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多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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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鱼死于溺水。
羔羊需要赎罪。
他们都该赎罪。
……
老人跪在神像前，灯火摇曳，身后的影子逐渐拉长，在门扉上留下一道漆黑扭曲的人影，像是魔鬼在尖叫。
他抬起浑浊的眼，流下血红色的泪。
……
九点，名为“青云”的临海镇沉入海，并且不断往海底坠落。
九点零五分，地面上的各部门开始行动。
九点一刻，段牧终于等到楚千尘走出房门。
他沏茶，将茶杯推到右手边的空处，面色自若道：“早饭想吃点什么？”
“想吃面，但估计现在没人有心思卖早餐。”
楚千尘平静地回了一句，坐在旁边，捧着茶杯问道：“你有准备什么后手吗？”
“如果你指的是活着离开的话，当然有。但要让整个小镇的所有人都安然无恙地回到地面，”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那就只有神才做的到。”
楚千尘注意到段牧身上的衣服，没有丝毫褶皱的西装，红色领带，昂贵的手表，甚至还喷了香水，这是出席重大晚宴的打扮。
“保镖会帮你准备早饭，你记得和他说下口味就行。”
他们的对话很平淡，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起码楚千尘确认了段牧果然预料到了小镇沉海的情况。
段牧语气自然地把话题转向奇怪的方向，“说起来，我以为你会出面。比如说大展身手把敌人全消灭，或者把镇里的人全转移到安全环境中，毕竟连天气都能改变。我本来都觉得自己的备用计划可以取消了，说不定还能喝着茶悠哉悠哉看你到处奔波。”
他笑着调侃了一句。
“好极了，你说的我已经累了。”楚千尘面无表情地表示：“我虽然相对于普通人厉害一点，但还远不足以与两位神明对抗。”
他加重了“两位”。
显然，在段牧的操作下，目前令小镇沉海的事件中存在两位神明的身影。
这就是他不敢彻底暴露自身并且挑衅祂们的原因。
神明从某种意义讲，是一种在多维世界中游动的怪物，扭曲了时间与空间，同时存在于过去、现在、未来，化身千千万万，也可以说，祂们的本体超脱一切，起码目前没有什么能真正杀死祂们。
而楚千尘，此时虽然勉勉强强够到了那个层面，但对于本源一窍不通，只能称得上是拙劣的模仿者。
这个世界的他死了就是死了，没法复活的那种。
“所以，为了让事态保持稳定，我并不希望某些人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楚千尘说。
段牧转动扳指，侧着脸打量楚千尘，很难从那张平静的脸上瞧出什么真实想法，于是他笑了笑，说道：“巧了，我也不希望某些人会突然出现打乱计划，勉强稳定明面上的和平与稳定已经够辛苦了，结果还有人冒冒失失地去破坏……比如说林祝。”
段牧话锋一转，“你应该已经见过林祝了吧。本来以为你会问我，结果耐心超出我想象。现在倒是我忍不住先开口了……话转回来，林祝那家伙之前在一家小公司上班，前几个月突然辞职，到处联系大学同学，希望举办同学会。”
“而他们选定的地址，就在这座小镇。当然，举办同学会并不是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那些渴望被赐予奇异力量的妄想家。所以，接下来的事就很清楚了。”
段牧的语气嘲讽中带着一丝厌恶，“林祝和被他忽悠的其他几位同学，合伙演了场出海被海神救回来的戏。在旅游业快速发展之前，这座小镇曾经是以出海捕鱼为生，老一辈中残留对海神的信仰，那本来很正常，就和考试前拜拜菩萨差不多。本来已经渐渐淡化，但林祝如今这么做，又引出了这种信仰，而且比十几年前更严重。”
楚千尘似乎想到什么，面色凝重：“邪神复苏……”
“没错。”段牧打了个响指，“从四年前开始，各种奇异现象在全球各地出现，通过调查或多或少都与信仰有关。无论信的是上帝耶稣撒旦还是什么其他的，但凡与那些邪神有一丝关联的，然后自身又比较敏感的，都会被祂们注视，然后不受控制地转移信仰，最后疯狂、异化、或者死亡。”
“所以林祝那家伙是绝对不可能成功的，获取那种特殊力量的方式根本不是接受邪神的赐予，而是代价交易。”
段牧喝了口茶水，又把话题到小镇上，“总之，林祝那些人在镇里引入海神这个概念，又补充了其外形，比如一只大章鱼什么的。总之，信仰大肆扩散，海底沉睡的那位神明眷族被吸引了，前来小镇带走那些新的信仰者，结果发现只是一场骗局，生气之下决定把整座小镇的人类都同化成神明眷族……于是，鱼鳞病开始出现了。”
“先是皮肤瘙痒，大量掉落皮屑，嗜水，爱吃生鱼等症状，渐渐的皮肤会出现黑色的鱼鳞，逐渐蔓延全身，最后整个人变成一条鱼。如果这时无法在十分钟内及时入海，就会缺水窒息死亡。而这种异化的时间，最短只需要一天。”
楚千尘：“人类调查队那边没发现吗？”
段牧面不改色道：“哦，因为在第一位死者出现之前，我来到了这座小镇，并且投放了太阳神像，让两位神明彼此争斗。所以那些调查队在注意到这边情况时，可能先看到的是明面上的大量木雕神像，以为是我干的，所以都把注意集中到我身上，想方设法搜找证据抓捕我。”
“也就是说，你的计划是平衡？”
楚千尘心平气和地忽视掉后半句，捕捉到的重点简直让他又一次感慨这家伙到底有多作死。
“没错，相当于有两位恶客闯入家中，对着一桌的美食虎视眈眈，而他们中只有一人才能享用这桌美食，于是就得先彼此争出个胜负。而主人家要做的，就是在恶客毁掉这桌美食前，及时报警让警察把他们都抓走。”
楚千尘瞪大眼睛，听不懂这段话的逻辑所在，“那些调查员可打不过两位神明！”
“所以还有其他的办法，比如说先一步调换美食或偷吃美食，又或者用其他食物填饱这两位恶客的肚子之类的。”
段牧安慰道：“别担心，现在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只是区区沉海，还能救回来的。”
楚千尘指着窗外那片水光波澜的海平面，“你管这叫区区沉海？”
段牧脸上没有丝毫异常，“总之，虽然是我导致了如今的局面，但不必担心，还在我的掌控中。”
他站起身，有一位保镖无声为他披上长风衣，整个人看起来又像是那个冷酷暴戾的大老板。
“我先去处理麻烦了，过会见，早饭记得和阿伦说。”
段牧离开了酒店。
楚千尘看着消失在街道的身影，有种奇怪的感觉浮现在心头。
客厅的一角站着那位叫阿伦的保镖，沉默不言，毫无存在感。
“他说谎了。”
这句话无声从唇间吐出，下一瞬间，整个客厅像是蒙上一层阴影，有灰黑色的雾在地板升起。
墙面刻画的黑色太阳线条无声扭曲，逐渐形成一道漆黑的诡异人影，一点点地钻出墙面，像是从二维来到三维世界，违和感极为强烈。
“这个叫段牧的人类，很有意思。是你的朋友？”
那个诡异的线条黑影贴紧了楚千尘，声音细小尖锐。
“我希望他是。”楚千尘转过脸，目不转睛地盯着线条黑影，问：“所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线条黑影嬉笑道：“哪里有趣，我就在哪里。”
“大名鼎鼎的三柱神之一，竟然会选择亲身下场？”
“我被降级啦，别提那什么三柱神了。况且这只是一具化身，沙漠里的化身，遇上梦境之主很可能打不过，所以二对一如何？我这也算是帮人类的一个忙了。说起来，你上次的暴露我帮你隐瞒了，不用谢。”
线条黑影紧紧贴住楚千尘，甚至像蛇一样死死缠绕，除去诡异的外表，倒真像是好友间的对话。
楚千尘并没有动摇，继续询问道：“梦境之主想要这座小镇的人类？”
“不知道，估计无所谓吧。毕竟我们这种存在很少会对人类感兴趣，祂的眷族倒是因为欺骗的事很生气，想要惩罚人类。哦对了，我从人类社会中学到一句话，眷族行为请勿上升正主，感觉很有意思，你觉得嘞？”
楚千尘不觉得，他只觉得聒噪，但他还要打探消息，因而勉强控制了自己的不耐烦，“所以你们不会打起来？”
“我不会，我看戏呢。梦境之主仍处在封印中，受到刺激才会间断性半梦半醒，但海洋是祂的主场，古城也在海底，就像加了buff的大boss，说不定突然间就狂暴了。”线条黑影笑嘻嘻道，言语中充斥着一股看乐子的感觉。
楚千尘不理解祂到底从人类社会中学到了多少，画风实在诡异。
“所以呀，你要不要选择我？我可以帮你代打的。我的父亲虽然很厉害，但祂是个笨的嘛。我又聪明，神缘又好，还好说话，而且很乐意帮助你的嘛。而且我们认识那么久了，也没发生多少矛盾，按照人类逻辑来看，我们应该是朋友，对吧？”
对个鬼。
线条黑影依旧在贴贴，楚千尘瘫着脸无声表示拒绝。
线条黑影也开始觉得烦了，语气变得冷漠起来，态度变化得很快，祂总是喜怒无常，或者说，先前的亲近只是一种欺骗与蛊惑。
祂说：“诺厄亚，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愚蠢，明明顺从我可以让你提早迎来结束，却偏偏选择无谓的坚持。不过，我的邀请在任何时候都有效，包括最后的终局，我会十分期待你的绝境。”
面对这番话，楚千尘面无表情地表示：“不好意思，你在说什么？我听不太懂。”
线条黑影“啪”得一下，贴回了墙里。
客厅里的空间恢复正常，灰雾重新回到地面。
站在墙角的保镖阿伦依旧沉默不言地站着，根本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楚千尘转过脸，继续往楼下望去，街道上挤满了惊慌恐惧的人们，寻找失散同伴的，前往警察局的，或者发疯搞破坏的。
在踩踏事故发生前，一声枪响彻底压下人群的恐慌与喧哗，一个个不知何时出现在路灯上的广播开始播放：
“亲爱的朋友们，上午好。我很遗憾地告诉你们，我们遭遇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危机。现在，等地面上的救援队抵达小镇前，我们必须自救。”
“因此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这座小镇便由我们巨鲸兵团暂时管理。”
“以下是自救守则：
一，禁止独处睡眠，请确保入睡时旁边会有一个清醒的人在关注你的状况。
二，禁止离开小镇区域，别到海里游泳或者去捞鱼。
三，发现周围熟悉的人变得陌生，请立刻远离并且通知我们。巨鲸兵团的人到处都是，我们的特征很明显。
四，禁止扩散恐慌，以及宣扬信仰神明之类的言论，有病就去治，别祸害普通人。
五，遇到怪物及时通知，没有什么怪物是一枪打不死的，实在不行我们还有炮。”
广播里的声音很年轻，带着一丝幽默，再加上这段通知里的应对信息，在一定程度上压下了人们的恐惧惊慌，让他们恢复了理智与冷静。
人类，是一种在群体状态时适应性非常强的生物。小镇都沉入海了，他们都还能呼吸，在加上明显有武力装备的队伍存在，明确给了他们一种信息，那就是现在并不是死亡绝境，只要他们保持理智，跟着指令走，就能活着回到陆地。
只是，
“巨鲸兵团是什么？警察呢？”人群中有人小声地问。
……
“人类联盟外聘特殊调查组织——巨鲸兵团？”
警察局里一群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身份比较高的警察对面前全副武装的队伍领头人说：“我无法判断你们的来历，也无法坦然表示信任。但起码现阶段，我们都处于同样的危难，而你们远比我们熟悉该如何处理这种情况。所以，我同意合作。也希望你们能履行合作的条件，共同行动，共享情报。”
站在警察局门口的巨鲸兵团小队长笑容满面，“当然，警官。我们可都是好市民。”
……
“王林，还是没有联系到其他成员吗？”
“没有，信号也发不出去，现在是不是只剩下我们了？”
蒋彪愤怒地重重一拳砸上墙壁，胸膛剧烈起伏，几分钟前，他们收到来自队友的最后一条信息。
【巨鲸兵团对我们发动了袭击！注意！危险！跑！】
长满青苔的潮湿小巷，酒吧后门的招牌在墙面半掉不掉，地上很滑，垃圾桶旁堆满了各种垃圾，有一只流浪猫从墙边出现，一转眼消失在目光下。
后辈王林被吓了一跳，脸色苍白，汗水湿了后背。
“我们跑得及时，应该暂时没暴露。现在回安全屋换装备，融入人群再说。”蒋彪很快理智地判断。
王林匆匆点头。
但就在他们刚离开原地的下一秒，狭窄的小巷响起从高空落地的沉重声音。
蒋彪脸色一变，扯着王林迅速往前一扑。
哒哒两声，在他们脚后跟的地面上正钉着两根麻醉针，尾部正在剧烈震动。
“草，又失手了。这枪真难用。”
出现在巷子里的男人不耐烦地转动手里的麻醉枪，对着屋檐上的同伴说：“反正只剩下这两个了，干脆杀了吧。就说被他们逃到海里去了。”
“不行，老板说必须要活的。”
蒋彪扭头，发现两侧的屋檐上分别站着身穿作战服的男子，浑身装满武器装备，背后还提着狙击枪背包！
这种几乎装备到头发丝的模样，气势磅礴，简直像是在战场里杀出的一支精英队伍！
蒋彪很快想到什么，脸色大变：“敌人是——”
“嗯呐。”站在巷子里的男子鼓着掌，“恭喜，正如你想的那样，我们处在一片战场中，敌人的大本营。”
“我们可以合……”
蒋彪还没说完，来自头顶的冷枪直接让他闭上了嘴，很快，他的后辈也倒在了地上。
“废话太多了。”
开冷枪的人冷冰冰地看了巷子里的队友一言，然后打开对讲机回复：“B15，这里是赤狐，目标解决。在幽兰酒吧后面的巷子里，可以拖回去关起来了。”
【收到。】
赤狐正要把对讲机收回去，突然红光再次亮起，他接通，对面响起的声音语速很快。
【B15，请注意，你们那边的异常浓度开始上升！】
与此同时，耳麦里也响起了B15队另外一名在高处观察的队员的声音。
“草特么的，那什么玩意进来了！”
对讲机：【警告！人鱼爬上岸！警告！有眷族出现，外形是人身鱼尾，容貌出众，具有魅惑性能力！危险性C，请立刻击杀！】
……
这是一片不怎么被人关注的角落，老人在这里住了很久，久到儿子儿媳车祸死亡，久到孙子因病去世，久到老伴也走了，只剩下自己躺在满是垃圾的屋子里等死。
小镇沉海的动静很大，但老人以为是地震或者海啸，于是安静地等待死亡，但过了很久也没发生点什么，一边含糊不清地骂着什么，一边拄着拐杖出去看看。
然后看到了一片幽深迷人的海洋，各种各样的鱼群就在十几米外游动，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老人震惊地张着已经没多少牙齿的嘴巴，发出“啊啊”两声，紧接着又看到两个有着奇异容貌的生物出现在小镇外，人身鱼尾，一男一女，男性人鱼有着一条橙红色的尾巴，女性人鱼的尾巴是浅蓝色的，相对男性人鱼要稍微小一些。
而此时，这两条人鱼正试探性地伸手穿过覆盖整座小镇的屏障，在如烈火灼烧一般的刺痛感中，他们成功穿过屏障，进入了小镇。
然后，两条人鱼的尾巴开始分裂，逐渐幻化出类似人腿的模样。
老人捂着胸口震惊：“啊！啊！”
男性人鱼最先幻化出人类的双腿，还没等他开心地拥抱旁边的女性人鱼，一声枪响，他的头颅正中心出现黑红色血，难以置信地后仰倒地。
女性人鱼悲痛不已，在尖叫喊出之前，同样一枚印有金色符文的子弹深深钻入她的头颅。
很快，这块地面躺了两条人鱼尸体，在短短三秒钟内，化作黑烟消散。
老人浑身颤抖，颤颤巍巍地后退一步，浑身僵硬，像是无法呼吸一样，但很快，剧烈跳动的心脏开始平缓。老人僵直的身躯再次恢复正常，他看了一眼只剩下两块黑色痕迹的地面，骂骂咧咧地回到了自己的小屋，骂那怪物，骂那狙击手，骂那死神怎么还不来找他。
啪得一声，他把口袋里的黑太阳神像狠狠扔在了地上。
什么玩意，一点用都没有。
……
门口传来敲门声。
“夏苏溢，开下门，我有事找你。”
是乔星竹的声音。
夏苏溢有些奇怪，“什么事啊？”
说着，她打开了门，见到一个高大的陌生人，穿着红袍，感觉有些熟悉。
瞳孔紧缩，直觉瞬间爆发，夏苏溢张嘴想利用咒语反击。
但下一秒，面前冒出一股迷烟，她反应不及吸入不少，很快头脑一片空白，迷迷糊糊地倒下，脑海中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
——不讲武德！！
门口的陌生人把麻醉喷雾塞回口袋，然后扛起昏迷的夏苏溢离开。
与此同时。
陆地，余阳市通往青云镇的各条道路已被封锁，全球各地不断有专门精英正在秘密赶来。
潜水的救援装备已经准备就绪，现在唯一的问题是，人手不够。
刚刚问了一遍，内陆的队友有三分之一有点深海恐惧症，或者就是没潜过水不会游泳。
这不是借口，顾天席知道在新阳市里面对迷雾事件时，这些人冲得比谁都快。
但现在是深海，人类没有完全深入探索过的区域。
余阳市本地的倒没有这种问题，但是，一大半的调查员全被胡经武派进小镇里，现在根本联系不上。
最快抵达的支援队伍也起码还要半小时……
顾天席皱眉沉思。
就在这时，天空突然响起一阵螺旋桨声。
支援队伍提前到了？
顾天席仰头一看，就见四辆直升飞机径直越过他们，冲进了那座神秘出现的沙漠废墟之城，然后在高处开始……空投？！
不远处的高空出现一个个降落伞，鲜红的颜色刺得让人眼疼。
即使不用望远镜，顾天席也能知道这些空投的人是谁。
——无垢之翼。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多变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