太，另外一间屋子里住的是一家三口，孩子正在读小学六年，眼看着就要升初中了，这对夫妻也想借着这一次的拆迁补偿款直接到南四区交一个学区房的首付，所以这家人一直是闹得最凶的几个住户之一，听邻居说这家的丈夫还差点跟拆迁公司的人动起手来。”
　　郑玲想了想，试探着问道：“你的意思是，既然已经明确是有人故意纵火，假定如我一开始所猜想的那样，是拆迁公司派人干的，那离着起火点最近的这两家人，拆迁公司就是要点火也得点这个一家三口的房子，对吧？”
　　何钧平打了个响指，“有默契。”
　　“可是……”，何钧安这时果断站出来跟他大哥唱反调，“可受害人家门前堆着那么高一摞废纸，那个很明显更易燃啊，两家就隔着一条小过道，棚户区差不多又都是木质结构，一阵风过来就能把火苗带过了，所以点哪边又有什么区别。”
　　何钧平会心一笑，“你说的有道理。”，说罢又把那个档案袋塞回到何钧安的手里，顺口又问了一句，“假定这把火是拆迁公司放的，那他们放这把火的目的应该不是为了杀人才对，这堆废纸烧起来，可就把唯一能逃生的大门堵死了，闹出人命来，这应该不会是拆迁公司的本意，你说呢？”
　　何钧安听到这里不由得一愣，立时便明白了何钧平话里的意思，随后在郑玲耳边小声说道：“玲姐，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把受害人的全部社会关系都调查清楚啊。”
　　郑玲大有深意的何钧安一眼，幽幽的说了一句，“等你想到这些，黄花菜都凉了，你大哥肯定早就已经安排下去了，放心吧。”
　　何钧安不屑的撇了撇嘴，那一刻的神情当真是既死要面子又多少有些心有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