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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观世界的重启仪式——大家打开窗户爬上房顶,参差不齐地坐在阁楼突出的拱形屋檐上,然后继续就修补玻璃杯的事情大吵大闹。
来到户外之后,赛拉立刻发现他们身处纽约,大概是在曼哈顿的某条历史久远的街道。四五层的老式公寓楼紧紧挨在一起,像还没拆封就受潮的火柴盒,只不过盒子里装的不是火柴,而是铺满落叶的石板路和层层叠叠彼此覆盖的街头涂鸦。眼前的一切和遥远的现实世界没什么区别,甚至更美好一点——除了屋顶上的四个人,这地方就没有别的活物了,因此格外的安静祥和。
秋高气爽,当楼顶的风带着某种糖霜的甜味吹过来时,她有那么一瞬间忘记了自己身处何方。
“纽约圣殿。”彼得·帕克悄悄凑了过来,“至尊法师的地盘——我刚来这的时候简直吓了一跳。我一直以为魔法师都住在麻瓜看不到的地方,九又四分之三站台什么的,想不到他们就在曼哈顿,房子里的wifi信号比我家都好用……”他伸长脖子,指向远方,“那个方向就是皇后区……我以前住在那里。”
赛拉什么也看不到。这条街道就好像在大海上漂浮的邮轮,200码外长着三棵崎岖的凤凰木,再往前就是白茫茫的迷雾。这一小块国土的碎片似乎不包括皇后区。
“所以,这是你们仅剩的东西了?”
“大概吧。”帕克苦笑,“某种空间魔法,我也搞不懂。斯塔克先生原本坚持保留他的大楼,但是医生说服了他。”
“你能不能有点仪式感?”斯塔克的声音从另一边传了过来,不算尖锐,但很烦人,“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坐在一起喝酒了,我总不能拿着这个破烂碰杯吧?”
“除了你没人想碰杯!而且它们不是破烂你这个无聊的暴发户,这是维腊木做的马黛茶杯,南美祭司当年会用它们来装祭品的血和珍贵的香料——我也不指望你能懂这些,但是这个东西的价值比那几个又薄又脆的玻璃杯高得多,你应该满怀歉意地使用它,因为上一个用它喝饮料的是几千年前的异教神!”
赛拉轻轻摩挲着“维腊木做的马黛茶杯”。她看了看旁边正在互相嘲讽的两个人,缓缓地靠近帕克,放轻声音:“我的作用不只是坐在这里陪你们喝酒吧?”
“是的。”帕克回答得很干脆,他用友好得有些亲昵的眼神看着赛拉,“我们根据基因推算找到了你,因为我们需要你的基因。”
“数学演算找不到拯救世界的英雄,只能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赛拉笑着回应,“——解决你的方法。”
“——装血?怪不得有一股味道!你洗干净了吗?”
“当然洗干净了!”斯特兰奇气急败坏,“就算没洗干净又怎样?今时不同往日了,你这个自大的资本家!都世界末日了,你能不能别那么讲究?”
“你都能洗掉古董上的血渍,为什么不能把普通的杯子修好?”自大的资本家投去谴责的眼神,“我早就看出来了斯特兰奇,你才是最讲究的那个人,连喝酒都要弄点与众不同的东西出来。”
斯特兰奇冷硬的脸庞上出现了一点被戳穿之后的恼怒。他转过头,看见彼得正在和赛拉说悄悄话,立刻严肃地转移注意力:“你们在聊什么?”
帕克开朗地回答道:“我在和赛拉解释杀死我的原理。”
法师的唇齿颤抖了一下,然后不耐烦地挥手:“有什么好解释的,反正我们都要死了。”
“这不一样,我得比你们先死,这是说好了的。”
在表情坚定的帕克身后,赛拉好奇地探出头来:“为什么你得先死?这也是那个什么命运的一个环节吗?”
斯塔克嗤笑:“我们又不是掷骰子走路的调查员,命运没那么重要。”旋即他又阴阳怪气地补充,“——可能对斯特兰奇来说比较重要。”
“那是为了什么?”在有些凝滞的气氛中,她看到帕克忧郁地叹了口气。和上次见面相比,他的脸色更白了。某个更加戏剧化的答案出现在赛拉的脑中。
“……因为你想以人类的身份死去?”由于之前的喝下那杯药水,赛拉说出这句话时完全没有掩饰自己的讥讽。
帕克倦怠地半阖着眼:“是的。我不觉得这很可笑。”
“对不起。”赛拉诚挚地道歉,“但是对我来说的确很可笑——这是我的问题。”
斯塔克的战甲和屋顶的瓦片发出清脆的摩擦声:“肯威,在这场聚会变得尴尬之前,我得先声明,你没必要对我们感兴趣。我不是在警告你,只是……这没有意义,你明白吗?”
“我们是过去的人。”斯特兰奇插嘴,“你的存在就证明了我们的人造时间线的成功,世界的危机被解除了,像以前一样——当然,这不代表这个宇宙从此就安然无恙,之后或许还会有新的灭顶之灾——我必须承认,世界是真的命途多舛……”
“但那不是我们的故事了,赛拉——那是属于你们的故事。”在阳光的照射下,法师红色的斗篷懒洋洋地向后伸展着,“为什么蜘蛛侠会变异成怪兽?为什么托尼·斯塔克会成为圣殿骑士团长?这些问题你都不需要考虑,因为再过十分钟,我们都会被新的历史所替代……你可以把现在的我们看成震旦纪的三叶虫化石——很古老,很神秘,但也很荒谬,因为震旦纪根本没有三叶虫。”
“只要旁观就好。”彼得·帕克再一次露出腼腆的笑容。因为身体机能紊乱,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概要年长一些,但笑起来时依然像个涉世未深的大学生。
赛拉点头表示理解:“好的。那么我拒绝提供我的血液。”
“……你就非得满足你的好奇心不可是吗?”
赛拉笑眯眯地举起酒杯:“其实,在研究的最开始,他们要创造的不是‘病毒’,而是‘血清’。”
“人类的身体太过孱弱,断肢无法再生,心脏不停老化,连大脑都只能开发一点边缘的能力,还总是出问题……有人想要改变这个种族的弱点,于是他们选择另辟蹊径——这条道路创造了我。”
斯塔克皱眉,纠结地看着赛拉。他眼神乱飘,最后轻声骂了一句:“该死——好吧!我开始好奇了。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赛拉困惑地歪头:“真的有必要对这种事情感兴趣吗?这和你无关吧,斯塔克先生?”
斯特兰奇十分夸张地翻了个白眼,无声地抱怨了两句。帕克没有斯塔克那么顾及面子 ,兴致勃勃地问道:“既然你的时代病毒没有爆发,那说明他们成功了?”
赛拉冷淡地耸肩,一句话也没说。彼得·帕克心领神会,摸了摸脖子上的抑制器:“在我们的时间线里,病毒经历了十几次迭代——一开始是血液传播,然后是□□、空气,最后是思维。”
“……思维?”
“一位强大的变种人。”帕克心有余悸地抱住自己,“他的能力……可以辐射整个地球。这也是我们全盘失败的导火索。”
“你是被他传染的?”
“我……”
“——是啊,一点芝麻大的小事,最后变成全球性的灾难,非常俗套。”斯塔克大声打断两人的对话,语气很冲:“我们的鬼故事讲完了,轮到你了,小姐。”
“我的故事也很俗套。”赛拉盯着帕克的脖子,“最初他们觉得自己成功了,但是实验的成果永远无法复刻。最后,几个走进死胡同的人发疯了,他们终止实验,并开始自相残杀。等一部分死光,剩下的就可以瓜分遗产了。”
“搞这个实验的本来就是一群达尔文主义的蠢货。”斯塔克重新变得傲慢,上下扫视赛拉,“你就是那个唯一成功的例子?”
赛拉摇头:“我什么都算不上,只是某个解决问题的方法。目前为止我发挥的作用还很小——直到你们找到我。”
帕克笑了:“你的作用就是,嗯……杀死像我这样被感染的人?”
“事实上,我从来没见过你这种症状。所以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还有用。”
“已经确定过了,的确有用。”斯塔克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一管血,“彼得有一串变异的蜘蛛基因序列,啃掉你的手指之后变异明显停止了。”
赛拉眯着眼睛微笑:“等一下,那是我的血吗?”
“如果你非要刨根问底的话——是的。”斯塔克冷笑,“拜托,你觉得我还会尊重你的权利吗?反正这地方的人权已经不存在了!”
“……为什么我没有印象?”
“这几年为了研究基因,我想尽办法收集了所有能接触到的血液。”斯塔克故作矜持地抬起下巴,“不是我炫耀,氪星人的血我也有,那个傻大个永远都不会知道我是怎么搞到手的——你也一样。”
彼得·帕克陡然紧张起来。他坐直身体,深吸一口气,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斯塔克完全不给他反应的机会,他娴熟地把血液装进注射器,像给小猫打疫苗一样拽住对方。由于猝不及防,彼得大叫一声,刚叫一半,冰凉的液体就进入了颈间的大动脉。
他迅速地喘气,呆呆地盯着斯塔克。赛拉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挪动:“……这就结束了?”
“不然呢?你还想怎样?大家抱在一起痛哭一场,彼得说两句临别感言,然后躺在你怀里告别这个世界,最后我再痛苦地走向绝望虚无?这又不是什么二流电影的大结局。”斯塔克无所谓地挥挥手,“你可以把那个项圈摘下来了……剩下的时间正好够我们喝最后一杯。”
彼得·帕克听话地摘下抑制器,露出满是针孔和伤疤的皮肤。他的脸颊一瞬间涌起病态的血色,体温开始迅速升高,呼吸变得急促。但他如释重负,眼睛里甚至泛起泪光:“哇……太好了。”
帕克看向赛拉:“太好了,谢谢你。”
赛拉眨眨眼睛:“我以为我们已经跳过煽情的部分了。”
“根本没必要煽情。”斯特兰奇缓缓上升,用莫名的眼神看着远方,“此处的死亡并不是终点。我们只是掐灭现在的支线,创造另一种可能性。”
“世界重启之后,你们还会相遇的——对吗,赛拉?”
“我们已经相遇了。”
“我们会成为朋友吗?”彼得的视线变得模糊,“我觉得我们的关系会变得很好。”
赛拉温柔地搭上他的肩膀:“不可能。未来我们根本不熟,完全是点头之交。直到现在我也没有和你交朋友的欲望——你很烦人。”
“……好吧。”彼得笑得非常灿烂,“至少我还活着。”
斯塔克将杯中的酒饮尽,语气难得温柔了一点:“我们都会活着的,孩子。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能活下去。”
“等一下,你不是要碰杯吗?”
“你不是不愿意碰吗!”斯塔克气得恨不得把杯子捏烂,最后也只是冷冷地瞪了法师一眼,“……算了,也不差这一次。”
大地开始震颤,围绕在街道周围的迷雾散开,世界的真实面目展露在众人眼前。在这个破碎的、仅剩一点残渣的星球四周,绚烂的星云仿佛海浪一般掠过。狂风骤起,不知道是谁的杯子脱手落了下去,几千年前至高无上的祭祀品砸在屋檐上,随后被翻腾的风卷向高空,和破碎的秋叶一起朝着远方奔去。时间重组,每一块拼图都被拆开,然后填入另外的空缺。渺小的三维生物无法用肉眼直视造物的奇观,他们只能感受到世界流动时拓印在视网膜上的色块,而在转瞬即逝的色彩之后,是深沉的、滞涩的、无法触碰的深渊——或者是宇宙。一切哲理、感悟或思维都无力概括惊天动地的景象,最后只剩下一句单调的感叹——
“真漂亮。”斯塔克低下头,彼得原本躺着的地方空无一人。他似乎疑惑了一下,随后白光一闪,银黑色的钢铁侠也消失了。
“是啊,真漂亮。”赛拉对着虚无回应道。
*
她再一次回到高耸的金字塔之上。
在赛拉注视着立在身前的装置时,一个疲惫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这是一整块完整的空间宝石。”
斯特兰奇医生静悄悄地走到她身边。
赛拉没有说话,意味深长地打量着他。法师瞥了她一眼:“那两个人新的可能性已经开始了——别这么看我。”
“你呢?”赛拉询问,“你的可能性呢?”
“……总得有人付出代价。”斯特兰奇直视前方,“即使是宇宙领主都干不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总不能盼着所有人都能全身而退吧。”
“所以古一接替了你的位置。”赛拉轻声说道,“代价是什么?”
斯特兰奇伸出双手。他有一双修长的手,十指上均匀分布着手术后的伤疤,不受控制地微微抖动。他坚持让别人称呼他为“医生”——赛拉或许能猜到这双手背后的故事。
“我已经得到了最好的结果。”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我的故事已经结束,赛拉,不必再问了。”
“那你为什么还留了下来?”赛拉如愿以偿地摸了一把法师的斗篷,果不其然,拥有生命力的大斗篷颤颤巍巍地擦过自己的手掌,像一只矜持的大猫。
她又问了一遍:“你为什么留下来?现在是我的故事,你在其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一个告密者。”斯特兰奇无所畏惧,“反正都这样了,再泄露一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说过……这是个命途多舛的世界,灾难总是接踵而至。”
斯特兰奇非常疲倦。刚才在屋顶上的意气风发运筹帷幄仿佛都跟着他的两个朋友一同消失不见。他失去太多力量,以至于连个简单的玻璃杯都修不好了。
他慢吞吞地说道:“所以我要给你一条捷径,一个选择——一个名字,用来在你的故事里解决最后的问题。或许你认识这个人,和他交好或者与他为敌,我不在乎,我只是想上个保险。
“如果你信任我,见证过我的力量,我希望你能照我说的去做……”
“我要做什么?”
“你需要杀死布鲁斯·韦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