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养成记》且随风去

30、第三十章 母亲

　　向辰缓缓睁开眼，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吊瓶……

　　他一下子坐了起来，是在医院，走廊的座椅上，面前还有人来人往。

　　他偏头，身旁坐着尹穆，正安静地看着他。

　　“我在医院？”他说“我怎么过来的。”

　　“我把你送过来的。”尹穆抿了下唇，在向辰讶异的目光中说“你昏倒了，我拦车送过来的。”

　　向辰眨了眨眼：“你……你感觉怎么样，你还好吗？”

　　尹穆知道他在说什么，眼睛下垂：“我找得过来……就是跟医生说的时候说不清楚。医生说你是太疲劳了，然后还有感冒发烧。”

　　他的眼角安静，伸手碰了一下向辰的额头：“我去给你买粥。”

　　向辰愣了愣：“你怎么去？”

　　“医院旁边有店，我来的时候看到了。”尹穆站起来，往外走之前又回来，轻轻揉了一下他的眼角“我可以去，没事。”

　　向辰迷茫望着他离开，看了眼身旁的吊瓶，顺着输液管又看了下自己的手背，最后伸手摸了下刚刚尹穆碰的地方，怀疑自己还没醒过来。

　　尹穆回来的时候医生正在给向辰去吊瓶拔针管，尹穆站在旁边等医生弄完，把粥递给他，让他先吃几口。

　　向辰把纸碗接过来，尹穆在他身边坐下，侧过身，把头埋在他的脖颈上，闷声说：“对不起。”

　　向辰感受到了呼吸喷洒在自己的皮肤上，他揉了揉尹穆的头：“没有对不起的事。”

　　尹穆小幅度地摇了摇头：“我不应该来找你。”

　　“那我会死在家里。”向辰说。

　　尹穆被这个字吓坏了，直起身子瞪着他。

　　人起来了，手空出来了，向辰把盖子打开喝了口粥：“我昨天淋雨了，还没睡觉，本来就很不舒服了。你要是不来，我要么昏在家里无人问津直到尸体发臭，要么一个人昏倒在路上登上社会新闻。”

　　他抬手捏了捏尹穆的脸：“是我要谢谢你，尹穆，你是我的救世主。”

　　尹穆愣愣地看着他。

　　他低下头，开始吃粥。

　　回程的路上不需要尹穆操什么心，毕竟动动嘴皮子并不需要消耗很大的力气，就算向辰的半边身子是靠尹穆扶起来的，他也能把事情安排妥帖。

　　尹穆总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向辰总是这么厉害，他总是依赖向辰，没什么不好的。

　　……但是不行。

　　他摆弄着向辰的手指：“你教我用导航。”

　　向辰讶异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说看不懂吗？”

　　“……”尹穆沉默了很久。

　　“……我不想学，我害怕。”他说。

　　向辰：“那……”

　　“现在不怕了。”尹穆又说。

　　向辰看了他一会儿，笑着说好。

　　在小区里出乎意料的看见了他妈。

　　陈艳女士也看到了他们，皱着眉头看了眼向辰惨白的脸色，很快又移到他和尹穆紧紧相连的身体上去，然后就想把视线移开。

　　“……我刚从医院回。”向辰抢在她移开视线之前小声开口“我没力气。”

　　“……”他妈在他们面前停下，皱着眉头说“叫你昨天出去淋雨，我走了家里连伞都没有了吗？”

　　向辰没说话，她叹了口气：“发烧了？打针了吗？”

　　“打了。”向辰小声说。

　　陈艳细细地看着她，用一种她不常有的，温和的，饱含着母性的眼神。

　　“你先回家躺着吧，我们聊会儿天。”她说。

　　尹穆也跟着去了向辰家，向正海不在，他们进了向辰的房间，尹穆留在客厅，向辰在房间抓了个异形魔方扔给他。

　　他妈望了尹穆一眼，把房门关上：“我跟你爸说好了，马上就离。”

　　向辰坐到床边上，应了声。

　　“房子归我，你跟你爸。”陈艳女士把书桌前的椅子移到向辰对面，也坐了下来“正好你暑假还有时间，帮着你爸收拾下东西。我就住这，你随时来也可以。”

　　向辰垂着眼睛：“……我住这一年都见不到你几次。”

　　他妈便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她才又问：“你跟……尹穆在一起了？”

　　他被灼了一下地急忙抬眼，仓促地说：“没——”

　　他的母亲看着他，又说：“别骗婚。”

　　似乎是笃定着什么，确实是笃定着什么。

　　他突然发现自己的母亲一直是了解他的。

　　气急的骂声他以为是口不择言，破碎的想法却被最亲的人看了个彻底。

　　——他喜欢尹穆，很久了。

　　“对不起。”向辰低下了头。

　　“……你又没有错，干什么呢。什么时候让让向正海跟我说一下吧。”他妈没什么表情。

　　向辰脑袋大概还没缓过来，有些发热：“那向正海……到底是同性恋还是双性恋？”

　　陈艳沉默了一会儿：“谁知道呢，照片也不是现在的。反正我接受不了。”

　　向辰不说话了。

　　“你没有错。”陈艳轻轻吸了口气，眼睛有点发红“你是我生的，你没有错……但你跟向正海一样，我接受不了，你知道吗，我就是接受不了，跟你没有关系但是——”

　　向辰闷声说：“我知道。”

　　他感觉看到有两滴眼泪滴到了裤子上，他努力瞪着眼睛不让自己脸上也有泪痕。

　　“向正海毕竟是你爸，你们还有感情。”陈艳的声音也在颤“我也是你妈，但你怎么能跟向正海一样呢，我不能看到你，我接受不了……”

　　向辰的背脊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想压下去，但终究是徒劳。

　　“你让我怎么跟你生活？让你去做你的同性恋，我接受不了。逼你跟女人在一起？我更不可能让人跟我一样！”陈艳的声音也压抑着痛苦，把自己剖白了告诉自己的儿子。

　　门外的尹穆第N次复原打散的魔方，望了眼房间门，耷拉下眼角，再次把魔方打散。

　　“我知道。”门内，向辰说。

　　陈艳看着他，他发现她确实年纪大了，小时候下了班穿着高跟鞋还能满院子拧他。小学做奥数题不会问她，她撑着脑袋看了一眼说妈妈也不会哦，叫你爸跟你讲，实在不行就空着，老师肯定能理解你。

　　她还是没有白头发，甚至皱纹都很少，但她皮肤松弛了，眼睛里带着几分疲惫。

　　“你睡一觉吧，休息一下。”她站了起来“喝药了吗？”

　　向辰望着她摇头，她可以看到自己的儿子眼睛上蒙了一层晶莹的罩子。

　　“我去买了回来，你自己化了喝，也指望不上向正海。”她走出了房间，尹穆握着魔方看着她。

　　“阿姨。”尹穆叫了一声。

　　“……你也这么大了。”她轻声说了一句，点了点头，出了他们家。

　　尹穆望了眼被她关上的大门，又望了眼向辰打开的卧室房门，抓着魔方走了进去。

　　向辰趴在床上，头埋在枕头里，一切都没有声音，但空气都是撕心裂肺的。

　　他想了又想，坐到了向母刚刚坐过的椅子上，身体探向前面，轻轻地拍了一下向辰的背脊。

　　浪花碎得无声。

　　他的语言生来笨拙，但所幸他对向辰的感知准确，他轻轻的，轻轻的，一下一下地抚着向辰的背脊，像一朵温柔的水花。

　　向辰仍旧没有出声，也没有起身，但他把手背过身后，抓住了尹穆的手。

　　·

　　向母吃晚饭的点再来了一趟，送了一袋子常用药，还有两人份的晚餐。

　　尹穆开的门，她把东西递给尹穆之后望了眼门后面，说了句“让他好好吃药”，就直接离开了。

　　向辰看起来还是有些难过，焉哒哒地喝药，焉哒哒地把药装进药盒，焉哒哒地吃晚饭，焉哒哒地撸尹穆。

　　尹穆乖巧的给他撸。

　　向辰撸完尹穆，恢复了些精神，指挥尹穆收拾了桌子，把垃圾摆出门。

　　尹穆就站在他身边，让干嘛干嘛，还要小心翼翼的盯着向辰，生怕他有个好歹。

　　向辰说我感觉很好，我打了针吃了药睡了一觉还吃了饭，现在活力四射。

　　尹穆说好，然后从后面抱住向辰，弯了弯腰，头蹭着向辰的脖颈。

　　·

　　这天尹穆在向辰家过的夜。

　　向辰常在尹穆家待，尹穆却不常在向辰家。

　　——他还多跑了一趟回去拿衣服。

　　尽管向辰说没关系，但他坚持认为自己应该待在向辰身边，他坐在向辰的桌子前面翻着向辰的书，翻但不看，熟悉且新奇。

　　向辰趴床上，听了会儿听力，拉着尹穆也听，试着自己翻译，然后一句一句地教尹穆，教完了去对听力原文，有听错了的就抱着尹穆说对不起对不起这里错了应该是这样的。

　　尹穆反正什么也没听进去，点头说好好好。

　　向辰松手倒在床上，突然想起来问他：“你今天怎么突然要来找我？”

　　“突然好想见你。”尹穆也倒在床上，侧着身子看着他“我从拳馆回家的时候碰到戴溪玥了，她说她突然好想吃冰淇淋火锅，然后准备去吃，问我有没有突然想干什么，不干就觉得浑身难受。”

　　他往前蹭了蹭，向辰的床没有尹穆的大，两个大小伙躺在上面挨得很近：“我突然好想看到你，我想抱着你睡觉。”

　　向辰一下子从耳朵红到了脖子根，他迅速把自己的脑袋埋进枕头里，然后跟尹穆说两个人睡一起会热，把空调打开。

　　尹穆说你在发烧。

　　向辰说我现在就很热，感觉冷了我会盖被子的。

　　然后伸手在床头摸索，抓到了遥控器马上丢给尹穆，并且坚决当一头缩头乌龟，直到感觉燥热感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