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养成记》且随风去

10、第十章 以前

　　尹穆的外婆在老伴儿过世后，坚决不要跟尹家父母一块住在别墅里，也坚定的拒绝了尹家父母提议的公寓，觉得什么别墅啦公寓啦一点人情味儿都没有，非要搬到以前教书的时候分配的教师宿舍去。

　　楼层低，一小区老头老太太，都是以前的同事，别提多自在了。

　　搬好了家来别墅探望自己的乖乖外孙，看到自己小小外孙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呆，新请的保姆在客厅另一边拖着地。

　　小外孙垂着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她喊了自己的小外孙，给他看在路上给他买的小蛋糕，才略略转眸，看了自己外婆一眼。

　　外婆的老心肝儿给颤了颤。

　　太没有人气了，不像这个年龄的小孩子。

　　不像正常的小孩子。

　　也的确不是。

　　当天，外婆一咬牙，给自己小外孙收拾好行李一起带到老房子去了。

　　保姆以为尹家父母知道这茬，便没跟他们说。晚上夫妻俩回家发现孩子竟然没了，大惊失色，保姆这才说是给外婆带走了。

　　尹家父母开始还以为是就接过去玩一天，知道了是打算常住后当然不同意，要把孩子接回来。

　　外婆当时就是一顿训，说自己外孙就一个人在家里待着，夫妻俩整天又忙没时间陪，保姆在家根本就不和尹穆说话。这孩子整天一个人待着能好吗，医生不说了要多交流多沟通，你看看这怎么能好的了。

　　尹家父母又说外婆一个人在那边年纪也大了，尹穆很多事情还不能自理，照看多麻烦啊。在这边他们夫妻俩每天回来也是陪着的，医生也总来跟他交流……

　　外婆说你们夫妻俩一天能有多少时间，她都退休了肯定是有时间能好好照顾尹穆，这么大岁数不知道带过多少孩子了，还照顾不了自己外孙了？

　　零零散散又是一顿扯皮，最后外婆还是让尹穆在教师小区住着了。

　　她勾着自己外孙的鼻子：“咱们就在这住一段时间，我们小穆要是习惯不了再搬回去好不好？”

　　她的小外孙望着她，眨了眨眼。

　　老一辈的想法还是不一样。

　　尹家父母整天让尹穆待在家不同，外婆觉得既然是要治疗小外孙的病情，那肯定要让他多接触外面的世界。

　　她便找了个小板凳放到小区的树底下，给尹穆当专属座位，自己白天在院里跟人嗑唠的时候就把尹穆也带出来，叫他乖乖坐在椅子上，离自己不近，但一眼能望到。

　　而那会儿的向辰正在上幼儿园，家庭尚且和睦，每天幼儿园放学接回来就满小区乱窜，满院子老少都认识他，也都挺喜欢逗这小孩儿的。

　　这孩子外向，丝毫不怕生，小嘴巴合不上似的叨叨叨能叨一整天。

　　他妈整天一个头两个大，从幼儿园接回来就给提溜到小区里给他放养，反正都认识，孩子也跑不远，出不了什么岔子。

　　向辰就整天上天入地爬树掏蛋上房揭瓦，把皮孩儿的特质发挥得淋漓尽致，一天不乱窜就心口养。

　　然后有天，在自己经常爬的那棵树底下，看到了一个白瓷娃娃。

　　很漂亮，简直不似真人。

　　这孩子可高兴了，人来疯的典范，兴冲冲绕着白瓷娃娃转了几圈，然后蹲下来，把自己的脸摆到白瓷娃娃的眼前，乐颠颠跟他自己介绍：“你好！我叫向辰，今年五岁半了，在读幼儿园大班！”

　　特正式，因为对面是个特别特别特别好看的白瓷娃娃。

　　可惜白瓷娃娃根本没有理他，视线也很发散，像是根本没有看见向辰这人一样。

　　也就那会儿向辰还是天天特快乐的孩子吧，对白瓷娃娃的反应丝毫不气馁不难过不生气，反而兴致仍旧特别高昂的开始跟这白瓷娃娃讲着话，叨叨叨叨叨。

　　外婆看到了这边，哎呀呀地感叹了声，也没有制止。

　　回去问宝贝外孙是不是认识了新朋友呀，宝贝外孙移了移视线，没答话。

　　第二天搬小板凳坐在昨天的树下，向辰小朋友放学了又撒丫子跑来了，叨叨叨叨叨叨，兴致……仍旧高昂。

　　他好像不太在意这个白瓷娃娃会不会回答他，他只把一天的经历啦心情啦倒豆子似的给倒完，自得其乐蛮快活。

　　然后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他有的时候站在尹穆旁边，有的时候蹲在他旁边，有一天站不住也蹲不住了，索性直接坐地上，也不顾脏。

　　也，只有他不顾脏。

　　回去给他妈一顿臭骂，第二天倒豆子的时候苦瓜着脸把这事儿说了。

　　说完没当回事，又神采飞扬地衔接下一段自己折纸比赛荣获第一名的故事了。

　　结果过了天，尹穆哒哒哒搬了两把小凳子过来。

　　向辰惊喜的研究了一番这个小凳子，问尹穆这是给他准备的吗。

　　他的白瓷娃娃依旧没有回答。

　　不过没关系，向辰觉得这肯定是给自己准备的，美滋滋地坐下了。

　　其实向辰的倒豆子不会持续太久，对于他的一天来说只是其实很小的一个部分。

　　他会在幼儿园里调皮捣蛋，到了小区，等年纪差不多的孩子也给放出来之后一起疯逗打闹。

　　而在这些间隙的间隙，他会到他的白瓷娃娃身边，跟他说着这一整天发生的事。

　　但是对于尹穆来说，这几乎是除了外婆之外他能收到的所有声音了。

　　他确实是游离在世界之外的孩子，但他在出不了门的雨天里，会抱着自己的小凳子站在阳台上，一直一直看着自己常坐的那棵树下。

　　再然后，一天的一天，他把眸子落到了向辰身上，伸手给他自己攥在手心里好几天的糖，细软的说：“我叫尹穆。”

　　向辰的眼骤地亮起，惊喜的接过糖。

　　玻璃罩子破碎了，四散的阳光盛起了他们。

　　只盛着他们。

　　·

　　那之后尹穆开始跟着向辰一起，跟小区里的小孩儿们做游戏啦，或者牵到小区门口小卖部偷偷买点零嘴。

　　尹穆很少说话，但向辰牵着他到处溜达的时候也不会反抗，哒哒哒地跟着跑。

　　全心全意的信任着的，也是个被买了都会帮忙数钱的主。

　　谁能想到呢，之后尹穆一直哒哒哒地跟着向辰，被他牵着，在这里住了下来，甚至正常的就读了小学初中。

　　向辰牵着他一条条地认路，一件件的给他认着周遭的事物，甚至是给他启蒙陪他认字。

　　向辰像是他的指路人，他与外界联络的桥梁。

　　他认识了临近的几条路，他也能在已经熟识了的小巷摊主那买东西。他从被向辰抓着尝味道到记住向辰的忌口，从感知不到周围的事物到能请接送他几年的司机带他去网吧，把向辰领回家。

　　已经从小小的白瓷娃娃变成都比向辰高一点点的酷哥了。

　　不过想想，毕竟都十年了。

　　·

　　向辰盘腿坐在尹穆家书房的榻榻米上，腿上搁了本相册，里面都是他或者尹穆的照片。

　　从两个小萝卜头到现在的少年。

　　尹母洗出来装订成册的，一模一样的两本，一本留着给尹穆，一本非送给向辰。

　　尹穆从楼下上来，端了盘水果放桌上，坐到他身旁望了眼相册。

　　向辰把相册往他的方向挪了挪，方便他看：“这我们小学组织去游乐园玩的，还记得吗？”

　　尹穆回忆了一下，迟疑道：“……你被激流勇进的水溅了一身？”

　　向辰：“……对，是那次。”

　　臭崽子光记着这些糗事了。

　　五年级的事了，那次是尹穆第一次参加集体活动。

　　尹穆那会儿还只跟着向辰走，向辰玩什么他跟着玩什么。向辰跟着大部队玩了过山车激流勇进大摆锤海盗船一系列项目，吓得直哆，而尹穆在他旁边面无表情古井无波。

　　照片上，向辰披着雨衣擦着脸上的水，后面一点点，尹穆板着脸拿着脱下后叠得方方正正的雨衣喊他。

　　“你是在喊我吧。”向辰点着照片上的小小尹穆“喊我干嘛来着。”

　　尹穆把手指挨上他的手指，在照片上描摹了一遍自己的轮廓——跟周围人群隔得很开：“是在喊你，人太多我下意识的……”

　　向辰笑着把他的手指捏起来：“我明明雨衣穿得好好的，怎么你就这么干整我就全身湿透了呢。”

　　往后翻，是一张尹穆踮着脚从书店书架上取书，向辰在他旁边靠在书架上看书的照片。

　　向辰下意识抬头看了下尹穆书房里两面墙的书。

　　尹穆喜欢屯书，但凡看到封面好看的就一定要买。也不管内容是什么，反正自己也不会去看。外婆那边书房就有一整面墙的书，这边更是给塞得满满当当。

　　就是便宜了向辰，要看书直接来在尹穆的书柜翻找就行。

　　相册的最后几页是大合照，小学入队的，毕业的，初中毕业的。

　　两人都站在一起，在镜头后牵着手。镜头前，向辰笑着喊“茄子”，尹穆在他身旁垂着眼不看镜头。

　　不过几张照片，照片里的人飞速地向上长着，从两个小萝卜头长成了两位青葱的少年。

　　翻了翻，好像又走马灯地回味过了这么些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