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养成记》且随风去

3、第三章 范羽

　　两颗糖包嘴里，到家时还没化，一口令人餍足的甜。

　　门没关严，一股刺鼻的劣质烟味与他爸大声打电话的声音争先恐后地窜了出来。

　　他妈没回。

　　不用进门就知道。

　　他皱了皱眉，拉开门进屋。

　　他爸靠在沙发背上，正好打完挂掉电话，猛吸一口烟，冲他道：“回来了啊。”

　　“嗯。”他在屋里看了一圈，还是问了一句“我妈又没回？”

　　“又不是一天两天了，鬼知道她上哪鬼混去了。”他爸嗤了一声，吸了口烟。

　　那么向正海同志，都这样了为什么你还不同意离婚呢？

　　烟灰落到地上，洒在了未收拾的外卖盒子旁边。

　　烟雾缭绕，满屋都是二手烟的味道，呛人。

　　“我今天第一天上高中。”向辰垂着眼把书包扔到沙发上，准备去找扫帚来给他收拾一下。

　　他爸对他的话没什么反应，却在看到他拿扫帚之后制止了他：“你别瞎折腾，你赵叔几个一会儿来打麻将的，我们打完再一起收拾了。”

　　向辰顿在原地，声音有些不可置信：“又要通宵打牌？你明天不上班了！”

　　“刚跑完一单，明天休息。”他爸把烟摁灭“一会儿你赵叔带串来，你吃不吃？还有，晚上我们打麻将，可能有点吵。”

　　“……”向辰把扫帚放回去，闷声道“不吃。”

　　“对面巷子那家，你小时候总去吃的，不是挺爱吃的吗。”他爸道。

　　又拿出手机发语音消息：“到了没有！”

　　接着点开一条语音消息，调侃的方言：“要先跟媳妇儿交代好，比不得你向总潇洒。”

　　下一条语音消息自己放了出来：“你家小李会放人啊？皮都给你剐下来！”

　　他爸乐呵呵按着语音发了一条：“那肯定是晚上趁小李睡着了摸出来的，半夜小李起来往往上一摸，呦嚯，人没了！”

　　发完还不够，又点开自己的语音消息听了一遍。

　　向辰突然感觉心里燥得慌，走到没开灯的厨房，在冰箱里拿了瓶牛奶。

　　“那肯定要怀疑我们赵总又在外面偷吃了撒，又是鸡飞狗跳。”下一条语音传来。

　　向辰拿着吸管的手一顿。

　　“偷吃个几把，天天嘛就跟你们打麻将去了，哪来的闲工夫去偷吃。”

　　他把眼睛闭了闭，狠狠吐出一口气，到自己房间去拿了手机，抓上包走到门口。

　　“明天记得去上课。”他爸盯着手机屏幕。

　　他没应声，走出去带上门。

　　声控灯随着关门的声音打开，暗黄的光下，他揉了把脸，像是不堪重负地吐了口气。

　　期待些什么呢？

　　初中开学第一天，放学回来他妈准备了一桌好吃的，庆祝他从此是个中学生了。

　　一家人围在饭桌前，他高高兴兴地讲这天发生的事，他爸妈也很高兴地听着。末了三个人合了张影。

　　他妈妈说这是人生的一个重要阶段，要好好纪念。说他从幼儿园开学，到小学开学都拍了照，将来读高中，读大学，也都要纪念。

　　……上哪去纪念，相册都不知道撕了还是扔了。

　　期待些什么呢？

　　他缓缓直起身，下楼，往尹穆家楼道走去。

　　往上望，顶楼的声控灯亮着，依稀可以看见一个人影站在开着的门口。

　　他往楼上走去，突然有些想笑，好似嘴里的甜味儿还没散尽。

　　尹穆隔着几楼听到有人上楼的声音，叫了声：“阿辰？”

　　“是我。”向辰应着。

　　然后随着他们的声音，亮了几楼的声控灯。

　　他到顶楼时已经把脸上摆好了笑，把手里的牛奶递给尹穆：“喝吗？”

　　站在他对面的尹穆接过牛奶，把他拉进屋内。

　　没说什么，稀松平常的邀请自己玩伴来自己家一般。顺便把牛奶插上吸管喝着，接过向辰的书包，带进房里跟自己的书包摆在一起。

　　“外婆睡了？”向辰跟在他身后进了房间，问他。

　　“睡了。”尹穆道，又问他“洗澡？”

　　“……好。”向辰轻车熟路地拉开衣柜，里面有两格放着自己的衣服，他随意取了套换洗的出来。

　　“阿崽啊，我上高中了，就该长大了了对吧。”他转向尹穆，眼角依旧是弯起。

　　尹穆不清楚里面有什么逻辑关联，盲目点头：“嗯。”

　　想了想，他又到向辰面前，轻轻抱了抱他，手在他背上拍了拍。

　　向辰愣了愣。

　　尹穆要稍稍高出他几厘米，不明显，但站近了的时候他要稍稍抬一抬眼才可以撞见尹穆的眸子。

　　他无奈弯了唇，回抱了尹穆一下。

　　“不难过。”尹穆道。

　　向辰又笑：“不难过。”

　　想的却是你个小崽子哪能看得出我难不难过。

　　尹穆像是信了，便松开手坐到椅子上拿起没喝完的牛奶接着喝。

　　向辰则转身哼着小调拐进洗漱间了。

　　只是洗澡的时候，望着面前下滑的水滴，突然又有些难过了。

　　他把脸对着水流，闭着气狠狠抹了把脸。

　　不过也就一点点。

　　一点点而已。

　　洗得有点久，出来的时候尹穆正坐在床上打电话，基本都是对方在讲，他时不时应两句。心不在焉的，目光到处瞥。

　　跟向辰的视线对上，他冲向辰道：“我妈。”

　　向辰点了点头，从书桌上拿了本书之前没看完的书，盘腿坐在尹穆身边看了起来。

　　尹穆牵住他的一只手，在手上轻轻捏着。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他道：“嗯，在旁边。”

　　又过了两秒，他把手机塞到了向辰耳边。

　　“向辰啊。”尹母的声音传来。

　　“啊阿姨好。”向辰把书放下，接过了手机。

　　尹母问了他几句尹穆今天在学校的情况，他都照实答了。说尹穆情况非常好，跟初中相比简直是质的飞跃。

　　尹穆上学期间都住在外婆这边，尹母放不下心时常会打电话来关心他的情况。这孩子自己生活压根不能自理，社交极度困难。

　　尹母便又问他在缺不缺什么，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不用客气。他又忙说不用不用。

　　最后尹母又说：“学校老师那边我都说过小穆的情况了，但你平时还是能带着他就带一下，这孩子总不让人省心……”

　　向辰又应好。

　　他看了看尹穆，这崽目光还在到处发散，一会儿瞥到半掩着的窗，一会儿又去看摆在一起的两个书包，又盯了会儿向辰，最后视线回到自己手上专注于掰他的指头。

　　反正是没怎么关心话筒。

　　又讲了两句才挂断电话，向辰把手机递还给尹穆，扬了扬手上的书：“我再看会儿书，你睡吗？”

　　“洗澡。”尹穆回了神，从床上站起来，到衣柜拿了衣服去洗漱间。

　　出来之后向辰还坐在原处看着书。

　　“带回去看。”他说，边躺上了床。

　　一米八的床，两面贴着壁，装下两个半大小伙子还有些富余的地方。只是不比小时候，两个萝卜头可以自由地在上面打滚痛快。

　　“我怕我妈什么时候回来，吵架吵得一时激动又给我随手把书撕了。”向辰往后挪了挪，靠上床背。

　　房里的灯开得昏黄，他的轮廓显得模糊——打着阴影的睫毛、稍稍抿起的嘴唇、因肩胛前倾而略显的锁骨。向下，棕壳金纹的书。

　　杨绛译的《堂吉诃德》。

　　尹穆有屯书的习惯，不过只挑封壳好看的买，买回来又从来不看，被向辰念叨了无数次。

　　其实这种光线下不适合看书。

　　向辰踮脚才刚能碰上第三层书架的时候，每到了晚上都会叫着天黑了不能看书了，然后蹦蹦跳跳地跟他告别回家。

　　后来向辰学坏了，深更半夜躲在被窝里带着耳机打游戏。

　　再后来向辰游戏瘾淡了，睡觉前还是摸着书会看一会儿，也不再在意以前说的光线昏暗不能看书了。

　　很久了。

　　向辰把书搁下，暗灭了房间的灯。

　　“晚安尹穆穆。”

　　他侧了侧身，在黑暗里望着向辰的眸子。

　　“晚安阿辰。”

　　·

　　第二天早上没下雨，向辰便又督着尹穆带路。

　　尹穆说的记住了完全就是记了个寂寞，遇到路口拐弯全靠蒙，标志性建筑倒是记得全，就是哪个在前哪个在后完全搞不清楚。

　　向辰实在看不下去了给他指，往左或者往右。

　　尹穆就会认真的告诉他自己正准备这么走。

　　向辰：“……”

　　他有点惆怅又有点感慨，心想尹穆别的方面一直在进步，就是认路这么些年了一点儿长进都没有，离了人可怎么办。

　　·

　　到校了发现江至还没到，反倒是旁边的座位上坐了一位姑娘，此时正低着头整理着桌子。

　　察觉后面坐了人，姑娘立马回头：“那个……同学，知不知道——嗨帅哥！”

　　她冲尹穆打了个招呼。

　　尹穆眼睛跟她对视了一下，快速移开视线望向向辰。

　　向辰在桌子底下捏了捏他的手。

　　姑娘可能也发现自己的招呼打得唐突且变态，马上重新起了话头：“你们知道发了几本书吗？我昨天没来。”

　　向辰回忆了一下：“包括音乐美术之类的的，发了十三本书，九本资料。”

　　姑娘冲她双手合十拜了一拜：“大恩不言谢。”

　　清完了书姑娘又到教室前面抄课表去了，正好江至这会儿提着书包进门，看到她还愣了愣。

　　回了位子跟向辰说：“我们班还有这么漂亮的美女啊。”

　　“你同桌。”向辰指了指他旁边位子上的书。

　　江至一愣。

　　正好姑娘拿着课表回了座位，江至想也不想直接开口：“嗨！漂亮姐姐！”

　　姑娘反应特快，马上咧嘴一笑：“嗨！没那么帅的帅哥！”

　　江至眉毛往上扬了扬：“这话说得。”

　　姑娘便笑嘻嘻地双手合十说抱歉，然后指了指自己，自我介绍：“范羽。”

　　江至便也自我介绍：“江至。”

　　然后指了指向辰跟尹穆：“向辰，还有尹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