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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镜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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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厌清跪在金殿之中。除了宁知珞常来,便是只有秦玄夜了。
殿中摆着许多白烛,与秦玄夜术法所变幻出的景象是为一致。秦玄夜开始时还有些不适应,后来便也由着楚厌清这么弄。
武神殿的请愿,都代交于荀泂。不过,因武尊如此,一众武神也都不再乐意再多管这些请愿了。
就是如此,人间的武神庙宇渐渐衰败了。
楚厌清倒也没说什么。只有荀泂来时,他才会交代几句话。总不能一直如此。
故而,往此后,便只得一“不灵”之名。
十数年过后。他见到了镜子中,有那个人的影子。又惊又喜地盯着看。
那个人,是降生人间一户人家,为妾室所诞。妾室瞧起来就是病重的模样,就连那婴儿也一样。
楚厌清第一次见过这般新生,但是那个孩子气息好弱,也好安静。
他的心恍惚间有了些许不好的感觉。
接下来的几日,那家老爷便一直请着大夫来,为这母子二人瞧病。孩子名取为琤,是老爷挑中的好字。
李府是城中世家,医者又是城中最好的。可最后还是无力回天,似乎这孩子生来便是要夭折的命。
足月前的一日晨,小妾去抱孩子,却发现他不会哭了。也没有别的声音,她猛地睁大了眸子,用力晃着那个孩子。
“琤儿,琤儿……”她拼命地晃着,直到李家老爷从外边走进来拦下了她。才发现那个孩子已经没有了气息,他一顿。
他李家子嗣本就稀薄,这儿子他又得来不易,让他如何不怨?
可是现下这般,小妾又似疯癫。来人想都没想,便走出门去,往后也干脆不来看她了。
打点好了一切,小妾却只是疯癫地抱着那一块襁褓。
“琤儿,老爷一会儿便来了。”她坐在榻上,抱着一枕。近乎疯魔。
如此日复一日,府中下人每每给她送吃食时。会撞见她在笑。
那一笑,也都太让人膈应。下人不禁慌忙退下。
而没再过多久,外头却是传来一阵阵乐声,是传李家老爷再纳一妾。府中极是热闹,只剩这一地冰冷。
楚厌清也是不忍看着,便掩住了那一面镜子。眼底几近疲惫。
但他不敢睡下,怕错过了什么。他想要看到那个人,似乎想得疯魔。
正在这时,他的身后好像走来了一个红影。不用想,来人是秦玄夜没错了。
“厌清猜我今日见到谁了?”
他开口道。楚厌清则是不语。
“还记得多年前,你我曾见过一个失了兄长的少年吗。他如今,也成了富人呢,家中一直供奉着你我二人。”
秦玄夜笑道。
楚厌清闻言也微微皱起了眉头。失了兄长的少年?是……费悟?
“提他做什么。”
“他的命数,是你给改了。原本,他应该是要饿死在我们去的次日的。”秦玄夜笑道,那是他方从延埦镇的幻境中爬出来后,跟楚厌清去的第一个地方。
那时,他该是十分高兴的。
因为能与楚厌清站在一块。
“又算一罪。”楚厌清淡声。
“算不上。如今,他灾年布棚施粥,有人病痛无钱医时,他也会去请人为他们医治,救了不少人呢。”秦玄夜对他这样的语气,顿时少了玩心。
或者说,他这几年来,究竟是荒废了。
一心也只有让昔日那个魔尊回来。为了能够让魔尊对世心生恨意,他可谓是想尽了法子。
“也好。”
楚厌清才没管他这会儿什么心思,只道一声。
“他的孙儿命相不错,若我能将其收作徒儿,也挺好。”他缓道。
多也是无心之言。
“你是觉的,心中有愧吗?”楚厌清似有若无地说了句。秦玄夜也不大理会了,只往外走,也不再多看楚厌清一眼。
心中有愧吗?不,他秦玄夜从来不知愧字怎么写。
屡屡在人间行,他都会顺带去瞧上谁人一眼。
楚厌清则是在殿中,年复一年地过。宁知珞每每来都会带上一壶酒,也会同楚厌清说着人间的趣事。荀泂却总是站在门外,不肯踏进一步。
楚厌清也道无妨。
数十年间。
一拂镜,他却是又盼出了什么来。水镜之中,映着一人。
不禁心生欢喜。
“天生厄象,此子定有祸天道,当以除之!”而那儿忽地传来了一声。
楚厌清的眉竟不由地拧了起来。
“侯爷……”不时又有一女声传来。
宣夫人哀声。宣长阳终还是留了他,但也是把他关在一间破屋子里。而日日给他送吃食的,是一个哑巴。
那孩子也在宣夫人的次次哀求中,渐渐长大。
直到十岁那年的一个冬夜,破窗外,雪霏微。他依旧同往常一样觉得冷,今夜很静。他从来就像一个野孩子一样,被人关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养着。
今日那哑巴没来,谁也没来。他蜷在一处角落,身轻颤,太冷了,也睡不着。
浑浑噩噩的,睡着了又醒,醒了还想睡回去。不知是何时辰,他坐到了那扇破窗前。
看天色瞳朦,他好像再也熬不过去了。好饿,好冷。
他哈着气,可那也几乎是冷的。
他今日曾拾过一缕光,可在夜临时,他又不得不交还出去。没有人记得他,就连那个哑巴也一样。
他看着外边,突然向往那宽阔的自由。可他也明白,自己终是出不去。
忽而,从外面传来阵阵的哭声。他想要透过那些缝去看。却也始终窥不着。
宣长阳自满是哭声的屋内走了出来,面上带了一丝哀。
宣夫人病死在了这一日。是因心结,郁郁而久不散所致。
她在每一年里,都求着自己的夫君许她去看一看宣暝那孩子。可她每每都求不来。
阴暗的柴房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宣暝还是等不到那个哑巴。他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不喜欢他。他也只知道,自己饿了。
现在想要些吃食。
也正在这时,他看到了那扇门被打开。可是进来的不是那个不会说话的阿婆,而是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他一时怔愣。
“宣暝,你这个祸害!”来人唤他宣暝,他才知道,自己原来唤作宣暝吗?
而宣暝不识他为何人,但他在这人身上瞧到的是恨意难掩。来人的手上拿着一根麻绳,宣暝也是惶惶看着他。
身后无路,他因为瘦弱,被男人一提就起了来。
“你克死了多少人!?”男人的双眼竟都泛起了一丝丝的红。
像是有几日没睡好的模样。
随后又捡起了那一根麻绳来。他恨这个孩子,这个孩子给他的府上带来了无尽的灾厄。
早在出生之时,便被天象所赋为不祥的人。为何,他还要听夫人的,将宣暝留下来。
“…我…没有……”
“你是天生的灾祸,还说没有!”麻绳勒得紧,不给宣瞑再喘息的机会。
到最后,他将宣暝给杀了。而宣府那日,也莫名地走了水,宣家上下十五口人,都皆葬身于此。
楚厌清看时,眼中竟盛满了怒意。
因为,那场火,正是秦玄夜所放。他看着近乎癫狂的红衣。
虽然他也觉得,天象并不能说明什么。若是这孩子未被宣家所弃,若是他一家能好好相待。结局绝不可能是这样的。
殿中白烛的火光微微晃动。
时日也差不多要到清酒会了,每每到这日,宁知珞都会来看他的。还顺带带些酒来与他同饮。
楚厌清的酒量,大致是愈发好了。宁知珞笑着看他。
他那一面水镜放在殿中,二人试着补出关于水镜少了的那几页的术法记载来。
只是最后都并不成功。
而宁知珞也会同他说自己飞升之前的一些趣事,或是自己之前所烦之事。甚至还毫无保留地说出,自己亦是木商衍的弟子。
楚厌清听着,有一丝的怔愣。
那岂不是,晏凝渊的同门师兄弟?
很显然,宁知珞是。他原本应当是姓钟的。
“钟临筠,原是我的名。”楚厌清没醉,倒是他宁知珞先醉了。
白衣的双手都缠着金链,殿内白烛依旧在燃着。宁知珞可谓酩酊大醉于此,楚厌清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
“骗子……”
他闷声道。
楚厌清摇了摇头。似乎在想,他所谓的“骗子”,或是“小狐狸”,会不会是他常在曲山脚下见到的那一位。
他似乎,极喜欢在源河中放灯。
但楚厌清自始至终都不明白,为何他不肯去见上宁知珞一面……
不对,他怎么记得,在宁知珞那儿见过他。当时他还从宁知珞的屋子之中走出来呢。
宁知珞看向他,手中捏着酒壶。眼神似乎在问:为何楚厌清不喝了。
“嗯?”
“哎,水神。”楚厌清忽而笑起来。宁知珞更是好奇地看向了他。
“如何?”宁知珞也算是醉得不轻,竟直勾勾地看着楚厌清的眸。
白衣手中的金链动了动,看着这人,又坚定道:“给你出个主意。馊的。”
他话音刚落没多久,自己便是都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而宁知珞真的就想认真听下去,不知是不是因为酒水的缘故。
“你在曲山脚下,装喝醉了。倒在那儿久了便有小狐狸去找你了。”楚厌清这主意不说……是挺馊的。
但宁知珞也还是点了点头。
随后也不再往楚厌清的金殿中待了,即往外边去。走时竟还不忘把楚厌清的殿门给关上了。
楚厌清只好无奈地摇摇头,那一面水镜。他不住地看了过去。